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追宁   作者:夏树君   简介:   如果在半个月前问曲铭心,对于今后的人生是如何规划的,他一定会笑着沉默很久,然后告诉你,他会一直留在部队里。   但突然有一天,一封信的到来,让这位英雄离开了自己战场,走向混沌黑暗的深渊。   他行走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里,亲手拨开这根植在繁华盛景下的肮脏丑恶,他带着坦然的绝望与空洞的悔恨,握住那盘根错节的荆棘,一点一点将他们拔起。   他仿佛一缕游魂,被责任与愧疚束缚在世间,唯有战斗到头破血流,才能有一丝短暂的慰藉。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伴着荆棘出现。他美好而强大,生生不息,伸出的手终于让他感受到了这世间的挽留。   他们并肩行走在黑暗中,看着欲望翻涌,看着恶意喷薄。他们坚持着正义,他们终将获得胜利。   流氓神经前特种兵现刑侦队长x高智商内切黑警队天才 强强 可能有互攻   每隔一天晚八点更新,可能偶尔说不定会加更   !!!本文纯属虚构,脑洞产物,人名地名事件皆为虚构,请勿当真!!! 第1章   如果在半个月前问曲铭心,对于今后的人生是如何规划的,他一定会笑着沉默很久,然后告诉你,他会一直留在部队里。   他非常英俊,是那种放在娱乐圈都会属于佼佼者的那种英俊,他的眼睛不大,但非常深邃,他的眼睛总是含笑的,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狡黠,和坦然的自信。   关于今后的路,曲铭心偶尔开玩笑的说过,如果他能活到退休那天,他会找个僻静的小村庄种水稻。   平心而论,曲铭心是个没什么大追求的人,他18岁入伍,后因能力出众进入某特种大队,从此开启自己传奇的一生。   他也曾想过,如果他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了,那么可能等他老了,他的军装上会有各色的勋表。他有小概率能扛上一颗金星,当然大概率是他止步于两杠四星,但他无所谓这些。   他的梦想始于部队,他的梦想也在部队里实现。他在某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区里认识了一群人,他跟这群人喝酒谈天,跟这群人出生入死,跟这群人畅谈理想抱负,也和这群人交换着信任与生命。   他以为自己生命的意义就在那支部队里,他会永远留在那里。   半个月后,曲铭心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来自他一个很久没见但关系一直很好的朋友,也来自于他的一位恩师。   因为这封信,曲铭心这将近十年的快乐充实的人生戛然而止,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然后做出了让他一生都会为之痛苦后悔的决定。   他离开了部队,离开了他的天堂。   当他背着硕大的行军包走出宿舍的时候,他看到那些朝夕相处了数年的兄弟们个个都红了眼眶。那些流血流汗都不流泪的汉子们瞪着眼睛抿着嘴,站在那里抱头痛哭。那是曲铭心生平第二次在人前流泪,他哭的丑极了,一群铁打的汉子就那样互相抵着额头,眼泪替他们诉说了所有的不舍与悲痛。   宿舍到驻地大门不过一公里的路,他们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当曲铭心终于踏上军用吉普车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肿的像两个馒头。   他站在车里,遥遥地望着,穷尽目力,也只能眼看着那个承载了梦想与汗水的地方逐渐变小,最终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终于离开了那里,那个他当做生命去热爱的地方,那群他当做亲人的兄弟。   从此以后,他再也回不去那里。   没有人知道,某神秘的特种大队少了一位副队长,但有很多人知道,一个月后,唐平市市公安局,成立了全国第一个特别侦查处。这个侦查处的成员全部由市公安局局长罗培风挑选,而空降过来担任处长的那个人,名叫曲铭心。   曲铭心看着那崭新干净的办公室,和办公桌上自己的名牌,垂下眼眸,对着自己笑了笑。   有的时候曲铭心觉得自己像颗树,他扎根在那支部队里,汲取营养和阳光,茁壮的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但突然有一天,有人用电锯把他拦腰砍断,扛着他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然后告诉他,你需要重新在这里扎根,继续长成一棵足够强壮的树。   他很疲倦,也很难过,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于是他只能坐下来,告诉自己,继续加油。   特别侦查处的创立初衷是针对越来越多的高智商高科技犯罪,以更短时间更低成本更少人力侦破犯罪维护治安。为保证效率,特侦处直接听命于局长罗培风,同时处长拥有请求其他单位协同作战的权力。设立这样的单位,对于一向等级制度森严的公安体系来说,是一次相当大胆的尝试。   而特侦处自成立以来,顺利解决了无数大案奇案,既狠狠打了那些认为特侦处没有存在意义的人的脸,同时也为公安系统的社会公信力的提高做出了杰出贡献。   ……   2019年4月4日早8点 唐平市公安大学正门前   曲铭心接了电话就一路赶了过来,大学正门前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曲铭心停下车,掏出证件冲着看守的警察示意。   没等看守的警察抬线,校门里便冲出来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人,他胡子拉碴的,直接大步走过去把曲铭心从他的吉普车里拽出来。   “什么情况?”曲铭心看着那人疲惫的眉眼,跟着他一路往前走。   那人是唐平市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叫姜植,因为理论上来说与曲铭心平级,办公室在同一层,所以交往也格外多些。   姜植一路把曲铭心拉到学校里面没什么人的林荫路上,才用大手搓了搓脸,倒不急着说话,先去曲铭心口袋里扒拉烟盒。   曲铭心替他摸出来,又敲了根烟出来给他点上,看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吐出来,才有些哭笑不得的问他:“现在能说说情况了吗,姜大队长?”   “唉,蹊跷的很。”姜植叹了口气,“死者是公安大学大四的男学生,叫郑双,马上该毕业了,结果昨天晚上死在宿舍中间的公共洗手间里。两个学生今天凌晨发现的,给我们打电话。”   “怎么死的?”曲铭心问。   “被勒死的,尸体很清楚,你待会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关键是没有线索,尸体旁边放的就是凶器,就一腰带,其他什么线索都没有了。”姜植很烦躁,他飞快的吸完了一根烟,环顾四周竟然没找到垃圾桶,于是顿时更加烦躁起来。   全国重点发展的一线直辖市的公安大学里,竟然能有学生在宿舍里被勒死,这事要是闹大了,姜植都不知道自己得挨多少教育。更气人的是这凶手看来也是个懂行的,一点线索不给留,他们想查也没有头绪,更别提上面要求的一周之内必须破案了。   “你烦什么。”曲铭心笑着伸手过去帮他把烟灭了,“烟头你自己留着先啊。”   他搓了搓手指,零星的烟灰从他指尖落下,他笑着指了指姜植,吊儿郎当的说:“你说你急什么呢,这都叫我来了,那压力大也该是我大对吧。”   姜植瞪着他,不说话。   “别看我,看路。先带我看看尸体去。”曲铭心很嫌弃的伸手推着他的脸把他脸推正,又装模作样的踹了他一脚。   理论上来说,姜植与曲铭心同级。但因为特侦处的特殊性质,唐平市但凡有疑案难案或影响不好的案子,都是一律交给特侦处解决的。   特侦处成立成立那年,原刑侦大队大队长段凝光申请退役到公安大学当老师,跟着段凝光的那一班人马升的升离职的离职,最后只能把刚干到中队长的姜植提上来当大队长。   姜植自己还没成长起来,就被逼着教别人成长,实在是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所幸遇见的难案大案都有曲铭心在前面顶着,两年下来,他业务能力没见涨,对比他年纪还小的曲铭心的依赖程度倒是大幅提升。   姜植一向听曲铭心的话,闻言只能闷闷的答应一声低着头带路,倒是路上曲铭心还有闲心一把拉住他,给他指路边的垃圾桶。   公安大学建校百年,历史悠久,所以它的学生宿舍理所当然和所有名校老校一样,破败古旧。   发现被害者尸体的这栋宿舍听说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五层小楼上爬满了爬山虎和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在梧桐树的掩映下倒显得像个郁郁葱葱的植物园。   曲铭心走近了才终于看见这楼的门在哪,黑黢黢的一扇门,瞧着倒有点前苏联建筑的风格。   尸体就在一楼中间的大公共洗手间里,整个人成大字型仰躺在水池间,旁边白线圈出来的地方已经空了,应该就是刚才姜植提到的腰带,估计已经被带回去检验了。   “怎么样?”曲铭心穿了鞋套带上手套走进去,蹲在尸体旁边问。   另一个蹲在尸体旁边全副武装的是特侦处的法医,名叫许居涵,是个干法医还有洁癖的神奇的主儿。   “他杀,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半夜十二点,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其他的目前看不出来了。”许居涵用平淡的口吻飞快的说。   曲铭心点了点头,又问:“你觉得这是第一现场吗?”   许居涵看他一眼,依旧是短平快的调子说:“我看不是,尸体上有正常挣扎的痕迹,但是没有磕碰的痕迹。”   这个水池间很窄,水池子又修的又长又宽,这地方两个人迎面都走过不去,更别说那水池子新砌过砖,那直愣愣的边角简直一碰一道青。   在这种狭窄的地方被人勒死,挣扎间不碰到水池而留下痕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曲铭心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第一现场,这尸体的确干净,也没什么好继续看下去的。   “行,你先把人拉回去吧,我去找唐唐。”曲铭心摘下鞋套来往洗手间外走,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折回来:“哎对了,老宋呢?”   许居涵指了指尸体旁边的白线:“带着东西回去检测去了。”   “行吧。”曲铭心摘了手套,双手插兜,悠悠荡荡的走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感叹人手不够。   姜植跟在曲铭心后面,心里默默觉着曲铭心估计是瞎了才看不见这周围一溜儿的刑警。   ……   曲铭心要去的地方是保卫处,刚才提到的“唐唐”在那边调监控,还有那两个发现尸体报警的学生也在那边等着曲铭心去看。   八点多的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去上课了。路上零星有几个学生路过,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倒是曲铭心的样子太招人,一路上好几个女学生都盯着曲铭心走过去的。   曲铭心今年29岁,按理说他应该像姜植似的,没空休息疲于劳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可事实上曲铭心不仅保养的很好,甚至赶得上那些娱乐圈新鲜出炉的小鲜肉,加上他身材好又会穿,每天排队在警局门口等他上下班的女生能排整整一个路口。   姜植32岁了,还是大龄剩男一个,家里天天催他,他天天答应着,可但凡他有个稍微有好感的姑娘,只要让人一见到曲铭心,必定以后没他的事。   他跟在曲铭心后面,小声逼逼:“花孔雀。”   “哎讲点道理,”曲铭心听力卓绝,他回过头来很无奈的说:“您看看我这一身儿哪儿当得起一句花孔雀,您一个电话我这不就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初春四月微凉的天气里,曲铭心穿一件灰色的羊绒衫,配一条水洗的浅蓝色牛仔裤,唯一称得上张扬的,也就是脚底下踩的那双马丁靴。   他穿的是普普通通的,姜植也经常这么穿,可关键曲铭心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肌肉匀称,手长腿长,再加上那张脸,就算披块麻布都好看。   这么一想,姜植更烦了,他也懒得再和曲铭心扯下去了,越过曲铭心要带路,一抬头才看见保卫处的牌子就在不远处。   “你知道保卫处在哪啊?”姜植问。   “哦,刚才进校门的时候不是有个地图吗。”曲铭心说。   有地图的确是有地图,可这大学又大又旧,中间曲折的小路好几条,他竟然看一眼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姜植还来不及问他怎么记住的,就被曲铭心推着后背一路走进了保卫处。   唐平公安大学的这个保卫处可能是整个学校里最干净宽敞的地方了。这间保卫处是个两层小楼,现在一楼被征调作为监控室,二楼放着那两个报警的学生。   “唐唐,忙的怎么样啦。”曲铭心单手撑着保卫处的木质门框,笑眯眯的看着屋里坐在破旧的小沙发上抱着电脑十指如飞的男生。   那是个很显小的男生,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和MLB的棒球帽,穿着红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帆布鞋,一身程序猿的标准装备。   光看外表,可能很多人都觉得这人应该是大学刚毕业的新晋小程序猿,然而证件一掏出来,这人也是货真价实特侦处的刑警。   这个看起来像是大学刚毕业实际已经26岁了的程序猿叫唐桥,要正儿八经论来历背景的话,他的来头可能比曲铭心还要大些。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把这几天的监控都过了一遍了,有被害者的地方都滤出来了,但是昨天晚上没找到他。”唐桥把电脑转过去给曲铭心看。   那脏兮兮的小茶几实在太矮,曲铭心弯下腰去也基本看不见什么,于是又蹲下去,手肘撑在茶几上,凑在电脑前看监控。   他大概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趣,招呼唐桥跟他一块上去看看那两个孩子。   姜植暗搓搓的跟在唐桥后面,问他是怎么把人脸都筛出来的。   这是姜植第一次跟着特侦组一块办案,原来有了案子要么直接让特侦组过去了,要么他们现场办一下交接就走了。第一次跟着办案子,没想到就看见个新奇的东西。   “那个呀,”唐桥拿着电脑跟在曲铭心后面爬楼梯:“我写了个小插件,根据面部结构把人滤出来,跟那个苹果x的人脸识别差不多。”唐桥随口跟他解释:“不过也幸亏这是公安大学,监控还算新,画面比较清楚我能筛出来,要是那种路口监控我这个就没用了。”   “哦哦。”姜植连声应着,除了曲铭心,他跟特侦组的人都不太熟,原来只是听说特侦组有个大宝贝,查案能事半功倍,现在百闻不如一见,立马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什么,你那个插件,能不能借我们也用用啊?”姜植试探的问。   刑侦大队查案查监控用的还是老办法,人眼看。这种办法准是准,就是太浪费时间人力。   “哎哎哎,别以为我听不见就挖我墙角啊。”说着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二楼,曲铭心一脸不满的把唐桥拉到身后,大有一副老母鸡护鸡仔的架势,“你知道我们唐唐写的东西放网上能卖多少钱吗?”   “老曲,”姜植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咱们的革命友谊呢?”   “去去去,谁跟你有革命友谊。”曲铭心挥开他,拉着唐桥推开二楼的木门。   里面坐的是一个女警和两个面色不大好的学生。   --------------------   萌新来挑战自我了,文笔不好,有事件逻辑不通或不合常理的地方请大家帮忙捉虫!谢谢大家!   下次更新在周一晚,dbq我真的产量太低,希望各位不离不弃嘤嘤嘤 第2章   那个女警看见曲铭心来了,站起来冲他敬了个礼,又把椅子拖过来请他们坐。   “哎哎我自己来。”曲铭心接过椅子,又冲着女警笑了笑:“你看这一大早上的,孩子们都没吃饭呢,辛苦你去买点早餐呗,给我们也带一份,钱我微信给你。”   “好呀。”女警爽快的应了,大约也是知道曲铭心意不在早餐,也不问他想吃什么,就带上门走了。   “你们好。”曲铭心看着女警离开了,拖过椅子来坐下。这椅子有点矮,他一双大长腿只好委屈的折起来,看着还有几分可怜。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哈,我叫曲铭心,特侦处处长。这位呢是我们的技术员,叫唐桥。”曲铭心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唐桥,又伸手指了指身后:“后面那个叫姜植,是咱们唐平市刑侦大队的大队长。”   “我们自我介绍完了,你们也介绍一下呗。”曲铭心笑着说。   “我叫陶若,侦查学大四的学生。”其中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说。   “嗯,你呢?”曲铭心看向另外一个人。   “王云,和他同班。”另外那人垂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明显状态不大好。   “哦……”曲铭心拉长了调子答应一声,他手指摸了摸领口,思索片刻,又问:“能详细描述一下你们发现尸体时的经过吗?”   王云看了陶若一眼,又低下头,显然不想说话的样子。陶若看了看曲铭心,咽了下口水,才开口说:“当时我们打游戏到半夜,听见中间厕所里挺大的一声响,像是有人摔了,正好我们也想上厕所,就说出去看看。出去以后,就看见郑双躺在地上,已经没气了……”   “没见到其他人?”曲铭心漫不经心的问。   “没有。”   “有没有听到什么脚步声或者其他声响?”   “也没有。”   “哦?”曲铭心抬起眼皮来,看似不经意的盯着陶若。也不见他眼神如何凶狠,却硬是把陶若盯出了一层冷汗。   曲铭心英俊不假,面容五官不怒仍凶也不假。他是修炼到一定境界了,眉眼间满是漫不经心再加上总若有若无的笑着,才勉强跟“平和”这一类的词挂的上钩。现在他敛了笑容,整个人虽然是显得放松的,可眼睫一抬,那目光便似能杀人一样。   “我听你的描述,感觉那会你们应该挺慌乱的,你确定当时没听到任何声音吗?”曲铭心慢悠悠的问。   “没有,我确定没有。而且当时我们还看了走廊和洗手间的里间,都没有人。”陶若在他这样的视线中反而冷静下来,坚持的说。   “好,听你的。”曲铭心突然笑了,“你们去的时候,洗手间的窗户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这……”陶若突然有点尴尬,因为他的确忘了看,作为侦查学的学生,这样的失误的确不应该犯。   “这个我没有看,但是那扇窗户老化的很厉害,如果要开,会有很大的声音,而且一定会留下痕迹的。”陶若最后这样说道。   “嗯……”曲铭心应了一声,他正在看唐桥的电脑,那上面飞快的刷过了几张图片,看起来像是扫描的手写内容,姜植站在后面,愣是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曲铭心摆弄着唐桥的电脑,陶若看着曲铭心摆弄电脑,双方都没有说话,空气诡异的安静了许久。   最后还是曲铭心打破了沉默,他冲着陶若笑了笑,没有歉意,又推了推桌子上的一次性纸杯说:“来,喝口水。”   陶若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的用意,伸手拿起杯子来喝了口水。   曲铭心于是又挂上了那若有若无的笑,他收回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问:“你们跟郑双关系怎么样?”   郑双跟他们是同班同学,寝室也在隔壁。   “就那样。”还是陶若先开口,“郑双家里有点背景,平时他也有点……少爷做派,跟班里同学关系都很一般。”   “陶若同学,注意不要站在考官位置上答题。”曲铭心敲了敲桌子:“你跟郑双有没有发生过冲突之类的?”   “没有,但是我不喜欢他。”陶若很干脆的说:“他经常在班里骂人,我虽然没有被他骂过也没有骂过他,但是也不喜欢他。”   “他一般为什么骂人?”   “很多原因,什么自习课有人影响他学习了,晚上睡觉哪个寝室很吵之类的,都是些小事,但是他会嚷嚷很久。”   “哦……”曲铭心又摸了摸领口,“有人和他发生过冲突吗?”   “这个……”陶若的表情有点纠结,他想了想,有点迟疑的开口:“我们班里有个大学霸,叫贺白,郑双骂人的时候他一般都会两三句把人怼回去,郑双也不敢把他怎么样,都是骂骂咧咧的忍了。除了他,其他人我也想不到了。”   “好,”曲铭心点头,头也不回的就使唤身后的姜植:“老姜,那个贺白带过来我们问问呗。”   “哦,好。”姜植答应一声,转头出去了。   门关上后,曲铭心突然坐直了身子。他看着陶若笑了笑,依旧是那幅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陶同学,我看你挺有天赋的,要不要跟我混啊?”   “啊?”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事情的陶若当场傻在那里,就连旁边一直装思考者雕塑的王云都抬起头来,有点震惊的看了看曲铭心。   “别啊,好或者好,给我个答案。”曲铭心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给他解释道:“我们特侦处吧加上我一共就四个人,人实在是太少了你知道吧,我们办案很累的。你看我们也不能总使唤人家刑侦大队的同志,这是官僚主义作风,我们要不得的嘛。我看你现在还没定下分配方向,不如就跟着我混啊,有肉吃。”   合着刚才又喊人家买早餐又让人家带人来的不是他曲铭心曲大处长了是吗?   “不是,我觉得这有点……突然。”陶若干巴巴的说,本来他以为他们是要被当成嫌疑人重点审讯看管的对象呢,怎么突然话锋一转就到工作单位上来了。   “不突然,我觉得你挺有潜力的。”曲铭心循循善诱道:“就当帮我们一个忙,你毕业也肯定想进刑侦吧。”   “这个倒是……”陶若想了想,又谨慎的问:“我有实习期吧?”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所有警校毕业生包括他都梦寐以求的特侦处的橄榄枝递过来的时候,陶若突然又有点不大敢接了。   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没什么自信,又或许是因为这位特侦处的处长实在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有,一直到你毕业,你可以自己决定去留。”曲铭心点头,似笑非笑的。   “那,好吧。”陶若犹豫着答应了。   一旁的王云惊了。   “那事不宜迟,你现在可以从一个调查人员的身份来判断一下这个案子了。”曲铭心往后一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啊?”陶若一愣,显然是没适应曲铭心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做事风格,他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什么,只好把自己想到的都说出来。   “我们发现郑双的尸体的时候已经是今天的凌晨了,那时郑双就已经略微发凉了,所以郑双应该是昨晚被害的。他身上除了腰带造成的勒痕和挣扎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痕迹,所以应该是直接被仰面勒死的,而且是被勒死后放置了一段时间才被搬进洗手间来的。”   陶若回忆着当时的景象说:“郑双虽然成绩不好,但体格强壮,有一定的格斗知识,能从背后直接把他勒死,证明凶手很强壮,并且有一定相关知识,能迅速将被害人致死。”   “我们没有看见凶手,要么是他跑的特别快,要么就是躲在了我们没有看见的地方一直等机会离开……”   这话说完,不光王云,连陶若都觉得毛骨悚然。如果凶手没走,那么他是不是一直盯着他们两个,一边思考着是杀了他们两个逃还是等,一边就那么藏了那么久……   说不定刀就在他们背后,只是迟迟没有落下来而已。   “瞎想什么呢,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有个人藏里面还能发现不了啊。”曲铭心实在是佩服这小孩的发散思维,再不阻拦两句都能现编出一个鬼故事了。   “也是。”陶若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觉得下一步调查重点应该放在哪?”曲铭心又问。   “凶手夜间作案,手法稳准狠,还把人挪到宿舍里,我觉得应该是……校内人员作案,下一步,应该重点排查被害人的社会关系吧。”   曲铭心点了点头,看陶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又笑了:“哦,你说的挺好的。”   陶若突然被鼓励,还有点开心,他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小声说:“谢谢曲处。”   “哎别这么叫,太奇怪了。”曲铭心赶紧摆手,“你跟他们一块叫我老大就行,记住了啊。”   “哦……”陶若默默记下了,没等他喊一声老大过过嘴呢,姜植哐啷一下推开了门。   “哎老曲,你要的人给你带来了。”   曲铭心于是回头去看,姜植的后面跟了一个个子高挑面容俊秀戴银边眼镜的男生。   他就是贺白。   平心而论,若说长相身材,贺白还真的不输曲铭心。不同于曲铭心的硬朗英俊,贺白更符合现在女孩子审美中的干净清秀的印象。他很白,眼睛上挑,是形状很完美的桃花眼,他鼻梁很高,但又不显得鼻子大,嘴唇有些肉,同曲铭心一样,嘴角总是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他本身样貌已是干净清冷至极的,偏偏又戴银边眼睛,看着便更显拒人千里的冷漠。   贺白这个名字,曲铭心其实已经听过几次了,只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案子,而是因为他出色的成绩和校内表现。罗培风曾经数次提过要把这个孩子要来特侦处,说他一定会合曲铭心的眼光。   曲铭心从来没觉得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孩能合他的眼缘,每次听见罗培风说这孩子成绩多么多么好,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没当真。   他一直以为贺白应该是个类似陶若这样的孩子,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很认真也很努力,是个做好警察的苗子。   可当他看到贺白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曲铭心的目光从下向上落在贺白的脸上,而银边眼镜后面那双眸子也同样盯着他,他们的视线隔着半个办公室和一个姜植在空中交错。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曲铭心看见他的眼睛里滑过一丝玩味。   他于是也笑了起来。   “哎呀贺白同学,久仰大名了。”曲铭心转过身去,脸上是诚恳的笑容,嘴上说着奉承的话,人却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倚着椅背,连腰都不肯挺直。   “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特侦处的曲处长了,该是我说久仰大名了。”任谁都该愣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情况下,贺白自然而然的从姜植后面走过来,站在曲铭心面前,挂着热络敬仰的笑,语气同他一般热情的打着招呼:“曲处长,今日一见,我实在是荣幸之至啊。”   这话说的曲铭心额角青筋跳了出来,而等他走到曲铭心面前了,曲铭心才发现他长得也极高,他估摸着两个人站一起可能差不多的高度,便愈加不爽。   偏偏贺白像是知道这样压迫的态势会让曲铭心不爽似的,又是上前一步,紧挨着曲铭心的椅子腿站着,还要微微低头下去,显得是恭敬的样子,实际把曲铭心头顶的光挡了大半,把他整个人都罩在阴影中。   “哟,这有什么好荣幸的。”曲铭心笑了,他伸手看着是轻轻地推了下贺白,手上却偷偷拿了巧劲,大拇指在肋条中间一摁,便逼着贺白后退了一大步。   曲铭心跟着他后退的劲站了起来,顺带往前走了一步,两人面对面互相盯着几乎贴在一起站着。   站起来才发现,还是曲铭心要高个头顶出来。   这个发现让曲铭心的心情突的晴朗起来,他拍了拍贺白的肩膀说:“这一般的犯罪嫌疑人见了我别说荣幸了,哭都来不及呢,你也先别急哈。”   至于是不急着荣幸还是不急着哭,曲铭心想,这得看看这位学霸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不好意思,我以为我是来协助调查的,怎么就成了犯罪嫌疑人了?”贺白迎着曲铭心的目光,一脸无辜的问。   “嗨,疑罪从有嘛,这你们上课不学?”曲铭心张嘴就胡扯,半点不跟他解释为什么叫他过来。   “疑罪从有也得有个疑点,不知道我有什么疑点?”贺白笑了。   “有什么疑点这不是现在准备问吗。”曲铭心也冲他笑了笑,他转过身,随手一指:“哎那个谁,小陶,你起来让你们贺大学霸坐啊。”   陶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叫的是他,连忙应声站起来把那个小沙发的一半让出来给贺白。而曲铭心则抓着贺白的胳膊,推着他坐下。   贺白顺着他的劲走,走到沙发边上转过身来,曲铭心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他却死活不从了。   他依旧是笑着看着曲铭心的眼睛,他的眼珠颜色很浅,目光竟然也是超脱年龄的锐利。陶若在他身边被扫到一眼,那藏在眸子里秘而不发的情绪竟然让他一瞬间汗毛倒竖。   那不是用简单的冷漠愤怒就可以形容的情绪,刚才扫过陶若那一眼,让他觉得贺白可以毫无顾忌的轻松杀死他。   陶若猛地后退一大步,原来他怎么没发现,贺白还有这样的眼神。   “怎么,不想坐啊。”陶若只是偶然被扫到一眼,贺白真正的目标是吊儿郎当站在那里不把所有人当回事的曲铭心。   然而曲铭心迎着这样慑人的目光慵懒的看回去,竟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拍了拍贺白的肩膀,四两拨千斤的说:“我好多问题想问你呢,站着估计够累啊。”   贺白没有回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加剑拔弩张起来。陶若觉得有个无形的气球从这两人身边吹起来,他们越是这样沉默的较劲,这气球便越大。好像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被这气球吸走了,在这样安静到寂静的环境中,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起来。   就连姜植都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他贴着门站着,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个声响,就让那膨胀的可怕的气球突然爆炸。   “哦,那好。”僵持的寂静中,贺白突然松了口。   他还是笑着的,整了整衣服端正的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有闲心伸手做个请的姿势,请曲铭心也坐下,开始他的询问。   于是曲铭心也笑了笑,一把拉过椅子来放到沙发旁边,一屁股坐下来。   陶若站在一边,扶着墙几乎要腿软。   就像越吹越大几乎就要爆炸的气球突然松了口,足够让人恐惧窒息的冲突僵持一口气消失的一干二净,而那些原本贴在气球表面的忧虑惊惧随着气球一口气全部塌下来,重重的压在人心头上,让人站不稳脚。   这感觉实在太刺激了。陶若倚着墙,默默地想。 第3章   “那我就不说废话了,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在这样诡异尴尬的氛围里,曲铭心倚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坐姿,随口问道。   “在图书馆学习。”贺白托了托眼睛。   “哦,学习啊……”曲铭心摸了摸领口,另一只手伸过去拍了拍唐桥的肩膀。   而唐桥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转过电脑来,正好就是这个时间段学校图书馆的全部监控。   曲铭心的眼睛像是开过光一样,他一眼找到了贺白,顺带把拍到他的两个监控都放大放在屏幕上,然后转过去给贺白看。   “你看看这是你吗?”   这话实在是没事找事,然而贺白自从坐下以后就像是打定了心思要配合曲铭心似的,依然态度很好的说了声是。   曲铭心于是摁键让画面快进,一直快进到11:30时,贺白收拾东西起身,离开了图书馆。   “哟,这是干嘛去了?”曲铭心暂停监控,画面停在贺白离开图书馆的背影上。   “宿舍12点熄灯,我回去睡觉。”贺白于是回答。   曲铭心于是手指一点一放把学校的地图调出来,又把电脑转过去给贺白看:“你走的哪条路,指一下。”   “最近的这条,”贺白于是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从西门出来,经过明德楼,走桐阴大道,再绕一下翠湖,路过女生宿舍楼下到我们宿舍门口。”   曲铭心撑着下巴看他手指画了长长的一圈,觉得有意思。   “你这夜生活挺丰富啊,专挑黑灯瞎火没有监控的地方散步呗。”   “是啊,我每天都这么走。”贺白像是没听出来曲铭心话里的意思似的。   “你这一路走回去大概多长时间?”   “不到十分钟吧。”   “哦,那跟死亡时间倒是对的上。”曲铭心冲他笑笑,又接着问:“那你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跟原来不同的事儿,比如杀人之类的。”   “哦,我听见吵架声了。”贺白看着曲铭心说。   “吵架声?听出来是谁跟谁了吗?”曲铭心挑眉。   “女的没听出来,男的我挺熟悉,应该就是郑双。”   “你确定是郑双吗?”曲铭心来兴趣了。   “确定,他骂人的声音都一样,一听就能听出来。”他说完这话突然一顿,然后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陶若:“对吧,陶若。”   陶若一愣,看见曲铭心也看过来,点了点头说:“是这样。”   “深更半夜男女吵架,你也没想着去看看啊?”曲铭心往后一倚,啧啧叹气:“现在这些年轻人,连八卦都不八,太没意思了。”   贺白嘴角微微抿了下,仍然教养很好的看着曲铭心。   “你猜测一下那姑娘是谁呗?”曲铭心又问贺白。   “我是犯罪嫌疑人,您不能听我推测。”贺白说。   “哟你还挺讲究。”曲铭心突然回头看了眼姜植,接着他回头一把搂住贺白的脖子,故意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特侦组嘛,不特立独行怎么对得起这个特字,你说呢?”   贺白条件反射的躲了躲,没躲过,于是只好依旧好脾气的坐在那里听曲铭心瞎扯。   曲铭心鼻息滚烫,喷在贺白的耳垂上,引起一连串酥麻的火花。   “所以,你觉得这个案子是怎么样的?”曲铭心紧接着贺白,看着他垂下的眉眼和饱满的嘴唇,故意用沙哑的声音问。   “我建议你们多查一查郑双的关系,”贺白抬眼,在这样逼仄的距离里直视着曲铭心,笑了笑,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郑双身上肯定有线索。”   “贺同学这么自信,是知道什么线索吗?”曲铭心也笑了,他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长长的睫毛也几乎能触到一起,这样近的距离,在彼此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倒影,能看到的便只有彼此眼中的冷漠。   挺好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曲铭心松开手与他拉开距离,看着贺白那斯文的一张脸,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句话。   虽然这个两个恶人里面包括他一个。   “我没什么线索,倒是曲处长,您应该有很多线索。”贺白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似乎想到什么,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缓慢但动作明确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领口。   曲铭心挑了挑眉。   他低下头短暂又轻快的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貌似不经意的用食指蹭了下眼眶下方的皮肤,就好像是托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   “贺同学实在是太高看我了。”   这须臾之间隐蔽的交锋并没有被其他人察觉,曲铭心歪头看了一眼依旧傻站在后面当背景板的姜植,又看了眼唐桥。   唐桥收到他的眼神,抿了抿嘴,伸手把自己电脑拿回来,看了眼姜植,起身离开了。   “哎老姜过来坐。”曲铭心冲着一脸莫名的姜植招了招手,把人招过来又拍着人肩膀坐下。   “贺白同学,你想不想进特侦处啊。”曲铭心看了一眼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他这个人已经消失了的王云,突然说。   饶是贺白也没想到曲铭心的思维能如此跳跃,但他的反应显然比陶若好很多,他轻轻笑了笑,托了托眼镜,看着曲铭心问。   “您指的是哪种进?”   “看你这话说得,还能是哪种进,当然是正儿八经进我们特侦处的编制。”曲铭心笑着拍了拍一脸莫名的姜植,“你这个成绩啊,我们特侦处和刑侦大队都得争着要呢。当然了,这个选择权在你手里,现在我们刑侦大队的姜队长也在,你可以好好想想。”   姜植刚才没看见曲铭心忽悠陶若,现在曲铭心突然把他拉过来一块当演员,搞得他满头满脸的问号。   “不,不是,这人不应该……”姜植刚打算说这人罗局不是已经准备分给你们的时候,被曲铭心轻飘飘的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带笑,还是懒散的样子,并不锐利也不愠怒,似乎没什么情绪。可就这样一眼,让姜植立刻闭了嘴。   说起来也奇怪,能干到刑侦大队长的必然得是个人物,就算姜植是连升两级被拔上来的,可毕竟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平时对着底下的人恩威并施管理也并不差。   可遇上曲铭心,姜植就像是哑了火的炮弹,乖乖巧巧的任曲铭心揉搓,从不说一声不。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曲铭心的人品能力在那里摆着,就连局长对他都相当信赖。问题在于所有人对这样的相处模式都习以为常,就连姜植手底下的人,都不觉得自己老大这样的姿态有什么问题。   “曲处长,您这话题的跳跃度有点大呀。”贺白依旧是很有风度的笑着,他看了看旁边还是垂着头的王云和站在一边不自然的躲过他视线的陶若,又说道:“我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但疑人不用,我个人认为,我还没有到彻底洗清嫌疑并且可以加入调查小组的程度。”   “这话你说错了。”曲铭心把手从姜植肩膀上拿下来,收敛了方才不认真的笑容,抬起眼睛,颇为认真的托着下巴看着他:“在我这里,只有用人不疑这句话。我觉得你很适合我们特侦处,不如来试试。”   他认真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反而是收敛着的。若是知道他的背景,便可以想到,这是他当年在接受狙击手训练时首先学会的事情。他一向是放肆张扬横行天下的气质,所有锋芒和凌厉都隐藏在放浪形骸的言行举止之下,唯有偶尔一刻的认真,才有真正的他一瞬的光芒。   贺白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曲铭心的眼珠颜色很深,黑漆漆的,浓重到他连自己的倒影都看不太清,更别说看清楚里面蕴含的那些情绪。   他突然想到刚才那人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不太端正的笑容和放肆的坐姿,还有所有人对他的言行举止无条件的服从和信任。   这人似乎一直身体力行的用自己来向大家举例论证“游刃有余”这四个字的含义。   贺白觉得很有趣,他突然想知道,像曲铭心这样的人认真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感到愤怒或悲伤,而在他真正无能为力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知道曲铭心不是真情实感的邀他进入特侦组,只是现在这个时刻,曲铭心想要利用他来达到一个他已经隐约有眉目的目的。但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现在他想要进特侦组了,他觉得这里很有趣,甚至他觉得,他对曲铭心这个人都抱有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期望。   “曲处长盛情邀请,我却之不恭。”贺白看着曲铭心的眼睛,嘴角也勾了起来,“以后还要多麻烦曲处长了。”   “你这样说话就太客气了,贺白同学。”曲铭心也像他那样,盯着他的眼睛勾着嘴角,“这个案子还是要请你多出力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微妙起来,隐隐约约的,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姜植左右看了看,咬了咬牙,还是一把拖住曲铭心,连拉带扯的把人拽出了门。   “你想什么呢!”楼道里,姜植看着曲铭心,有点抓狂。   他虽然不觉得贺白是凶手,可毕竟他还有嫌疑,还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这种人就算不关在局里待个24小时,也不能随随便便直接把人招来当自己人吧。   “怎么了?”曲铭心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罗局不是一直念叨着他吗,我就提前把人招进来,实习期看看适不适合,也省的到时候人都分完了再说不合适,也没地方去。”   “可他有问题啊。”姜植几近崩溃。   “是啊,就是因为他有问题啊。”曲铭心被他逗笑了,“他有问题我最多关他24小时,把人招进来当自己人,多多少个24小时。”   他又伸手过去拍了拍姜植的肩膀,“放心哈,我心里有数。”   说着他便走上楼去打开了门,对着里面招呼了一声:“走了走了,先回局里。”   贺白于是站起来,转身时视线扫过陶若,他表情是含笑的,目光却冰冷尖锐,像x光。陶若感觉他这一眼看的,能把他小时候尿床的事都看出来了,于是反而生出一种无畏来,也不遮掩了,跟着贺白一块走到了门口。   这时,王云终于抬起了头,有了点动作。   他有点呆滞的看向门口处,曲铭心正忙着招呼贺白和陶若,似乎已经忘了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第一发现人。   “那个……”王云扶着沙发站了起来,站在原地,手伸出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   “哦,你还在这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曲铭心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了王云一眼,不带丝毫歉意的跟王云道歉,他又上下看了眼王云,脸上露出敷衍得很明显的遗憾来。   “王同学,遇见这种事情呢,的确很不容易,你还是要振作起来。”曲铭心说。   他说完便是转身要走的样子,让王云一惊,连忙出声阻拦。   “你们没什么要问我的了吗?”   “哦?”曲铭心回过头来,笑容古怪,“你们看到的情况陶若已经说过了,其他有什么遗漏的,我再问陶若就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王同学,快回去上课吧。”   “等等!我还有线索。”王云大声说完,接着又像是这屋子里还有别人似的,又立刻低下声音来,小心的说:“我真的还有线索,你们带我去市局,我告诉你们。”   曲铭心挑眉,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也敷衍的很,一看便是早知道王云有问题的样子:“既然这样,那你跟着我们一起来吧。”   他转身,刚要走,便正好对上贺白的目光。   了然的,包容的,甚至还有些欣赏的目光。   与他的年纪和身份明显不符的目光。   贺白笑着,明明是很风度翩翩的笑容,曲铭心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   看来不光他觉得这个王云有问题。   奇怪的是,看见贺白跟他意见一致,曲铭心居然还有点高兴。   他想罗局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个小孩的确挺合他的眼缘,而且还跟他有些默契。   他们一路步行到学校门口,曲铭心停车的地方。   曲铭心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刚才自己说的要查死者社会关系的话,本应该急着走访同学调查线索的时间里,曲铭心双手插兜,一边看着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一边发着呆。   似乎他不是来处理命案的,而是来踏青的。   快十点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出现在学校里,有的是上完课准备回寝室的,有的是正准备去上课的。   贺白在学校里算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样貌英俊,成绩优秀,运动全能,为人绅士。公安大学的女学生不少,可个个都拿贺白当梦中情人。   贺白人缘好,一路走过去不停地有人给他打招呼,偶尔有几个相熟的女生路过,都要悄悄地问一下前面那个帅哥是谁。   曲铭心走在贺白前面,他听力很好,听着贺白用温润柔和的语调张嘴胡诌,把他从学生到老师到混混再到户籍警编了一个遍,每个小姑娘听见的都是不同的版本。   可曲铭心一回头,看见贺白带着眼镜俊秀的侧脸,和姑娘们憧憬的目光,澄清的话就懒得出口了。   不知道他是谁反而是个好事。   曲铭心的车还停在校门口,保安大爷看见曲铭心回来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曲铭心笑嘻嘻的受了,打开车门才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姜植。   他开的是吉普的牧马人,2018款Rubicon两门版的,颜色是骚气的熔岩红。这车越野厉害,可论坐人的舒适度差了不少。最关键的是,这车官方写的是四座的。   “老姜,你看我把这事给忘了,我这车四座的,要不你还是跟着你队里的车回去?”曲铭心撑着车门问。   “这有啥,挤挤不就行了。”姜植愣头愣脑的就要往上挤。   “哎哎哎,你这叫知法犯法知道吗。”曲铭心拦住姜植,冲他笑了笑:“你跟着队里的车待会回去,我先带这三个孩子回去。”   “行吧。”姜植看了看曲铭心这开的灰扑扑的越野,叹了口气:“我再去现场盯一下,看他们别漏了什么东西。”   “好,辛苦了。”曲铭心拍了拍姜植,看着他离开了,才打开车门,把座椅调到前面去让其他人上车。   陶若本来在犹豫坐前面还是后面,贺白在他后面好像是不经意的碰了一下他,陶若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飞快的溜了上去。   曲铭心把座椅调回去,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贺白,“没想到贺同学还挺喜欢我的。”   “后面太挤。”贺白只是浅浅的笑笑,食指在大腿上敲了敲,似乎是在告诉曲铭心,看看他的大长腿。 第4章   他动作细微,只是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曲铭心却像个动作捕捉镜头,视线紧接着就跟了过去。   “行了,知道你腿长,赶紧上车吧。”曲铭心赶苍蝇似的把贺白哄到另一边去,然后开门上车。   曲铭心刚坐上车时,他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曲铭心抬眼看了下后视镜,看到王云和陶若还低着头,才点开了手机看了一眼。   一条来自唐桥的短信,曲铭心皱眉,下意识的就要去摸自己的领口,手伸到一半曲铭心才猛地想起来贺白坐在自己身边,于是抬起一半的手顺势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关了手机放进兜里。   “走了。”曲铭心说。   车子发动的那一瞬间,贺白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种诡异的不对劲只持续了一瞬间,接着就被曲铭心猛地一个倒车弄得差点撞到前挡风玻璃,后面的王云和陶若已经一脑门顶在了椅背上,疼的龇牙咧嘴的。   贺白看了曲铭心一眼,那人明显憋着笑还假装正经的表情,回看过来,啧啧称奇:“上车不系安全带,贺白同学,你这个安全意识还是有待加强啊。”   “抱歉,”贺白伸手拉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依旧脾气很好很绅士的样子说:“以后我会记住的。”   车子发动,曲铭心猛地一打方向,烈火般红色的车子便呼啸着离开了公安大学。   公安大学在唐平市的东三环上,正门出来不久就是三环高架桥。这个时间,堵车的高峰期已经差不多过去了,曲铭心开着车上桥,一路不知不觉间已经超了速。   “曲处长,心情不好吗?”贺白看了眼仪表盘,再抬眼,便看到曲铭心微微皱起来的眉头。   “哦?”曲铭心挑眉,顺着贺白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车速,才像刚意识到的笑了笑,又缓缓把车速降下来。   “习惯了。”曲铭心单手把着方向,左手懒懒的搭在车窗上。   贺白觉得曲铭心像雄狮,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打个哈欠,乍一看只觉得是一只无害的大型猫咪,可再细看,才能看到鬃毛下孔武的肌肉和尖锐的利爪。   “曲处长,咱这路不是去局里的路吧。”贺白看着曲铭心风驰电掣的开过了下桥口,刚才那种诡异的不对劲感又隐约浮现出来。   “是啊,我也没说先去局里啊。”曲铭心漫不经心的说,话音刚落他又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陶若仍然一脸呆萌,倒是王云绷紧了脸,侧着头看着窗外,摆明了一副有问题的样子。   曲铭心勾了勾嘴角,没什么笑意,反而眉头仍是凝重的,与刚才的放肆形成一种截然不同的反差。   他们在高架上开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曲铭心下桥,驱车到城南老街里一个偏僻的地铁站。   “认识这儿吗?”曲铭心停下车,也不下车,就大喇喇的把车停在地铁站门口,问车上其他三个人。   “不太认识……”陶若四处看了看,又顾忌着曲铭心,动作不敢太大,然后小声说:“好像都没来过这边。”   “你呢?”曲铭心转过身去看王云,王云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贴着椅背,然后摇了摇头。   于是曲铭心又去看贺白。   贺白从容的看了看周围,然后说:“这个地方的确挺偏的,没有什么景点或者网红店,从我们学校过来还要转三趟地铁,他俩没来过也正常。”   曲铭心看了眼地铁站门口的标识,这里只有4号线,交通的确不太方便。   “我听你这意思,是来过呗?”曲铭心又问。   “来过一次,这边老城区风景挺好的,来拍过照。”贺白于是回答。   “哦。”曲铭心点了点头,开门下车。   他让陶若和王云留在车上,只带着贺白下了车走进地铁站。走之前还不忘把车门锁上,留下陶若和王云缩在后座,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消失在地铁站门口。   这个地铁站又小又破,门口修的逼仄,下楼也只有泛黄的窄窄一排楼梯。通道里通风机沉闷的工作着,昏黄黯淡的灯光下,一个明显废弃多年的自动贩卖机矗立在通道边,旁边还有疑似流浪汉临时居所的破旧被褥。   曲铭心双手插在兜里,悠悠荡荡一边看一边走。贺白走在他右后方,隔着半步便能追上的距离,默默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宽阔的肩膀思考。   “郑双这个人,你知道多少。”通道走到尽头,站在陈旧的闸机和快要转不动的安检机器前,曲铭心突然回过头来,问贺白。   他表情淡淡的,不笑也不怒,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有一双眸子,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蕴藏的复杂的思绪,直直的望进人的心里。   贺白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明明曲铭心可以用一开始的办法,四两拨千斤的一边跟他打机锋一边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可他却偏偏在这样的时间地点里换了一种方式,用一种深不可测的诚恳和信任来平静的询问他。   这让贺白觉得很有意思。   “我刚才说,要查郑双的社会关系。”贺白想了想,斟酌着说:“郑双这个人在学校里树敌很多,他家里有背景,为人傲,平时从不把别人当回事,因此看不惯他的人有不少。”   “这是场面话,谁都会说。”曲铭心不再看贺白,转身过去在自动售票机买了两张地铁票。   “好吧,抱歉。”贺白笑了笑,自然的接过一张地铁票,跟着曲铭心刷卡进站。   “郑双有个女朋友,叫路晓婷,是技侦一班的。他俩谈恋爱躲躲藏藏的,好像没几个人知道。”贺白还是跟在曲铭心身后半步的位置,只不过视线改为落在了他的领口处。   而曲铭心回过头来,现在他的脸上有些笑意了,只不过这笑意促狭,带着点捉弄,似乎是在说,你怎么对人家小两口的事情这么清楚。   他并不问贺白为什么知道这种事,也不去计较他之前的隐瞒和挑衅,只是扶着楼梯慢悠悠的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又问道:“昨天晚上就是路晓婷和郑双在吵架吧?”   “听声音,是他们。”贺白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的确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那姑娘挺激动的。”   “哦。”曲铭心随口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开看了看,又问:“你见过路晓婷吗,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话问得暧昧,曲铭心本以为贺白会像之前那样顾左右而言他,没想到贺白这次却回答的干脆而犀利。   “不自信,畏缩,胆怯,但又被车水马龙迷了眼。”贺白跨了一步,并排站在曲铭心身旁,他看了看地铁的站次表,又转头去看曲铭心。   “那是个县城来的姑娘,淳朴善良,本来应该快快乐乐的,可惜,这个城市有吞噬人灵魂的魔力。”   “你喜欢这个姑娘。”曲铭心转过身来,跟他对视。   “我们一起上过一年的课,我不讨厌她,毕竟,这个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是吗。”曲铭心笑着看看了看周围荒芜的景象,又看向贺白。   “可是这个姑娘,就在这里,消失了。”   ……   郑双的社会关系很好排查,或者说,只要有唐桥在,郑双在曲铭心这里就会是透明的,没有一点秘密。   或许是因为路晓婷的出身,郑双从来没有公布过他们的关系,年轻人常有的朋友圈秀恩爱约会一类的,他从来没有。   但他的银行卡远比他本人诚实。代购的施华洛世奇项链,酒店的消费记录,暑假往返小县城的火车票,都把他的生活反应的清清楚楚。   顺着酒店的开房记录,唐桥查到了这个叫路晓婷的女孩子,而当他按照之前的方法去追查这个姑娘的位置时,却发现她一大早出了学校,赶着第一班地铁,几经周转,然后消失在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地铁站里。   毫无预兆,也毫无头绪,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这世界就再也没了她的身影。   而曲铭心在上车之后收到唐桥的短信,便直接带着人杀到了地铁站。   贺白其实猜的没错,在路上的时候,曲铭心的确心情不好。   他因为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比如他明明看出来了王云有事隐瞒却要故意逼着王云自己投降,再比如他跟贺白较劲,要把人弄进特侦处来看着。   他因为这些本应能快速处理的事情耽误的太多时间,忽略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甚至他还有些乐在其中。这让曲铭心觉得自己实在差劲。   他知道自己在有的时候格外的装模作样,正因如此,他才更应该随时注意控制自己,尤其是在办案的时候。   可结果是,他光顾着跟贺白斗了。   都快30岁的人了,还因为斗嘴斗开心了变成个不管不顾的毛头小子,这种认识比思虑不周造成失误还让曲铭心烦闷。   所以曲铭心静了下来,收敛了放肆的笑和满嘴的胡言乱语,把一切情绪放在眼底,平静的望进贺白的眸子里。   他说:“可是这个姑娘,在这里,消失了。”   “监控显示她拿着一个手机,每次换乘都会接到一个电话,她转了三趟地铁来到这里,然后走进这里的洗手间,就没再走出来。”   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个隐蔽的洗手间,“二十分钟前已经有人过来排查过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你把这里的人都带回局里了?”贺白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地铁站里是没有工作人员的。   大约是因为这里实在太小太陈旧,机器沉闷的声音和昏暗的灯光已经填满了这里,而人的存在,反而是一种多余。   “嗯。”曲铭心低声回答。   他依旧是沉静内敛的样子,放松的站在那里,眼神直接而诚恳,和早上那个特侦处长简直判若两人。贺白明明知道他不会作妖,却总莫名的对他有一丝提防。   而当他带着警惕再次审视曲铭心时,才发现那人的眼睛竟然坦诚的可怕。   无奈,自责,和若有若无的一丝期待。   他实在长得英俊,面容一旦柔和下来,就让人不忍心破坏那双眼睛里细碎的光。   于是贺白知道,自己会心甘情愿的帮助他。   “没人的话,我就去看一看了。”贺白托了托眼镜,冲着女厕所走过去。   洗手间和地铁的风格高度统一,都是又破又旧又窄的,女厕所里只有一个水龙头和两个隔间,贺白打开靠里的那间,里面零散着堆着些工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于是贺白又走到洗手池前,水龙头年久失修,已经无法彻底关上,水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滴在泛黄的水池子里。   贺白站在洗手池前,抬起头来,面前是一面模糊的镜子。   这镜子看来是没什么人照的,上面有薄薄的一层灰和水渍,人站在前面,只能隐约看得出轮廓五官,要想再看仔细一点,就得把镜子擦干净。   但这也不影响什么。贺白的目光落在右上角,镜子里,正好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两个可能性,要么这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要么路晓婷在这里换了衣服和装扮,然后悄悄走了出来。”贺白转身,看见曲铭心抱着手站在门口,目光同样落在镜子上。   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兼又强壮,整个人堵在门口,几乎就挡住了所有光源。   “曲处长,你说一个小姑娘要是换了副装扮,是不是得照镜子看看自己成什么样了。”   “是得看看。”曲铭心微微抬头,笑的有些倨傲。他拍了拍贺白的肩膀,率先转过身来登上楼梯。   “走了,回局里再说。”   他们下去的时间不算长,但对留在车里的陶若和王云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尤其是没过不久陶若就看见了街口的一辆警车。   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应该出了什么事,不然这条老街不会安静到鸦雀无声,一个人都没有。   幸亏曲铭心和贺白很快就回来了,他们有些莫名的默契,登上地铁口时便恢复了上午的样子,曲铭心仍然是单手插兜,吊儿郎当的,而贺白走在他后面一点的位置,眉眼低垂,沉默从容。   他们之间毫无交流,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在开门上车后,曲铭心指了指副驾的手套箱。   贺白瞬间明了他的意思,打开手套箱拿出警灯来,伸手把警灯放在车顶,又开了警笛。   蜂鸣声响起来那一刻,曲铭心在后视镜里看到王云突然抖了一下。   而当他转头去看右后视镜准备倒车的时候,他看到贺白冲他轻轻笑了笑。   明明是俊雅的长相,银边眼镜下那双桃花眼里却满满的都是坏笑。   于是回去的路上曲铭心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有种特异功能,能让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变得蔫坏。 第5章   唐平市作为北方最大的直辖市,市公安局建的相当气派。从大门到主楼门口的空地够四个足球队组团踢球的,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总让人思考这个市公安局到底有多少人在工作。   特侦处作为整个唐平市公安局最特殊的存在,待遇也是最好的。特侦处仅有的五个人占了18,19整整两层楼,空了不知道多少个办公室和会议室。   曲铭心带着人一路上了18楼,然后又把人一股脑的塞进一个小型会议室里。   “先在这待着啊,我去叫人。”曲铭心撂下一句话,关上门消失了。   当然关门前,没忘了冲着贺白贱嗖嗖的眨眨眼睛。   贺白看着关上的门,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萌生了一种想叹口气的感觉。   不算大的会议室里,三个人面面相觑,当然主要是陶若和王云无辜的对视着,不敢往贺白那边看。会议室的窗户关着,空调也没开,这屋子隔音效果又好,一时间这屋子里竟然安静的能听得到呼吸声。   “陶同学,你也被曲处长招进特侦处了吧。”一片寂静里,贺白突然出声,把陶若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陶若刚想说你怎么知道的,又想起来贺白在学校里剽悍的成绩,可直接答应又实在太蠢,犹豫一会,干脆闭上了嘴。   贺白挑眉,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曲铭心捎带手把陶若也拉进来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顺利升到大四来的,傻里傻气的,居然还有点好玩。   贺白面上装绅士装的太久,骨子里竟然也有了些许的体贴和温柔,他不再折腾吉祥物似的陶若同学,而是微微转头,看向一直像个鹌鹑一样的王云。   王云缩在陶若旁边,他明明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一副很需要依靠的状态,却把背挺得直直的,不肯和这里的东西有任何亲密的接触。   贺白整了整袖口,开始在记忆里寻找曾经的王云。   于贺白而言,这世界几乎是灰白的。这里的每个人在他看来都是这样的无趣,他们说着一成不变的话,做着古往今来普通人都会做的事。   他走在他们中间,笑意盈盈,迎来送往,最能融入其中。   唯有偶尔的几个瞬间,有几个人在某一刻拥有了自己的颜色,才让自己在贺白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只是当贺白去回忆的时候,绝大多数拂过的光景,都是灰白色的无趣。他从不费心去记住这些人姓谁名谁,只在需要时,从角落里翻出一团蒙尘的灰。   相较于其他的灰,王云同学在贺白这里,更加鲜艳一些。   贺白看着自己同班了四年的同学,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人似乎跟自己竞争了三年。王云的成绩相当优秀,可以说如果没有贺白的话,他才应该是这个学校顶尖的人物。   “王云同学,你说你有线索,是不是说的路晓婷?”贺白整理好袖口,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   王云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门口,思索片刻,居然又低下头去,选择不回答。   “我记得你是东海省人,你跟路晓婷是老乡吧。”贺白又问。   这次王云连头都不抬了,这态度很明显,油盐不进,除了曲铭心,他谁都不说话。   贺白无奈了,他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会议室的门口。   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贺白刚看过去,曲铭心便带着唐桥推门进来了。   唐桥还是捧着他的电脑,曲铭心则拎了个档案袋。   他带着唐桥一路走到王云对面的位置上,大喇喇的拉开椅子,也不管拖拽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空旷的会议室里多么突兀,接着便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来。   “说说吧,提供的什么线索?”   王云被他拖拽椅子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犹豫着,但是终于开了口。   “首先,你已经知道了,郑双有个女朋友叫路晓婷,是技侦一班的。我们两个是老乡,关系还可以。”王云嗫嚅着说。   “嗯,还有呢?”曲铭心把档案袋扔在桌子上。   “其实,郑双还有个前女友,叫彭妙安,也是技侦一班的……”   “他这个前女友怎么了吗?”曲铭心看了一眼唐桥,对方收到他的视线,低下头来噼里啪啦开始折腾电脑。   “当初郑双和彭妙安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闹得不太愉快,而且最近……最近彭妙安一直想复合。”   “你怀疑彭妙安?”曲铭心整个人倚在椅子上,单手点着桌子问。   “没有!不是……我只是,只是觉得彭妙安会知道点什么……”说着说着,王云便低下了头,整个人缩在宽大的会议桌后面,显得孤立无援。   曲铭心微微皱了皱眉:“王云同学,你作为刑侦学生,应该明白你刚才的话里的指向性非常明显。你能为你的言论负责吗?”   “我……”王云犹豫了一下,“我可以。”   “好。”曲铭心站起来,拿出手机打电话。他也不遮掩,第一句问姜植回来没,第二句就是让带彭妙安过来。   姜植在电话那边愣愣的应了,还没等他再问什么,曲铭心就挂了电话。   “接着聊。”曲铭心挂断电话,以扔档案袋的姿势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又大马金刀的坐下来。   “你说你跟路晓婷关系不错,彭妙安的事也是她告诉你的吧?”   “对……”王云刚想说这有什么问题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曲铭心早就知道了路晓婷的存在,可他却从头到尾没有提到过要把路晓婷带过来审讯。   “晓婷出事了吗?”王云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失踪了。”曲铭心简明扼要的告诉他:“就在刚才去的地铁站,她去了趟洗手间,之后就消失了。”   唐桥把一直放在腿上的电脑拿上来,掉了个个儿给王云看。   画面上是监控摄像头的一角拍到的女厕所,就是刚才贺白看到的那个。   虽然镜子里可以明显的映出摄像头来,可实际把摄像头的画面调出来后,模糊的画面里只有一角拍到了那个镜子。   唐桥用专业软件处理了半天,才终于勉强还原出了一张女生的脸。   “这是路晓婷吗?”曲铭心看着王云问。   王云终于离开了那张椅子,他站起来趴在桌子上,隔着常常一条会议桌,盯着屏幕看了半天。   最终他摇了摇头,说:“不是她。”   “你确定?”   “我确定,我认识她四年了,这肯定不是她。”   曲铭心看向贺白:“从她进去一直到我们的人到,这里面一共出来过四个人,一个保洁,两个姑娘,再一个就是她。这四个人里面,保洁和两个手拉手的姑娘是进去再出来的,她是凭空出现的,也只有她出来的时候背了包。”   贺白把唐桥的电脑拿过去,退出当前界面,反而轻车熟路的点开了原本的监控画面。   画面的一角里,佝偻着背的保洁阿姨拎着拖把和水桶走了进去,过了一会,两个手挽着手穿着超短裤打扮时尚背着小挎包的女孩也走了进去。片刻后,两个女孩甩着手上的水珠有说有笑的走出来,监控拍到了她们的正面,初春微凉的天气里,她们穿着露脐装,只是外面又套了一件长衬衣,看起来还算暖和。而保洁阿姨跟在她们后面,弯着腰默默地把她们甩下的水擦掉。   又过了一会,一个打扮朴素的女孩突然出现在门口,她像是突然冒出来的,背着一个黑色的游泳包,路过镜子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便慌乱的低下头,脚步飞快的走了。   如果不是唐桥手上有技术,能把糊成这样的人脸弄得有三分清楚,现在曲铭心可能已经在追查这个背着黑包的女孩了。   贺白看完监控,一抬头便发现全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尤其是曲铭心的目光,似有实质,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   他知道曲铭心在等他说话,但他想了想,把电脑还给唐桥。   “我记得出站口那里还有一个监控,那个监控的画面呢?”   “故障。”曲铭心说。   查到的时候说坏了一个月了,因为这个地铁站平时没什么人,所以也一直没修。   曲铭心很希望这个监控是真的故障,但莫名的,有一种绝对不能说出口的期待,也在他心口盘旋。   “街口的监控呢,拍到那个黑包女孩了吗?”贺白又问。   “没有。”这次回答的是唐桥了,他点开地铁站周围所有的监控给贺白看:“不光是那个黑包的女孩,其他人也都没有拍到。”   贺白看向电脑,那些监控正对着马路,按理说有人经过,一定能拍到他们的身影。   “为什么?”陶若小声问道。   “监控被覆盖了,这是昨天的画面。”唐桥把电脑转回来,一边不太高兴的退出画面,一边解答他的问题。   因为他查不出来到底是谁覆盖了监控。   “其他人?”贺白突然反应过来,接着便看向曲铭心。那人目光依旧沉沉的,嘴角若有若无一丝笑,坐姿仍是放肆的,身上却没有一点轻松。   “带回来的地铁站工作人员里没有保洁吧。”贺白说。   “猜对了,真正的保洁阿姨接到一个电话通知她今天休班,当然这个电话也是一次性的,查不到。”曲铭心打了个响指,手指摸上领口,似笑非笑的问贺白:“现在,这四个人里,你猜谁是失踪的路晓婷?”   “猜了有什么用,你照样查不出来她们在哪。”贺白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怼了回去。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不如你猜猜路晓婷现在在哪?”   “我猜了,你就去找吗?”贺白突然坐直身体,整个人撑着桌子,以一种压迫的姿态看向曲铭心。   而曲铭心——一个从言行举止身份上完全看得出来他的强势与桀骜的男人,他依旧是刚才那副放肆而散漫的坐姿,任由贺白以这样侵略的姿态对着他,坦然的向他伸出手来。   “你猜了,我当然会去找。”   他双手展开,以一种无谓而坦诚的姿态向贺白展示自己的胸怀。   贺白想起不久前他说的那句话。   “在我这里,只有用人不疑。”   贺白终于明白为什么曲铭心身上有如此浓郁的让人信服的气质了。并不仅仅因为他能力强,说话做事自有一套理论方法,更因为他傲慢。   他敢放手让别人做事,敢全权交付自己的信任,还敢为别人的行为负责。   他强横而坦诚,他的信任和支持给的简单干脆。他不担心被欺骗被耽误,他甚至乐于给每个人机会。   何其傲慢,才能如此。   然而他目光灼灼,视线相交的那一刻,被他信任的人,就会是他最忠诚的士兵。   “好啊,”贺白突然笑了,他托了托眼镜,收回刚才压迫的姿态,拿出手机来点开地图,“就让我来猜猜她在哪。”   同一时间,两层楼下的房间里,四十多位警察正坐在电脑前,对着唐桥筛选出来的全市上千个监控,努力寻找着那个失踪的女孩的身影。   ……   姜植此人,与曲铭心相比能力上差了不少,但执行力向来比曲铭心要更好一点。   曲铭心打电话得时候没催,但十五分钟后,姜植带着人敲响了会议室的大门。   姜植办事比曲铭心靠谱不少,所以当曲铭心他们见到这位姑娘时,这姑娘正坐在审讯室的桌子后面,面色不善的看向这边。   平心而论,彭妙安这个姑娘长得不错,她更偏向中国古典美人那一挂,眼睛细细长长的,嘴唇薄薄的,若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还是有几分气质姿色。   可惜的是这姑娘似乎脾气很大的样子,看见姜植带着曲铭心进来,眉毛要挑到发际线上去。   “什么意思啊,干嘛抓我啊?”   “误会了啊,没抓你,这是请你来配合调查。”曲铭心随口应付她一句,抽出椅子坐下来。   贺白跟在曲铭心身后走进来,无视了姜植不爽的眼神,绕到他前面抢先在曲铭心身边坐下,整了整衣服,留给姜植一个不动如山的背影。   姜植一脸莫名,走到曲铭心身后咳嗽一声。曲铭心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他身边十分自然的贺白,冲着姜植咧开嘴笑了笑。   这意思很明显了,站着吧兄弟。   彭妙安坐在不远处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眉来眼去,越发觉得自己无辜,于是腾地一下站起来。   “怎么?”曲铭心一眼扫过去。   他眼光凌厉,如同一把尖刀,淬过火又在寒冬里打磨过,见血封喉杀人如麻,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拔剑出鞘,送人去走走那奈何桥。   就这一眼,让彭妙安吓软了腿,扶着椅子踉跄的坐了下来。   曲铭心今天的脾气实在说不上好,又跟贺白待得久,差点忘了不是身边每一个人都能有贺白这样的脸皮,把人家小姑娘吓呆在椅子上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太凶。可偏偏他又没法弥补什么,于是冲着贺白抬抬下巴,让贺白来审。   贺白挑眉,于是拿过曲铭心带过来的资料,装模作样的看了看。   “彭妙安,对吗?”贺白看向彭妙安。   那姑娘显然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她看着贺白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问她话的人是谁。   “贺白?”彭妙安有点迟疑的问,人却渐渐放松了下来。   “是我。”贺白点头,又问道:“你认识郑双吗?知道郑双昨晚被杀了吗?”   “郑双?”彭妙安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又紧绷起来,她看了一眼坐在贺白后面一脸漠然的曲铭心,抿了抿嘴,换上了一脸不屑的神情。   “不就是那个官二代吗,谁不认识他啊,他在学校里多厉害,老师都听他的,之前还有人说毕业分配他都能说得上话,大家都恨不得跟他攀点交情呢。”   “就这些吗?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吗?”贺白托着下巴,浅浅的笑着看着彭妙安。   “你什么意思?”彭妙安语调猛地拔高。   “哎,为什么是你来审我?你什么身份啊。”   “他是我们特侦处的实习生。”曲铭心食指扣在桌子上敲了敲,“你对我的人有什么意见吗?”   --------------------   临时有事没来得及更新,啊强迫症好难受 第6章   曲铭心说话霸道的很,张嘴就把贺白划进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可从他心血来潮直接把人带回局里到现在,他都没给局长罗培风提过半个字自己招了新人。   姜植站在后面看着曲铭心大佬一般的坐姿,心里默默想着:嘚瑟吧,等你嘚瑟完了,等着被罗局安排写检查吧。   彭妙安刚被曲铭心吓到过,自然不敢对他有什么意见,连带着对本来有些信任感的贺白都警惕生疏起来。   贺白倒不在乎她怎么看自己,倒是曲铭心那句“我的人”,让贺白促狭的笑了笑。   “你和郑双曾经是男女朋友?”贺白装模作样的拎出一张纸来,看着上面驴唇不对马嘴的资料问。   “……是。我们两个半年前分手的,之前在一起过三个月。”   “为什么分手?”贺白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画唐平市的地图。   “还能因为什么。”彭妙安很不屑的冷笑一声,“你们知道路晓婷吗,就是郑双现在的女朋友,她插足的呗。”   “路晓婷?”贺白停下笔,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微微迷茫的样子,似乎是在回忆这个人是谁。   “哦,我想起来了,她跟你同班对吧。”贺白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为什么说她插足?”   “还问我为什么!?”彭妙安突然炸了:“她天天去篮球场看郑双打球,还专门挑没人的时候给他送水,正好长得又符合郑双的胃口,俩人就在一起了呗。”   “那你觉得路晓婷是个什么样的人?”贺白于是接着问。   “什么人?白莲花呗,还能是什么人。小地方出来的,除了长得能看还有什么好处,学习又不行,长点脑子光学着怎么勾搭男人了。”彭妙安仰起头来,似乎不屑于谈论她。   “哦,我想起来了,最近他俩好像闹分手呢。不过也活该,那女的又没什么见识,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郑双烦她也正常。”   “闹分手?”贺白看了曲铭心一眼,“你为什么知道?”   唐桥打印出来的资料里,三天前他们还在校门口他们经常光顾的那家酒店里住了一晚。   “这,这不是很简单吗。”彭妙安变了脸色,声音低了下去,她似乎坐的不太舒服,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才继续说:“跟现女友烦了,一般不都和前女友聊天吗。”   “不是,你们在这审我干嘛呀。”她声调又扬了起来:“路晓婷才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吧,你们去抓她呀。”   “我们的人在路上了。”曲铭心随口告诉她,接着他站起来,拍了拍姜植的肩膀:“其他常规的交给你了。”   “哦……”姜植领命坐下,打开资料夹,又看向贺白。   他那意思很明显,曲铭心要走了,他这尊大神是不是要跟着走了。   于是贺白扣上笔盖,拿起刚才他随手画的唐平市地图,冲着彭妙安笑了笑,站起来跟着曲铭心走了。   “你不听她的时间线了?”贺白照例走在曲铭心身后半步的地方问他。   “我想先找到路晓婷。”曲铭心带着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往上走。   那个姑娘,那个诡异的消失在地铁站的姑娘,无论她是否有嫌疑,当下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她在哪,确保她的生命安全。   彭妙安可以在这里留24个小时,但谁也不知道路晓婷还有多长时间。   曲铭心带着贺白又上了一层楼,然后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一堆化学仪器中,一个带着手套穿着衬衣的男人站在中间,而他面前一字摊开的,是从死者郑双那里带来的所有东西。   这个男人各自很高,大约和贺白差不多的高度。他长得并不能说帅,但是看上去很舒服。他眉毛有些粗,单眼皮,眼尾下垂,显得整个人温和而有礼,鼻梁高高的,却不显锋利。   他的五官不算出众,但组合在一起,便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   尤其和曲铭心这种侵略性极强的风格站在一起,便更显得他和气可靠。   “怎么样,老宋?”曲铭心走过去。   “我觉得有用的东西都拿过来了,就是这些。”被他称作老宋的人后退一步,把台面让出来给他们看。   贺白负着手站在曲铭心后面,从他的肩膀上看过去,桌子上零零碎碎的摆了些钥匙银行卡之类的小东西,都是日常生活用的,贺白却觉得有巨大的违和感。   “手机和电脑呢?”贺白问。   “这位是?”老宋的目光落在贺白身上。   “哦,忘了介绍。”曲铭心这才想起来这回事,他指了指贺白,脸上表情贱贱的:“之前罗局说的想分给咱们的那个,公安大学成绩第一那个,还记得吧,就他,贺白。我今天查案看他还不错,拉过来当实习生了。”   “他,”曲铭心又冲着老宋抬了抬下巴,给贺白介绍:“他叫宋秦,负责检测的。”   “您好。”贺白冲着宋秦伸出手来。   “你好。”宋秦摘了手套,跟他握手。   “招实习生进来直接办案这事儿,你给罗局打过报告了吗?”宋秦问曲铭心。   “哟,忘了。”曲铭心猛地一拍手,但接着便甩了甩手,“忙吗,等完事了再给罗局报告也不晚,他老人家能理解我办案心切的。”   “你诚心想挨骂,我不拦你。”宋秦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那如果你到时候要挨骂,记得把我撇干净。”贺白补了一句。   “滚滚滚。”曲铭心哄苍蝇似的冲着贺白摆了摆手,紧接着话题猛地转了个弯说:“所以,电脑和手机都不在郑双身上或者宿舍里对吧。”   “对。”宋秦点头,“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让人去郑双家里找了,刚才小常发消息说没有电脑,倒是他爸妈,要亲自过来见见你这位特侦处长。”   “见我?见我干嘛?”曲铭心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莫名,“让唐桥追踪手机信号了吗?”   “追了,在海里呢。”角落里,唐桥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贺白转头去看,发现唐桥坐在一堆仪器围起来的角落里,抱着电脑和一杯可乐,闷闷不乐。   提到特侦处,最牛逼的不是传闻中特种兵退伍空降过来做处长的曲铭心,也不是学历高的能吓死人本应做研究却偏偏做检测科警察的宋秦,更不是那个脾气奇差技术一流的法医许居涵,而是这里面年纪最小来路最不明的技术员唐桥。   特侦处多次破案,真不是因为曲铭心英明神武,主要还是因为唐桥技术过硬,但凡要查个东西都事半功倍。   只是这一次,一个监控一个手机定位,搞得唐桥有点沮丧。   “不是我说唐唐,你这宅的已经快能跟忍者比了。”曲铭心失笑,走过去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卷毛,“不怪你,对方有备而来,查不到也正常。”   “嗯……”唐桥闷闷的应了一声,从一边拿起帽子来扣到自己的脑袋上。   贺白看着他厚重的黑框眼镜和那顶迷彩色的MLB的棒球帽,一瞬间,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贺白还来不及摸到些头绪,便失去了那道影子。   “找到路晓婷了吗?”曲铭心在唐桥身边蹲下。   “没有。”唐桥的电脑上飞快闪过各种画面,这是全市相关时段所有的监控。唐桥的软件负责把和路晓婷相似的人筛选出来,而筛选出来的这些片段会打包发送到楼下的监控大厅,由在那边值守的民警进行进一步的筛选查找。   “保洁和那两个女孩也在筛查吗?”贺白也走过来,看着唐桥的屏幕问。   “在查了,但是她们特征太少,出来的结果意义不大。”唐桥说。   “没关系,给我个大概的数据就行,尤其是保洁,相似人群大约集中在哪个方向?”   “稍等,我取一下平均最大值……”唐桥低下头摆弄起电脑来。   “西南方向居多,平均值偏向二环南路。”唐桥把电脑转过来,深蓝底的唐平市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代表了软件自动抓取到的相似人群出现的位置。   “西南……”贺白拿出手机,点开地图,顺着二环南路往西南方向看去。   “为什么觉得是保洁,不是剩下的那两个姑娘?”曲铭心依旧蹲在地上,他单手托腮,很不正经的斜仰着头看贺白。   “彭妙安刚才也说了,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地方出身的人,为人保守谨慎,不是个有魄力的姑娘。”贺白双指放大地图,声音依旧平静柔和:“这样的姑娘,没法穿着露脐装潇洒的走出来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曲铭心笑着说,语调温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贺白抿了抿嘴,觉得自从认识曲铭心之后,自己的脾气好像都变大了。   “这里。”贺白把手机递给曲铭心,“你看看。”   “哦。”曲铭心伸手,却没接贺白的手机,而是抓着他的手腕站了起来,又直接捧着贺白的手抬到面前来看手机上的内容。   他们挨得很近,几乎要前胸贴后背了。曲铭心的气息喷洒在贺白的耳后,滚烫滚烫的,正如曲铭心这个人,总是强势的宣告自己的存在。   贺白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被人半搂在怀里的姿态,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对方压制。但一旦对象换成了曲铭心,莫名的,贺白就有点不想躲了。   “有家广场?我记得这里好像是要建造西南部新的CBD中心,附近有不少施工中的工地。”   “稍等我看一下。”唐桥飞快的说,“有家广场是个建设中的大型CBD建筑群,设计有百货商场三座,写字楼五座,商住两用楼有两座。目前只有一个百货商场和一栋独立写字楼建了起来,百货商场上个月刚刚投入使用,写字楼还没有正式开放使用。”   “有拍到什么东西吗?”贺白收回自己的手,向前走了一步问唐桥。   “这附近刚建成,监控还没有搭起来……”唐桥一边说一边飞快的敲着键盘,“找到一个。”   他点了两下,放大屏幕上那个模糊的橘红色的身影,一个佝偻着腰穿着保洁服的人从侧门走进了那家百货商场。   “是她。”曲铭心也凑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就断定那个模糊的人影是之前地铁里失踪的保洁,但当他准备出去找人的时候,宋秦冲他无奈的笑了笑。   “郑双的父母来了。”   ……   郑双这个人,不说在唐平市,起码在公安大学里,他是个相当出名的人物。   不同于贺白这样百年不遇正面出名的天才,郑双能在公安大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着实是因为这个兄弟是为名副其实的官二代。   他的父母都在公安机关任职,具体职务虽然从未被公开过,但起码公安大学稍微知点情的老师都不会为难他。   他不来上课,考试提前交卷离场,最终成绩仍然能保证在中游水平。他甚少参加集体活动,但实习的时候,他从来都会在最好的那个单位。   郑双不在学校上课,不在宿舍住宿,偶尔出现在班里,要么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要么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班内有这样一位大爷,偏偏得罪不得,只好把厌恶都藏在心底,在郑双听不见的地方,向无数不知道的人肆意谩骂诋毁。   于是久而久之,在公安大学里,郑双的名字变得愈发出名。   平心而论,郑双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恶,起码他除了骂人,并没有做过实质性伤害别人的事情。他成绩好但不拿奖学金,他去实习也只是强行加上一个名额,并没有挤掉过别人。   只是他为人嚣张跋扈,向来拿鼻孔看人,言语间对家境不好的同学也常有侮辱。于是传言叠传言,四年累积下来,郑双已经成了公安大学最十恶不赦的毒瘤。   “来就来呗,让姜植去接待一下,他应该审的差不多了。”曲铭心莫名其妙看了宋秦一眼,完全不在乎这位传说中的官二代的父母究竟是何许人也。   “人家指名道姓要见你,现在在罗局办公室等着呢。”宋秦也很无奈。   “哟,这么大官威。”曲铭心抓了抓头发,笑的有些鄙夷:“这到底是来干嘛了?不先去法医室看看他们可怜的儿子吗。”   “你别在这说风凉话了,”宋秦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别耽误时间了赶紧上去吧。”   “行。”曲铭心拖着嗓子应他一声,转头便看见贺白手插在兜里,微皱着眉看着唐桥的电脑。   “哎,那谁,贺白。”曲铭心喊他一声,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来扔给贺白:“会开车吧?你先带着唐桥过去。顺带让姜植给你叫上点人。”   贺白抬手接了,表情有些藏不住的微妙。   “说了你猜了我就让人去找,别愣着了赶快的吧,人命关天的大事。”曲铭心一手插兜,拿另一只手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贺白的脸。   “哦对了,带上小陶,王云就让他留在这里。老宋,那个叫王云的小孩你帮我看着点,我觉得他还有事没说。”   曲铭心噼里啪啦一通交代,转头就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还不忘冲着贺白比个电话手势,喊上一嗓子有情况随时联系。   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点不靠谱,但当贺白转头想问问唐桥是不是就这么出发的时候,发现年轻的程序员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抱着电脑包准备出发了。   贺白觉得自己这样挺没有意思的,从初见开始,曲铭心就从不吝啬展示他的大度灵活,也从不吝啬于告诉贺白,他的人有多听他的话。   “走吧。”贺白说。 第7章   局长罗培风的办公室在顶楼,曲铭心看了眼电梯在几楼就没了等下去的耐心,干脆推开旁边的应急通道一路跑上去。   顶层很安静,除了局长副局长的办公室,其他的空间都被隔出来做了档案室。   曲铭心一路小跑着上去,跑了快有十层楼,敲门的时候却仍然脸不红气不喘的,像坐电梯上来的似的。   “进。”罗培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于是曲铭心推门进去。   局长办公室面积很大,除了办公桌和资料柜,还有一片被屏风隔起来的区域,里面放了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长沙发,中间还有一个茶几,茶几上还有茶盘,专门用来招待客人。   罗培风坐在单人沙发上,手上还拿着紫砂茶壶,正要给坐在双人沙发上那两位倒茶。   罗培风此人,战绩剽悍,为人正直,立的功说一遍都得说上半天。他是缉毒警出身,后来又转了刑侦,一直以来战功赫赫,铁血手腕,局里上上下下都是对他服气的。   罗培风长了一张国字脸,早年间出外勤出的被晒得黢黑,剑眉星目,说不上好看,但五官硬朗,是那种不穿警服走在路上也会有人喊他警察叔叔的长相。   这人看起来总给人一种不懂变通的感觉,但若真的了解他,就知道这位传奇人物的脾气并不像他长相似的那么硬朗。   当年罗培风一意孤行要成立特侦处,不仅上面压着,下面的刑侦大队也有点不乐意。但就这样两难的环境里,这位牛人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力排众议,挂起了特侦处的牌子,还不顾所有人反对,把曲铭心从部队里拉出来,放到这个特侦处长的位置上让他挑大梁。   曲铭心儿时与他相识,对他的脾气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开门那一瞬间他就看见罗培风快要飞到天上去的眉毛和收在腰间握成拳的手。   呵,不容易啊。曲铭心挑眉,能让他们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罗局不爽到如此程度,看来这两位道行不低。   曲铭心这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当下脸上就挂上了假惺惺的笑容,走过去自然的接过罗培风手上的茶壶,给坐着的那对夫妻倒茶。   “你就是曲铭心?”坐在靠近罗培风一端的男人看着曲铭心,皱着眉问。   这夫妻俩打扮的都挺贵的,起码那男人手上戴的表和女人旁边放的包都不是便宜货。只是相较于这昂贵的穿戴,这俩人的精神状态看着都不大好。女人的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男人头发乱了,看起来有些愁眉苦脸的。   “是我,您二位就是郑双的父母?听说您二位指名道姓要见我,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曲铭心他们倒完茶,顺手又抄了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接着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问。   “我儿子在学校里被杀了,还不叫要紧事吗!”女人看曲铭心如此随便,又小声啜泣起来。   “你冷静点。”郑父拍了拍她的手,神色严厉。   “曲处长,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们希望你们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决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为害世间!”   “嗯,您的要求我知道了。”曲铭心点了点头,一口喝干茶杯里的茶,放下杯子问:“您要看看您的儿子吗?尸检已经结束了,虽然现在还没法带他走。”   郑父看见他放下杯子就是要起身的样子,脸色变了变,而郑母也不知道是被哪个词刺激到了,又是一声呻吟,拿着帕子压着自己的眼角又低声呜呜哭泣起来。   曲铭心看着这出戏,准备起身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一脸莫名的看向罗培风。   罗培风咳嗽一声,用责备的语调训斥曲铭心:“郑夫人身体不好,你说话注意着点。”   “哦……”曲铭心盯着罗培风的脸,试图从他黑黝黝的脸上看出些表情的波动来,然而罗培风只是看了眼曲铭心坐着的沙发,让他老实在这待着。   于是曲铭心只好满脸疑惑的坐回去,看着神色依然凝重欲言又止的郑父。   “郑先生,办案这事,我肯定竭尽全力,这是我职责所在。您有什么事您直说就行,我做得到的肯定尽力。”这尴尬沉默的气氛实在让曲铭心烦躁,比起郑双,他现在更担心那个一大清早就失去踪影的路晓婷。   “曲处长,你这话说的……”郑父抬起头来,他看了看罗培风,又看了看曲铭心,几番犹豫,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我的电脑前一阵给了郑双用,那是我工作偶尔会用到的电脑,这个……”   他的工作跟警务系统有关,知法犯法还直接过来找人要证物,实在是有些开不了口。   曲铭心挑眉:“我想确认一下,郑先生目前是什么工作?”   “……唐平市警务督察。”郑父转过头,僵硬的回答。   督察主要负责对公安局的审核调查,包括这一年来的破案率,是否行贿受贿等,是个油水相当大且一般人不敢得罪的活儿。   “哦,我知道了……”曲铭心摸了摸领口,嘴角勾了起来:“很抱歉,目前调查尚未结束,证物不能带走,这个规矩您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这是特殊情况……”郑父还想说什么,却被曲铭心直接打断。   “郑先生,您的儿子死因蹊跷,任何一样东西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破案的线索,在破案之前,抱歉我不能把电脑还给您。”曲铭心站起来,不再跟他们继续扯下去:“我现在要去查案了,法医室在18楼,您可以过去看看您的儿子。”   “罗局,我先走了。”曲铭心冲着罗培风点了点头,也不管郑父在后面还要说是什么,直接开门走人了。   “你们这个警员是什么态度?”郑父看着曲铭心飞快离开的背影,很不悦的问罗培风。   他没打个招呼直接让人过来拿,而是亲自过来跟曲铭心说这个事,已经足够体现他的诚意和对曲铭心这个小小的特侦处长的尊敬了。要不是电脑里面的东西关乎他的仕途,他根本没想和这个空降的傲慢的小子打交道,没想到他好好说话得到的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郑父在官场纵横多年,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不让他说话还提前离场的不识大体的人了。   “基层警员的素质问题对于整个警务工作者的形象有着很大的影响,他这样的态度,我一定会如实汇报给上级的。”郑父把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对着罗培风严厉的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罗培风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接着也轻飘飘的放下茶杯,应了声“好的。”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郑父气急败坏,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还没等说话,罗培风也紧跟着站起来:“要去看看令郎吗,我带路。”   “不看了。”郑父生硬的拒绝他,“我夫人身体不好,等她缓过来,我们再过来看。也省的我们看过了,影响线索。”   “也好,那我送你们下去。”罗培风从善如流的答。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下去就行。”郑父简直要被这人气的鼻孔冒烟,他拉着自己老婆,怒气冲冲的摔门离去。   “走就走,摔什么东西呀。”罗培风看着他们走了,一边摇头一边嘟囔。他绕到郑父刚才坐的位置上,拿起他用过的茶杯检查,心疼的直叹气。   “真糟蹋东西。”   同一时间 办公楼下   除了那辆骚包拉风的熔岩红的牧马人,曲铭心还有一辆更加骚包拉风的浅灰色的雅马哈MT-09,这车乍看上去普普通通,绕到侧面才能看到那轮圈内的两道火红,把“骚包”两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也就是郑双他爸刚上任没多久,还没查到曲铭心这里,要是让他看见曲铭心这两辆车,肯定是要大做文章的。   曲铭心带好头盔和手套,回头看了眼雄伟的市局办公楼,脚上一踢便冲了出去。   贺白办事很快,曲铭心在罗培风那顶多耽误了半个小时,这段时间里贺白已经带着人风驰电掣的到了有家广场附近,正在那个百货商场里跟安保进行交涉。   曲铭心是个不按规矩办事的主儿,他手下的人自然一个个的更不懂规矩。唐桥查监控向来都是直接黑进人家系统看的,查全市监控根本不用交警部门配合,随便动动手指就要啥有啥。   但这种放肆也是有限制条件的,这家百货商场刚刚建起来,监控虽然已经搭好了,但还没有统一连入公安系统,甚至他们的监控都不联网上传,直接在本地下载存储,一个星期覆盖一次。   唐桥和贺白都是懒人,有能直接把人滤出来的插件在谁都不愿意盯着屏幕看半天。可要想用插件,就得先把监控拷到唐桥的电脑上,问题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保安队长称监控中有行业机密,看可以,带走不行。   对方态度强硬,贺白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于是答应在对方的设备上查监控。   “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东北方向的侧门那边有监控吗?”贺白单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屏幕问保安。   他以平缓的语调和柔和的姿态和谦逊的表情,强硬的抢在所有刑警前主导大局,拍板决定了所有的事情。   唐桥和陶若留下来跟着他看监控,其他人全部先散出去,撒网式排查。   他说话做事的方式与曲铭心截然不同,语调平和讲话斯文而有条理,唯有指使人时的坦然和自信与曲铭心简直一模一样。于是跟来的那些刑警竟然也没有质疑他的身份和决定,而是乖乖地按照他说的那样行动起来。   保安调到贺白说的时间地点,那个监控位置很好,正好对着保洁消失的侧门,但从十一点至今,没有一个人从那里出现。   “奇怪,为什么……”来的路上陶若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也看了保洁进入这个百货商场的监控,现在看着这空空荡荡的监控画面,皱着眉一脸想不开的样子。   “这是昨天的监控。”贺白托了托眼镜,压抑着嘴角的笑容。他指着屏幕上的一角给陶若看,“今天没有风,但是这里,外面树的影子一直在晃,倒是昨天这边刮了大风。”   “怎么会?”保安凑过去看了看,显然是不知情的样子,他专门又把昨天的监控调了出来,一对比才发现,这的确是昨天的监控。   “那今天的监控呢?”保安在电脑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破绽,就连实时的监控画面都是昨天的此时。保安喊了他队长过来,两个人凑在一起面色凝重的开始找问题。   “能恢复吗?”贺白问唐桥。   唐桥摇了摇头,实时画面都没有,恢复了也只能是黑屏。   “那怎么办呀……这边这么大,还都是工地,总不能一点一点找吧。”陶若犹豫的问。   贺白看着监控画面上昨天的场景,沉默片刻。   “既然监控被覆盖了,那就证明我们找对地方了。”他看向唐桥,“能不能把这里的所有有监控的地方去掉,把剩下的范围画出来。”   “好的。”唐桥点头,转身随便找了个椅子开始摆弄电脑。   “您好,先别找问题了,办案要紧。”贺白拦住还在冥思苦想究竟是哪里出问题的保安队长,“我要整个商场出口的监控,全部缩略图放出来就可以。”   大约是他那种沉稳的气质太过浓郁,保安队长乖乖给他让开地方,让他站到最前面来看。   几十个格子在大屏幕上摊开,光是这样看上去,都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这些就是全部吗?……好的,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全部四倍速播放。”贺白扶着操作台说。   这样的速度和画面,看人是肯定看不清的,更何况路晓婷进来最大的可能性是再次换装,贺白也没想着从这么多的画面中找到路晓婷。   他只是想看看,某些人恃才傲物自作聪明,会不会反而留下把柄。   “停,放大这个画面。”贺白指着其中一格问唐桥:“唐桥,今天规划东路有洒水车吗?”   唐桥手指一通噼里啪啦,然后抬头:“没有,但是昨天有。”   “昨天的洒水车路线是从二环南开始,沿着规划东路一路洒水,到有家南路折返回来。”   “好。”贺白走到唐桥身边,半蹲下来看着他的电脑屏幕,“能把今天这一片监控画面出现洒水车的地方都标出来吗?”   “可以。”唐桥把地图调出来,根据监控一片一片的标红地图。   “就是这些。”唐桥把电脑转过来。   陶若也凑过来,看到屏幕的一瞬间感觉自己有点愣。   标红的位置实在太多了,这一片本来就是极少的监控覆盖大范围工地,标红的地图几乎覆盖了工地的西部和南部。   “看来覆盖监控的人也知道自己会留把柄,干脆拿着个当烟雾弹了。”贺白无奈的笑了。   “只能先按着这两块区域查了,我再试试能不能把道路监控恢复吧。”唐桥也点了点头。   “不是,他覆盖保洁进来的监控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把离开的监控也覆盖掉啊,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陶若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点跟不上事情进展的速度。   贺白看了陶若一眼,虽然他一向表情都是含笑的,目光也温柔,带着对所有人的理解与包容,但陶若总觉得刚才贺白那个眼神就是看智障的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曲铭心要让他也跟着出来。   这眼神杀伤力实在太大,陶若有点委屈,但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问错什么,从头到尾他都不明白贺白和曲铭心的办事思路。   越想胆越壮,陶若干脆迎着贺白的目光看回去,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而且为什么是保洁不是剩下的两个女孩呀。”   --------------------   职务纯属虚构,没有任何现实意义,请勿当真,谢谢大家 第8章   “你觉得路晓婷转了三班地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呢?”贺白问。   “被人指使吧……她不是拿着个手机吗?如果她不是凶手,那有可能是凶手威胁她?”陶若回答。   “那她为什么在那一站消失了呢?”   “因为……叫她出来的人不想让别人查到她在哪?”陶若疑惑的问。他说话的时候就很犹豫,因为与其这样大费周章的把人叫出来,还不如那人自己去找路晓婷,然后就近找个偏僻的地方,也不用留下这么多马脚。   “对,但这不是主要问题。”贺白看向唐桥,“特侦处的成立轰动全国,但凡是看过新闻的人都知道特侦处有个技术优秀的技术员,还有个嗅觉灵敏的处长。案子转给特侦处是一大早定下来的,而路晓婷离开学校,差不多就是曲铭心到校前的十分钟。”   “知道郑双和路晓婷关系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在知道警方,尤其是特侦处一定会查到路晓婷的情况下,要求她转乘地铁消失,是对特侦处明晃晃的挑衅。”   “地铁站附近被破坏和覆盖的监控就是证明。”   “哦……”陶若点了点头,“那为什么路晓婷是打扮成保洁出来的呢?”   “我们跟路晓婷他们班一起上过课,你还记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贺白托了托眼镜。   “唔……没什么印象了,好像就是个挺朴素的女孩吧。”陶若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发现自己的确对她没有太多印象。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朴素的女孩,监控里剩下的两个女孩子穿着露脐装和超短裤,打扮时尚,走路有说有笑的看起来也很自信。我觉得路晓婷不是能这样的人。”贺白说。   “啊……这样。”陶若想了想,还是觉得神奇:“可万一她就敢了呢?我是说万一,她真是那两个看不清脸的姑娘的其中之一,我们差错了方向可怎么办啊?”   “查错了方向?”贺白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理所当然的说:“那就要请曲处长背锅了。”   “不是……”陶若愣愣的看着贺白,他的意思是,万一因为他们的方向错了,路晓婷真的出了事可怎么办。可看贺白的意思,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他似乎只是在玩一个解谜游戏而已。   “那身保洁服从出了地铁之后就消失了,却又在这里突然出现,并且进了商场。你觉得她进来是干什么的?”贺白接着问。   “换衣服?”陶若努力顺着他的思路想。   “换掉那身在这里太显眼的保洁服,换上普通的衣服,然后离开这里,再次消失。”   “为了不让我们查到她换上了什么样的衣服又去了哪儿,叫她出来的人替换了一部分拍到她的监控,但是这样反而会给我们指出方向来,于是他干脆把附近所有的监控全部替换掉,来模糊我们的视线。”贺白指了指唐桥的电脑,说:“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陶若看向唐桥的电脑,又看向贺白平静英俊的脸。   “可是我一直想不明白……”陶若皱起眉来,“你们觉得路晓婷是凶手吗?”   “她应该不是直接动手的那个人,但很可能知情。”贺白说。   “她不是凶手,只是知情人,那为什么要让她绕这么远来到这里?不管是为了挑衅警方还是悄无声息的对她做些什么,都太麻烦了吧?”   “的确。”贺白突然笑了笑,“步骤越多,破绽越多,这是真理。”他站起来,拍了拍刚才蹲下时裤子上产生的褶皱,接着用极轻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嘲讽感叹了一声:“可惜有的人就喜欢卖弄聪明,故作高深。”   “是啊,这世上脑子有病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琢磨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得琢磨得自己都要变态了。”曲铭心边说边走进来,他语调放肆,贺白却听出来他藏得不太好的一点烦躁。   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揉了揉陶若的头发,便凑过去看唐桥的电脑。   “告诉兄弟们,西边和最南边都先放放,集中力量从这个开发区开始找。”曲铭心弯下腰去指了指地图上最北边的红色区域。   “为什么呀?”陶若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西边正在建设中,人多眼杂,容易留下人证。最南边太远了,走过去要好久呢,鸟不拉屎的地方,费劲走过去干嘛。”曲铭心站直身体转过来把手搭在贺白的肩,“不是都说了嘛,为了挑衅我们,都带着我们到这了还让人跑那么远,过分了。”   “哦……”陶若呆萌的点了点头。   “行了去吧。”曲铭心推了贺白一下,用下巴示意他俩可以出去找人了,“我跟唐唐还有点话要说,马上过去。”   “好的。”这回不等陶若回答了,贺白应了一声,便带着陶若走了。   看着他们走了,曲铭心才转过身来跟保安队长客套:“多谢你们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保安队长连忙摆手,目送着曲铭心和陶若走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队长,你说这是出啥事了?”一直坐在监控器前面的保安看人走了,贼贼的凑过来八卦。   “不该你管的事别乱管。”保安队长拍他一下,“干自己的活儿吧。”   离开百货商场,曲铭心带着唐桥直直的向南走,走到一个四面空旷的隆起的土包上,才终于停下脚步。   “怎么了?”唐桥背着自己的电脑包问他。   “嗯……”曲铭心看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大楼,沉默了一会儿。   他少有的安静下来,眉头微蹙,嘴角抿出一个锋利的弧度。   “查查郑双他爸吧,”曲铭心说:“郑双那个一直找不到的电脑是他爸的工作电脑,这脑残在这么要紧的职位上还敢把自己工作电脑给他儿子用,我怕出事。”   “找电脑在哪吗?”唐桥看着他难得认真的表情,轻声问。   “不,查一查他的电脑里可能会有什么,他的浏览记录,他最近接触了什么人,最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曲铭心抬手摸自己的衣领,轻叹了口气。   “这手法咱都熟悉,如果真是他们干的,那我们只能尽量减少损失,保护那些无辜的人。”   这是相当危险且不合规矩的事情,但唐桥只是眨了下眼睛,便答应下来。   “你放心。”   “还有……”曲铭心想了想,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贺白有问题,我说不上来他哪儿有问题,但总之很奇怪。”   他看向唐桥,目光明亮:“也查查他吧,尽可能不动声色的。”   唐桥眨了眨眼睛。   曲铭心神色正常,是一如既往令人信任的模样,可不知是不是他看花了眼,他竟然觉得,曲铭心的眸子里,有些许的挣扎。   这太奇怪了,唐桥想。   曲铭心向来果决,无论是什么样的决定,他都能不带一丝感情的做出判断,而现在,他在为了一个刚认识一上午的男孩儿犹豫。   一定是他看错了,唐桥告诉自己。   所以他点了点头,回答曲铭心:“好。”   ……   搜索行动持续了快四个小时,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不得不说,叫路晓婷出来的这个家伙地方选的真的很好。这是一片广阔的工地,却不是平坦的一览无余的。这里刚刚拆迁完,横七竖八倒塌的平房,到处凌乱堆起的土包和不知为什么挖出来的大坑,还有被废弃的住宿用集装箱,乱七八糟的生活建筑废料,都堆在这几千平米的空地上。   一眼望去,这里像是一座被城市抛弃的巨大的迷宫。   他们无法以简单的办法找到这里面是否有人,只能一步一步用脚走过去,用眼睛看,在乱七八糟的废料和被丢弃的衣服中分辨那到底只是件衣服还是真的有个人,有时他们要走到很近的地方仔细看,才能确认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样的工作非常消耗时间,在他们十几个人埋头找了一个来小时的情况下,他们一无所获。   下午两点,姜植又带着十几名警员出现,他们的到来分摊了一部分压力,却没有带来任何进展。   直到下午四点半,一组警员发出了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他们找到了路晓婷,但遗憾的是,她已经死了。   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穿着白色的雪纺上衣和浅蓝色的长裙,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板鞋。她躺在一个集装箱群的阴影中,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的颜色。   她在这个巨大的迷宫中,被人狠狠地捅了27刀,然后永远的倒在了这里。   她的旁边整齐的摆放着所有作案用到的工具:那个一直为她引路的老年手机、那身橘红色的保洁服装、沾满了血的刀、她自己的手提包、和她刚换不到半年的苹果手机。   曲铭心的目光在看到那把通体黑色的冷钢大狗腿刀的时候猛地僵住,但随即他便恢复了正常。   他蹲在路晓婷身旁,看着这个姑娘脸上的血迹,和她脖子上那根施华洛世奇的项链,轻轻叹了口气。   他闭了下眼睛,接着便睁开眼站起身来,用与平常无异的样子跟唐桥说:“叫居涵过来吧。”   从市局过来并不远,只是要运尸体,开的车大,路上稍微耽误了会儿。   许居涵依旧是全副武装,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对一切有味道会染色的东西都有着本能的抗拒。他脾气还古怪的很,从来也只跟特侦处的人好好说话,但这都不妨碍他是个相当优秀的法医。   “被捅伤引起的失血性死亡,伤口形状和旁边这个凶器基本吻合,致命伤在这里。”许居涵指着路晓婷左胸口那一道深深的刀伤说:“这里是致命伤。先有致命伤还是先有的其他伤需要回去再验,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拉走了。”   “拉走吧。”曲铭心点头,又交代姜植一句:“帮我通知下她的父母吧。”   安排好后续的事情,曲铭心转身寻找陶若的身影。   这个小孩虽然成绩不差,但第一次出外勤看到尸体,还是同班同学的尸体,整个人心态已经崩了,正在角落里难受着。   “还好吗?”曲铭心拎着瓶矿泉水走过去,拿着瓶子碰他的脖子。   陶若缩了一下,然后扶着断壁站了起来。他眼眶和鼻头还是红红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眼泪。   “老大……”陶若有点不好意思的叫他一声。   “嗯。”曲铭心应了,把水递给他。   “对不起啊,我这么没用。”陶若接过来,话没说两句,眼睛又红了。   “刚出外勤,正常。”曲铭心单手插兜,冲他笑了笑,“一开始都这样。”   “哦,那我以后一定努力,变成像您这样冷静的人。”陶若看着曲铭心逆着光高大的身影说。   “这不至于。”曲铭心被他逗笑了,他走上前一步,揉了揉陶若的头发,“知道难过不是坏事儿,也别……变成像我这样的人。”   陶若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曲铭心太高了,又站在一块凸出来的土包上,陶若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许的疲惫和难过。   他想安慰几句,可没等他开口,曲铭心就摁着他的肩给他转了个方向。   “你去找那个看着脾气很好的,对就是那个。”曲铭心指着宋秦,对陶若说:“跟着他回去吧,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晚上你跟着他走,别回宿舍了。”   “啊?”陶若来不及反抗,就被曲铭心一路推着到了宋秦面前。   “咱特侦处来的新人,叫陶若。这几天不太平,有事你都带着他点儿。”曲铭心对宋秦说。   宋秦愣了一下,然后对陶若笑了:“你好,我是宋秦。”   处理完陶若,曲铭心才转头去找贺白。他记得发现尸体的时候贺白一直跟在他后面,后来人多了,他一忙,贺白就消失了。   还没等曲铭心找,贺白就出现了。   “回去吗?”贺白把钥匙递给曲铭心。   曲铭心接过钥匙,审视着贺白。   他很正常,和早上刚见到他时别无两样。还是谦逊得体的笑容,藏在眼镜后面那双眼睛颜色浅浅的,带着令人着迷的神秘。明明奔波了快一天了,他的头发依然整齐,衣服依旧整洁,在这样的工地里绕了半天,也没有沾上一点灰尘。   相比起狼狈的陶若,贺白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于是曲铭心笑了,他叫住要走的宋秦,随手把自己的钥匙扔给他,然后无赖般的笑着看着贺白。   “忙了一天了,午饭也没吃,走啊,我请你吃完饭去。”   贺白看着他,看着他走的有些乱的头发和沾了灰尘的衣服,也笑了:“好啊,那谢谢曲处长了。”   说是请吃饭,曲铭心以自己还没发工资为由,只是请贺白去吃了碗米线。   贺白看着曲铭心那辆摩托车,笑着问他:“曲处长是不是把钱都省下来买车了?特侦处工资挺高吧?”   “哎,你可别害我,都是别人送的。我一个月就七千来块钱,生活简直捉襟见肘啊。”曲铭心说着,带着他一路开进了公安局不远处的一家综合性商场的停车场。   “好歹是这种大商场的米线,知足吧贺白同学。”曲铭心停车摘下头盔,很是无赖的说。   “我知足了,谢谢你曲处长。”贺白跟着他摘下头盔,跟在他后面往电梯那边走。   “对了。”曲铭心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贺白差点直接撞到他身上。   曲铭心一脸揶揄的扶住他,然后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的说:“为了防止你觉得我小气呢,我允许你加个卤蛋。” 第9章   等曲铭心和贺白吃完饭赶回去的时候,许居涵和宋秦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曲铭心丝毫没觉得自己抛下属下出去吃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笑嘻嘻的用打包回来的米线换许居涵的尸检报告。   这时候宋秦的好人属性体现了他的伟大,曲铭心好话说尽挨了骂还贡献了米线才得到的报告,宋秦直接给了他,还谢谢他给带了米线,整的曲铭心这种厚脸皮的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特侦处有一个很大的办公室,里面堆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许居涵宋秦唐桥和陶若凑在办公室一角的桌子上吸米线,曲铭心和贺白就在不远处倚着桌子看报告。   他们总是莫名的有默契,曲铭心拿着尸检报告看完了要换宋秦的那份时,贺白正好把看完的报告递给他。   尸检报告很简洁,推断死亡时间在下午一点钟。也就是路晓婷在百货商场换了衣服走过去,再聊几句天的时间。死因是失血过多,凶器确认就是尸体旁边的那把冷钢大狗腿。唯一让人意外的是,路晓婷怀孕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许居涵推断的凶手的下刀顺序,第一刀是小腹,紧接着是四肢,最后一刀才是心脏。   公安大学不像其他学校那么开放,如果在毕业时怀孕结婚,大概率上无法被分配工作。   曲铭心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那个姑娘穿着保洁服一直弯着腰,或许不仅是为了遮挡面孔,更多的是因为她心中的羞耻感,和痛苦。   她想挡住自己的肚子。   相比法医报告带来的沉闷压抑,宋秦提出的报告反而又几个好消息。   路晓婷的手机里面原封不动的装着她和郑双的所有聊天记录,从他们怎么开始的,到后来郑双知道路晓婷怀孕了,要求打胎并分手。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下午六点,路晓婷约了郑双晚上十点在男生宿舍楼下见面。   至于为什么在男生宿舍楼下,单纯是因为郑双懒得走那么远的路去见一个他打定主意要分手的女人。   但路晓婷的手机并不是完整的,有一部分通讯记录和微信聊天被删除了,唐桥正在试着恢复。   剩下的线索,就是那个指引着路晓婷穿过大半个城市的老年机。   那个老年机上还留着通讯记录,但是手机卡被拔掉了,而与她通信的那个号码归属地显示来自阿尔巴尼亚。   这种情况让唐桥束手无策,本来这种几经跳转的电话在通话时的追查都极其困难,更别说现在仅凭着一个通话记录去查。   “你准备怎么办?”贺白把看完的法医报告递给曲铭心,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问。   曲铭心想了想,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喂,哎老姜啊,你白天审那个彭妙安审出什么来了吗?哎好,我这下去。”   曲铭心挂断电话,转头就指使贺白:“你去12楼找姜植帮我拿个文件呗。”   “你不是说你下去?”   “人年纪大了,懒得走。你还年轻,多动动。”曲铭心张嘴就是一通儿屁话。   “行,我多动动。”贺白不想跟他在这种问题上浪费口舌,摇了摇头,起身走了。   曲铭心看着贺白走了,招手召唤他的唐唐:“唐唐,吃完没?来来来聊聊天。”   唐桥刚吃完,还没来得及喝口汤,听见他叫就放下塑料盒走了过来。   “查的怎么样了?”曲铭心揽住唐桥的肩膀问。   跟案件相关的东西,唐桥查到的全都写在报告上了,曲铭心现在问的,是他中午让唐桥查的那些东西。   “问题有点严重。先说郑双他爸。”唐桥面色凝重,把自己的电脑拿过来打开。   “郑双他爸叫郑弘毅,去年年初来唐平市做督察,今年年初开始负责唐平市警务工作的督察。我没法直接查到他的工作内容,但根据他平时的往来信件和访问记录,大概能猜出来他正在查作风问题。”唐桥把电脑转过来,让曲铭心看屏幕上那一长串Excel表格。   查作风问题,光走访肯定是不行的,是否有海外财产,家属工作和家属消费都是重中之重。   “唐平市起码三分之二警务工作者的家庭信息在郑弘毅那有一份,包括他们的配偶子女父母,内容应该相当详细。还有这五年唐平市的重案大案,他都拿了档案,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下载到本地。”   “这么重要的工作电脑都能给儿子用的人,不能指望他。”曲铭心皱着眉,一点一点往下拉着看涉及到的人员名单。   “哦,他还曾经申请调过你的档案,不过因为你密级太高,他没看到。”唐桥又补充道。   “我的?对我感兴趣?”曲铭心笑了,“怪不得他遭殃,一般人对我感兴趣,死的都挺早的。”   “老大……”唐桥叹气。   “哎呀没别的意思,你老大我豁达的很,没事啊。”曲铭心头也不抬的伸手去揉唐桥的卷毛。   “还有贺白,我也觉得他有问题。”唐桥想了想,接着说:“他的档案显示,他是个孤儿,十一岁进入辽安市市立孤儿院,十二岁就被咱们这有名的企业家贺清桃收养,改名叫贺白,来到唐平市继续上学。”   “至于是谁送他去的孤儿院,他的父母是谁,他曾经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贺清桃会大老远跑到辽安市专门收养他,都没有答案。”   “怪不得全班就他敢怼郑双呢。”曲铭心笑了一声,凉凉的说:“全国有名的企业家是他妈,官二代再厉害也不敢跟他对着干啊。”   “还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吗?”曲铭心问。   “嗯……”唐桥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贺清桃有个哥哥叫贺清平,这个贺清平在二十多年前牺牲了,和他相关的档案都被封了,但是我找到一张照片。”   唐桥凑过来,点开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一张照片,唐桥把它放大给曲铭心看。   那应该是一张老的黑白照片,后期扫描后才成为数据保存在了网络上。   那是二十多年前警校毕业时的照片,而巧的是,站在中间的三个人,曲铭心都觉得眼熟。   最中间站着的是年轻时的罗培风,罗培风的右边站着之前退役当教授的前刑侦队长段凝光,而罗培风的左边站着的那个人,长得与贺白竟然有几分相似。   老的黑白照片容易把人照的面容模糊,但这样一眼看过去,曲铭心还是觉得,那人长得和贺白有几分相像。   而唐桥指着那个和贺白长得很像的男人说:“这就是贺清平。”   “你怀疑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曲铭心看着唐桥问。   “我不知道,但贺清平的确是在辽安市牺牲的,而且没有确切的死亡时间,贺白也没有确切的出生时间,他现在的生日是孤儿院统一定的。”   曲铭心想了想,又问:“这个贺清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为什么单独提到他?”   “因为我找到了一张他牺牲后的证物照片……”唐桥看起来有点难受,他又点开一张图片,同样是一张老的黑白照片,上面照的是一把纯黑色的冷钢大狗腿。   曲铭心看到这把刀,顿住了。他下意识的就想去摸自己的领口,但又瞬间意识到,硬生生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这把刀,曾经这把刀夺走了他战友的生命,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今天这把刀夺走了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给他们留下无数谜题。而现在,这把刀出现在二十年前被封存的故事里。   唐桥犹豫的,缓慢的,但坚定的说了下去:“当年你的战友出事,你托我找这把刀,其实我没找到。后来我去问了段老师,段老师告诉我,他见过。”   “再后来,段老师和罗局商量后,决定叫你回来,于是我写了那封信,把你带了回来。”   唐桥说完,似乎有些紧张。他紧紧攥着手,微低着头,却悄悄地抬着眼睛观察曲铭心的表情。   他和曲铭心从小相识,15岁那年他跟着家里去了美国,从那以后就很少再和曲铭心见面。他们一直保持着邮件往来,直到曲铭心20岁那年进了特种部队,之后的联系便越来越少。   再次恢复联系时,尽管只是通过邮件,唐桥还是觉得曲铭心变了。   曾经的曲铭心积极阳光,虽然是个放浪形骸不守规矩的俏公子,但骨子里仍然热情快乐,对世间万物都有着欣赏与执着。   而现在的曲铭心变了,他仍然维持着表面的放浪不羁,傲慢潇洒,可他的眼神死了,目光总是沉沉的,一个人走路时,总让人觉得他孤独而悲惨。   他像一缕游魂,被责任和愧疚束缚在世间,没有了曾经欣欣向荣的芯,却还要撑着一副强大无畏的壳子。   而唐桥知道,是因为他的那封信,才让他变成了这样。   曲铭心抿着唇,看着电脑屏幕上那把熟悉的刀,今天之前他只见过这把刀一次,却已经把它深深的刻在了记忆深处,无时无刻不拿出来反复思索研究。   他闭了下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   再睁眼,他又挂上了平日里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唐桥的头发,并不安慰他,只是说:“这些东西备好份之后都删掉吧。”   唐桥默默点了点头,抽回自己的电脑,闷着头回去删东西了。   曲铭心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其实有点难受。   他知道对自己离开部队的事情,唐桥一直都有很大的心理负担,他也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别人如何说如何做,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他。   他变成现在这样,怪不了任何人,真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无能,才让身边的人都跟着他受了罪。   可每次聊到这样的话题,每次曲铭心想要去安慰几句的时候,总是开不了口。   不知道原因,也说不出话。   就像一个蠢蛋,犯了错,要别人帮忙弥补,自己却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   贺白动作很快,不过十来分钟就回来了。曲铭心打量着他额角沁出来的几滴汗,目光暧昧。   “电梯太慢了,走的楼梯。”贺白把档案袋递给曲铭心:“希望没耽误曲处长的时间。”   曲铭心挑眉,接过档案来坐到一旁的转椅上,舒舒服服翘起二郎腿来,才评价贺白道:“十来层楼就累成这样,体能有待加强啊。”   贺白抿了抿嘴,抽过一旁的转椅坐下来,他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闷头敲电脑的唐桥,再优雅的翘起一个二郎腿来,才回答曲铭心:“曲处长说的是,我以后一定加强锻炼。”   曲铭心白他一眼,开始翻笔录。   路晓婷到底有没有勾引郑双已经无法得知,但这并不影响彭妙安对路晓婷的厌恶和嫌弃。   整份笔录,提到路晓婷的地方字数总是格外的多,彭妙安一点都不吝啬对路晓婷的诋毁辱骂,有些用词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接受过良好大学教育的女生能说出来的话。   除了对路晓婷的诋毁谩骂,彭妙安基本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而且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路晓婷失踪并被害,也算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清白。   唯一让曲铭心觉得有意义的地方是她提到,今天她们班上,除了路晓婷,还有一个名叫张辉平的男生也没有来上课。   这个张辉平在校内也算小有名气,他连续拿了四年的贫困生补助,也连着拿了四年的奖学金。在技侦系,他一直都排在年级第一。   这人是寒门贵子的典范,平时学习上课从来不带马虎,彭妙安专门提到今天张辉平请假,也是因为这大概是这个人四年来头一回请假没去上课。   “唐唐,查查张辉平今天都干嘛了呗。”曲铭心转头喊唐桥。   唐桥没有转头,只是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就低下头继续去忙了。   曲铭心有点无奈,站起来,把笔录递给陶若,然后又冲着贺白扬了扬下巴:“走吧,跟我去看看钉子户去。”   这位钉子户,自然不是一直嚷嚷着要离开的彭妙安,而是那个从上午就跟着他们回来,并且提供了彭妙安这个线索的王云。   说起来曲铭心也是个够不负责任的主儿,他一车把人拉了回来,一听说彭妙安被带过来了就把陶若和王云扔在了会议室。后来要出去找人了,他老人家脑子一转想起来了陶若这个劳动力,让贺白把人一块叫上了,却把王云这个脆弱的大麻烦忘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是姜植去18楼的法医室的时候顺带看见旁边的小会议室亮着灯,可能王云要在那坐到天荒地老。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姜植顺带提了一嘴,曲铭心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这么个麻烦在,但看完笔录转头再一想,又觉得幸亏这麻烦赖在公安局不走了,不然他们还真不好找人。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顺带带他上来?”楼梯间里,听到还要去趟姜植那边的贺白有点心累的问曲铭心。   “嗨,这不是给忘了吗。”曲铭心笑声爽朗:“人年纪大了不记事,你多包涵哈。” 第10章   姜植的办公室里,王云依旧是和上午一样的动作,窝在沙发里,双手拢着膝盖,像个情况严重的自闭症儿童。   只不过姜植队长更人性化一点,王云面前的小茶几上还摆了一碗吃完了的泡面和一杯水。   “哟,老曲,你可算来领人了。”姜植同样端着一碗泡面,盘腿坐在办公椅上,眼睛红通通的跟曲铭心打招呼。   “你可不知道,你这个刚收的实习生,好家伙可厉害了。”姜植拿手背抹了把嘴,放下面碗穿上鞋站起来,指着贺白给曲铭心告状。   “他刚才过来拿笔录的时候,我让他顺带把他同学带回去,结果人家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你曲处长没吩咐,他得服从命令,转头就走了。”姜植激动的连口水都喷出来了,曲铭心连忙后退一步,离他远远的。   “新人,脑子不活泛不会办事。”曲铭心伸手要揉贺白的头发,贺白微笑着躲开了。   “行吧,我也不管了,赶紧带人走吧。”姜植挥了挥手,赶人了:“这孩子在这战战兢兢的搞得我也跟着紧张,你们赶紧走了我还能睡会。”   案子决定转给特侦组是早上做的决定,在曲铭心到之前,姜植已经在那边待了快七个小时。算上今天一整天的劳碌,他的确该好好睡一觉了。   “知道了,不打扰你。”曲铭心走过去拍拍王云,直接单手抄着他的咯吱窝把人拉起来,“好好休息啊,明天还有的忙的。”   王云一言不发,默默地任曲铭心拖着他离开了姜植的办公室,再次回到了18楼。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曲铭心居然又带着人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小会议室,他打开灯,然后把王云推了进去。   王云仍然像个鹌鹑,缩着肩低着头,倒是没傻站着,而是轻车熟路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曲铭心把贺白拉进来,关上门,从王云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放在王云面前,长腿一跨,反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看着王云。   贺白学他的样子,也从旁边拖了椅子过来,只不过他做不出曲铭心那样的动作,只是端正的坐好,然后学着曲铭心的样子盯着王云。   王云低着头,头顶仿佛有两台手术灯直直的照着他,他所有的恐惧畏缩和隐瞒都无处遁形。   “那个……您是有什么想问的吗?”这样高压的目光下,王云终于嗫嚅着开了口。   “嗯……的确有很多想问的。”曲铭心摸着下巴思考着,然后看了眼贺白。   贺白挑眉,抿着嘴有点莫名,银边眼镜后的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似乎是在问:为什么又是我?   曲铭心摸着下巴咧开嘴笑了,笑的连一排整齐的牙齿都露出来,那意思也很明显:因为老子是老大。   好吧。贺白轻叹了口气,然后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对王云而言,这样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密闭而安静的环境里,不亚于惊天响雷。   他很明显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抬头看了眼贺白。   “王云,路晓婷死了。”贺白说。   他的语调平静,就像他不认识路晓婷这个人,也不知道王云和路晓婷的关系一样。   他是个冷静的旁观者,不带任何感情的通知王云,那个跟你关系很好的姑娘死掉了。   王云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白净的一张脸上,带着些迷茫和孩童般的疑惑。   “我们今天下午在一处废弃的垃圾场找到了她的尸体,她被捅了很多刀,致命一刀在最后,我们认为这是泄愤型杀人。”贺白像是没看见他脸上脆弱的表情似的,继续用冷漠至极的口吻说。   王云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仍然是迷茫的,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   “哦,她还怀孕了,你知道吗?”贺白翘起二郎腿,抱着手臂。他性格是绅士平和的,说话也从来注重礼仪,只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他说话的口吻越是平静,就越让王云觉得浑身冰冷。   “她和郑双因为怀孕的事情产生了争吵,郑双不想要这个孩子,甚至要求分手。而路晓婷舍不得这个孩子,或者说她希望用这个孩子来换取她今后一个好的工作单位。”   “他们两个产生了分歧,于是在昨天晚上,路晓婷约郑双出来聊清楚,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郑双死了,而现在路晓婷也死了。”   贺白身体前倾,伸手扶住王云的肩,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而你,现在躲在这里,正试图跟我们打哑谜。”   他的声音很清冷,不尖锐却也说不上浑厚。他平时说话的时候,低低的声音就有让所有人侧耳倾听的欲望,而此刻,他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在人耳旁念出的,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王云猛地抖了一下。   他怔怔的看着近在眼前的贺白的眼睛,镜片后面那双浅浅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满满的只有他自己慌乱的脸,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冷汗顺着王云的鬓角滑落,滴进他穿的卫衣里。   这空间里是如此的安静,王云盯着贺白眼睛里的自己,那个小小的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响,灌满了他的耳朵,充满了他的大脑。   “哎,离那么近干嘛。”曲铭心的声音凭空出现。   他懒洋洋的声音像一根针,凭空出现,直接刺破了王云脑子里的气球,轰的一声,吓得王云魂飞魄散。   “怎么啦?”曲铭心一脸莫名的看着王云,“干嘛这么个表情看着我,我背后有鬼吗?”   曲铭心回头看了看,又嘟嘟囔囔的转过头来,王云还是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呆愣的盯着他,于是曲铭心伸手,在王云眼前晃了晃。   “哎,醒醒,我不吃人。”曲铭心大声说。   王云眨了眨眼睛,渐渐回过神来。   贺白已经回到了刚才的姿势,交叠着腿抱着手臂,似乎刚才那个在人耳边低语的人不是他。   “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了吗?”曲铭心笑了笑,手肘撑着椅背,平静地问。   “……有。”王云咬了下嘴唇,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犹豫。   “路晓婷其实有一个前男友,是她的同班同学,叫张辉平。他们两个刚上大学就在一起了,在一起大概三年以后分手的。路晓婷跟我说他们分手时闹得不太愉快,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个人,前两天她又提到张辉平想找她复合,但只是提了一句而已。”王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曲铭心看到他的骨节已经用力到发白了。   曲铭心看了一眼贺白,正巧贺白也看过来。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那抹凝重。   他们刚查到张辉平可能行踪有问题,王云这边就把张辉平和路晓婷的往事说了出来。   虽然早上的调查重心在郑双,他不说张辉平的事情也情有可原,但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   “为什么现在说这些?”曲铭心问,他脸上仍是挂着笑的,眸子却已经阴沉下来。   “我,我……”王云急于辩白什么,张嘴舌头却打了结,他顿了顿,然后给了一个暧昧的回答。   “你们说路晓婷被捅了很多刀……我能想到的唯一和她有过节的,就只有张辉平了。”   “可是据我了解,张辉平在学校里的成绩很好,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也很不错,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有问题?”曲铭心仍然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   王云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急得满头大汗却想不出来该怎么说话,他眼睛不断的往左下角看,片刻后苍白的解释道:“他不是看起来那个样子的,我见过他们吵架,那个人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   “好吧。”曲铭心松开手往后仰了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他已经对王云失去了兴趣,知道这个人有话要说但现在不愿说,也知道他虽然外表一副鹌鹑样儿,嘴却格外的严。   他摸清楚了这个人的脾气就不愿意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他站起身来,单手提着椅子放回原位,伸了个懒腰,才又问王云。   “你今晚要回宿舍吗?”   王云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你只能在这里待着了。”曲铭心冲他耸耸肩,很敷衍的说。   不等王云说话,贺白也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同样拎着椅子放回了远处。   “那王云同学,我们先走了。”贺白笑着对王云说。   离开会议室,曲铭心又打了个电话,大意是分个人过来看着王云点儿,不管他去哪,身边必须有人,而且不能让他离开18层。   打完电话后,曲铭心照例推开了安全出口的门,带着贺白走楼梯上去。   “你怎么想?”昏暗的楼梯间里,曲铭心问贺白。   “嗯,在这之前,我想先问问你。”贺白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这两个案子的被害者的死法不同,周围也没有留下什么有代表性的东西,按理来说不能并案当做连环杀人案来处理,你准备怎么做?”   “我没说要并案。”曲铭心笑了下,“不过咱们特侦组发现的案子,都归咱们特侦组来查。然后呢……”他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贺白,笑眯眯的:“咱们特侦组是怎么查案的,别人管不着。”   “至于档案怎么写嘛……”曲铭心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然后拍了拍贺白的肩:“你看我们人手不够,得请你贺大学霸帮忙了。”   一天过去,贺白竟然也渐渐习惯了曲铭心这说话做事不着调的样子。他先是绕过曲铭心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让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变得没那么大,才很好脾气的点了点头,应了句:“好啊。”   “嗯,很好。”曲铭心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开门,又顺带问:“晚上你去哪?你寝室暂时也回不去,不如跟我回家?”   贺白也不计较他自然而然岔开话题的行为,只是顺着他的话笑着答:“今晚不查案吗?”   “要看唐唐的进度了。”曲铭心揉了揉眉头,少见的露出了疲倦的样子:“如果找得到张辉平在哪就审,找不到就只能等了。”   “不找找其他线索吗?”贺白依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逐一列举:“比如路晓婷是怎么从地铁站到有家广场的,被拔掉的电话卡又在哪,百货商场里有没有看到路晓婷的目击证人。”   曲铭心大步向前走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回过头来,有点无奈的看着贺白:“心疼一下我们可怜的唐唐吧。”   就刚才贺白说的那些,除了走访目击证人,剩下的基本都是唐桥的活儿。   贺白哭笑不得,问:“那怎么办?”   总不能因为心疼唐桥就不查案了。   “也好解决。”曲铭心又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走到他们的办公室门口才冲着贺白笑出一口自信的大白牙来。   “我觉得你看监控的水平不错,不如查一下那个黑包和路晓婷的移动路线啊?”   “可以是可以,”贺白看着曲铭心英俊的笑容顿了顿,问:“那你干什么呢?”   “我监工啊。”曲铭心大言不惭道。   贺白脚步顿了顿,站在办公室门口,抬起好看的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凝重的说:“我突然有些头疼。”   “哎呦,这可是大事儿。”曲铭心神色大变,一把揽住贺白的腰把他往屋子里带,一边带还一边吆喝着:“居涵,居涵快过来看看,咱们贺大学霸说他头疼,你快看看,这金贵的脑子可不能出问题。”   “啊?”许居涵眼神带着火花的看过来,他一天验了两个人,尤其第二个还是中了这么多刀的失血死,整个人心情差到爆炸。   这位传奇法医脾气火爆到能指着局长的鼻子骂,局里人但凡有事找他都得先从宋秦那打听打听今天这位爷心情好不好才敢找人说话,全局上下,可能也就曲铭心一个人敢这么吆喝他。   曲铭心一路推着贺白到许居涵面前,许居涵臭着脸皱着眉眯着眼睛看着贺白,而贺白冲他轻轻笑了笑,丝毫没被他周身的低气压影响。   “头疼?”许居涵问。   “嗯。”贺白点了点头。   许居涵于是站起来,捏着贺白的下巴像看牲口牙齿一样看了看,然后松手坐回去:“没啥事,你要是想跟曲铭心撒娇就直说。”   贺白愣了一下,没等他说话,曲铭心就从他身后凑到他耳边,暧昧的问:“真要撒娇?” 第11章   不管贺白这个人对曲铭心是怎么看的,有一点他都不得不承认,那就是曲铭心这个人真的非常的帅,并且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荷尔蒙,让周围的人为自己折服。   曲铭心认真下来时,整个人的气质凝练到会让人怀疑之前那个满嘴胡话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程度。   他从后面紧紧地贴着贺白,一只手揽着贺白的肩膀,另一只手垂下来,若有若无的触着他的手,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略微垂眸。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眼睛来便完全挡得住他的眸子,但他的目光又很明亮,明明眼中含着些暧昧深沉的东西,眼睛却依然有光。   他的气息喷在贺白的脖颈上,温热湿黏的,带起一片火花,顺着贺白的脊柱酥麻全身。   贺白明知道他是故意调戏,没有半点认真,可仍然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里,想就这样放松自己,把一切都交给他。   贺白是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他这样想了,于是也这样做了。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嘴角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像一只知道主人会纵容所以格外闲适的猫。   “真撒娇?”曲铭心扶住贺白的身体,看向宋秦。   宋秦冲他点了点头,于是曲铭心放心下来。   “好啦,今晚不干活。”曲铭心在贺白的耳边轻缓温柔的说:“我带你回去休息。”   他的声音有种魔力,比安眠曲更让人舒心。贺白真的被他两句话说出了倦意,于是睁开眼睛,顾不得看一眼唐桥他们,就被曲铭心拉着离开了这里。   ……   在看到曲铭心的两辆车的时候,贺白就怀疑过,曲铭心可能很有钱,但他没想到,曲铭心居然这么有钱。   他们上了车,从东二环的市局出发,竟然一路向西,冲着市中心开去。   夜风习习,不怎么轻柔的凉风吹散了贺白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那点倦意,他手肘撑在车窗上侧头看曲铭心,曲铭心卷起一截袖子,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精壮结实的小臂。   他顺着曲铭心的手臂往上看,结实的胸,宽阔的肩,形状明显的喉结,刚毅的下颌角,还有称得上完美的侧脸曲线。   造物主太偏爱这个男人,给了他完美的容貌与身材,还赐给他勇敢与智慧。   “怎么,爱上我了?”曲铭心头也没回的问。   贺白也不问他怎么发现自己其实称得上隐蔽的视线,想了想随口问:“曲处长是不是贪赃枉法了,住这么城中心?”   “这可真这是冤枉我了。”曲铭心笑了,身边没了旁人,他终于不再笑的那么虚伪快乐,而是嘴角挂着隐约的笑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说了,都是别人送的,我也没法不收。”曲铭心停下车等红灯,然后转头看向贺白:“要是光靠我这点死工资,可能连房子都租不起呢。”   “你在部队里的工资呢?”贺白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   这个话题有些尖锐,因为曲铭心的身份并没有公开过,传言虽然多,但他从未承认过,但凡想要刨根问底的人,都会被他笑着挡回去。   因此,确切的问出这句话的贺白,就是在告诉曲铭心,他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曲铭心仍然看着他,笑容不变,放松的姿态也没有改变,只是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像今天上午,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贺白没有丝毫的畏惧,倚着车窗,也平静的看回去。   他们就这样互相盯着彼此的眼睛,过了整整八十秒。   八十秒后,红灯变成绿灯,曲铭心转过头去启动车辆,而贺白也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的华灯初上,繁荣热闹。   他们穿梭在车水马龙的都市中,身边有欢笑的人群,有闪烁的霓虹灯,有播放广告的大屏幕,有匆匆而过的车辆。   而他们坐在同一辆车内,看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想着不同的心事。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漠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自己被剥离出了人世间。   这个谁都没有回答的话题似乎并没有成为两人之间的障碍,当曲铭心开着车停在中央城区的中心CBD后的高级住宅区时,贺白挑眉,吹了声口哨。   这与他平日里极力塑造的形象大不相符,但曲铭心并没有在意。他们沉默的下车,走进电梯,再离开电梯,打开门,直到进了屋,曲铭心才终于开了口。   “拖鞋。”曲铭心从鞋架上拿出一双竹制的拖鞋,放在地上。   贺白于是换上鞋,打量屋内。   这是一套面积相当惊人的LOFTER,从门口看过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这扇落地窗承包了整面墙,从窗子里望出去,外面就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商场。   从门口到落地窗这片广阔的面积,曲铭心只放了两个黑色的高背单人沙发和一张很小的圆形茶几。门的右侧,面积大的抵普通人家卧室的开放式厨房里,所有的用具一应俱全。这间屋子里没有餐桌,大约是因为曲铭心一个人住也不需要,只有从厨房的料理台延伸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吧台,勉强给这片空间做了分隔。   而门的右边,黑色的楼梯盘旋而上,留给人无限遐想。   贺白觉得这样性冷淡的简约风格不符合曲铭心的性格,于是问他:“这真是你平时住的地方?”   曲铭心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厨房:“没人送我第二套房子。”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来,举起来询问贺白喝不喝,贺白于是点头,曲铭心便从一边的架子上抽出两个杯子。   他们面对面沉默的喝完一杯气泡水,曲铭心拉开下面的橱柜,把两个杯子丢进洗碗机里。   “上楼睡觉。”曲铭心说。   漫长的一天终于迎来了重点,贺白洗完澡套上睡衣倒在客房的床上,久违的感觉到了疲劳。   这一天过得真的太漫长了,长到他以为他和曲铭心已经认识了几个月那样,他们之间的默契让贺白觉得新鲜又刺激,但同时,每次他们对视时,贺白的心跳总会不由自主的加速。   他在曲铭心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令人期待又令人紧张的,让人口干舌燥的感觉。   闭上眼睛前贺白还在想,他真的应该庆幸,在那个愣头愣脑的警官找他时,他选择乖巧的跟了过来。   这是贺白睡得最熟的一晚,也是曲铭心失眠最严重的一晚。   那把刀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他看到他的战友死不瞑目的脸,又看到那个倒在垃圾堆的女孩儿。   而最后,贺白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渐渐与那张黑白照片上笑着的人重合起来。   贺白,贺清平。   曲铭心知道自己有点失控,他必须承认,当他与贺白初见时,当他们的视线相对而贺白没有逃避时,他终于久违的兴奋起来。   他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心脏跳动的感觉,感受到了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再一次有了棋逢对手的快乐与期待。   他明知道贺白有危险,而且贺白并不吝于展示他的危险。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贺白,但他却伸手把人拉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他实在享受这种活着的感觉,有人与他旗鼓相当,有人与他思维同步,有人与他默契配合。   这是曾经曲铭心在他的部队里天天都可以得到的东西,就像水之于鱼。他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忘记了这种感觉的可贵,而当他离开那里,离开他的水,他才发现,自己甚至不能呼吸。   曲铭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过去。   ……   清晨五点,曲铭心被自己的手机震动声吵醒。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坐起身来,用三秒钟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掀开被子下床。   这个电话来自唐桥,内容简单,只有一句话:张辉平在公安大学出现,姜植已带人前往。   曲铭心换好衣服,挂断电话开门的时候,正好隔壁贺白整理着衣服走了出来。   昨天的衣服沾了灰尘血味和米线味,洗完澡曲铭心就把他们的衣服都丢进了洗衣机。今天贺白穿的是昨晚曲铭心随手给他拿的卫衣,灰色的卫衣上画着大大一只米奇,而曲铭心穿着自己随手抽出来的同款卫衣,黑色的卫衣上印着一直撅着屁股的唐老鸭。   这情况有些尴尬,但专门回去换个衣服又显得太过刻意,于是曲铭心当做没看见一样,走到卫生间洗漱。   关门前他没忘了给贺白说一句:“五分钟后出发。”   五分钟以后,他们准时锁门出发,出发前曲铭心在冰箱里拿了带切片面包出来,扔给贺白。   “路上垫垫。”   凌晨五点的的城市里,年轻人的热闹将歇,而早餐摊已经摆了出来。曲铭心开着车在夜色的城市里风驰电掣,十分钟之后就到了公安大学。   张辉平消失了一天一夜,唐桥在全市的监控中都没有看到他,而一夜过后,他居然又凭空出现在公安大学的校园里。   曲铭心依旧把车停在公安大学的门口,门口保安亭里的保安换了个人,不再是昨天上午那个暴躁的大爷,而是个年轻的脾气很好的保安。   他帽子戴的很低,即便是接着保安室昏黄的灯光,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下车时,远远地,曲铭心觉得那人对他笑了笑。   张辉平从学校的侧门出现,穿过大半个校园回到了宿舍楼下,他们的宿舍楼五点开门,他卡着时间回到了这里。   只不过他没能进去自己的宿舍,姜植带着人在他进门前一刻把人截了下来。曲铭心赶到的时候,张辉平正被姜植推着往警车里上。   “速度可以啊。”曲铭心看着姜植眼下的黑眼圈啧啧称叹,“您老人家为了工作都快成国宝了。”   姜植白他一眼,他睡眠不足,懒得和曲铭心扯皮,只是指了指张辉平,意思是他不管审了,带人回去了他就要睡觉。   曲铭心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一转头,便迎上张辉平的目光。   他直勾勾的盯着曲铭心,夜色里,他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像恶狼,紧盯着他的食物不放。   他就这样紧盯着曲铭心,一直被姜植推进车里关上车门,仍然隔着玻璃看着他。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看过曲铭心了,这种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气与不甘的眼神,对曲铭心来说陌生又熟悉。   于是他平静的回望回去,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丝毫愤怒的看回去。他的眼睛像海,波澜不惊,平静的包容一切,让人看到自己渺小幼稚的影子。   曲铭心就这样目送着张辉平被带走,才眨了眨眼睛,有点无奈。   “曲处长,看不出来挺招人喜欢呀。”贺白站在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   “我倒希望他是真喜欢我。”曲铭心挑眉,冲着贺白痞痞的笑,“要都像你似的爱撒娇,待会审起来也方便了。”   “啥,谁爱撒娇,谁喜欢你?”姜植站在一边冷不丁听见半句话,接着就不困了,凑到曲铭心身边贱嗖嗖的问。   本来喜欢和撒娇是两回事,姜植这么一问,搞得好像撒娇的那个人喜欢曲铭心似的。   “嘿,这话我自己说不好,不如你问别人。”曲铭心嘿嘿一笑,双手插兜眼神就往贺白那边飘。   “啊,问谁啊?”姜植愣愣的转头,就看见曲铭心身边站着的贺白。   “咋还穿情侣装呢?”姜植自言自语。   这句话成功让曲铭心呛了一下,他拍了拍姜植的肩,看向贺白。   贺白站的很直,夜色里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颀长。   他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不出情绪,但曲铭心能隐约感觉到,他很不爽。   挺好的,看见贺白不爽,曲铭心就莫名的开心起来。   而贺白似乎扫了一眼姜植,他并不跟姜植说话,而是上前一步像模像样的跟曲铭心“耳语”。   “看来以后还是要靠八卦给姜队长提神。”贺白轻声说。   安静的夜色里,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姜植的耳朵里。   而贺白说完,站在曲铭心身边,侧身看了眼姜植。   他个子比姜植高些,再加上气质清冷,这一眼竟然看出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姜植第一次被人这样怼,第一反应竟然是有点委屈,下意识的就要找曲铭心。   然而曲铭心一个向来以欺负姜植为乐的人,这种时候自然坚定的站在贺白这一边。   于是他拍了拍姜植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老姜,以后我一定多打听点八卦,你啥时候困了,我就给你讲讲。”   话音刚落,曲铭心与贺白便齐齐转身,脚步飞快的向着校门走去。   留下姜植在后面委屈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跟着曲铭心的车一起回局里。 第12章   相比起一直不配合工作叫嚷着要离开的彭妙安,张辉平的表现可以说淡定的不像是第一次来市局的人。   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任谁问话都只有一句:“我只跟特侦处的处长说话。”   反正人已经抓住了,曲铭心也不想那么赶着回去,他们回市局的路上许多早餐摊都已经开摊了,他们吃了碗馄饨,又打包了一大袋包子,才回了市局。   回来就听见张辉平这个要求,着实让曲铭心乐了一阵。   而贺白冲他挑了挑眉,调侃他:“看来真是挺有魅力的。”   “只跟我说话是吗?”曲铭心隔着一层单向玻璃,看着安静的坐在那里的张辉平,笑了:“来,贺大学霸,你打头阵。”   贺白已经大概摸清了曲铭心的套路,听到曲铭心的话他便转身开门,走进隔壁的审讯室。   他并不急着说话,也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进去以后,先是盯着张辉平绕了两圈,像终于见到熊猫的外国人,满脸的探究稀奇。   贺白不是曲铭心那种会做出夸张表情来戏弄他人的人,相反他的稀奇和审视都隐藏在平静谦和的外表下,唯有一双镜片后的眸子里闪着不解探究的光。在张辉平的眼里,这样的表情反而更加刺眼。   “贺白。”张辉平在贺白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去看他,脸上还勉强维持着冷静好脾气的表情,眼睛里的火光却像要把贺白活吞了似的。   “嗯?你认识我?”贺白挑眉,脸上惊讶的表情堪比奥斯卡影帝。   张辉平猛地攥紧了拳,他咬紧了后槽牙,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平和。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勉强挤出点笑容来,“你是名人啊,大家都认识你。”   “这倒是。”贺白谦逊的冲他笑了笑,然后终于不再围着他绕圈,而是拉开桌子后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拿起桌子上的档案,看了看,然后有些无奈的看向张辉平。   “你叫张辉平,我没记错吧?”贺白托了托眼镜,“有什么话要跟曲处长说吗?我帮你传达一下。”   张辉平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问他:“为什么是你帮忙传达?”   “哦?”贺白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现在在特侦处实习,处长太忙了,就让我过来问一下有什么事。”   “实习?”张辉平盯着贺白,眼睛里跳动着不甘的火苗。   但他还是扯出一个笑容来,以老同学话家常的语气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就昨天一早,曲处长去查案的时候。”贺白如实回答他的问题,顿了顿,又把陶若拉出来:“你知道陶若吗,他是我们班的同学,现在也在特侦处实习。”   “陶若?”张辉平想了想,隐约想起来那个笑的挺可爱但绝对称不上聪明的同学。   他攥紧了手,低下头去挡住自己因为嫉妒而变形的脸。   “为什么会让你们来实习呀?”张辉平问。   贺白想了想,有点无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当时叫我们过去问情况的时候,曲处长说人手不够,就直接问我们想不想来特侦处实习。”   他这话倒是实话,只不过实话听起来比假话还不靠谱,也更伤人一点。   “那还真是……恭喜你们。”张辉平咬牙切齿的说。   时机成熟,曲铭心推门而入,把之前负责审讯的警员替下来,大喇喇的坐到贺白旁边,又把手上的档案往桌子上一甩,拿过贺白手中的笔录。   “姓名,年龄,干什么的?”曲铭心揉了揉头发,很烦躁的样子。   “你……”张辉平抬起头来,看见两人同款的卫衣,面色迟疑。   “这位是特侦处的处长,曲铭心。”贺白贴心的为他介绍。   而曲铭心白了贺白一眼,似乎怪他多嘴,又很不耐烦的重复一遍:“姓名,年龄,这两天都干嘛去了?”   张辉平抿了抿嘴,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唐老鸭卫衣看不出年纪但又暴躁的处长。   他想起公安大学里流传的传言,说特侦处虽然厉害,破获多起大案重案,但处长是个门外汉,空降过来也只是装样子的,并不会做事。   “张辉平,22岁,公安大学的学生。”张辉平顿了顿,看见曲铭心仍然烦躁的皱着眉看档案的样子,接着说:“前天我一直在学校里学习,昨天有些心情不好,出去爬山了。”   “爬山?爬什么山?”曲铭心语气恶劣的问。   “景安山,唐平市西南那座。”张辉平逐渐冷静下来,继续说:“我因为毕业分配的事情心情不好,昨天上午请假出去爬山,晚上星星很漂亮,看了一会才回来,结果我刚到宿舍,就被你们抓住了。”   “是吗?”曲铭心很怀疑的看着他,掏出手机来给唐桥打电话,一通吆喝把人喊了下来。   “你走的哪条路?怎么去的?”曲铭心扬了扬下巴,一副脾气巨差的样子。   而唐桥抱着电脑缩在曲铭心旁边,一副很害怕自己这个暴脾气老大的样子。   “去的时候坐的地铁,回来打了辆黑车。”张辉平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一整天的行动路线告诉曲铭心,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您还有什么想问的”,简直要把配合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曲铭心眼神示意唐桥,唐桥于是飞快的把一整条路线上的监控都调出来。   在张辉平说的时间和路线上,的确有一个和张辉平服装相同身材相似的人平静的从监控下路过。   但不知是监控角度不巧还是那人刻意回避,一路上十九个监控,没有一个拍到张辉平的正脸,只有凌晨张辉平回校时,刻意抬头看了眼校门口的监控,才触发了唐桥设置的警报。   曲铭心阴沉着脸看完所有监控,又抬眼仔细看了看张辉平的着装打扮,他甚至要求张辉平站起来走两步,来确认监控里的那人是不是张辉平。   张辉平配合,甚至自己提出可以留局观察24小时,让曲铭心他们慢慢调查。那极力掩饰着委屈努力配合调查的样子,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于是曲铭心勃然大怒。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后面的单向玻璃便破口大骂,说姜植放错调查重点,搞得他觉也睡不好,人也抓不到。   他骂完姜植,又回头冲着唐桥发火,说他还有脸说监控调查的没有问题,大活人在城市里走了两天硬生生要告诉他人失踪了,他简直对这帮没用的属下太失望了。   贺白装模作样的站起来,拉着曲铭心小心翼翼的让他消消气,被曲铭心一把挥开。   骂完人,曲铭心看了眼张辉平,他仍然安静的坐在那里,垂着头,表情是肃穆的,唯有嘴角一点压不住的笑意,让他把头低的更低。   于是曲铭心又指着贺白发火了:“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放人,别浪费老子的时间!”   贺白连声应下,走过去扶着张辉平站起来,送他离开审讯室交给门口的民警送他回学校。   张辉平下楼前,都还能听见曲铭心响彻整栋楼的骂声。   而他低着头,藏住一抹隐晦的笑。   “行了,人已经下楼了,不用再演了。”贺白看着电梯下去,回来关上审讯室的门,对曲铭心说。   曲铭心于是住嘴,叹了口气,咳嗽两声:“骂的老子嗓子疼了都。”   “谁让你骂这么大声的。”贺白从隔壁拿了瓶水过来递给曲铭心。   曲铭心接过来拧开盖子灌了几口下去,斜睨着贺白问:“您前面都费尽心思烘托成那样了,我不得尽力点?”   始作俑者本人贺白笑了笑,没再答话。   “唉不是,为啥就把他放走了?”姜植走进来问。   “哦,因为我觉得他是凶手,又觉得审不出来什么,所以放他回去看看会不会露馅啊。”曲铭心随口回答,他又问唐桥:“居涵跟过去了是吧?”   唐桥点了点头,把电脑给姜植看。上面的画面有些抖,距离也有点远,但能看出来那是张辉平的背影。   “许居涵身上的摄像头的画面。”唐桥给姜植解释。   “为啥他是凶手啊?”姜植一脸懵逼。   “他手上有勒痕。”贺白简单地说:“衣服全都是灰尘,鞋子上有没干的泥,应该是在工地那边沾上的。”   “哦……”姜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又反应过来,抓狂的问:“那为啥不抓他啊?!”   贺白抿着嘴,略带嫌弃的看他一眼:“我们没有证据。”   “对。”曲铭心放下水瓶,用手撑着下巴说:“勒痕可以随便找借口,那么浅的痕迹没法做对比,灰尘泥土这些他都可以说是在山上沾上的。那个工地人来人往,昨天下午宋秦就取了样,那里的灰和土都没法做对比。”   “他回答问题这么流利,应该是事先就对我们可能问的问题做了预想。而且我们也没理由扣押他。”贺白摊开手,笑着补充道:“虽然监控里没有拍到他的脸,但总归是和他的口供对应起来,算是不在场证明了。”   “那……那就这么放走了?”姜植揪着自己头发。   “这不是让居涵跟着了吗。”曲铭心把姜植的手抓下来,让他别再为难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头发,“他全程都看着我回答问题,一点都不慌乱,一看就是做好了准备的,继续审也没有用,不如让他觉得我们没用,自己露马脚。”   曲铭心说完,突然又想起来局里还关着一位,于是问贺白:“彭妙安是什么时候抓进来的?”   “昨天上午十一点左右。”贺白说。   “哟,那她也快到时间了。”曲铭心摸着下巴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彭妙安是个没有公主命但相当有公主病的姑娘,从昨天上午审完以后她就被姜植扔在这里,坐了足足一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随时随地被监控着,已经有点发疯。   曲铭心隔着玻璃看着她扭来扭去难受的样子咋舌,对着贺白说:“你们公安大学到底怎么招的人?这都招进来些什么人。”   “她和郑双都是唐平市本地人。”贺白双手放在卫衣前面的大口袋里,表情还是温和的,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刺耳:“本地人,优势总是要大一些。题比较简单,体检也松,只要是家里稍微有点关系的,什么人都能塞进来。”   “啧啧啧。”曲铭心一边摇头一边咋舌,表情动作都十分欠打。   “幸亏你贺大学霸是有真材实料的,不然真是白瞎了你这小说男主的背景人设了。”曲铭心拍了拍贺白的肩。   这话是在公安大学内流传已久的,基本上是个女生都知道。   就贺白这家世,这样貌,这成绩。如果写小说拍电视剧,那贺白绝对是妥妥的男一号。   至于曲铭心是怎么知道这种小女生的话题的,贺白就实在不感兴趣了。   曲铭心调戏完贺白就转身进了审讯室,这回他终于没有先把贺白推出去试水了。   姜植跟着他一起进去,坐下之后,曲铭心发现彭妙安居然稍微老实了一点,起码坐姿端正了起来。   看来昨天姜植还是给这个姑娘教了教规矩的。   “路晓婷死了。”两人坐下以后,姜植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昨天彭妙安没少说路晓婷的坏话,一直致力于把路晓婷塑造成一个挖人墙角还杀人如麻的女变态,然而今天听到路晓婷的死讯,彭妙安却突然慌了。   她的手无意识扣住了身前的挡板,很无措的眨了眨眼睛,数次张嘴又闭嘴,但喉头哽咽,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问:“为什么?”   “这个我们也还在调查。”姜植把话题带回到自己一开始想问的问题上:“我们在路晓婷的手机上发现她和郑双因为你曾有过一次争吵,这次争吵之后他们的联系就变得越来越少,没过几天,郑双就死了。”   姜植敲了敲桌子,看着彭妙安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彭妙安有点犹豫。   曲铭心于是轻咳了一声,但没有说话。   彭妙安被他这一身咳嗽吓了一跳,看着姜植眨着眼睛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我就是想找郑双复合嘛!”   她双手紧抓着挡板,很难受很委屈的样子:“快毕业了,谁都想某个好的岗位,郑双家里有钱有势的,我当然想让他帮个忙啊。”   “当初路晓婷追郑双,不也是冲着这个去的吗!”她懊恼的揪着头发,低声咒骂:“要是早知道他俩后来都死了,我干嘛还费这个事。”   “张辉平?”曲铭心坐在一旁,突然出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啊。”彭妙安皱着眉,整个人都很烦躁的样子:“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挖人墙角,一个出轨成性。”   “你具体是怎么做的?”姜植继续问。   “我没做什么!我又干不出来路晓婷那么不要脸的事儿,我就是偶尔问他点问题,偶遇一下,顺带听他怎么抱怨路晓婷而已,只是后来提过复合,但那会郑双还没玩腻,后来我也就不怎么理郑双了啊。”   曲铭心单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彭妙安烦躁难受的样子。   他不怀疑这个女生,因为她实在有点蠢,她的一切情绪都不加掩饰,厌恶与烦躁都表现的一清二楚。   他也知道这个女生只是一个人品不怎样的普通女生,撇干净一点,她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这件事本应与她无关。   可不知为什么,曲铭心总是不太想放她走,不是因为怀疑她,而是他觉得,这个姑娘看起来,不怎么长寿的样子。   曲铭心看过太多死人生前的模样,有些人是他亲自杀死的,有些人是在他身边倒下的。   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生生死死,以至于他能隐约的感受到,可能这个人命不久矣。   姜植又问了几个问题,基本上已经把彭妙安知道的东西问了一个遍。她的不在场证明和她在审讯时的表现都可以证明她的清白,时间快到了,该放人了。   但当姜植去看曲铭心的时候,却发现他少有的紧紧地皱着眉,神色严肃的看着彭妙安。   于是姜植拿手肘戳了戳曲铭心,轻声问他:“怎么着,放人吧?”   曲铭心抿着嘴,思考了很久,才缓缓的、沉重的点了下头。   “记得找人看好她。”曲铭心看着彭妙安离开的背影,对姜植说。   “好。”姜植点头。   这是曲铭心喜欢姜植的最大原因,不管他明不明白曲铭心这样做的含义,他都会按照曲铭心说的那样一丝不苟的去做,即使偶尔吐槽,也会在做完事之后。   所以姜植能在刑侦队长的位置上坐稳,因为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听曲铭心的话,知道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时候,听从有能力的人的建议。 第13章   “接下来做什么?”姜植问。   “嗯……”曲铭心想了想,对姜植说:“你带着人去把居涵替下来吧,你看着张辉平我更放心点,居涵毕竟还是文职,真有事他也顶不住。记得隐蔽点,别被他发现了。”   “好。”姜植应了一句,转身出去了。   贺白从旁边的监控室绕过来,在曲铭心身边坐下,学着姜植的样子问他:“曲处长,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查路晓婷的移动路线。”曲铭心打了个响指,把手机点开给贺白看。   上面是一辆脏脏破破的面包车,号牌被遮挡住了,驾驶员带了帽子看不清脸,后面的玻璃上贴了膜,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但贺白眼尖,从前挡风玻璃和车顶的夹角中,看到了一抹橙红色。   “昨晚唐唐找到了一辆面包车。”曲铭心笑了:“他们删监控删的不干净,唐唐恢复了一些,还找到一些他们忽略的,我们今天把这辆面包车找出来。”   “好。”贺白把手机还给曲铭心,想了想,又问他:“你昨晚是不是说,要心疼一下唐桥来着?”   “我说了吗?”曲铭心一脸无辜,站起身来立刻变脸,严肃的说:“走吧,时间紧迫。”   他们审完彭妙安,差不多已经七点半了,唐桥窝在审讯室里把曲铭心带回来的包子啃完,然后背上自己的书包,跟着曲铭心和贺白一起出发。   那辆面包车最后出现的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半,在他们发现路晓婷的那个工地路口,两个监控拍到了那辆破破烂烂遮挡号牌的面包车。   按照时间顺序,唐桥推测这辆面包车应该是慢慢的围着那片工地转了一圈,才姗姗离去。   这个猜测很可怕,因为那会正好是他们发现路晓婷尸体的时候,是所有刑警都在那边对周围进行排查的时候。   但即便这样,那辆车还是悠闲的绕了一圈,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和警察们的懊恼,然后翩然离去。   从那之后,这辆面包车就没再出现过。他离去的那个路口再往前就是高新区,监控密布,唐桥没有发现监控被篡改的记录,所以这辆面包车要么是从小路绕了出去,要么就还留在原地。   没有被监控覆盖的小路只有两条,而且是密集的居住区,24小时都有人在外面摆摊做生意,不可能没有目击记录,所以曲铭心觉得,那辆面包车应该还在工地附近停着,只是不知道驾驶员是否还留在那里。   “应该还在那。”贺白听完唐桥的话,笑了。   “有的人心气很高的。”他这样说。   “嗯,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唐桥缩回后座,又拿起电脑来敲敲打打,递给副驾上的贺白看。   “还有一个问题,我总觉得这辆车有点奇怪。”唐桥指着还算清楚的一张监控截图说:“这种面包车自重不重,按照我们目前的推测,里面应该只有四个人,但这车看起来不像是只坐了四个人的样子。”   这种破面包车的悬挂不好,里面装了多少东西看看底盘高度大概一眼都能看出来。而这辆车的底盘压得极低,轮子几乎都要碰到车壳子了。   “拉砖了吗。”曲铭心等红灯的时候探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先找吧,总不会是装了一车炸弹。”   “嗯。”唐桥答应一声,抱着自己的电脑坐回后座去。   说来也奇怪,贺白这个刚来一天的新人,从见到曲铭心开始,就牢牢地霸占了曲铭心副驾驶的位置。刚才曲铭心开门,唐桥竟然默默地钻到了后面去,把前排空间让给两个穿着米老鼠和唐老鸭情侣装的两个大男人。   七点半八点多的时候,正好是这座城市开始拥堵的时候,曲铭心他们逆着进城的方向出城,依然被堵得纹丝不动。   曲铭心右手握着方向盘,降下窗户来看了看前面大概堵了多远,看完就叹了口气,从扶手箱里摸了包外国烟出来,熟练的给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贺白像看鬼一样看着他。   “怎么了?”曲铭心莫名其妙,他以为贺白也想抽,便把烟递给他。贺白接过来又放回扶手箱里,降下车窗,等面前的烟雾散了,才终于开口。   “我以为你不抽烟。”贺白看着曲铭心烟雾后朦胧的眉眼,声音很轻。   曲铭心的表现的很讨厌自己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男人,他的衣服一天一洗,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会天天洗澡,而且他只用最基础的香皂,尽力保持自己身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他的表现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这个职业的人,昨天一天贺白也从没看见过他抽烟,于是他以为,曲铭心这样的人,是肯定不抽烟的。   “偶尔,烦的时候会抽。”曲铭心左手夹着烟,搭在车窗边上,又笑话贺白:“昨天没看见阳台地上的烟灰缸吗?观察力有待加强啊,贺白同学。”   “看见了,以为是喂鸟的。”贺白于是也单手撑在车窗边上,笑着回他。   “还喂鸟,亏你想得出来。”曲铭心摇了摇头,又深吸了一口,便把烟头摁灭在车上的烟灰缸里。   这根烟他一共就吸了两口,其余时间都是看它自己在静静的燃烧。烟雾散尽,贺白突然发现,这烟味道很轻,没有明显的焦油味儿。   接着曲铭心又从扶手箱里摸来摸去,摸到一盒薄荷糖,倒了两粒在自己嘴里。   “吃吗?”前面的车流终于缓缓的动起来,曲铭心左手握着方向,看着前方右手斜斜的伸出去问贺白。   这次贺白接了过来,倒了两粒以后又递给唐桥。   唐桥摇了摇头,没接。   “他不吃这些。”曲铭心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   他们在二环里堵了快有一个小时,才终于脱离上班大军,在出城的主干道上飞驰起来。贺白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手掌挡住的地方,嘴角翘着愉悦的笑。   他们重新回到昨天的工地,那里还拉着警戒线,两个警员在那边值守着,防止有人过来破坏现场。曲铭心直接绕过了他们,顺着那辆面包车的路线来到了最南边最偏僻的一处工地。   从这里开始,他们失去了那辆面包车的踪影。   贺白四处看了看,刚想说往左边走的时候,曲铭心一打方向,车子向左边的路口拐去。   他们顺着路慢慢的向前开,这边的工地已经挖好了地基,但又因为资金等问题停工了很久,透过破烂的隔离网,能看见中间一片深深的大坑。   曲铭心突然停下了车。   隔离网的一角,集装箱旁边,曲铭心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唐唐留车里。”曲铭心熄火停车,示意贺白跟他一块下车看看。   他们从隔离网的破洞中钻过去,没等看清什么,银光已经呼啸而至。   那一瞬间的反应全靠本能,曲铭心一把推开贺白,身体后仰,弯成一个极难的角度,躲过那突如其来的一刀。   那人似乎没想到曲铭心竟然连这样快速的突袭都能躲过,“咦”了一声,下意识的动作便是一顿。   而曲铭心在空中扭过身子,抬腿便冲着那人的小腿踢过去。   他动作极快,出腿迅猛有力,这一脚若是踢实了,不是骨折也要骨裂。   然而那人接着便反应过来,迅速后跳,手腕一扬,刚才那差点要了曲铭心的命的银光便飞了过来。   曲铭心压根不躲,任由那把手术刀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去,压低身体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冲过去,抓住那人的手腕就要把他摁在地上。   关键时刻,那人一跺脚,抬腿便冲着曲铭心的太阳穴踢去。   曲铭心只觉得后背一凉,不等他大脑做出反应,身体已经率先退开一步,仰头躲过。   那人的脚掌从曲铭心鼻尖划过,带起一阵劲风。曲铭心稳住身体,蹭了蹭鼻尖,闻到一股血腥味。   “真恶心。”曲铭心甩了甩手,看向那人。   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个高腿长,肌肉结实,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脸晒得很黑,整张脸几乎是巧克力色的,普通的路人长相,说不出好坏来。   他冲着曲铭心哂笑一声,也不言语,拿手背蹭了下嘴角,又从身后拿出一把蝴蝶刀来。   曲铭心看着他把蝴蝶刀耍出一朵花来,也笑了笑。   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却在同时动了起来,曲铭心这次不再走抱摔的路子了,他比那人高还比那人重,近距离格斗上,他有绝对优势。   他们迅速的过了几招,攻击格挡,令人眼花缭乱。肌肉与肌肉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那人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手上一把小巧的蝴蝶刀,专冲着曲铭心的喉咙和眼睛使劲,曲铭心左手握拳趁他不备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打的那人咳嗽一声,动作瞬间慢下来。   曲铭心于是抓住他握着刀的那只手,手指在他手腕上一搓,那人便痛呼一声松了手。   “小心!”贺白突然喊了一声。   曲铭心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但仍然侧身一闪,子弹从他腰旁呼啸而过,把他的卫衣划了个口子。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这样曲铭心都能躲过去,一时慌乱之下已经失了先机。   曲铭心脚跟在那人小腿当面骨上猛地一踢,又冲着那人下体来了一下,那人大声哀嚎一声,整个人蜷缩着跪在地上。   贺白走过来,用脚踩着那人的手腕,强迫他松开枪。   然而没等贺白把枪捡起来,曲铭心突然感觉眼角一闪,须臾之间,他猛地松手,朝着贺白扑过去。   光芒大闪,烟雾随之冒了出来,片刻之间便将曲铭心他们围了起来。曲铭心被呛得满眼泪花,模糊的视线中一个人动作飞快的跑了过来将刚才那人拉起带走。   曲铭心手指触到一开始那人丢过来的手术刀,随手捡起来凭着感觉往那边一扔,刺鼻的烟雾里,曲铭心听见一声极轻的利器划过血肉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扔对了地方,可闪光催泪弹的威力让他无法接着站起来追上去,他一边捂着口鼻使劲咳嗽着,一边把被他扑在地上的贺白拉起来,两人踉跄着离开这片烟雾。   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炸弹震得头昏脑涨的,眼前的白光散不去,耳朵里又不停地耳鸣。他们被呛得涕泗横流的,狼狈的互相搀扶着走到空气清新的地方缓了缓,才渐渐恢复正常。   曲铭心刚能喘过气来就追了过去,但结果很明显,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了,只有地上沾了几滴血,旁边曲铭心随手扔出去的刀子扎在地上。   他从口袋里摸了个证物袋出来,先把刀子装进去,又换了一个袋子装了点沾血的土。   接着他站起来,把东西装好,走回贺白那边。   曲铭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来,自己抽了一张以后整包递给贺白。他们把咳出来的眼泪鼻涕清理干净,才终于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深深地吸了口气。   曲铭心揉了揉手肘的关节,嘴上骂骂咧咧的,说他们的催泪弹肯定加料了。   “还好吗?”贺白收拾完自己,看见曲铭心狼狈的样子,不小心笑出了声。   曲铭心的卫衣被子弹划了个口子出来,现在那卫衣的下半截要掉不掉的挂在他的腰上,若隐若现的露出紧实的腹肌。他打架打的太不注重形象,衣服上裤子上都沾了泥土灰尘,就连头发都乱糟糟的。   贺白看着他被呛得红红的眼睛和鼻尖,觉得曲铭心要是看见自己现在这样子,绝对要把刚才那俩人阉了泄愤。   “笑什么笑。”曲铭心白他一眼,撸起袖子来给贺白看他的手肘:“打成什么样了,我看不见。”   刚才他跟第一个人对打的时候没少用手肘格挡,曲铭心诚然厉害,那人劲儿也不小,两三下下来,他的左胳膊肘就青了一片。   “骨头应该没事,青了一大片,回去抹红花油吧。”贺白握着他的手腕看了看,又帮他把袖子放下来。   “其他还有哪儿伤着没?”贺白说着就伸手去扒拉曲铭心的卫衣。   “哎哎哎干啥。”曲铭心把他的手拍掉,一副害羞的黄花大闺女样儿。   “只擦破了衣服?”贺白问。   “嗯,你提醒的及时,没伤着。”曲铭心随意的说:“先上车吧。”   贺白应了一声,跟在他后面向车子那边走。他看着曲铭心的背影,依旧是笔直的坚定的,丝毫没有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紧张与慌乱。   贺白想起刚才曲铭心的样子,他的眼睛里有贪婪和小心掩藏的兴奋,他出手如电,每个动作都带着干脆的杀意与冷漠的理智。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面上总是带着浓重的情绪,或开心或愤怒,或焦躁或烦闷,他总是把这些表现的人尽皆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鲜活与人气。   但他又一直是绝对冷静的,该无措的时候他反应飞快,该作决断的时候他毫不犹豫,该害怕的时候没有丝毫畏惧,该愤怒的时候一双眼睛反而最冷静。   被扔刀子的时候他反而迎头冲上,被子弹划过的时候他毫无停顿,被扔催泪弹的时候他迅速冲过来把他扑倒保护,而人跑了,他反而掏出纸来,细细的把自己收拾干净。   贺白不知道曲铭心为什么能这么矛盾也这么冷静,他知道曲铭心出身不凡,可能在过去的岁月里他经历过无数次子弹擦着身体飞过,也无数次在生死一线挣扎过。   只有经验才能带来冷静,而贺白不知道,曲铭心经历了多少次命悬一线,才能平淡的面对这一切。   于是贺白忍不住的想,如果当时他没有看见那人掏枪,或者他提醒晚了,再或者曲铭心没躲过去,现在他们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贺白皱着眉,镜片后面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里,逐渐酝酿起几分怒意。   他们走回车边,唐桥还是他们下车前的姿势,窝在后面不知道在电脑上折腾什么东西。   他听见曲铭心开车门的声音,抬头便被他们两人的样子惊了一下。   在曲铭心退伍的这些年里,偶尔的险情是有的,可狼狈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头一次。   曲铭心刚要打开主驾车门,就被贺白摁住了肩膀,他看了看曲铭心的手臂说:“我开吧。”   “好啊。”曲铭心笑了,他甩着手绕到另一边去开门,刚坐下唐桥就从后面扑了过来。   “老大,没事吧?”唐桥紧张的看着曲铭心,跟贺白似的伸手就要去扒拉曲铭心的衣服。   这是唐桥第一次看到曲铭心受伤,在他的印象里,曲铭心是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刀枪不入的神人,即使是知道曲铭心在部队里受过不少伤,也从没影响过曲铭心在唐桥这里光明伟大的形象。因此骤然看到曲铭心这样,着实把唐桥吓了一跳。   “没事儿。”曲铭心苦笑着把唐桥的手拿开,开始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表现的太弱不禁风了,才让这一个个的担心的不行。 第14章   “真没事吗?”唐桥迟疑的盯着他,显然是不怎么相信曲铭心的话。   “肚子上是没事。”贺白打火,一边倒车一边跟唐桥说:“局里有红花油吗?他手肘那一片青了。”   “居涵那儿有。”唐桥想了想说。   “嗯,那就没事了。”贺白笑着说。   “你们遇上谁了?”唐桥把电脑抱过来,凑在副驾那边问曲铭心。   “开面包车那个,还有一个人。这俩孙子打不过就耍阴招,居然还有催泪弹。”曲铭心回过头去看唐桥的电脑,他一直没有退出监控界面,而且吃了昨天的亏,他专门黑进监控网里建了个防火墙。   但那辆破面包车没再出现过了。   “估计换车了。”曲铭心沉默的看了会监控说:“催泪弹和枪都有了,不多准备几辆车就太不专业了。”   “那还查吗?”唐桥问。   “查。”曲铭心回答的很快:“不过不往后查了,从前面查,这辆面包是谁的,从哪来的,跟路晓婷他们有什么关系,都要查。”   “好。”唐桥答应下来,又问:“回去让老宋做个测写吗?”   老宋除了负责特侦处的检验,还是公安大学犯罪测写专业的名誉教授,早些年他的技术帮着国际刑警破了不知道多少奇案,这些年名声才渐渐的淡下来。   “嗯……”曲铭心皱着眉,他盯着自己的手,总觉得跟他交手的那个人很眼熟。   “你见过他吗?”贺白看了他一眼,问。   “我应该见过他。”曲铭心想了想,却仍然模棱两可的回答。   “做个排除法吧。”贺白笑着说:“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有道理。”曲铭心点了点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我看他眼熟,那应该是最近一个星期的事情,不然我只会觉得似曾相识,不会坚信我见过他。”曲铭心说:“我既然只是觉得他眼熟,确定见过他,那我跟他应该没有任何对话,也没有打过照面,大概率是擦肩而过。”   “这段时间我们擦肩而过的人可不少。”贺白笑了。   “对,但他让我觉得奇怪。如果是那样的肤色跟我擦肩而过,我不可能没有印象。”曲铭心想了想,思路突然明朗起来。   “我见过他的正脸,他知道我看见了,所以把自己涂成那个颜色。”   “年轻的……见过正脸但是并没有说话的……不熟但是我会有印象的……”曲铭心右手摸着自己的领口,渐渐笑了起来。   “改道去公安大学吧。”曲铭心右手撑在车窗上,笑的张扬:“那人是公安大学的保安。”   他这样一说,贺白也想起来了:“是那个值夜的年轻保安?”   “是他。”曲铭心点头,又挑衅似的看向贺白:“贺大学霸,你这记忆力挺好呀。”   这事情反而无关记忆力,起码贺白是这么想的。很少有人能对自己的大脑如此了解,即使记不住这个人,也能根据对他的熟悉程度推断出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与他做过什么样的交流。   贺白自认为记忆力不错,但也不得不承认,曲铭心的确厉害。   他平静的握着方向盘,假装没听出来曲铭心的言外之意,只是谦逊的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谢谢曲处长夸奖。”   曲铭心撇撇嘴,觉得没意思。   唐桥在后面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敲,过了片刻他又探过来,整了整自己的帽子说:“是他。”   “怎么?”曲铭心问。   “公安大学里没有对这个人的聘用记录,他的档案是一周前突然出现在保卫科的人员表里的。姓名身份证号都是假的,照片我也怀疑做过处理。”   曲铭心看了眼电脑上的那份档案,点了点头:“的确p过。”   于是唐桥又缩回去开始查这个突然出现的保安。   贺白看了后视镜一眼,脚上油门又踩重了些。   贺白和曲铭心开车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曲铭心开车是风风火火的,倒不是说他横冲直撞,但总觉得这人开的莽撞。而贺白开车很稳,又快又稳的那种,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车子正在高速行驶,却一路不知道超了多少辆车。   因此没过一会,嚣张的牧马人便再次停在了公安大学的校门口。   曲铭心开门下车,直直的冲着门口的保安室走过去。   距离他们清晨过来时大约过了五个小时,而保安室里值班的保安已经又换成了昨天那个看曲铭心不爽的大爷。   “大爷,凌晨在这的那个小伙子呢?”曲铭心问。   “那个人啊,今天清晨交班的时候跟我说他辞职啦要回老家啦,不干啦。”大爷抽着烟,嗓门洪亮。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没有长性,吃不了苦又想挣钱,钱哪里这么好挣嘛……”那大爷似乎被辞职这事刺激着了,喋喋不休的开始数落当代年轻人的不是。   曲铭心懒得听他废话,确认办公室没有留下那人的东西,甚至连根头发都找不到后,便离开了保安室。   “回市局?”贺白问。   “嗯。”曲铭心点头。   于是车子又呼啸着向市局开去。   曲铭心捡来的刀和血可以拿来检验一下,如果运气好的话,利用DNA库他们说不定能找到那个扔催泪弹的人。   而那个跟曲铭心交手被曲铭心教做人的小保安,唐桥查了他一路,硬是再没找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他们两个人连带着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就像一滴水一样,在这座城市里凭空蒸发,再也无迹可寻。   回到市局,宋秦和许居涵正好都在办公室里,曲铭心把两个证物袋交给宋秦,交代了一句,转头就看见许居涵冲着贺白点了点头,不耐烦的转身出门。   片刻后许居涵推门而入,扬手扔给曲铭心一样东西。   曲铭心下意识的抬左手去接,结果不小心抻了一下,疼的龇牙咧嘴的。   曲铭心看了看他一把接住的东西,是一大瓶红花油。   贺白走过来,接过他手上的红花油,示意曲铭心坐下,把袖子卷起来。   曲铭心照做,而贺白拧开瓶盖,把红花油倒在自己手心,搓了搓。   “哟,贺白同学亲自给我抹药啊?”曲铭心笑嘻嘻的,“我太荣幸了。”   一天过去,贺白已经对曲铭心时不常没皮没脸的话彻底免疫,他把手掌搓热,然后双手覆在曲铭心青紫的手肘处,慢慢的帮他推开淤血。   “今天您救了我两次,我怎么也该表示一下。”贺白说。   而曲铭心沉默的盯着他的手,没有再说话。   贺白的手很好看,修长洁白,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指甲盖微微透着粉色,整只手看上去同他人一样,都是干净的。   然而曲铭心的重点不在于他的手是否好看,而是他看到贺白的虎口处,有明显的枪茧。   公安大学的学生有枪茧不算什么大事,问题在于贺白的枪茧过于明显,像从小到大练出来的。   但曲铭心没有问,因为贺白没有藏。   贺白周到细致的服务持续到了曲铭心接到姜植的电话。   那会贺白已经差不多把曲铭心的淤血揉开了,他额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不显脏,反倒是稍稍弱化了之前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他们正准备点个外卖犒劳一下自己,姜植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曲铭心接起电话,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迅速沉下来,他皱着眉,说了句马上到。   “彭妙安死了。”曲铭心说。   ……   彭妙安死在公安大学的老体育馆,她的脖子吊在一根绳子上,而那根绳子吊在老体育馆破旧的钢结构上,她静静地竖在体育馆的角落里,几乎和周围陈旧的器材融为一体。   她的脚下倒着一把陈旧的方凳,那上面满是灰尘,看样子是从旁边那堆废弃器械里随便拿的。   姜植等到曲铭心来了看过现场后才敢把人放下来,他的身后,原本派去跟着彭妙安的刑警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什么情况?”曲铭心问姜植。   姜植看起来相当生气,他双手插着腰,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才指着身后那人跟曲铭心说:“他没看紧。光看见彭妙安去上课了,下课的时候没看见人出来,我们过来找,才发现已经死了。”   曲铭心于是抬眼看了一眼姜植身后的那个刑警。   那是张被自责和愧疚填满了的年轻面庞,曲铭心对他隐约有些印象,两年前他从公安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优异,进了刑侦大队。   彭妙安已经排除嫌疑,他的疏忽大意其实也算有情可原。只可惜人命不是能拿来讨价还价的东西,他作为保护者被派到彭妙安身边,却连她什么时候出了事都不知道。   曲铭心抿了抿嘴,他看着那人难受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他能冷静。   曲铭心不是不生气,从早上他就觉得不对劲,他以为派了人就能保护一下这个姑娘的性命,但他没想到,纰漏竟然出在自己人身上。   只是他说不出来重话,因为看着那张自责的脸,他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怎么样?”曲铭心走过去蹲在彭妙安身边,问许居涵。   “窒息死,大概一个小时之前死的,自杀还是他杀要回去验了才知道。”许居涵简单的说。   “是他杀。”贺白站在一旁,指了指旁边那把椅子。   “这椅子太干净了。”   “是吗?”姜植从找到人之后就一直忙着说话,给曲铭心打电话,联系痕迹,然后骂人,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现场留下的东西。   那把椅子倒在地上,姜植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大概明白了贺白的意思。   那椅子上全是灰,可是正面却没有脚印,只是随随便便拖过来扔在这里装个样子。   “那怎么办?”姜植挠了挠头,有点烦:“并案还是单独调查?”   曲铭心想了想,问:“张辉平怎么样?”   “一直在图书馆。”姜植说,他拿出手机来又确认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半小时前,张辉平去了趟厕所,半个小时才出来。”   “哪个图书馆?”曲铭心问。   “老图书馆。”   “那里离这里很近,最多五分钟就能过来。”贺白想了想了,说:“而且走小路,一路上都没有监控。”   “那先把人带过来?”姜植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先不急。”曲铭心拦住他,问那边:“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一卡通,钥匙,两个手机,还有……电话卡。”许居涵说。   “好。”曲铭心摁住姜植的肩膀,说:“你把现场看好了,消息也封好了不要传出去,再加两个人跟着张辉平,不要和之前那个一起行动,注意别露馅。”   “好的。”姜植点头,又问曲铭心:“你们去干嘛?”   “我们啊……”曲铭心笑了笑,看向贺白:“我们去闯女生宿舍去。”   宿管大妈相当的剽悍,双手往腰间一叉,站在门口不让曲铭心他们进。   大妈理由其实也挺充分的,这里面住的都是黄花大闺女,女警也就算了,俩大老爷们进来翻东西算怎么回事。   彭妙安的事情被曲铭心封锁了,他们只说出了事,有可能危害学生安全,需要去调查彭妙安的宿舍。宿管大妈当然不乐意。   曲铭心的证件都快怼在大妈的鼻子上了,依旧没什么用。   于是曲铭心看了眼贺白,冲他笑着眨眨眼睛。   贺白于是眨了眨眼睛,看向大妈。   “阿姨,我知道我们这样的要求是为难您了,可是人命关天,我们希望可以保护每一位同学的安全。”   接着他又看向大妈身后聚集的一圈儿吃瓜看戏的女学生,露出诚恳温和的笑。   “我们保证不会乱翻东西,不会去别的宿舍,可以吗?”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成绩与家世又为他加了不少分,再加上他为人向来谦和有礼,早就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阿姨,还是查案要紧。”   “对啊对啊,我们没关系的,我们相信贺白同学的人品。”   “是呀阿姨,我们同意他们进来。”   贺白这话说完,周围的女学生便主动的开始帮他们说起话来。贺白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无奈又欣慰的告诉她们不必如此。   他这样的反应反而更刺激这些学生,不等宿管大妈说什么,女生们已经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叽叽喳喳的要求贺白他们一定要上去查清楚,给大家一个安全的环境。   宿管大妈阻拦不及,曲铭心和贺白已经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这次给你记大功啊。”曲铭心一边爬楼一边笑。   他一开始想查宿舍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被拦住,但转念又想到他们昨天离开的时候,贺白那左右逢源的样子,便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没想到真的一个贺白就解决了。   “好啊,我可以要个奖励吗?”贺白也笑了,他依旧跟在曲铭心的身后,只是楼梯拐角处,他们有了一瞬间的对视。   贺白就在那时直直的望进曲铭心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透明清澈,他定定的望着曲铭心,带了些深情也带了些调笑,款款的说:“好好养伤,好吗。”   曲铭心当场愣住,多年来积累下来的修为让他迅速反应过来。他伸出食指在贺白的脸颊上蹭了一下,笑容深情而平和:“这个要求有点难度,但我尽量。”   他们这短暂的交锋转瞬即逝,似乎是在匆忙赶路中偷来的片刻宁静。   但紧接着,他们便又齐齐的向楼上跑去。 第15章   公安大学的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待遇。虽然外表看上去双方是势均力敌的破烂,但进了女生宿舍,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公安大学招女生向来招的少,但宿舍楼是差不多大的,因此公安大学的女生宿舍条件格外的好,她们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每间宿舍有独立卫浴,条件舒适的很。   彭妙安的室友们都还在上课,宿舍的木门锁着,宿管大妈气喘吁吁的拿着钥匙串跑上来,面色不善的把这间宿舍的钥匙找出来递给贺白。   贺白接过来开门,曲铭心笑嘻嘻的把宿管大妈请走了。   彭妙安的宿舍在四楼,她们的宿舍很干净,东西摆放整齐,地上铺了木地板的地纸,门口竖着一个鞋架和一个大的衣柜。   曲铭心一眼找到了彭妙安的床位和桌子,因为这姑娘的桌子上摆了一张自己的照片,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的桌子。   曲铭心带好手套,拿起她的照片,随手晃了晃。   他只是习惯性动作,没想到这一晃还真晃出来了点东西,那相框很轻,但是稍微一晃,曲铭心便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   那东西很轻,若不是他仔细,根本都感觉不到相框里面有东西存在。曲铭心觉得有意思,研究一下,把相框整个拆开。   彭妙安在相框里放了两张照片,而两张照片的中间,藏了一个很小的碎纸片。   碎纸片上写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一串数字。   9-3-54   曲铭心挑眉,举着这小小一张纸片给贺白看。   贺白看了看,第一句话竟然是夸曲铭心:“这么小的东西都能发现,曲处长真是心细如发。”   “行了别贫了。”曲铭心把纸片装进证物袋里,继续翻看彭妙安桌上的东西。   彭妙安的东西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的了,都是些女生经常用用到的东西。曲铭心对着彭妙安桌子上的口红架皱眉思索了很久,贺白看他愁眉不展问他怎么了,曲铭心表示怀疑这些是不是都是彭妙安的口红。   贺白一时无语,看着曲铭心把这十几只口红都带走准备给宋秦做鉴定,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   曲铭心站在寝室中央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些割裂感。   片刻后他发现,原来其他三个女孩用的书架和台灯都是同款,而床帘和桌子上的挂件摆件也有很多选的是类似款式的,只有彭妙安一个人与她们截然相反,所以才给人一种割裂感。   她们宿舍里的东西实在太多,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无比吸引人的眼球。小女生的东西又有太多奇奇怪怪的样式,因此刚进来的时候,曲铭心竟然没有发现这间女生宿舍里隐约的违和感。   他们在彭妙安的寝室里没能再发现其他线索,只有那张不知意义的小纸片,是这个女孩最后留给曲铭心他们的东西。   他们离开宿舍,再次返回现场。   唐桥找到了新的线索,在刚刚到学校的时候,彭妙安和张辉平正好撞见,两人之间爆发了一次小小的争吵。   监控角度正好,位置较高,可以明显拍到两人愤怒到变形的脸庞和急迫的姿势。但是负责跟踪保护的民警为了避免被发现而躲得很远,远远地看过去,像两人在交流一样。   彭妙安从离开市局到被发现死亡,除了与张辉平有过短暂的争吵,其他时间均是自己一个人。   根据负责的刑警描述,彭妙安回到公安大学后先是在校门口与张辉平短暂交流,接着便回了宿舍收拾东西,收拾东西后,这姑娘换了身衣服洗了头,带著书居然又像往常一样出去上课了。   她这一上午都过得很平淡,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奇怪的举动,只是到了中午,她突然出现在了体育馆,然后突然就这样死去了。   那个被姜植训得眼睛都红了的刑警把彭妙安一整天的活动路线画了出来,曲铭心看了一眼后递给贺白,冲着他很无耻的笑:“再猜猜这纸片上写的是什么吧。”   贺白自从早上被曲铭心扑在身下保护之后,就像是铁了心要回报他的恩情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应下来。   他们一去一回花了不少时间,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现场工作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曲铭心四处看了看,让大家封锁好现场之后回市局,而他带着贺白和姜植,去把那位张辉平同学再带回去。   张辉平就在图书馆学习,他似乎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埋头苦读圣贤书。当曲铭心和贺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曲铭心看到他脸上恰到好处的惊讶。   “怎么了?”张辉平合上书,小声问。   “出了点事,麻烦你再跟我们走一趟了。”曲铭心简单通知一声,就示意姜植带人走。   “啊?”张辉平一脸迷茫,但仍然很配合的说:“那我先收拾一下东西……”   “不用,”曲铭心双手放在口袋里,微微歪着头冲他浅笑:“有人帮你收拾。”   张辉平看着他的笑脸,一时怔愣。不等他有所反应,姜植已经和另外一名刑警扭着他离开了图书馆。   而曲铭心站在原地看着他扭着头回来看自己,依旧是放松的站着的姿势,伸出一只手来冲他挥了挥。   张辉平脸色铁青的把头扭回去,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地咬着牙,眼睛通红。   他被曲铭心骗了,那个男人在玻璃后面看透了他,等他被贺白挑拨的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冒出来,装作一副脾气大没能力的样子,演的一出戏让他真的认为这个叫曲铭心的处长就是个废物点心。   甚至曲铭心那副嚣张跋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与他印象中的郑双重合起来,离开市局时,他真的以为曲铭心只是因为家里的权势才空降过来,而特侦处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优秀神秘。   而当曲铭心以真正的样子站在他面前时,用那样明了的眼神和嘲弄的笑容对着他时,张辉平才终于意识到,或许今天上午,只是他在自作聪明。   曲铭心他们直接来图书馆抓人,惊动了不少在这边学习的同学,他们向这边张望着,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好奇。   “打扰大家了。”曲铭心转过身去对往这边看得人笑了笑,语气平和但不容置疑:“不是什么大事,大家继续学习吧。”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而贺白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些好奇心旺盛的学生在听到这句话后纷纷低下头的样子笑了笑,才跟上曲铭心的脚步。   张辉平由姜植带到局里先审,而曲铭心似乎打定主意要晾着他,不急着回市局,反而让贺白带着他按照彭妙安的今天的行动路线走一遍。   贺白是个照相机脑子,看一眼什么东西都能记住,他们再次返回女生宿舍楼下,按照彭妙安的路线一路走到了教学楼。   “怎么样,有没有猜出来那数字指的是什么?”曲铭心站在教学楼下,问贺白。   已经是日落时分,他还穿着上午那件被划了个大口子的唐老鸭卫衣,他双手放在卫衣的口袋里,微微仰头,在夕阳下望向那幢老旧的教学楼。   落日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暖金色的边,被映的有些发红的天空下,他高挑的背影几乎与天边一层浓重的火烧云融为一体。   “嗯……”贺白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帮我捋一下思路吧,曲处长。”   “好啊。”曲铭心转过身来,他逆着光,只能看见身边一圈朦胧的光,而他深邃的五官隐藏在阴影中,只有嘴角一抹笑若隐若现,在这样柔暖的落日下,显得格外动人。   “首先,彭妙安的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她应该是自己来到的体育馆,然后被人突袭,挣扎不及,才死亡的。”贺白想了想,慢慢的说。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湖泊,清澈但浑厚,沁人心脾。   “她事先应该不知道约她去体育馆的人有什么目的,否则不会赴约,那么那张纸条应该不是留给我们的东西,如果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肯定会马上联系我们。”   彭妙安是个傲慢无礼但又胆小的姑娘,简而言之就是外强中干。从她被曲铭心瞪了一眼之后就乖乖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时,他们就知道了。   这样的姑娘做不来留下线索来指证凶手的事情,她只会转头就跑,找人求助。   “那张纸条,应该不是刚被藏下的。”曲铭心听完贺白的话,想了想,把证物袋拿出来。   “那个相框质量不好,封顶的地方有一条很明显的缝隙,相框里的第二张照片上有一点灰尘,但不是很多。”   “还有。”贺白走到曲铭心面前,伸手拿过证物袋放在夕阳下看:“笔迹已经有点褪色了。”   他微微抬头,夕阳落在他的眼睛里,难得的让那双向来颜色浅淡的眼珠有了些鲜活的色彩。他单手放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举着证物袋里的纸片,而曲铭心看着他,他笑容浅淡平静。   曲铭心叹了口气,一把把证物袋拿过来,问他:“其实你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咦,被发现了?”贺白后退一步,笑开:“我还想顺着思路再验证一遍对不对呢。”   曲铭心摇摇头翻他个白眼,用下巴示意他带路:“边走边说。”   “好吧。”贺白笑着,越过曲铭心走进教学楼里。   “彭妙安和她室友的关系应该不太好,看她们宿舍的装饰摆设,大概能猜出来。”贺白带着曲铭心从教学楼的一角拐进楼梯间。   “接下来是我的猜测了,她的桌子上一直空了一片地方,空的那一片桌子的前面就是她的首饰盒,她的首饰盒里有一根中性笔,还有两根笔芯,一根用完了的,一根还在包装里放着的。她还有一个单独的笔袋在教室里,所以她回了宿舍以后,应该是习惯写点什么的。”   贺白边说,边带着曲铭心爬楼。这栋教学楼虽然建起来有年头了,但当年就建了12层,还配了两部古董电梯。   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两栋传说中的楼,一般隔个一两年左右,就会有学生从那上面跳下来,结束自己年轻鲜活的生命。这样的楼在公安大学里,就是这座破旧的但又足足有十二层高的教学楼。   “她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又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我猜,她习惯写的那个东西,要么是日记,要么就是专门吐槽的。这样的东西,肯定是不能随便放在宿舍里的。”   贺白带着曲铭心一路爬楼梯到八楼,然后被楼梯尽头一扇巨大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那扇铁门封住了上楼的所有空间,门上有三道粗重的锁链缠绕着,巨大的锁头挂在那里,已经结了一层斑驳的铁锈。   “这栋楼原来跳了太多人,后来学校就把八楼到十二楼封住了。”贺白指了指那扇铁门,转头看向曲铭心,眼睛亮亮的,似乎是在挑衅,又似乎是在问怎么办。   曲铭心上前两步,走到铁门前直接伸手一推,那看似牢不可摧的铁门竟然被直接推开了。   “这点小把戏,也就骗骗你们老师吧。”曲铭心拿着被剪断后装饰性的围在铁门上的锁链看了看,又笑着把它丢下。   贺白装模作样的鼓了下掌,才三两步跨过铁门走上去,继续跟曲铭心介绍。   “这扇铁门其实是我们大二那年才安的,在那之前,只封到十楼。”他走到曲铭心身边,与他并排着向上走,“九楼和十楼封了窗,原本是不担心有人跳楼的,只不过因为上面实在太吓人,所以这两层楼一直空着,偶尔会有人上来玩。”   “不过后来,有一个学生在十楼的教室里烧炭自杀了,所以后来学校直接封到了九楼。”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上了九楼。   这里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蜘蛛网和灰尘到处都是,楼道长而狭窄,尽头被封死,只有走廊两侧教室的高窗透着一点外面的余晖,在这黑暗陈旧的走廊里,那本来很美的晚霞像是干涸的鲜血,扒在房顶上,写满了诡异恐怖。   曲铭心打开手机手电筒走过去看,这个楼梯间的出口处摆了一堆废旧的桌椅,两侧的教室门上全部挂了锁贴了封条,只有门缝微微透着红光,像血液从教室里渗出。走廊中央的电梯被铁网封起,电梯上下移动时,带起的风会将门口的灰尘吹出来一点。   曲铭心接着往前走,走过电梯,他看到了几排矮柜。   这些矮柜的风格跟这一层格格不入,虽然这矮柜看起来是跟课桌同一个年代的产物,但上面零星挂了几把锁,锁头样式新颖,看着不像是老旧的东西。   “原来九楼开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片柜子,学校偶尔查违禁物品的时候,很多人会把东西藏在这,也有人直接占了一个柜子挂上锁,放自己的私密物品。”   “这地方学校不会查,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基地,后来学校把这两层封了以后,有个学生把锁撬开了。”贺白看着这几排柜子,目光有些怀念。   “那个学生就是你吧。”曲铭心看他一眼:“你这可是要被记过处分的。”   “您没有证据呀,曲处长。”贺白笑了,少有的有些油嘴滑舌起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第三排柜子那儿,曲铭心大致扫了一眼,在这排柜子的后面停了下来。   他的面前,有一个挂了把粉红色锁的柜子,上面那张卷了边的暗黄色的标签上还有褪了色的的马克笔写的54.   “就是这个?”曲铭心看向贺白。   贺白点了点头,跟他解释:“看到第一眼就想到这儿了,我在九楼见过彭妙安。”   “那还在那嘟嘟半天。”曲铭心嘟嘟囔囔的抱怨一句,退开一步,很是理直气壮地对贺白说:“把它搞开。”   “我没有工具啊。”贺白很无奈。   “哦,没事儿。”曲铭心嘿嘿一笑,从裤兜里掏出两根铁丝来递给贺白:“我有。”   贺白没问他为什么裤子里会放两根铁丝,也没问他为什么他裤子里都放了开锁工具了还要让他来动手,只是很好脾气的把铁丝接过来,蹲在地上开始撬锁。   他仪态实在是很好,偶尔看他走路曲铭心都怀疑这孩子从小是顶着花瓶长大的。他身高腿长,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就连现在蹲下来撬锁,腰背也是一条直线。   曲铭心站在一边双手插兜看着,看着那修长干净的手指将铁丝弯折,没几下就把那把锁弄开,笑了笑:“业务挺熟练。”   “谢谢夸奖。”贺白站起来,把铁丝递给曲铭心。   那柜子空间其实很小,黑洞洞的,木板都有点开裂了。曲铭心接过来,蹲下身去看那柜子里放了什么。   柜子里只有一本挺厚的本子。曲铭心把它拿出来,随手一翻,发现日记本里夹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贺白凑过来把钥匙拿出来,对比了一下,接着便熟练的从曲铭心的口袋里摸出证物袋来装进去,“这把锁的钥匙。” 第16章   曲铭心点头,站起身来,借着微弱的光亮看了看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便放弃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楼梯口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碰撞声,几声碰撞声之后,微不可查的咔哒一声响起,接着便没了动静。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严肃。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冲了出去,原路返回下楼梯,他们一路跑回到八楼与九楼相交的地方,刚才还开着的铁门已经被粗重的锁链重新拴住,铁链相交的地方,一个铁环将锁链牢牢封住。   曲铭心后退一步拿出手机来给唐桥打电话,让他看好了公安大学的所有监控尤其是现在这栋教学楼附近的,一旦有可疑人物出现立刻跟踪抓捕。   唐桥答应下来,还没来得及问曲铭心在哪儿,曲铭心便挂断了电话。   贺白倚着铁门看着曲铭心,问他:“不找他们求助吗?”   “求什么助。”曲铭心的眉毛高高挑起,反问回去:“就为了这点小事就喊人过来,以后我在市局怎么混?”   “好吧。”贺白站直身子把铁门让出来,看着曲铭心:“那我们怎么办?”   曲铭心走过去看了看。   那铁链就是学校一开始用的那种,大概有婴儿手臂粗细,举起来都很费劲。当年贺白是把锁搞开后,将开口处转到后面,前面再上锁假装这扇门还被锁着。而现在,那铁链结结实实的缠了五圈,开口处由一个铁环封住,基本没法打开。   这个铁门封在楼梯拐角处,楼梯两侧都是水泥墙,也没有的别的空隙能离开。   曲铭心拿着那条铁链子想了想,又抓着那扇铁门来回晃了晃。片刻后,他转身上楼,从楼梯口那一堆废旧桌椅中拎出两把桌子来。   “要怎么做?”贺白跟上去。   “你先离远点。”曲铭心冲他扬头,随手把桌子放在走廊上,后退一步,高高抬起腿来。   贺白在他抬腿的一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连忙后退两步,不等他捂住耳朵,曲铭心的腿便直接落下来。   “咔嚓”一声,桌面应声断裂,好好一张桌子被曲铭心一腿劈成两半。   曲铭心走过去拾起桌子来看了看,很是满意的样子。   他的马丁靴和普通人穿的不一样,他的靴子在鞋尖和后跟处都加了钢板,这样会让他的鞋子变得很沉,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上午那人被曲铭心一脚踢得再无反抗之力,也是因为曲铭心的鞋子太作弊。   曲铭心单手提起被踢得只剩一半的桌子,走到铁门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拽着铁门,拉开一道缝隙,把铁制的椅子腿卡了进去。   贺白已经明白过来曲铭心要做什么了,他拎起剩下那一半走过来,学着曲铭心的样子把桌子腿卡进去,等他卡好了转头,曲铭心已经叮铃哐啷的又劈了两把桌子。   他们一共卡了三张桌子在门缝里,又把那道重重的锁链推到最高处卡住。然后贺白拽着铁门,曲铭心推着桌子,两人一起使劲,竟然硬生生的把铁门下半部分撬弯了。   曲铭心把桌子又都拽出来扔到楼梯上,示意贺白让开。他随便活动了一下肩膀,接着双手抓着铁门翘起的边,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但就这样硬生生的把弯折的角度拉的更大了些。   “行了。”曲铭心把手上的铁屑拍掉,看向贺白:“走吧?”   那扇用不算细的铁管焊成的铁门在曲铭心手上就像是一张听话的扑克牌,曲铭心一拽,那扇铁门就变成了翘起一角的扑克牌,有些可笑的立在那里,摇摇欲坠。   “你先。”贺白看着那翘起一角的铁门,想看看曲铭心会用什么样的姿势通过那个狭窄的空隙。   “好啊。”曲铭心把日记本放在铁门对面的地面上,接着蹲下身来,双手抓着铁门仰躺着轻松的钻了过去,活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中穿行。   贺白学着他的样子仰面钻过去,有些磕绊,浑身上下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力,曲铭心居高临下的看着贺白笑了笑,直接伸手抓着贺白的脚腕把人拖了出来。   这估计是贺白上了大学以后最狼狈的时刻了,他在满是灰尘的楼梯上被人抓着脚拖出来,而他为了避免被铁门磕到,只能小心翼翼的躺平身体,无法反抗。   “身体协调性还是要加强一下啊。”曲铭心冲着贺白伸出手,把他拉起来。   “您说的是。”贺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容一如往常,没有丝毫不悦。   曲铭心挑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他摇头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他们回到校门口,保安室里还是那位脾气不怎么好的老大爷。他们发动车子掉头回市局,当然还是贺白开车。   六七点钟的时候,正好是下班堵车的时候,贺白和曲铭心都不着急,干脆就这样顺着车流慢慢被堵着。   曲铭心先是确认了一下那个把他们锁在九楼的人有没有找到,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安慰了唐桥几句,让他先去吃饭。   “你觉得那人是谁?”挂断电话后,曲铭心随口问贺白。   “白天甩烟雾弹的那个吧。”贺白目视前方,声音有些冷:“我看身形挺像的。”   曲铭心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曲铭心觉得有点无聊,于是顺手翻开彭妙安的日记,看了一会,曲铭心就乐得快合不拢嘴了,专门挑着有意思的地方给贺白一字一句的念出来。   他们在车上看完了彭妙安一整本厚厚的日记,讨论了几句后,才终于慢悠悠的回到了市局。   到了市局,曲铭心像是完全忘了还有张辉平这么一号人物关在审讯室里,回来便直奔检验室找宋秦和唐桥。   宋秦动作快,曲铭心回来的时候,该验的已经验的差不多了。   “怎么样?”曲铭心走过去问。   陶若这两天一直跟着宋秦,看见曲铭心过来了,乖乖地把检验报告递给他。   曲铭心接过来头也不回的把手往后伸,贺白于是接过来,走到曲铭心身边,跟着他一起看向宋秦的工作台。   “一卡通,钥匙,和其中手机都是彭妙安的东西,手机里没有被删除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宋秦转过身来摘下手套,对曲铭心说:“另一个手机通过指纹证明是郑双的,但是被泡了水,里面的东西也都删干净了,唐桥正在恢复,但我觉得希望不大。”   “嗯,那张电话卡呢?”曲铭心问。   “查了通讯记录,是给路晓婷打电话那个。”宋秦让开一步,让曲铭心看。   “哟,这就很尴尬了。”曲铭心摸了摸下巴笑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彭妙安很无辜还是他杀吗。”   路晓婷死的时候,彭妙安就在审讯室里坐着,这样的栽赃行为未免太蠢,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杀害彭妙安和路晓婷的是同一个人。   “还有更尴尬的。”宋秦冲他笑了笑,从桌子上拿了张照片过来给曲铭心看:“这是刚才初步提取的指纹,经对比,是彭妙安右手大拇指的指纹。”   曲铭心接过照片,大致看了一眼。宋秦拿粉末提取法先弄了个大概出来,那张小小的SIM卡上印着几乎一整个彭妙安的指纹,看起来格外突兀。   “看看。”曲铭心递给贺白。贺白却不接,直接挨着曲铭心的肩膀凑在他这边看。   “看出什么问题没。”曲铭心问贺白。   “这凶手挺蠢的。”贺白笑了笑说。   “是挺蠢的……”曲铭心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怎么?”贺白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哦,没什么。”曲铭心笑了笑,他把日记本和那张纸条拿出来递给宋秦,说:“老宋,做一下笔迹鉴定,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好的。”宋秦接过这些东西,又问曲铭心:“你们这就去审人了?”   “是啊。”曲铭心点头,有点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宋秦笑了,把站在他身后沉默无言的陶若拉过来推给曲铭心:“你自己说招进来的实习生,带着他去看看呗。”   “哟。”曲铭心上下打量了一遍宋秦,笑的贱嗖嗖的:“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教他,放心哈。”   他伸手揽着陶若的肩膀,冲着宋秦抛了个媚眼,才黏黏糊糊的离开人家的办公室。   刚离开办公室,曲铭心就差点撞上一个人,还是陶若拦了拦,曲铭心才没直接把人撞飞出去。   “唐唐?”曲铭心定睛一看,发现是捧着电脑的唐桥,于是问他:“怎么了?怎么在这站着?”   “我刚才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唐桥把电脑递给曲铭心,仰着头笑的灿烂。   没能找到人是他的失误,曲铭心让他去吃饭的话他也没听,反而是窝在办公室里一边挂着搜查软件找人,一边去逛了公安大学的论坛。   电脑上是公安大学论坛上一个已经被禁止回复永久沉底的帖子,标题写的很是刺激人的眼球:官二代就可以为所欲为?连特侦处的名额都能抢?   曲铭心一下来了兴趣,他快速的把整篇内容浏览一遍后,问贺白和陶若:“你们有接到今年特侦处会在公安大学招人的通知吗?”   陶若看了贺白一眼,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有听说过类似的传言吗?”曲铭心接着问。   “这个倒是有。”陶若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好像就是半年前吧,我们刚上大四没多久,就有传言说特侦处今年会招几个成绩好的学生,但是老师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我们后来也就慢慢忘了。”   半年前,正好是郑双和路晓婷在一起的时候。也正好是那会儿,罗培风看到了贺白的成绩,提过几句要把贺白招进特侦处来。   但这事也只是小范围内提过几句而已,不知怎么的竟然能飘到公安大学那去。   而且这篇帖子很明显是针对郑双写的,虽然两个当事人都用代号相称,但提到公安大学里只手遮天的官二代,所有人都会想到那个嚣张跋扈的郑双。   “好,我知道了。”曲铭心看完,把电脑还给唐桥,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帮了大忙了唐唐,你先去吃饭吧,记得帮我带份盖饭回来,我要黑椒牛柳的。”   “那再帮我带个孜然羊肉的好吗?”贺白插了一句。   唐桥点了点头,迷迷糊糊的被曲铭心推着进了电梯,送去吃饭。   送走唐桥,曲铭心重新把手搭到陶若的肩膀上,笑嘻嘻的去审张辉平了。   ……   张辉平还是上午那一副不动如山油盐不进的样子,但这次他不再只跟曲铭心说话了。他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那里,有问必答,态度良好,但还是把姜植气的说不出话来。   当然,姜植这将近两个小时不间断的询问还是管用的,曲铭心站在单向玻璃后面看,看到张辉平已经开始小幅度的抖腿了。   他在焦躁,他在想曲铭心为什么还不过来。如果曲铭心真的在上午给他演了出戏,那他现在应该出来验收成果了。   他本以为再次被带回来后就是曲铭心来审,他甚至在来的路上想好了该如何应答,但这两个小时的等待让他原本坚固的心理防线变得有些脆弱,他甚至开始想,曲铭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为什么曲铭心要把贺白和陶若招进特侦处,为什么他白天要装作草包坏脾气的样子,为什么他用那样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他明明已经看透了他,还要晾着他。   这一切疑问都让张辉平躁动不安,而姜植重复连续不断的问题更是火上浇油。他一边看不上这个年近中旬还没什么成就的刑警队长,一边又不得不认真的思考来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甚至他还要维持住表面听话的形象避免自爆,这都让张辉平感到烦躁焦虑。   他本来就睡眠不足,心事重,撒谎又多。而姜植的问题就像是专门克他一样,类似的问题混在一起反复不停的问,时间线顺着推逆着推再跳着推,搞得张辉平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而曲铭心站在玻璃对面,把张辉平的一切小动作收入眼中。   火候差不多了,曲铭心推开审讯室的门,带着贺白和陶若走进来,拍了拍姜植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姜植连着问了两个小时问的口干舌燥,张辉平烦他问不出东西来更烦,看见曲铭心的眼神就像看见观世音菩萨再世,不等曲铭心说什么,他已经一溜烟儿的离开了。   曲铭心笑着坐下,还是那样豪放不羁的坐姿,手里拿着姜植留下的张辉平的成绩单。   他看了半晌,突然放下那张纸,身体前倾撑住桌子,一脸真诚的看着张辉平的眼睛,问他:“你想来特侦处吗?” 第17章   “你想来特侦处吗?”   曲铭心这句话,无疑是在滚油上泼了盆水。   张辉平艰难的挤出个迷茫的笑脸,问曲铭心:“您什么意思?”   “怎么,你没听说?”曲铭心用更加迷茫的表情回馈他,“半年前我们就想在公安大学招人了,我们人才缺口太大了,尤其是技侦。”   他想了想,又恍然大悟,跟张辉平解释:“哦,我想起来了,那会怕影响你们学习和今后发展规划,专门交代了不要告诉你们。”   “是这样啊。”张辉平笑了笑,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犹豫的问:“那您现在……”   “我们现在还是缺口很大。”曲铭心指了指贺白和陶若,说道:“你看,外勤差不多了,技术上还是缺人的,你成绩不错,当时也在我们的备选范围内。”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张辉平,问:“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特侦处?”   张辉平面部表情有些微妙的抽搐,他挪动了一下坐姿,想了想,才笑着缓缓地说:“曲处长,我现在还是犯罪嫌疑人……”   “哟,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犯罪嫌疑人?”不等张辉平说完,曲铭心突然打断他的话,换了个语调,突然严厉的问。   他的面容本就是极富棱角的,多年来的厮杀让他的眉宇间凝结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来,他平日里总爱用笑容来遮掩着这些,不让旁人看见,可现在他敛了笑容,眉头微皱,腥风血雨便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辉平猛地紧张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的,曲铭心这个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叫人摸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也让人看不出他的深浅。每次张辉平觉得他有些蠢有些散漫的时候,他都会这样突然变了脸,让他的神经随着曲铭心的态度时紧时松。   有了食堂那一回的铺垫,张辉平格外的紧张,他在自以为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握紧了手指,抿着嘴试图藏住自己的紧张。   而曲铭心坐回去,倚着椅背抱着手,上下打量他一眼,有些不屑的笑了。   “你紧张什么?”曲铭心嘲弄的问。   “没有……”张辉平平复了下心跳,冲曲铭心拘谨的笑。   “没有什么?”贺白突然开口了,不同于曲铭心,他坐的笔直,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张辉平的眼睛,不放过他的每一个眼神。   “没有紧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犯罪嫌疑人?”他看着张辉平的眼睛,镜片后的那双眸子格外的冰冷,像解析人心的机械。   “你为什么逃避我的眼神?”贺白问。   张辉平顿了下,眼睛不自然的飘开,“我只是不习惯跟人这样对视……”   “哦,所以你往左下角看了一下,是因为不习惯还是怕被别人看出什么来而找的借口?”   贺白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口吻对张辉平说:“张辉平,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和路晓婷是什么关系?”   “曾经是男女朋友……”张辉平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有点不耐烦:“这个问题刚才不是问过很多遍了?”   “我只想听你回答问题。”贺白简短的说了一句,紧接着问:“为什么分手?”   “……性格不合。”张辉平似乎想发怒,但忍了忍,还是回答了贺白。   “具体原因,导致分手的原因是什么?有过争吵吗?都关于什么争吵?”贺白急促的问。   “就是性格不合!”张辉平大声说。   他对贺白本就有一种深藏在心里的嫉妒,而此时此刻,在被姜植反复审问到耐心几乎耗尽后,在知道自己曾经真的有机会进入特侦处后,在被曲铭心的变化调动的精神紧绷的时候,他受不了被贺白这样严厉急促的审讯。   他不服,凭什么同样都是各自专业的年级第一,为什么贺白可以家境优渥顺顺利利进入特侦处,而他却被郑双那个混蛋抢了名额和女朋友,还要坐在这里被这个他厌恶嫉妒的同龄人用这样的语气姿态审问。   “这些问题都问了很多遍了,你们是没有别的问题了吗?”张辉平气急败坏的说。   “哦?”曲铭心腾的站起来,他似乎也受了贺白的影响,整个人变得比刚才更加凶狠了一些,他径直走到张辉平面前,摁着他的肩膀弯下腰来,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你会不会好好回答问题?”   他声音很轻,话语里明明没有什么狠辣威胁的意味,却硬生生把张辉平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辉平看着曲铭心的眸子,那人的眼睛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或者是一个将死之人。   那一瞬间,张辉平在曲铭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被他掐着喉咙死去的样子,他明知道这只是自己对曲铭心的畏惧而产生的幻觉,可仍然无法避免的浑身上下发软,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出来,浸透了他的衣服,让他由内而外不住的发颤。   “回答问题。”曲铭心拍了拍张辉平的肩膀,丢下这句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为什么分手?”贺白再次问。   张辉平咽了下唾沫,睁着眼睛呆愣了片刻才渐渐回过神来,他张嘴,下意识的回答:“路晓婷嫌我没前途,也穷,就把我踹了去找郑双了。”   他之前一直死咬着性格不合,姜植跟他耗了半天也没磨出来什么其他的答案,现在张辉平回答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已经无力挽回什么。   “郑双死的时候你在哪?”贺白完全没有停顿的问。   “我在宿舍里。”张辉平依旧坚持自己的回答。   “谁能证明?”   “没有人能证明,我的室友都不在宿舍里住,但那天晚上十一点到一点我一直都在宿舍里睡觉,我们宿舍门开关会有很大的声音,如果我出门了,别人都能听得见。”张辉平把之前说过很多遍的话又说了一遍。   “是没出门,窗户呢?”贺白看他一眼,摆出一张照片。   那是张辉平宿舍窗户外玻璃的照片,在挨着不锈钢窗框的地方有一枚被标记出来的指纹,宋秦在下面给出了鉴定意见,确认是张辉平本人的指纹无误。   “我们宿舍在一楼,平时路过摸一下玻璃也不算什么吧……”张辉平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迟疑了一下,这样说道。   “指纹是没什么,你平时有爬窗户的习惯吗?”贺白又拿出来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拍的是窗框,在下方窗框的槽里,有一点点泥土粘在上面。   “经对比,这是你们学校男生宿舍楼下面树林里的土,是郑双被杀那晚沾上的。”贺白简单的说。   “我晚上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小树林,发现鞋沾上土了才在窗户那抖了一下。”张辉平想了想,解释道。   “是吗?”贺白把现场拍的照片一字排开给张辉平看,他们窗户下面是水泥地,那里不常有人经过,地面上有薄薄一层灰尘,“我们在地上并没有发现泥土,你要是抖鞋的话,地上应该也得有点吧?”   张辉平顿了一下,刚想开口解释什么的时候,贺白突然一笑。   他刚才整个人气势极盛,本就偏冷的面容更加显得不怒自威,然而这一笑,突然融化了刚才的冰雪,柔和了他脸上的锋利。   他实在长得好看,这样破冰融雪的一笑,让张辉平看的都有些呆。   然而贺白挂着这样的笑容,平静的说:“当然了,就算你那天真的翻窗户出去了并且跟我们撒谎,也不能当做什么证据。”   “我没……”张辉平刚想再辩解什么,贺白便抬手。   他只是轻轻抬起手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和动作,可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张辉平迟疑的停了嘴,有些警惕又有些疑惑的看向贺白。   而贺白看着他,收起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用包容而遗憾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就像是看先天智力有缺陷的孩子一样。   他的眼神充满了令人不快愤怒的哀怜与惋惜,还有居高临下的理解与宽容。这样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张辉平本就敏感的自尊和已经有些脆弱的神经,让他突然愤怒起来。   贺白皱着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你其实挺聪明的,如果你不杀彭妙安,那么或许你不会暴露的这么快。”   “你什么意思?我没有杀彭妙安,她不是自杀吗?”张辉平的声音尖利起来。   “怎么不是你?你们在校门口发生口角,然后你就把彭妙安约到体育馆,像勒死郑双一样勒死了她。”贺白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高亢:“张辉平,你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只敢躲在影子里趁别人不备偷袭别人,对郑双是如此,对彭妙安一个女孩子也是如此。敢做不敢当,畏首畏尾,谎话连篇,不怪路晓婷要踹了你跟郑双在一起,你根本配不上路晓婷这样的姑娘!”   “我没有!”张辉平大吼:“彭妙安是上吊自杀,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清白的,你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   “哦?”贺白突然冷静下来,他重新坐下,手肘撑着桌子,微笑着看着张辉平。   张辉平皱着眉瞪着眼看着贺白坐下来,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刚想说一句怎么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了上吊自杀,这的确是一开始大家看到彭妙安的第一印象,可问题在于,他不应该知道彭妙安是怎么死的,死相如何。   姜植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彭妙安的死因,反而一直将重点放在路晓婷和郑双身上。他被姜植磨得没了警惕性,又被曲铭心吓得战战兢兢的,最后被贺白一刺激,竟然就这么蠢的自爆了。   张辉平咬着牙,手指抠在一起,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看来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曲铭心笑了。   “那又怎么样?”张辉平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我杀彭妙安是因为她跟我吵架,弄得我很烦躁。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郑双和路晓婷?”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淡定,甚至放松了身体倚着身后的塑料椅背,微微扬起头来,把虚张声势扮演到极致。   他以为自己彻底的冷静下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破绽,他为了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给自己洗脑洗的太彻底,因此他真的以为自己平静了下来。   “哦,这个其实很简单。”曲铭心屈起指节来敲了敲桌面,看着张辉平的表情与刚才贺白遗憾的包容如出一辙。   “彭妙安身上的电话卡上有你的指纹,估计是你拿着电话卡往彭妙安手指上摁的时候蹭到的吧。”曲铭心边说边叹气,脸上笑容浅浅的,带有微薄的歉意,似乎对这样的智商压制感到很不好意思。   “不可能。”张辉平反复想了想自己当时的动作,当时虽然时间紧而且随时可能有人路过,他的动作粗暴了一点,但那会他戴了手套,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哦,所以你不否定你知道那张电话卡的存在了?”曲铭心于是紧跟着问。   张辉平刚准备出口的话卡在嘴边,他沉默片刻,绞紧了手指,面色苍白,却强撑着问:“什么电话卡?”   曲铭心却没理他,反而贺白拿起两张打印出来的东西给张辉平看:“这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那是两张怀孕检测报告单,其中一张是b超,另一张是验血结果,虽然一眼看上去基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下面都有一行小字,写着确诊怀孕。   张辉平突然有点维持不住刚才强装出来的冷静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路晓婷的检验报告,会在你宿舍床底下搜出来?”曲铭心手指点着那两张报告,问张辉平。   张辉平低着头,手指不断的绞紧又松开,他把自己的手指弄得又红又肿,沉默良久,也只是转过头去冷哼一声,不再辩解。   其实他本来还可以挣扎一下,比如路晓婷与郑双关系出现问题,他与路晓婷聊天的时候对方把这个交给了她之类的。   但当他想到路晓婷决绝的离开他的身影,想到他看到路晓婷的孕检报告单时那种出奇愤怒的心情,想到他听到的路晓婷以这个孩子为要挟找郑双索要封口费时的恶心,便突然没了再争辩什么的心情。   他只是把自己的手指折磨的红肿难看之后,冷笑一声,敞开手无赖的说:“就算我承认我还杀了路晓婷,那郑双呢?”   “郑双啊,他其实也很好处理……”曲铭心刚准备继续说下去,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曲铭心看了张辉平一眼,并不避讳,直接拿出手机来接通电话,摁了免提键。   打来电话的人是唐桥,而他带来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直接将张辉平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消息。   “老大,郑双的手机我恢复了一部分,其中有一个视频,虽然手机里的源文件已经被彻底删除了,但是这个视频被传到了郑双的云端,是郑双与路晓婷那天晚上的聊天录像,其中完整的拍到了张辉平的脸和张辉平勒死郑双后的一系列举动。”   唐桥的声音有些激动,这个发现可以说是他们接手这个案子到现在,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这个视频本来是郑双为了留下路晓婷的把柄而偷偷拍摄的,没想到最后反而为他指出了害死自己的人。   “所以我觉得你挺蠢的。”曲铭心挂断电话,很遗憾的对张辉平说。   而张辉平像是个被抽干了力气的玩偶,他仄仄地缩在椅子上,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一点光亮。   “你为什么要在杀了彭妙安之后做这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电话卡和郑双的手机你都可以毁掉,为什么非要放在彭妙安身上,给自己留这么多把柄?”贺白接着曲铭心的话问。   而张辉平并不答话,他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孕检报告,过了片刻,缓缓地低下头去,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 第18章   这场悲剧的开端,其实是一件很普通的,在世界各地都时常发生的小事。   同样来自小县城的男孩和女孩在大学相识,刚刚进入象牙塔的他们的眼睛里总是闪着不谙世事的光芒,他们对一切都有希望,也总觉得这世界很美好。   他们相似的经历和差不多的三观让他们很快走到一块,在一起的日子他们过得甜蜜幸福,若不是因为学校性质的限制,说不定他们会像所有的普通情侣一样,到处玩耍,然后在朋友圈里秀秀恩爱,过过节。   张辉平已经想不起来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分歧了,或许是他们过得紧紧巴巴的日子一点一点消磨了他们的爱情,或许是破旧的钟点房里带着刺鼻味道的床单抹去了他们的热情,也可能是因为每次他们路过这座城市中央CBD时,他总是强硬的打断路晓婷对那些赫赫有名的品牌的憧憬而影响了他们本就不怎么热烈的感情……总而言之,当他们携手走过第三个年头的时候,他们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感情。   张辉平总觉得,是路晓婷变了。她看到了太多繁华世界里自己触摸不到的东西,不算昂贵的施华洛世奇项链对于她来说就像是灰姑娘的玻璃鞋,她无比渴望着拥有一条那样闪亮的镶着钻石的项链,仿佛戴上它,她就能成为她心目中的白富美。   路晓婷开始向张辉平提要求,曾经那个跟着他一块吃地摊吃的快快乐乐的姑娘开始痴迷于纸醉金迷的生活,她要求张辉平给她买口红,给她买项链,甚至希望成绩优秀跟老师关系不错的张辉平来包办她今后的工作单位。   但显然,这不可能。   张辉平比她更早认清现实,他见过了郑双这样的纨绔子弟,前两年还憋着劲想要超过他,靠努力改变命运,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贺白这样的人。   仔细算来,真正改变张辉平的想法和状态的人或许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郑双,而是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贺白。   当张辉平知道贺白拿着足以考上全国top2的成绩来到公安大学只为了实现梦想时,当张辉平在其他选修课公共课上见到那个样貌俊美成绩优异家境优渥的贺白时,他有点绝望的意识到,或许他真的比不上这样的人。   原生家庭带给张辉平的只有贫穷与节约的思维,而贺白却在优渥的环境里长得大度从容。   嚣张蛮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只存在于小说中,就连鼻子朝天的郑双,看到贺白也从来只有偃旗息鼓的份儿。   从那时起,张辉平意识到了自己的平凡和无力,他逐渐的开始接受现实,并为了自己更好的现实而努力。   他嫉妒贺白,也无比羡慕着贺白,他憧憬这样的性格与能力,也无比嫉妒为什么自己没能生在那样的家庭。   他看着贺白的一举一动,渐渐地开始看不起郑双那样的人。   所以他不能接受,路晓婷居然为了他一直看不起的郑双,而要和他分手。   他们争吵的导火索是那个传说中被郑双抢走了的特侦处的名额,张辉平愤怒却无能为力,半夜披了马甲去论坛骂人,然而第二天这个帖子就被永久沉底禁止恢复,再也没有人知道他这四年来的努力和梦想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被人踩在脚底,践踏的连渣滓都不剩。   而第二天一早,路晓婷告诉张辉平,她要分手。   他们在女生宿舍楼下见了一面,路晓婷的打扮与原来完全不同,即使张辉平不认识那些奢侈品牌,也能看出来她身上的衣服价格不菲。   而路晓婷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五彩斑斓的手串,脖子上戴着一条闪闪发亮的天鹅项链,手里拿着的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她一边向张辉平展示着郑双送给她的这些东西,一边毫无顾忌的往张辉平的伤口上撒盐。   她说郑双有钱又大方,她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满足,甚至她今后的户口和工作单位郑双都有办法。而张辉平呢,连一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特侦处名额都保不住。   那天早上张辉平浑浑噩噩的回了宿舍,他向来不记得那些牌子的名字,可这次把路晓婷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打开淘宝搜索路晓婷提到的首饰。   那个花花绿绿的手串是潘多拉的,那个闪闪发光镶满钻的天鹅项链是施华洛世奇的。   张辉平看着上面显示的价格,一千来块钱的东西,贵吗?真的不贵,不过就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而已。他没法不吃不喝把钱省下来给路晓婷买这些东西,而郑双随手买了,路晓婷就要当做是宝贝。   他因为两千块钱被路晓婷抛弃了。   张辉平仰躺在床上,看着掉了墙皮的宿舍天花板,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想起了贺白手上偶尔出现过几次的手表。   他于是擦了擦眼泪,打开用了三年的手机开始查世界名表。   他按着牌子一个一个看下来,看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看到贺白带过的表,午休时间过了,他机械的爬起来,洗了把脸,还是要接着去上课。   后来他在一堂选修课上听到别人问贺白那块表,而贺白笑了笑,说是她妈妈闲的没事干做手工打发时间,给他做了一块表。因为他妈妈的手艺不好,那表时转时不转,所以后来他也很少带了,只是一直放在盒子里,仔细的保存着。   那时张辉平想到了自己的妈妈,那个女人木讷少言,身体不好,做不了农活,就每天在院子里择菜做饭,空闲的时候打个毛衣,永远领口很紧,样子很丑,还总逼着他穿到学校来。   张辉平愈发的平静起来,他自以为自己认清了现实,调整好了心态,准备好了面对将来一系列的不公平。他把自己伪装的好好的,安静的等待着毕业,过上自己的生活。   直到他看到路晓婷的孕检单。   那时他已经顾不上在想别的,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把他的理智和冷静冲的丝毫不剩。   他跟着路晓婷来到男生宿舍楼下,听着路晓婷用孩子为借口跟郑双讨价还价,而郑双满脸的不耐烦,甚至想要动手打路晓婷。   他在这时不受控制的冲了出去,抬手拽掉了郑双的腰带,直接将人勒死。   而路晓婷捂着嘴,震惊的看着他,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   他告诉路晓婷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明天一早离开学校跟他出来,他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再接着他扛起郑双,把人重重的砸在洗手间的地面上,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那扇窗户其实在他们大四刚开学就换了新的,可没人平时会去在意一扇窗户能否顺利推开。而他一眼注意到了区别,却依旧没有进入特侦处的资格。   话说到这里,张辉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闪着贪婪妒忌的光,死死的盯着贺白的眼睛。   “是你们逼我的,是路晓婷逼我的,凭什么我的生活要如此不幸?凭什么我要被你们这些人践踏?”他嘶声吼叫着,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我们逼你的?”贺白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抱着手,面色平静,目光却带着嫌恶与轻视。   “行,就当是我们的错。”贺白摇了摇头,转头旁若无人的对曲铭心说:“你说有的人,自己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怎么还天天看着别人气死自己呢?”   曲铭心耸了耸肩,双手摊开做了一个标准的无奈姿势,“那谁知道了,他们活该吧。”   “你什么意思!”张辉平猛地暴起,似乎要冲到贺白面前来,然而焊在地上的椅子和手铐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整个人向前弓着,双目通红。   “什么什么意思,”曲铭心白他一眼,声音严厉起来:“没钱就没钱,不谈恋爱就分手,这世界上没钱又单身的人多了去了,没见人人都像你似的报复社会。”   “他们践踏了我的梦想!”张辉平愤怒的一字一句的大吼着,他眼眶通红,贺白看见又两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滴在地面上。   “什么践踏,别学个新鲜的词儿就逮着用。没人不让你上学也没人不让你学习,没人践踏你梦想哈。你要是说进特侦处那事,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没这回事,你们学校传的估计是哪个学生编出来自我安慰的,刚才我说招人也骗人的,压根没这事啊。”曲铭心语速飞快,面色不耐,坐在声泪俱下的张辉平对面,看起来竟然无比的凉薄冷血。   “真要说践踏梦想,应该是你那三个被你杀了的同学,他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始,却因为你,永远没了以后。”贺白微微歪头,看着张辉平平静而淡漠的补上最狠的一刀:“而你,你连谈论梦想的资格都没有。”   张辉平听完贺白的话,愣愣的抬起头来,他刚才发过疯,整个人面目还狰狞着,眼睛通红,泪痕在他偏黑的脸上不甚明显,整个人看起来疯癫又狼狈。   曲铭心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人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张辉平,你一点都不可怜,但你可悲。”   “我?可悲?”张辉平愣愣的,片刻后皱了皱眉,嘴角咧开又向下,看不出要哭还是要笑。   “说说别的吧。”贺白摊开档案,单手撑着桌子问张辉平:“谁告诉你特侦处名额的事情,谁给你看的孕检单,谁教你带着路晓婷避开监控上地铁的,谁假冒你去了山上?”贺白盯着张辉平呆滞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事都是一个人干的吧?”   张辉平突然咧开嘴笑了笑,他目光还是呆滞的,但他的表情却无比诡异,他慢慢坐回椅子上,愣愣的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这个人是谁?他长什么样子?你们平时怎么联系?”贺白继续问。   “哈哈哈哈哈,贺大学霸,这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张辉平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看上去竟像是真的疯了。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笑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时间太长了,才低下头来,去看贺白。   张辉平本以为贺白的脸色会很难看,却没想到贺白依旧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面若桃花,笑容平淡。   “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人是你的帮手,他明白你的痛苦你的梦想,虽然现在你被抓了进来,但他没有错,你也没有错?”贺白拨弄着桌面上的档案,声音温和。   张辉平突然警惕起来,他往后坐了坐,用防备的眼神看着贺白,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他把郑双的手机给你的时候,你不觉得奇怪吗?”贺白笑了,“他让你把郑双的手机放在彭妙安旁边,你以为他是为了栽赃彭妙安迷惑警方视线?”   贺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自己这位同学的智商感到由衷的遗憾,“他根本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郑双。他知道郑双的手机里有你们的录像,专门让你送给我们。”   贺白指了指张辉平,笑着,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你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张辉平绞着手,弓着背坐在那里,似乎正在挣扎,然而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再开口。   “不愿说就算了。”曲铭心拍了拍还想再追问的贺白,站起身来,看着张辉平说:“现在你倒是有点可怜了。”   曲铭心与贺白一前一后的离开的审讯室,陶若像个空气人,结束了审讯得到曲铭心的默许便直接跑去找宋秦。   离开前曲铭心冲着单向玻璃做了个手势,示意姜植可以把人带走等待公诉了。   姜植冲了出来,有点紧张的问:“真的不审了?那幕后那个人……”   “不审了。”曲铭心把手放在姜植的肩膀上,收起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对着姜植笑了笑,“结案吧,辛苦了。”   ……   回办公室的路上,贺白依旧走在曲铭心后面,他看着曲铭心双手抄兜悠闲的向前走的样子,忍不住还是问他:“什么时候安排的那些?”   “什么?”曲铭心回过头来,笑嘻嘻的故意装傻。   贺白笑着看着他,眉宇间竟隐约有丝包容和宠溺,“张辉平的宿舍,什么时候派人去查的?”   他总觉得曲铭心应该还做了什么,不然他不会那么有自信能审出张辉平的破绽来,直到他们马上到审讯室门口的时候,曲铭心才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叠资料来扔给他。   “哦,你说这个……”曲铭心转过身去,那后脑勺对着贺白,拉长了调子似乎要吊人胃口,可过了片刻,他又突然转身,冲着贺白笑出一口大白牙来:“你猜?”   贺白被他气笑了,他有点无奈,摇了摇头,托了下眼镜才说道:“昨天晚上吧。”   昨晚曲铭心以辛苦为由带着他回了家,算算这两天的工作,应该只有昨晚空出了大部分警力,也只有昨晚贺白没有一直跟在曲铭心身边,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真聪明。”曲铭心拍了拍贺白的肩膀,转头继续向前走。   贺白看着他的背影,宽阔的,健壮的,笔直的。似乎永远不会倒下,永远不会屈服,永远不会犯错。   于是他问道:“你真的觉得窗框上的指纹和泥巴,还有郑双手机上拍到的,都是他不小心留下的破绽吗?”   这个问题,从贺白刚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就在思考,如果张辉平不对路晓婷和彭妙安下手,那么他们可能会费很多功夫,才能查到张辉平身上。   幕后那人有能力逃避唐桥的追踪,有能力黑进公安系统覆盖监控,前两次的案发现场也称得上干净,如果不是在彭妙安那里留下太多漏洞,如果不是张辉平本人心理素质不好一审就能审出问题来,那么他们的确束手无策。   他们推断那人的目的是郑双的电脑,那既然张辉平只是他拿来利用的棋子,他就可以伪造些证据,让张辉平被抓,而他继续逍遥法外。   贺白看着曲铭心的背影,很想知道这人会怎么回答。   他想象中,曲铭心应该会相当自信的告诉他,他有能力分辨真假,或者他不在乎这些,只在乎能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   然而曲铭心回过头来,笑容带了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也不知道啊,所以只能试试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这人既然让张辉平把郑双的手机送回来,那他应该是挺急切的想甩掉张辉平的,一次就试对了,还挺幸运的。”   贺白看着他坦然的神色,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19章   他们回到办公室,发现王云正站在办公室的中间,低着头双手交握,似乎是在等他们回来。   曲铭心是真的差点快忘了这位的存在,现在猛地看见,不过一天的时间竟然还觉得有些陌生。   他拉开转椅坐下,扬了下头,问王云:“终于准备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   “嗯……”王云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嗯,说吧,是那个保安的事?”曲铭心问。   “你怎么知道?”王云抬起头来,有点惊讶。   “曲处长跟那人打了一架。”贺白也拉了个转椅过来坐下,对王云说。   “哦……”王云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两个并排坐着的人,总有一种自己在被面试的感觉。   “那个保安怎么了?”曲铭心问。   “哦,是这样,半年前他来过男生宿舍,当时我还多看了两眼,因为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后来我看到他经常和张辉平出现在树林里的长凳上,那个地方很少有人经过,但每次我路过的时候,都感觉他在看着我。”   “后来他来了学校当保安,有一次我看见了,还跟陶若说过。”说到这里,王云顿了顿,咽了下口水,似乎仍然有些后怕。   “后来有一次过马路的时候,一辆面包车冲着我开过来,幸亏当时躲开了……我看那个司机有点像保安。再后来,郑双就死了。”   曲铭心和贺白对视一眼,贺白问:“是一辆棕色的破旧的五菱面包吗?号牌被遮挡了。”   “对对对,是。”王云连忙附和,“原来你们已经查到他了。”   王云揪着自己的衣角,犹豫片刻,有些抱歉的说:“对不起啊,现在才说,我真的很害怕……”   曲铭心看着他皱起来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不怪你。”   害怕是人之常情,如果被一辆疯狂的面包车擦肩而过差点撞到,就算是曲铭心,也会有所警戒防备。   王云听到曲铭心的话,突然像放下了一直背着的一块大石头一样,一时间眼眶有些酸。   “老宋,我带回来的那个刀怎么样,能找到人吗?”曲铭心伸长脖子冲一遍喊道。   “不能。”宋秦摇了摇头,很无奈。   “好吧。”曲铭心叹了口气,又看向贺白,“贺大学霸,画画怎么样?”   “你想让我画那两个人的肖像图?”贺白问。   “对啊,他们袭警逃逸,要通缉的嘛。”曲铭心点头。   “好。”贺白很快答应下来。   “那王云怎么办?”宋秦走过来,拍了拍身子绷得紧紧的小孩,对曲铭心说:“要不先送他回去吧,这两天他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洗个澡换个衣服的。”   曲铭心皱着眉想了想,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让人心神不宁,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只好点头,放王云回家。   为了安全起见,曲铭心喊了两个警员送他回去,顺便在他身边留一下,保护安全。   王云走后,贺白找了张空的办公桌,从另一张桌子上拿了两张纸和一支铅笔,埋头开始画画。   “对了老大,你跟罗局汇报了吗?”宋秦突然想起来,问。   “坏了,”曲铭心腾地一下站起来,苦着脸,“忘了跟罗局汇报了。”   曲铭心看了看表,快九点的时间,这个点罗培风一般都还没下班。曲铭心想了想,还是决定早死早超生,带着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表情,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曲铭心敲响罗培风办公室大门的时候,罗培风正好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正在收拾桌子。   “进。”罗培风停下手上的收拾整理的工作。   “嘿嘿,罗局,还没走呢。”曲铭心的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一脸媚笑,冲着罗培风打招呼问好。   “哟,曲铭心,你怎么想起来往我这跑了?”罗培风看见来的人是曲铭心,又低下头去开始收拾桌子。   “嗯,那啥。”曲铭心溜进来关上门,走到罗培风办公桌前帮着一块收拾,“公安大学那个案子结了,今天晚上姜植整理卷宗之后就可以存档入库了。”   “哦。”罗培风冷漠的点点头,又问:“你来找我没别的事了?”   “哎呀罗局您真是明察秋毫。”曲铭心嘻嘻哈哈的,绕过桌子凑到罗培风身边,“您之前不是提过,特侦处人太少了,得招点新鲜血液进来。”   “嗯,是提过这事。”罗培风想了想,说:“我记得那会我跟你说有个叫贺白的孩子还不错,你还一口回绝我了,说特侦处不用加人。”   “那会是我没认识到您的良苦用心,我现在明白了。”曲铭心得寸进尺的凑到罗培风面前去,“那会我觉得这是个富二代要不得,现在见了一面,觉得这人还行,还有一个叫陶若的小孩,我打算把这两个人都招进咱们特侦处来。”   “哦……”罗培风当做面前曲铭心的脸不存在一样继续一脸冷漠的整理完自己的桌子,才抬起头来看向曲铭心,笑了笑,“打算?你不是已经直接把人招进来带着人跑现场还审讯了?”   曲铭心笑容僵住了,他后退了一点,然后继续冲着罗培风嘻嘻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哈哈哈,我这不是看他们不错,先拉过来试用一下。”   “试用?”罗培风白他一眼,“让社会人员随意进出公安大楼,跟随出外勤并审问,你知道这是什么问题吗?”   罗培风拿手怼着曲铭心的肩膀窝,越说越激动,“往轻了说你这叫无组织无纪律,往重了说你这就是败坏警务人员形象,给整个唐平市公安局抹黑!”   “严重了严重了!”曲铭心双手抓住罗培风的手,小心翼翼的说:“您看,破案最要紧对吧,而且您也知道了,这不算是我私自行动抹黑集体……”   “拉倒吧你。”罗培风一把把手抽出来,把桌面上一张纸拍在曲铭心面前,拿上自己的公文包和车钥匙,面色不善道:“我走了,明天记得给那俩人办手续,别再来烦我了。”   曲铭心把纸展开一看,发现是罗培风签了名的调度书,顿时眉开眼笑,跟着罗培风走出去,“哎呀,真是谢谢罗局,您真是英明神武……”   曲铭心的彩虹屁还没吹完,罗培风突然在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曲铭心差点撞上去。   “我听说这次,又出现了那把刀……”罗培风看着曲铭心的眼睛,少有的说话犹豫起来。   曲铭心敛了笑容,神色正经起来。他退开一步,看着罗培风点了点头,表情平静的说:“是。”   “你……”罗培风本想说些嘱咐的话,让他不要太急,不要太逼迫自己,可看到曲铭心这样的表情,突然就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两年曲铭心开始学会用轻浮放肆的外表来伪装自己,他实在伪装的太成功,以至于罗培风都有些忘了,他第一次见到退伍归来的曲铭心时,那人有着怎样的眼神和想法。   那时的曲铭心内敛沉稳,遇事永远不慌不忙,眼角眉梢唇边都有一抹温和的笑意,柔和了他本来犀利略带攻击型的五官。   唯有他的眼睛从不如此。   那时的曲铭心眼睛里有火,在眼底静静的幽幽的燃烧,乍一看上去只觉得这人眼神明亮,细看才发现他眼底酝酿着的无数愤怒与悔恨。   他像一颗炸弹,安静的躺在这城市的中央,外表朴实安定,内里却有着摧毁一切的能量。   他本来就是为达目的不惜放弃一切隐忍多年的人,只是这些年来学会用假象来伪装自己的本性罢了。   罗培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要开门离开。   “罗局,您放心。”罗培风的手握上门把手时,曲铭心突然开口说:“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地把这些人都揪出来,让他们知道杀人偿命,让他们知道朗朗乾坤,没有他们这些臭虫生存的地方。”   罗培风开门的动作顿了下,笑了笑,才说道:“好。”   ……   贺白上辈子可能是个打印机,他画画飞快,两三笔速写抓型后就懒得再细化,因此当曲铭心回去时,他已经画完了画,正拿着本书看。   曲铭心走过去,站在贺白后面伸手从桌子上拿起那两张纸来,啧啧称奇。   他一个粗人,没研究过这些东西,平时也就画画地图之类的,第一次见这种画。   贺白应该是小时候专门学过画画的,抓型极准,两三笔就画出了那两个人的面部特征。   “给唐桥扫描过了。”贺白仰头,对着上方的曲铭心说。   “好。”曲铭心放下画,顺便把手搭在贺白的肩膀上,问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累了吧,出去吃饭呗,我请客。”   “我就算了。”许居涵皱着眉,拿着外套站起来,有些疲倦,“我先回去睡觉了。”   “我也是。”宋秦笑着摇了摇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陶若和唐桥跟着举起手来,表示自己也不行了。   他们昨天晚上一晚没睡,陪着曲铭心胡闹,今天又是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搞得他们一个头两个大,坐在椅子上都能随时睡过去。   “唉,那好吧。”曲铭心冲着他们摆摆手,笑容灿烂,“好好休息,明天给大家买早餐哈。”   “我明天不想上班。”许居涵白了曲铭心一眼,从他身边冷漠的走过。   其他人嘻嘻哈哈的跟着许居涵的步子离开办公室,刚才还有些吵闹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你呢,贺大学霸?”曲铭心低头,看着贺白的发顶问。   “曲处长请吃饭,哪有不吃的道理。”贺白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吃什么?”   “哦,昨天那个米线店的旁边不是有个生煎铺子,看着还挺好吃的。”曲铭心拍拍贺白的肩膀,“就那儿吧。”   “好。”贺白笑着站起来。   还是贺白开车,俩人一路飙车,吃起饭来也像打仗一样,三下五除二解决战斗,接着又一路飙车回到曲铭心家。   这次贺白自觉多了,压根都不用曲铭心说什么,直接开车往市中心走。   而曲铭心单手撑着车窗,看着熟悉的路线,边笑边吹风,竟然也不阻止。   他们回家,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流程,一言不发的上楼,然后各自去各自的房间洗澡睡觉。   曲铭心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他们这一天起得太早,又是一整天的奔波劳碌,实在是够累的。   反而是贺白,他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有些睡不着。   他想到了白天的场景。对方嘶吼着拿着刀劈刺而来,而曲铭心面容冷峻,目光沉着,一举一动之间都有着坚定的力量与熟练的悠闲。他打架的时候真的很帅,一招一式都在告诉别人他身上的肌肉并非是健身房里为了好看而练出来的花架子,而是正儿八经可以将人置于死地的力量。他总是冷静的沉稳的,即便对方抽刀冲他而来,他也毫不慌乱,三两下解决战斗。   他的身姿矫健,翻转腾跃间,举手投足间,都是纯粹的雄性力量与霸道的美。   而这样的人,这样一个看似对自己有绝对自信且不容他人质疑的人,在面对他的问题的时候,竟然会笑一笑,大方的承认自己只是个庸人。   曲铭心说他也不知道那些线索究竟是谁留下的,只是拿来试一试,试对了是他运气好,试错了只好从头再来。   这让贺白觉得割裂。   这是比曲铭心的外表内在更加矛盾更加让人心痒的地方。他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一身屠龙的功夫和头脑,却甘愿让别人认为自己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庸人。   贺白转头,看向旁边的墙面,仿佛透过浅蓝色的墙可以看到对面睡着的曲铭心一样。   你在找什么?   贺白在心里问。   ……   姜植的电话在凌晨一点打到曲铭心这里,曲铭心在电话响第一声的时候睁开了眼睛,边接电话边下床推开门,走去敲贺白房间的门。   姜植的声音带着愤怒与疲倦,更多的是惶恐与难过,曲铭心没机会安慰他两句,便被他两个接踵而至的坏消息砸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两个坏消息,张辉平死了,王云出了车祸,同行的两个警员都牺牲了,王云正在省立医院抢救。”   片刻后曲铭心看着打开门一脸困倦的贺白对姜植说:“封锁消息,把所有接触过张辉平的人都关起来,通知罗局,我去看王云。”   说罢他挂断电话,冲着贺白扬了下头,“走吧,出事了。”   王云在十点左右遇到了车祸,那时他坐的车刚刚下高架,正准备往学校开的时候,两辆本不应该出现在二环内的大卡车以时速80公里的速度向他们冲了过来。   那两辆车前后夹击,驾驶员极力躲避,仍然被两辆大车挤在中间,那辆警用吉普被挤成一堆扁扁的废弃钢铁,里面两位负责护送的警员当场死亡,而王云,竟然运气很好的被卡在了一个三角区域内,只是伤势严重,被救出后几乎快没了呼吸,正在省立医院抢救。   曲铭心赶到的时候,王云还在手术室里抢救。手术室门前站了三个人,是牺牲的两位警察的战友。   他们面色凝重,三位警官的脸上满是愤怒和痛苦,他们站在手术室前的走廊里,姿势虽然不同,但每个人都十分僵硬。   愤怒震惊和难过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用力,让他们紧紧地握着拳头,让他们难以控制脸上的表情,让他们不自觉的站在墙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状态。   曲铭心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第20章   曲铭心和贺白是跑上来的,晚上医院电梯几乎全部关闭,只有急诊这边的手术电梯是能用的。他们没等那个电梯,一连爬了十几层楼上来。   刚上来,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曲铭心眼睛好,所以一眼就看到,这些人眼眶里忍着不往下掉的泪水。   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向前走去。   而贺白在他身后停住了脚步,倚着墙壁,安静的看着曲铭心的背影。   他想知道曲铭心会怎么做。   安慰或斥责,他想知道像曲铭心这样矛盾的人,会怎么处理。   然而出乎贺白意料的是,曲铭心并没有安慰他们,也没有训斥他们,他只是安静的走到这三个人中间,低着头,沉默但极为用力的,向墙壁锤了一拳。   “咚”的一声,肉体与钢筋水泥猛烈相撞的沉闷声音在这安静的手术室外扩散开来。   曲铭心锤的是面实心墙,他并没有搞出太大的声音来,但那低沉的闷响由他的拳头,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   那三个人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混杂着未褪的痛苦与诧异。   他们震惊的看着曲铭心,仿佛他们并不认识曲铭心。而曲铭心抬起头来,紧抿着唇,眼眶有些红。   他板着脸抿着嘴沉默的与他们对视,仔仔细细的看过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然后他上前一步,很粗鲁的一把把他们三个人的头揽过来,蛮横的把他们摁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双手揽着三个毛茸茸的脑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的摁在自己肩膀上,不让他们挣脱也不让他们动,只是安静的,就这样揽着他们。   曲铭心个子高,那三个个子也不矮,他们被曲铭心搂着脖子用一个可笑的姿势蜷缩在那里,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试图离开。   片刻后,贺白听见了他们压抑的哭声。   而曲铭心不再勒着他们的脖子,他松开手,轻拍着他们的背,整个人站的直直的,目光平和而坚定的看着前方。   过了很久,久到那三个人已经哭的差不多,开始觉得自己丢人,想要站直身子的时候,曲铭心突然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抓住他们,用他们的血祭奠我们的兄弟。”   没有怒吼,没有嘶喊,他只是平静的,用远低于平常说话音量的声音这样说。这话不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倒像是说给他自己。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让那三个人猛地站直了。   他们的脸上还有未干的勒痕,他们眉头紧皱,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抿着嘴,突然齐齐的给曲铭心敬了个礼。   “回去看看他们吧,这里交给我了。”曲铭心回礼,依旧用很低柔的声音说。   “是!”他们一齐回答,接着便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   贺白在楼梯口站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哑口无言。   曲铭心的做法与他想到的每一种都截然不同,曲铭心根本不需要自恃身份,去安慰或去斥责这些因为失去战友而情绪失控的人。   他只需要站过去,告诉他们他也很难过,但无论如何,他们可以依靠他,他会成为他们的支柱,他会为他们报仇,他会带着他们,送走光荣的战友。   他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和动作,他的眼神就是这世上最动听的约定。   他强大,他自信,他懂得理解与体贴,更长于指导与信任。所以人们相信他,追随他,依靠他。   只是在人后,曲铭心看着那三个人离去的背影,有些疲倦的皱着眉仰起头,放松身体倚靠在墙壁上。   警官牺牲,犯罪嫌疑人被杀,证人生死不明,而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不知其姓名,也不知其所踪。   再加上之前因为郑弘毅的散漫而可能被泄露的数百位警察及其亲属的信息,这些都像定时炸弹一样,压在曲铭心的心头。   “我们会抓住他们的。”贺白看着曲铭心疲倦的样子,走过去站在曲铭心面前,摁住他的肩膀。   他们身高相似,稍一抬眼,便能直直的望进对方的眼睛里。贺白站的离曲铭心很近,胸膛几乎能贴在一起,而曲铭心的鼻息落在贺白的脸上,温温痒痒的,说不出的撩人。   而曲铭心懒懒的望着贺白的眸子,扯动嘴角笑了笑,抬起刚才锤墙的那只手来,伸到贺白面前,颇有些无赖的说:“手疼。”   贺白被他逗笑了,后退一步认真的握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   曲铭心那一下子是实打实的锤上去的,关节突出的地方红了一整片,还蹭破了点皮。   “行了,红花油肯定不会浪费了,你放心吧。”贺白笑着,很敷衍的冲着曲铭心的手吹了口气,“好了,不疼了 。”   曲铭心笑了笑,顺势抓着贺白的手站直,叹了口气,望向旁边手术中的字样。   不论怎么样,他希望王云能活下来。   唐桥在半个小时后来到曲铭心面前。他的眼下带着明显的黑眼圈,衣服头发都乱糟糟的,连平时标志性的帽子都没有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抱着电脑赶了过来。   他扁着嘴,强忍着难过维持着自己正常的表情,缓步走到曲铭心面前,低下头,轻轻地对他说:“对不起。”   是他没能找到那两个人,判断他们已经藏匿起来或者离开这里了,曲铭心才放人的。   他是特侦处真正的王牌,但这次,他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反而给其他人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曲铭心微微低头,望着面前唐桥毛茸茸的脑袋。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揉一揉。   “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曲铭心低声说。   他的声音比往常更温柔,低低的淌入人心中。唐桥突然红了眼睛,一头扎到曲铭心的胸膛里。   而曲铭心揽着他的肩膀,像哄小孩子那样,拍了拍。   贺白终于知道曲铭心为什么会那样对待那三个警官了,活生生的成功案例摆在这里,不怪曲铭心照搬。   唐桥的情绪在曲铭心的安抚下迅速平静下来,过了一会,他便抬起头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打开电脑来给曲铭心看。   说实话还真的不怪唐桥和曲铭心放王云走,因为两个司机根本不是上午曲铭心遇到的那两个,而是另外两个不同的人。   虽然他们带了口罩和帽子,但曲铭心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这和上午是不一样的人。   两辆大车都是被盗的,后来被废弃在唐平市高速入口前的一片荒地里,凶手早已逃之夭夭,连他们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曲铭心皱着眉看着这些,除了被戏耍的愤怒,隐约的,竟然有些踏实感。   这是不能言说的禁忌的想法,五个学生鲜活的生命和两位警官的牺牲让这次的案子变得凶残可怕。他应该以不容置疑的强硬姿态调动所有力量去追查这四个人,而不是在看到这些后,暗自在心底松一口气。   不应该,可曲铭心在道德的折磨中,仍然从心底里感到了一丝欣慰。   他离开部队来到这里,追查数年,就在自己快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对了的时候,终于抓住了线索。   隐蔽又神出鬼没的凶手,凶残暴戾的杀人方法,幽魂一般的纯黑色冷钢大狗腿……这些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中折磨他的,他一直在追查的东西,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选对了。   ……   王云的手术历时四个小时终于结束,然而离开手术室后,他立刻被送往了重症监护室。   这个曾经成绩优秀做事稳重的孩子,现在浑身裹着纱布,双腿被钉了钢板,手臂打了石膏,而最惨的是他的头部,一整块纱布包裹着他的头,纱布下,他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似乎随时都要断气。   主刀医生说,王云脑部受到重创,血块压迫神经,他们不敢动。要么只能让王云一直这样睡着,要么需要请知名教授来开刀。   但无论怎么样,王云生存的几率都很低。   王云的父母已经被接了过来,他们不能接受养了这么大的健康的儿子突然变成这样,他们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一辈子所有存款加起来不过能在三线城市付个房子的首付,即使砸锅卖铁,也付不起维持王云生命的费用。   王云没有意外保险,医保报销不了昂贵的护理费用一部分外国药品和请专家主刀的钱。   他们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噩耗和对现实的绝望哭晕过去。王云的母亲还有心脏病,在手术室门口差点没气,医生们手忙脚乱的救活了她,对于这样的情况不忍却也无能为力。   主刀医生换下了手术服出来看到曲铭心,由衷的叹了口气。   医院与警局,大概是最能看遍世间百态人生无常的地方了。   而曲铭心扶着崩溃的老两口,看着他们脸上纵横的皱纹和浑浊的双眼,闭了闭眼睛,突然站起来。   “我想救他。”曲铭心对主刀大夫说:“他的治疗费用和手术费用由我承担,请您请最好的医生过来,治好他。”   主刀大夫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遍曲铭心。   他出来的匆忙,穿的简单朴素,一身优衣库的卫衣牛仔裤,加一双平平无奇的马丁靴,没戴表,除了脸的确英俊,身上这装扮,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能掏得起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治疗费的人。   但当曲铭心以平静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一双眼睛坦诚的看着那位主刀大夫时,那位大夫便突然觉得,曲铭心是认真的。   “……好。”那位大夫看着曲铭心的眼睛,沉默片刻,应了一声。   “今晚的手续和费用我来办吧。”贺白从后面走过来,站在曲铭心身边,在医生没注意时冲曲铭心眨了眨眼。   他有先见之明,听说王云正在抢救,顺手就带上了扔在床头柜的银行卡。   曲铭心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于是贺白转身下楼,去一楼办理手续。   而曲铭心看到仍然坐在地上难以抑制自己情绪的王云父母,走过去拍了拍两位两人的肩,蹲下来对他们说:“您放心,我会抓到凶手的。”   姜植带着人在半个小时后赶到,这次姜植学聪明了,直接找罗培风要的特警。罗培风办事利落大方,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那边带了两个班过来交替轮值,王云的病房周围明岗暗哨全部布置起来,绝对不让灾难再发生第二次。   为了方便安保工作也为了不影响医院正常秩序,曲铭心直接把王云的病房调到了高层的单人间。特警队长到了之后开始迅速安排安保工作,而曲铭心留下唐桥和姜植,先把王云的父母送回安全的住所。   曲铭心回来后,发现气氛有些尴尬。   为确保安全,唐桥也做了一些布置,主要是监控和报警系统一类的东西,但这些有的影响了特警的岗哨布置,唐桥正与那位队长僵持不下。   说僵持似乎也有点夸张了,唐桥抱着自己的电脑低着头不动如钟,而那位队长瞪着他,丝毫不让。   姜植站在中间,帮哪边说话都不是,正尴尬的看向贺白。   “怎么了?”曲铭心问。   贺白在旁边看着,简单给他说了下情况。   曲铭心挑眉,走过去找特警队长。路过唐桥的时候他拍了拍唐桥的肩膀,于是唐桥后退一步,把地方让给曲铭心和那位队长。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特侦处处长,曲铭心。”曲铭心对着那人伸出手来。   那人看都不看曲铭心一眼,也不握手,只是懒懒的答他一句,“我刘哲。”   接着他转过身去指了指自己的兄弟们,“我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我本人还专门接受过安保工作培训,希望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任务。”   他这话说的不太客气,姜植听完就有点火大,而贺白拦住他,嘴角一抹笑意愈发明显。   曲铭心一点都不生气,甚至笑了出来,他很不客气的抬手推了把刘哲的肩膀,语气轻佻,“哎,谁给你培训的安保知识?”   “你管是谁教的呢?反正比你专……”那人火了,边说边转过身来瞪曲铭心,只是话说到一半,他看清楚了曲铭心的脸,突然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他抿着嘴瞪着眼睛看鬼一样看着曲铭心,眼珠子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曲铭心看着他这幅样子笑了,问他:“怎么了27,几年没见认不出我来了?”   “老、老……老大?”刘哲咽了下口水,哆哆嗦嗦的问。   “是我。”曲铭心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养成的不看人的臭毛病?我教过你鼻孔朝天做事吗?”   “没没没当然没有……”刘哲瞬间换了态度,他边笑边后退着,小心翼翼的跟曲铭心认罪,还是没躲过曲铭心角度刁钻的一脚,当着属下的面被踹了屁股。   刘哲哎呦一声,委屈巴巴的看着曲铭心,认错态度特别好,“老大,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鼻孔朝天对人,更不该没认出您老人家来。”   曲铭心看见姜植点了点头就走了,他们后面来的特警压根都没看见曲铭心的影子。   “知道错就行。”当着人家属下的面,曲铭心也不好教育的太过了,只是一把勾住刘哲的脖子,在他耳朵边上威胁道:“给老子好好办事,不然的话……”   “好好办好好办!”刘哲忙不迭的拍胸脯保证,“我全听您的!”   曲铭心这才撒手,冲着唐桥招了招手,把人叫过来说:“你俩商量着来,弄一个双方都能最大限度发挥的方案出来给我看。”   “好嘞,老大您放心。”刘哲直接脚跟一砸冲着曲铭心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曲铭心被他搞得哭笑不得,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礼毕了。   于是刘哲又贼兮兮的凑过来,笑的猥琐,“老大原来您真名叫曲铭心啊,您要不说可能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您到底叫啥了,当年在雄狮那会儿……”   他还想说下去,曲铭心便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曲铭心这一眼,经过多年修炼,完全有了止小儿啼哭的本事。一眼过去,刘哲立马闭嘴,后退三步,鞠躬道歉。   “这里交给你们。”曲铭心对姜植说,“我去看看张辉平。” 第21章   回市局的路上依旧是贺白开车,他彻底把曲铭心当成了需要照顾的病人,来回路上一直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曲铭心看着贺白俊秀的侧脸,想了想,说:“你要问啥就问呗。”   贺白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一下,“那我就问了。”   他想了想,挑了一个比较平常的问题,“你早就认识那个队长了?”   “认识好几年了,不过也好久没有联系了。”曲铭心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漫不经心地说:“当年他参加过我部队的选训,我是教官。他在最后一轮被淘汰的,所以对他关照的也挺多的。”   贺白想起刘哲那惊弓之鸟一般的表情动作,觉得曲铭心关照这个词用得挺妙的。   “哪支部队,还会做安保训练?”贺白随口问。   “不告诉你。”曲铭心也随口回答他,接着坐直身子看向贺白,装模作样的说:“这是国家机密,泄露了要上军事法庭的。”   贺白笑了笑,没再追问下去。   他们很快到了市局。   张辉平的尸体躺在许居涵的法医室里,而许居涵穿着白大褂带着手套站在一边,视线带刀,脸色差到似乎下一秒就能原地搓个核弹把世界毁灭掉。   曲铭心照常看不见他臭到极致的脸,大步走过去掀开蒙着尸体的白布。   白布一掀开,一股苦杏仁味便飘了出来,曲铭心后退一步,捂着鼻子看着张辉平红红的脸。   “氰化物中毒?”曲铭心问。   “对,口服后立刻死亡,而且剂量相当大。”许居涵说。   “张辉平被带走之前应该搜过身的,老姜做事不会这么没规矩,来源查清楚了吗?”   “不用查。”许居涵冷哼一声,“就在面包里,明目张胆的摆在现场,就是给我们看的。”   曲铭心皱着眉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张辉平半夜突然说饿了,然后有人拿了个面包给他。”许居涵揉着眉心,嗓音沙哑很疲倦的说:“就是这个面包,里面的氰化物含量够毒死几十个人的。”   “好,知道了。”曲铭心拍了拍许居涵的肩膀,声音也隐隐的透露出疲惫来,“辛苦了,先休息会儿吧。”   许居涵点了点头,他看向曲铭心,目光有些复杂,似乎也想劝他歇一歇,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曲铭心冲他笑了下,摆了摆手,离开了法医室。   他们去了一开始王云在的那个会议室,当时接手过那个面包和接触过张辉平的人全都关在那里,由两名特警统一把守。   这样的处理方式其实相当伤人,但那会姜植简直要忙疯,根本顾不上关心属下心理状态。   但刚到会议室门口,甚至还没推门,曲铭心就知道,自己又白跑了。   隔着一扇不算薄的木门,曲铭心听见一阵惊呼声。   贺白走在他前面,听见声音便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刚进去便发现一扇窗户大开着,所有人都探头往下面看去。   “怎么了?”贺白抓住一个特警问。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指着窗户有些不敢相信的说:“刚才有个人,跳楼了。”   贺白问话的功夫,曲铭心已经拨开人群向下看了一眼。漆黑的深夜里,曲铭心已经看不清那人的具体轮廓,只是血液顺着地面流淌蔓延到了路灯下,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一角鲜红。   曲铭心转身,贺白已经站在了门口,正安静的望着他。   “跳下去的那个人,有认识他的吗?”曲铭心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顺带还掏出手机来给许居涵发了个短信,通知他短暂的休息结束了。   他声音不大,这间会议室本来还处在骚乱的状态,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些凑在窗边的人转过身来,看看曲铭心,再看看身边的人,沉默片刻,终于有人站出来。   跳楼的那个是一位颇有资历的技术警,也是那个致命面包的提供者。   他一直沉默的坐在窗边,以热为借口打开了窗户。他为人忠厚又好脾气,几乎没人怀疑是他的面包有问题,自然也没有人觉得他坐在窗边打开窗户的行为有问题。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在一片寂静中站起身来,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坐在窗台上向后一仰,永远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行为如此突然,似乎是在以死明志,又似乎是为了封住自己的口,让人们不再有探究的机会。   然而在事后调查中,唐桥找到了他这三年来的银行流水。   他的妻子因为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而他为了供孩子上学,为了家里的老人,为了妻子的后续治疗,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这一年的时间里,每个月他都会收到一个几经跳转的海外账户汇来的巨额财富,这笔钱让他治好了自己妻子,给自己的女儿换到了更好的私立中学,还给父母重新买了房,过上了人生赢家的日子。   然而一切的美好背后都需要付出代价,对于这位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的警官来说,他的代价对于家人来说,未免太过沉重。   曲铭心和贺白分别把剩下的人都审了一遍,监控录像在医院时唐桥就已经给曲铭心看过,除了跳楼那位,其他人在监控中显得都十分正常。   曲铭心无意再追究这件事情,粗略审过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便把所有人放了,说了几句督促的话,交代了一下今后的工作。   他处理完这些,看着人们渐渐离开会议室,才终于找了把椅子坐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领口,眼神有些空。   他并不累,原来当兵执行任务的时候,心理压力和生理压力都比这大得多,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原来的日常训练来的辛苦,因此时常怀念原来的生活。   可现在曲铭心突然觉得,他太累了。   并不是因为睡眠不足或连日奔波,也不是因为他打了架还受了伤。   原来当兵执行任务的日子简单而纯粹,他们接到通知,收拾装备,空降执行,然后就可以回来休整。他们不必在意面前的敌人做过什么,也不必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他只需要严格按照任务执行,做一把锋利的刀。   而现在,他作为参与者,也作为旁观者,看了太多他本不想了解的东西。   为了物质而抛弃男友的姑娘,为了所谓的自尊而伤害同学的男生,因为家境优秀就傲慢放肆的官二代,因为看不惯就可以满口脏话肆意侮辱同学的女生。   还有因为家庭而选择堕落的他的同事,因为救不了儿子而跪在地上痛苦自己没用的父母,还有那一直隐藏在黑暗深处观察着他们、戏耍着他们、嘲笑着他们的那群人,那群不把人命看做人命的人。   他在一座灯火辉煌商业发达文化深厚的城市中生活,看到的却从来都是肮脏丑恶的东西,和在生活的沼泽中不断挣扎越陷越深的人。   而他是正义的代表,是要伸出手去成为光的人。   贺白觉得曲铭心矛盾,他觉得曲铭心不是会承认自己无能为力的人,他以为曲铭心永远自信强大。   他不知道一开始的曲铭心也是这样的,一开始的他心中仍有抱负,以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改变什么,可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案件中,曲铭心渐渐变了。   他的确有能力破案,可悲剧既然已经发生,后面等待着的,也只有更多的悲剧而已。   由仇恨或悲哀引发的一连串的悲剧,不仅仅作用在当事人身上,还深深地刻在了他们这些旁观者的心中。   曲铭心不是神,他既没法未卜先知阻止悲剧的发生,有时也控制不了事件的持续恶化。   于是渐渐地,曲铭心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普通人,仍然无力,仍然可悲。   他在那次惨烈的战斗后对自己的一切怀疑,都在这样的生活中逐渐落实。他开始不再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开始接受自己就是这样。   他的自信和宽容建立在对自己缺点不足的充分认知上,所以有时总是格外打动人,也格外让人敬仰。   贺白看着曲铭心,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想了想,伸出手来,揽住他的肩膀。   “去医院吗?”贺白问。   “先回家。”曲铭心眨了下眼睛,逐渐回过神来,“出来的急没带卡,总不能给人家开空头支票。”   他率先站起身来,转头看着贺白,脸上有浅浅的笑,“别吃我豆腐了,走吧。”   贺白也笑了下,也不反驳,跟着他站起身来,继续当他的司机。   ……   贺白之前想过曲铭心应该蛮有钱的,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钱。   曲铭心似乎也没想瞒着贺白,直接带着他进了书房,从书架上的抽屉中拿出来了一叠卡和一个空白的支票本。   贺白大致扫了一眼,发现绝大部分都是贵宾VIP才有的黑卡,甚至有几家不是真正的权贵根本进不去的会所,曲铭心都有VIP卡。   “这些也是别人送的?”贺白看着他把一堆卡摊在桌子上找东西的样子,忍不住问。   “对啊,我自己上哪弄这些东西去?”曲铭心理所当然的说。   “什么朋友这么大方,他还缺朋友吗?”贺白笑了。   “哟,你一大少爷还缺这点钱啊。”曲铭心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随手往口袋里一揣,把剩下的东西拢了拢又全都放回抽屉里。   “缺啊,白给的当然缺。”贺白随口说。   “谁跟你说白给的。”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啧啧摇头,“小同志,你这个思想很不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懂得劳动人民的伟大。”   “不是白送的,那是受贿?”贺白干脆的回他。   “当然不是。”曲铭心板着脸装严肃,“你这个指控太严重了,我生气了,明天我要找罗局给我伸张正义。”   “嗯,好吧。”贺白无奈,冲着曲铭心笑笑,一本正经的说:“我错了,曲处长,请您不要报告罗局,我很珍惜特侦处的这份工作。”   曲铭心被他逗笑了,伸手拍他一把,准备出门。   “等一下。”贺白突然拉住他。   “怎么?”曲铭心有些莫名。   贺白把他拉到餐桌旁,昨天用的红花油还在上面摆着,他拧开盖子把油倒在手里,示意曲铭心把袖子挽起来。   他把曲铭心青肿的手臂和红红的指关节都耐心搓了一遍,力道适中,手法细腻,只是顾忌着时间,没再像白天那样再细细按摩一遍。   “好了。”抹完后,贺白在旁边的水槽洗了下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对曲铭心说:“走吧。”   ……   当曲铭心办完一系列的手续,把钱交给护士并安慰好崩溃的王云父母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曲铭心没让贺白跟着他一块进医院,他让贺白留在车里,能休息一会是一会,毕竟下次有时间休息还不一定在什么时候。   贺白坐在驾驶席上,双手抱在一起倚着椅背,背还是挺直的,看上去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在闭目凝神。   曲铭心走过去敲了敲车窗,贺白便睁开眼睛,打开车门锁,顺带帮曲铭心打开副驾驶的门。   曲铭心明显很累了,他沉默的坐上车系上安全带,看了贺白一眼倒头就睡。   贺白有点无奈,也知道他的确辛苦,今天白天只会更辛苦,也只好一言不发的发动车子,慢慢的向市局开去。   平日里贺白开车像在飞,稳稳卡着超10%的速度娴熟的在路上飘,这次终于懂得尊重道路交通法了,慢悠悠的在刚刚醒来的城市中绕弯,以与电瓶车一争高下的速度历时快一个小时才到了市局楼下。   而曲铭心一直闭着眼睛歪着头,随着车子晃来晃去的,没什么反应。   车子刚停下,不等贺白叫,曲铭心自己就醒了。   他似乎根本没睡,只是慢慢睁开眼睛后伸了个懒腰,然后目光暧昧的看了眼贺白。   这么短的一段路开了将近一个小时,这也是个人才。   贺白权当做没看见他的眼神,自顾自的停好车开门下车走人。曲铭心跟在他后面一路打哈欠,驼着背低着头颓废又懒洋洋的样子,看着相当不像话。   他这样的样子一直持续到电梯显示屏的数字跳上20。   曲铭心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电梯停在18楼,定睛一看才发现贺白摁的是局长办公室的楼层,一瞬间整个人清醒过来,指着贺白痛心疾首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贺白笑眯眯的问。   “不是,这一大早的,怎么能现在就去打扰咱们局长大人呢。”曲铭心边说边伸手要取消楼层,贺白装作不经意的拦了一下,问:“您不是说这件事情要尽快跟罗局长报告吗?”   他这一拦,电梯便飞快的跳上了目标楼层,叮了一声,打开门。   这破电梯有事的时候永远等不来,上一层楼像上18层一样慢。结果到了这种时候,它又突然好用起来,分分钟就到。   电梯已经开了门,旁边还有贺白看着,曲铭心总不好还要转头走人,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敲响了罗培风办公室的大门。   说来,距离他昨天走出这里,好像还没过10个小时。   罗培风昨天被姜植一个电话从被窝里叫起来,接着便连夜赶了过来。先是忙着借调特警,又连夜打报告联系上级汇报,还得想办法处理媒体那边的大嘴,不要让事情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他本来就又忙又烦,恨不得拉曲铭心过来同归于尽。结果听说曲铭心回来一趟一位警员便跳了楼,更是气的七窍生烟。偏偏曲铭心闯完祸不带收拾就飞快的又跑去医院,让罗培风想骂人都没法骂。   通宵灭火处理完这些事情并且挨了骂之后,罗培风坐在办公室里,也不睡了,就撑着下巴安静的看着自己办公室的门,等待着曲铭心敲门进来,然后给他点颜色看看。   --------------------   前两周太忙,电脑都没空开,一直没更新抱歉 第22章   曲铭心推门时还在想,今天罗培风说“进来”的声音竟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阴沉,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结果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巨大的烟灰缸,正冲着脑门过来,还带着凛冽的破风声。   曲铭心后面还跟着贺白,他躲了贺白就要遭殃,于是只能咬牙在极近的距离接下这个包含怒意呼啸而来的烟灰缸。   这是个跟平常家里用的盘子差不多大的烟灰缸,相当的重,曲铭心没做准备,接住后只觉得手被撞得生疼。这么重的东西被扔出如此速度,可想而知扔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劲。   曲铭心转身把烟灰缸放在茶几上,还没等抬头,就感觉杀气迅速逼近。   多年来的锻炼为他养成了良好的习惯,他迅速弯腰低头,身体在须臾之间以奇妙的姿势扭过来,躲过了罗培风这绝对不算轻的一脚。   皮鞋哐啷一声跺在茶几上,那看起来质量不错的木质茶几发出了一声悲鸣,晃了两下,好歹撑住。倒是上面曲铭心刚放上去的烟灰缸被直接弹起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曲铭心看着那个烟灰缸叹了口气,没等他说什么,罗培风的拳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余光中曲铭心看到拳头后罗培风黝黑的脸和紧绷的下颌,突然间他觉得,他应该让罗培风出出气。   于是曲铭心侧了下头,让本应落在他鼻梁上的拳头落在右脸,整个人被罗培风的蛮力打的倒飞出去,直直的撞到沙发背上。   曲铭心用舌头顶了下口腔内侧,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低着头拿手背擦了下嘴角,一点点刺目的红粘在手背上,看来是被打的不轻。   罗培风的目光落在曲铭心身上,他弓着腰低着头坐在地上的样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于是他哼了一声,转身回去坐下。   贺白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他的视线一直在曲铭心的手背上,那点点红直勾勾的插进他的眼睛。   他走过去,蹲在曲铭心身边,凑过去看曲铭心已经肿起来的侧脸。   “别光看呀,扶你处长我起来。”曲铭心白他一眼,口齿不清的说。   贺白于是伸手把他扶起来,看着他用滑稽的姿势捂着自己的脸哼唧,明明该觉得好笑的场景,却莫名有些怒意。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愤怒是给谁的。   曲铭心一边口齿不清的哎呦一边装作一瘸一拐的往罗培风那边走。这老头嘴硬心软,刚才一拳打完曲铭心已经看见他眼里的后悔了。   不趁着敌人软弱时一举攻下,那实在太对不起曲铭心白挨的这一下了。   罗培风坐在椅子上板着脸,扭过头去不想看曲铭心。   而曲铭心甚至如何让这个老头自己服软,只是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垂着头,低声说:“我错了。”   “错哪了?”罗培风没好气的问。   “从一开始就错了。”曲铭心抬起头来,直视着罗培风。   “从发现路晓婷失踪开始就应该戒严的,我不应该把张辉平和彭妙安放了,也不应该放心让王云回去。”他上前一步,把手摁在罗培风的办公桌上,身体前倾,声音低沉,“当然最不该的,是我轻敌了。”   他给人的压迫感太强,逼着罗培风转过身来正视他。他们在彼此的眼睛中都看到了愤怒与不甘,看到了对方誓要将那群人一网打尽的决心。   曲铭心松手站直,后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很平静的说:“这件事情全部责任在我,我接受组织上的一切惩罚。”   “惩罚?”罗培风冷哼一声,语气态度仍然满是火星子味,但曲铭心觉得他已经没有开始那么生气了。   果然,罗培风摁着桌子站起来,面色不善的说:“你放心吧,现在没人敢罚你。赶紧把损失降到最低,我就算谢天谢地了。”   “明白了,谢谢罗局。”曲铭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冲贺白歪了歪头,带着他离开了办公室。   这次案件性质之恶劣,影响之大,对于整个唐平市公安局来说都应该是个大事,然而贺白看罗培风和曲铭心之间的交流,似乎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担忧。   回去的路上,贺白依旧盯着曲铭心的背影,默默地思考罗培风那句“没人敢罚你”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曲铭心注意到他的沉思,问。   “哦,我是觉得,罗局脾气挺好的。”贺白想了想,这样说。   “他脾气好?”曲铭心似乎是想讽刺的笑一声,结果一动就牵扯到嘴角的伤口,整个人瞬间老实下来,以一种你不懂的姿态表情摇了摇头,“罗局脾气差可是出名的,今天要不是你老大我英明,先挨了一下,不然且有的骂呢。”   “没事吗?”贺白问。   他也不说清楚是曲铭心的脸还是这次的案子,只是略带担心的这样问。而曲铭心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没再说话。   贺白看着他有点肿的侧脸,看着他深沉的目光,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没事肯定不止于,影响太大,接下来他们会辛苦一阵。可真要说这是什么灭顶的大事吗,也不至于。   不是曲铭心和罗培风藐视人命,不顾忌恶性时间带来的恶劣影响。   他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单纯因为,他们见过更可怕更恶劣的,让人毫无反抗和处理能力的事情。   所以罗培风就算生气,打了一拳,气也就消了。   而曲铭心虽然生气,更多也是生自己轻敌妄动的气。   这个案子最终结案时,距离发现郑双的尸体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谁都没想到,最开始他们认为最棘手的部分,也就是找到凶手是谁,只花了两天就已经解决,而后续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和相关案件,才真的让他们每个人都焦头烂额,忙到崩溃。   最终曲铭心也没有公布有关那辆面包车和四个不明身份的幕后凶手的事情,还为调查清楚的事情容易造成恐慌引起骚乱,所以在和罗培风商量后,警情通报和最终的结案卷宗上,都没有再出现背后那些神秘的势力。   张辉平的死讯被控制在很小一部分人中,而知道幕后仍然还有凶手存在的人除了特侦处的人也只有姜植一个。   唐桥用了快一个星期的时间追查那四个人的行踪和身份,最终唯一称得上线索的,也只有那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某个外网会员制论坛的角落里曾经有过一篇帖子,提到这把刀似乎和某个神秘的佣兵组织相关,而这个神秘的佣兵组织属于一个更加神秘的集团,至于这个集团是做什么的,负责人是谁,谁也说不清楚。   这样人云亦云的消息看起来不靠谱极了,但对于曲铭心来说,这是这几年来,他看到的真实度最高的线索了。   唐桥已经把那个人放进了自己的观察名单里,全面监视起他在网络上的一举一动,但遗憾的是,从那篇帖子之后,那人就再也没有其他发言了。   贺白和陶若的运气可以说是相当之差,特侦处偶尔连着两个月都没有工作,可他们刚来就赶上特侦处最忙的一个案子,这一个星期来弄卷宗跑现场联系受害人家属并安抚,还要回学校处理自己的档案接受入职调查体检,忙的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年。   贺白还算好的,他适应的快干活又麻利,偶尔曲铭心还会插手帮一下他,日子过得没那么水深火热。而陶若,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白,不仅没人带,还要求质量和速度,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曲铭心丝毫没有是自己把人挖来的自觉,把人扔给宋秦就不再管他,宋秦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指导一二,话说的不清楚,陶若也没机会再问,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琢磨着来,渐渐地,竟然做的还不错。   由此可见,曲铭心此人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挑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   所有的事情都弄完后,曲铭心带着唐桥去看了王云。   他已经做完手术,但仍然昏迷不醒,每天躺在病床上,一切生活都需要别人照顾。   陶若站在王云的病床边,看着昔日健康活泼的朋友瘦成一把干柴,躺在床上连意识都无法恢复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哭。   曲铭心站在他身后,宽大的手掌带着温暖的温度压在他肩膀上,那力度太大,压得陶若想弯下腰去。但莫名的,陶若觉得压在他肩膀上的不是曲铭心的手,而是他今后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他进了特侦处,成为了一名刑警,从今往后,他要对所有需要他保护的人的生命负责。   所以他眨了眨眼睛,把马上就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又深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他们在王云那里待了一下午,陶若跟王云的父母说了很多他们在学校里的事情,一开始说的时候大家脸上还能有笑容,到了后来,每个人都眼眶红红的,只是大家都顾忌着彼此的心情,强撑着继续聊下去。   曲铭心强行打断了他们故作坚强的聊天,以强硬的姿态把陶若带走,回市局的车上陶若还是低着头捂着嘴小声哭了出来,而曲铭心却出乎他意料的没有骂他,反而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陶若擦了眼睛去看曲铭心,晚霞里,那人锋利严肃的侧脸上,莫名有些悲哀与痛苦。   陶若眨了眨眼睛,心想这绝对是晚霞和自己眼泪的问题。那个曲铭心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表情,一定是他看错了。   离开医院后,曲铭心把陶若送回了市局,然后又接上贺白,开车回家。   为了工作方便,当然更因为两个人一些心照不宣的企图,贺白在案件结束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东西搬进了曲铭心家里。   贺白东西不多,连曲铭心给他腾出来的那个次卧都没塞满,倒是厨房终于多了一些食材调料一类的东西,让曲铭心那个造价昂贵的一体式厨房终于有了点自己的用武之地。   陶若在结案后慢慢的开始往宋秦那里搬。他的宿舍没法住,他不是本地人手头又没钱租房子,正好宋秦那个房子也空了一间,便让给陶若搬进来住。   后来在办公室里提到这间事情的时候,贺白看见曲铭心总是压抑着愧疚和震惊去看宋秦,而宋秦似乎注意到了又似乎没注意到,但反正陶若就这样在宋秦家里住了下来。   宋秦自己开一辆沃尔沃,平时上下班带着陶若,倒是也方便不少。   公安大学事件已经渐渐被人遗忘,而他带来的影响似乎也在渐渐消失,甚至就连被害者和凶手的同学们,公安大学的那群学生们,也逐渐忘了自己曾经生活在恐惧和混乱中,逐渐忘了曾经还有这样一个人,跟他们共同生活共同学习。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平息,都在被淡忘。就连一直躺在病床上的王云,因为一直昏迷不醒,而渐渐地被人忘记了存在和呼吸。除了他的父母和特侦处的人,剩下的人似乎已经彻底忽略了他,忽略了还有一个无辜的人,他尽全力来保护自己了,可最终仍然没能逃过这残酷的黑手。   而郑弘毅似乎是唯一一个在事件平息后受到影响的人,他的电脑的事情最终没有瞒住,曲铭心写了一份报告提交给罗培风,而罗培风看都不看便直接转交上级。他们那天在局长办公室的对话被曲铭心完整的录了下来,工作电脑私用,甚至带回家来借给孩子用,因此而造成的重大危险是郑弘毅死几百次都不够弥补的。   郑弘毅在办公室被直接带走,从此以后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但曲铭心大概猜得到,他应该过得相当煎熬。   调查幕后那些人的工作一直在继续着,但即便是对唐桥来说,这也无异于大海捞针。那四个人和那柄刀就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中,就再也找不到踪影。   在这往后的三个月里,唐平市依旧不大太平,仍然有案件发生,姜植仍然忙的晕头转向。期间需要特侦处解决的案件也发生过一两次,但每一次破案后,曲铭心都没再发现那些人的痕迹,似乎他们突然良心发现,就此收手,不再作恶。   但曲铭心知道,他们不会就这样默默地消失,他们一定还潜伏在某处,拿捏着他们的弱点,静静地观察着他们,随时准备再次出击。   他们在公安大学的案件里高调出场,毫不吝啬向世人展示他们锋利的獠牙和恐怖的手段。那么曲铭心也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倾巢而出,颠覆这不知多少人苦心维持的正义与法则。   但无论如何,曲铭心想,他会尽全力。   他不是什么伟人,但他也做不来袖手旁观。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做一些事情,完成一些目标的。   曲铭心看着贺白,看着那人平静俊秀的侧脸和温和的笑容,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为了实现这些,他会不择手段。   卷一 獠牙初露 完   --------------------   这是第一次写刑侦,真的完全头脑一热就开始挖坑了。事先构想的只有主线,动笔之前完全没想到写刑侦居然这么困难,很多东西都需要现查,查到的也不尽完美。第一个案子没有写明确的人物关系和案件大纲,完全想到哪写到哪,导致第一个案子真的完全没有逻辑性和推理性,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加上的推理标签。   而且最近实在太忙,电脑都没空开,很对不起等更的各位。   从第二个案子开始,我会写详细的人物小传和案件大纲,很多东西会提前准备调查来完善自己的案件,也会尽量增强互动感和推理性,但在这一方面我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有问题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很感谢看到这里的可爱的你,希望你们可以多多评论给我建议呀。祝你们天天开心! 第23章   公安大学的毕业典礼在七月的第一天准时召开。   与普通大学不同,公安大学的学生们毕业时不穿博士服,而是穿统一配发的警服。   无论今后他们将去往哪里,从事怎样的警种和职业,在这一天,他们都统一穿着警服,带着警帽,笔挺的站在学校的大礼堂里,列队整齐,迎接属于自己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天。   贺白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台上发言,而他的身后,坐着公安大学的校长张志,副校长段凝光,唐平市公安局局长罗培风等一群老前辈。他们也穿着警服,端坐在坐姿后面,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这些即将成为他们继任者的孩子们。   下面的孩子们同样以期待憧憬的目光望着他们,似乎看到了自己今后的光辉前程。   在这些德高望重英雄事迹广为流传的人中,有一个年轻人格外的显眼。   那人坐在长桌的一角,面前没有台签,。他的坐姿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显得有些不端正,而他单手撑着下巴,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无聊与嫌弃。   他经常低头看表,看起来比学生还要厌恶这样长篇大论的场合,一点都没有坐在台上该有的矜持与自觉。   他面容英俊,也很年轻,只是这样抿着唇皱着眉的样子实在太过凌厉,很多人只敢偷偷瞄他一眼,接着便马上移开视线,生怕与他对视。   只有偶尔,他的视线飘过队伍最前方的某个人时,嘴角才隐约能看出点笑意来。而当优秀代表上台致辞的时候,有的人发现,他终于把胳膊放了下去,坐的稍微直了些,颇为认真的听贺白的致辞发言。   而当贺白的发言结束,他倚着椅背漫不经心的鼓掌,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贺白身上,带着不明显的欣赏。   而贺白也一直看着他。   那个看起来年轻英俊,人人都怀疑他为什么能坐在台上的人,就是被罗培风强行拉过来的曲铭心。   从曲铭心入场就坐后,贺白的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曲铭心。   他们今天早上分别出发,贺白提前去学校做毕业准备,而曲铭心正常去局里上班。离开时曲铭心很大方的把自己的车借给他,接着就要回去继续睡觉。贺白从未听说曲铭心也会来,心里失落之余,也忘了去想想其他的可能性。   直到毕业典礼开始,他看见曲铭心穿着警服一脸生无可恋的跟着罗培风走进来,他的视线就再也没能离开过曲铭心。   特侦处对穿着没有要求,曲铭心一向怎么舒服怎么穿,从不在意形象搭配。贺白也曾经想过曲铭心穿上警服的样子,那人个子又高腿又长,肩宽腰细的,穿这样硬挺且带了特殊意义的服装,一定会格外亮眼帅气。   只是考虑到曲铭心这种讨厌麻烦讨厌到极致的性格和他随时随地都不着调的样子,想请他穿着警服妥帖的在人面前走上一圈,应该比登天还难。   所以贺白也只是想想,从未真的期待过有一天能看见曲铭心穿着警服站在自己面前。   直到今天,惊喜突然降临,从未预料到的场景比他想象中的要惊艳几百倍。   棕色礼堂墙壁旁,曲铭心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身体微微后仰,带着无奈和痛苦凝望着前面的罗培风。   他的警服似乎刚熨过,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熨帖的包裹着他的身体,勾勒出他精致而富有力量的身材。   他肩膀宽阔,因此带肩章格外的好看,也更显得人笔挺。领带压在制服下,打的周正的领结上方便是喉结,曲铭心的喉结相对明显,脖子又长,因此说话吞咽时,总有一种特殊的性感。   曲铭心的腿很长,贺白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事实是在曲铭心与那个假冒的保安搏斗是,凌空一脚,饱含力量,威力惊人,也无比勾魂。   他平常总爱穿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休闲裤工装裤,从未穿过这样笔直的西装裤,刚熨好的裤子没有一丝褶皱,禁欲的颜色与款式勾勒出他修长笔直的一双腿,显得他愈发丰神俊朗。   从这时开始,贺白的视线便再没能离开过曲铭心。   他看着那人一脸不耐的跟着罗培风上台就坐,看着他手臂撑在桌子上百无聊赖恨不得当场昏睡过去的样子,总觉得有说不出的魅力。   再然后,曲铭心的视线扫过他,接着便转回来,也没有再离开。   他们隔着小半个礼堂,彼此都赤裸裸的凝视着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审视,也乐于向对方表现自己的欣赏。   他们就这样互相盯着对方,过了整整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毕业典礼结束,台上的大人物们首先退场,或是去忙工作或是去应酬交际,总之不再与学生们共处。而学生们各自松了一口气,退场后,排着队和老师合影留念,纪念自己这四年来的美好时光。   贺白走出礼堂,深深地吸了口气。   今天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早上十点多的太阳还没有那么毒,只是天气太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贺白松了松领带,陶若从后面走过来,脸上笑容有些违心,看起来与周围那一张张笑脸格格不入。   “我们回市局吗?”陶若问。   毕业照已经早早拍好,本来按照陶若的性格,这时候应该和同学们笑笑闹闹的一起拍照起哄,找老师合影留念。可他一想到至今还躺在病床上没有恢复意识的王云,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回去吧。”贺白看着操场,说。   “好,那我们去门口坐地铁?”   “嗯……”贺白心不在焉的拖着长腔答应着,目光却一直没落在陶若身上,反而在校园里一直寻找,不知在找什么。   “找我吗,贺大学霸。”曲铭心从陶若身后突然冒出来,话是对贺白说的,但又拍了下陶若的肩膀,反倒是把陶若吓了一跳,直接蹦了出去。   贺白笑了,转过身来,声音温和,“是啊,在想曲处长今天开没开车。”   陶若明白过来,连忙凑过来,笑嘻嘻的看着曲铭心。   “当然……”曲铭心仰着头,拖着调子说:“当然没开。”   陶若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很失望。   “我今天跟着罗局一块过来的,哪有我开车的份,都是专车。”曲铭心啧啧摇头,似乎还在回味在车上的滋味,“那座椅,那空调,那悬架和弹簧,是真舒服啊。”   “那你现在回市局吗?”贺白打断他的回忆。   “当然回去。”曲铭心一本正经的说:“难不成我还留在这给罗局当挂件吗?”   他们最终临时征用了一位警员的车,曲铭心以警服太紧抬不起手来为由,毫无羞耻的让贺白继续当他的司机。   贺白虽然乖乖照做,但嘴上仍然不饶人。一口一个曲处长胖了,一路上都没带停,曲铭心说什么都能扯到这上面来。   陶若坐在后面,光是听他俩闲的没事打嘴仗,都觉得受到波及。这俩人上下嘴皮一碰就是把刀,他们两个道行深的没觉得什么,他一个初入职场的小白却被吓得心惊胆战的。   车子停在市局楼下,曲铭心刚刚打开车门,还没来得及下车,就接到了姜植的电话。   又出事了。   他们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是换了辆车便马不停蹄出发赶往事发现场。   姜植把死者信息发到曲铭心的手机上:宋嘉卉,女,27岁,唐平市人,目前单身独居,在惠安地产工作。报案人是他的堂哥,原因是发现宋嘉卉失踪,来到宋嘉卉住处敲门时,闻到臭味。   姜植给的地址是城南靠近市中心的一个小型富人小区,最高楼层五楼,一共五栋楼。   曲铭心一路飙车到小区门口,姜植的人已经等在那里。曲铭心正想停车,被绿树环绕的篱笆便突然向两边打开,露出里面一条修的平整干净的柏油路来。   等待的警员直接开门上车,指引着曲铭心往里开。   出事的是小区最靠里的一栋楼,住在五层01号的那户。他们推门进去,装修的金碧辉煌的门厅里,电梯已经打开等在那里。   曲铭心走进电梯,随行的警员拿出证物袋来,拿着里面蓝色的卡片在感应区刷了一下。   电梯“滴”了一声,五层的按钮自动亮起,同时电梯关门,向上攀升。   陶若站在贺白后面,扒着贺白的袖子从贺白和曲铭心之间的缝隙里看着这一切,又看了看四周金线勾勒出来的镜面,发出了没见识的感叹声。   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扇对开的雕花木门,门口放着鞋柜,陶若大概扫了一眼,便隐约看见几个价格不菲的奢侈品品牌logo。   但还没来得及感叹,陶若便一眼看见的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那是个很美的女人,虽然她赤身裸体,身上满是被凌虐袭击后形成的伤痕,虽然她的尸绿已经逐渐蔓延,虽然她一直没闭上的眼睛里瞳孔已经几乎不可辨认……但依旧无法否认的是,这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是典型的南方温婉女子的长相,弯眉大眼,鼻子小巧精致,嘴唇有些厚,嘴角带着弯弯的弧度。   她的脸小小的,轮廓立体,即使死相残忍死不瞑目,她的脸仍然很美。   她赤身裸体浑身鲜红的倒在这间装修精美的房子的客厅中央,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一部分被扯成碎布,随便丢弃在她的身边,还有一部分她压在身下,变得破烂不堪,无法为她挡住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边散落着一堆东西,倒在地上的书架,碎了一地的青花瓷瓶,已经枯萎了的花朵,还有被打翻的水杯。   曲铭心看着这一切,几乎能想象到这个姑娘遭受了多么大的侮辱与折磨,又多么用力的挣扎求生。   但最后,她还是倒在这里。荒唐赤裸着,向人们展示着她胸口那个深深的刀口。   姜植接到这个案子后,便直觉有些危险,果然在他们破门而入后,这具有冲击力的场景和味道便顺着他们的眼睛与鼻子直冲大脑。   姜植当机立断让自己手下的人不要触碰现场的任何东西,而他退出来,给曲铭心打电话。   许居涵宋秦和唐桥很快赶到现场,从出电梯开始许居涵的眉头就一直拧着。他依旧换上厚重的隔离服,带了两层口罩和手套,才终于肯走进这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房子。   “死因目前判断,应该是失血过多。”许居涵边说,便皱着眉探过去看了看她的眼睛,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看了看。   “死亡应该超过两天了,看尸斑和现场血量,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   许居涵站起身来,走到她腿部的位置,看了看,然后抬起她的腿来,“有被强奸的痕迹,具体是生前还是死后,还有是否留有精*,要等回去再看。”   “好的。”曲铭心皱着眉点头。   宋秦拍了拍陶若,带着他和几个警员开始搜集其他物证。   曲铭心看着屋内有条不紊的景象叹了口气,闭了下眼睛,转过身来看向那个一直站在姜植身边一言不发的男人。   男人大概30多岁,单眼皮高鼻梁,皮肤细腻,看起来保养的很好。他带金边眼镜,头发用发胶固定,穿着看着就很昂贵的西装,活脱脱一副社会成功人士的样子。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冷漠与厌恶,沉默地站在姜植身旁,一直离那间屋子远远地,看起来很讨厌这样血淋淋又味道刺鼻的环境。   曲铭心注意到他的不适,想了想,让姜植留下监工,他和贺白带着人下楼。   走到楼下的小花园中,男人的表情明显变得好了些。他们在花园中的石凳上坐下,曲铭心看着他,伸出手来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特侦处处长,曲铭心。”   男人看着曲铭心伸出来的手,皱着眉思考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刚才曲铭心有没有触碰尸体,片刻后才迟疑的伸出手来,握了一下,便立刻抽回手来。   曲铭心笑了笑,没在意对方的嫌弃,他看见贺白在他们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想了想问:“可以请您自我介绍一下,再讲一遍您为什么报警吗?”   “当然。”男人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理智而平静的说:“我叫宋励,目前在惠安地产任职。死者是我的堂妹,名叫宋嘉卉,今年27。”   “一开始报警,是因为她连续两天没有来公司上班,电话邮件也全部失联。我来到她家门口敲门,也一直没有人回应,接着我便闻到一股臭味。于是我报了警。”   “警察到了以后,也没有办法开门,我手上没有她家钥匙,物业也没有,于是警察破门,再然后就是您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娓娓道来,明明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也有让人不由自主听入迷的魅力。而曲铭心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他的脸,他直勾勾的盯着这个男人,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难过与痛苦。   然而并没有。   “您与您的妹妹关系如何?”曲铭心看着他的眼睛问。   而宋励似乎也发现了曲铭心的企图,直视着他简单地回答:“不熟。”   --------------------   开始准备考试了,几乎没时间动电脑,第二个案子之前存了一点点,有空开电脑的时候会发上来。寒假可能会更新。 第24章   宋励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宋嘉卉的冷漠与淡然,他的回答直接干脆,目光没有一丝躲闪。   曲铭心挑眉,觉得有趣。   “可以请您详细说一下吗?”   宋励皱了下眉,似乎是觉得曲铭心的问题无聊,想了想,继续用简洁的话来回答。   “我比她大三岁,她12岁才跟着父母回到唐平,我16就出国上学了。5年前她从美国毕业回来,进入惠安地产,我们之间也一直只是同事关系,并没有其他太多联系。”   宋励说完,似乎担心曲铭心还要问什么,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我来找她,也只是因为目前的项目正在关键阶段,她两天无故缺勤,严重影响组内项目进度。”   “原来是这样。”曲铭心点了点头。   “如果没事的话,我可以先离开吗?”宋励站起身来,“待会我还有个会需要开。”   “当然可以。”曲铭心紧跟着也站起来,冲着宋励笑:“只不过需要您在空闲时间来市局做个笔录。”   宋励答应下来,接着便转身离开。   “他是宋家的大公子,惠安地产今后的继承人。” 看着宋励离开,贺白走到曲铭心身边来说:“他在长辈和同龄人的评价很好,都说他谦逊聪明,懂得做好生意。”   惠安地产在国内还算有名,他们专做高端地产,旗下开发出来的系列产品包括度假村、高尔夫球场、养马场、温泉基地等,近两年来还组建了自己的球队,成绩也相当不错。   “你们认识?”曲铭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   “见过一面,不过那会我年纪还小,他应该认不出我了。”贺白想了想,又说道:“他应该不是凶手。”   “就因为他是个左撇子啊?”曲铭心笑着看了贺白一眼。   刚才握手的时候,宋励的右手手腕上带着表,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的时候,也是左手在上右手在下,而且他的左手食指上有写字磨出来的痕迹。   而从刚才的现场情况来看,无论是衣服被撕裂的方向,还是刀口倾斜的方向,都可以明显判断出来,这是右撇子的所作所为。   “说不定人家就是知道自己是左撇子才用右手杀人呢。”曲铭心转身往回走,随口瞎说。   “从他的坐姿和走姿来看,这应该是个很少锻炼的坐办公室的人。”贺白跟上他的脚步,慢悠悠地说:“根据他的身材来看,这种人的非惯用手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扯烂一个拼命挣扎的女孩的衣服,并且用刀捅的那么深。”   “万一呢。”曲铭心走进电梯,摁了下五楼的按钮电梯却没反应,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门禁卡,用不了电梯,于是只好推开旁边的紧急通道,走楼梯上去。   “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要自己报警?”贺白跟着曲铭心上楼。   “炫耀心理,或者说为了满足感?你们高智商的犯起罪来谁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曲铭心说。   贺白对曲铭心的随口中伤有点无奈,他想了想,接着说:“如果是高智商犯罪,我会把凶器留在原处,看着你们把它装进证物袋,才会真的有畅快感。”   曲铭心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是夸张做作的惊讶。   “天哪,你们太可怕了。”他边摇头边感叹世风日下,贺白不想看他拙劣的演技,长腿一跨便超过他,三两步爬上五楼。   等他们再次走进那间屋子,却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怎么了?”曲铭心看见宋秦和陶若站在客厅中间一动不动的,走过去问。   “嗯……”宋秦看见曲铭心,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屋子太干净了,我找不到东西。”   宋秦说干净,当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干净。   曲铭心听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进入房间后就隐约感到的违和感是什么。   如此惨烈的现场,明显看出被害者的挣扎的现场,大门却没有被暴力破开的痕迹。   而宋嘉卉的血流了满地,周围满是散落的书籍瓷片和玻璃,可光滑的瓷砖地面上连一个沾了血的脚印都没有。   曲铭心想了想,戴上手套向屋子里走去。   这是套两室两厅一卫的房子,客厅与餐厅合二为一,就在一进门处,显得屋子十分通透敞亮。厨房藏在门后,空间很大,也很空旷。这套房子的卧室格外大一些,配套有衣帽间和卫生间,而打开卧室里的另外一扇门,便连到了旁边的书房里。   曲铭心走到卧室床头,双手撑着床,低下头去看枕头。   深蓝色的真丝枕套上空无一物,没有一根头发,也没有其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曲铭心于是弯下身来跪在地上向床底张望,然而床底空空荡荡,连灰尘都没有多少。   “就是这样。”宋秦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曲铭心的动作说:“洗手间的牙刷是新的,牙杯刷过,没有唾液残留。垃圾桶里没有任何垃圾,都被清理的很干净。整个房间的门把手,包括书房里的东西,全都没有指纹,就连尸体旁边倒下来的东西上也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哦对了。”宋秦突然想起什么来,补充道:“死者的手机也不见了,目前在房间里没有找到,初步怀疑是被凶手带走了。”   曲铭心的眉头皱起来。   而贺白绕过宋秦走过来,学着刚才曲铭心的样子也大概看了一遍之后,轻轻笑了笑。   “的确被打扫的挺干净的,这个水平出去做月嫂,工资应该不会低。”贺白说。   “先把能用的东西都带上。”曲铭心拍了下宋秦,“其他的我们再找找。”   宋秦领命,转头出去带着陶若把洗手间里有可能会有线索的东西收集起来。   而曲铭心摸着领口想了想,转身走到衣帽间里,顺着衣橱与墙壁的缝隙看了看,然后突然俯下身子来,把手伸进那条缝隙中。   贺白站在旁边悠闲地看着他,顺带闲聊。   “曲处长,你怎么看这次的案子?”   “还能怎么看,这地方应该来过两波人。”曲铭心一边极力的把手往缝隙深处够,一边咬着牙回答贺白的问题。   现场情况过于矛盾,一边是被害人极力挣扎后的一片狼藉,一边又是冷静仔细的清扫,不留一丝痕迹。   从被害人身上被暴力击打而造成的伤来看,犯人在行凶时应该是无计划无准备的,他们在制服受害人的过程中废了太多功夫,根本顾不上受害人弄翻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引起邻居的注意。   但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个干净到没有一丝证据的现场,除了惨烈的尸体之外,他们得不到其他更多的信息。   “第一波人是犯人,他们毫无计划来到这里,但是却顺利的打开了门,行凶杀人后离开。”贺白看着曲铭心搞笑的动作,倚着墙慢悠悠的说。   “第二波人负责清扫,他们冷静聪明,懂得抹去一切痕迹和破绽。”   “他们?为什么用他们?”曲铭心似乎终于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以一个极其搞笑的姿势半趴在地上,警服被他剧烈的动作折腾的满是褶皱。而他的手仍然卡在缝隙里,只是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贺白。   “第一波人肯定不止一个,从死者身上的打击伤和扭伤可以看出来。至于第二波人……”贺白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我只能说,这么细致缜密的工作如果是一个人完成的,那我们想要找到他抓住他,一定相当困难。”   “是吗……”曲铭心随口应了一句,终于把卡在缝隙里的手臂拿了出来。   贺白定睛一看,发现他手上拿了一个沾满灰尘的毛线帽。   曲铭心憋着气眯着眼拍了拍这顶帽子,然后把帽子掀开,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几根头发。   “也不算太缜密吧,我觉得。”曲铭心得意的冲着贺白扬了扬手上的帽子,然后走出去交给宋秦。   他们又在卧室和衣帽间仔仔细细的转了一圈,实在是没有任何发现了,才走了出去。   唐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凝神摆弄着电脑。   “发现什么没,唐唐。”曲铭心弯下腰凑过去看。   “嗯……”唐桥想了想,然后指了指门口,说:“门口安了智慧监控,感应到门口有人会提醒屋内主人有人来访,主人在书房就可以直接看到,而且一般这种智慧监控都有录像存储功能。”   “找到存储卡了吗?”贺白问。   唐桥摇了摇头,很无奈的说:“没有。”   曲铭心直起腰来,也有点无奈。   “老曲,你弄完没,先回市局吧。”姜植从外面走过来,对曲铭心说:“宋嘉卉的父母现在在市局,想见见你。”   “好吧。”曲铭心环顾四周,想了想,对唐桥说:“唐唐,查一下小区监控和电梯监控,顺便看看有哪些监控死角。”   “好的。”唐桥点头。   曲铭心冲着贺白扬了下下巴,说:“走吧,贺大学霸。”   ……   他们启程回市局已经是接近中午饭点的时间,路上有点堵,曲铭心见缝插针一路不快不慢的走着,而贺白看着窗外,一直没有说话。   “想什么呢?”曲铭心问。   “在想清理房间的人。”贺白想了下,接着说:“如果是凶手,他既然有能力把房间处理成这样,那应该也可以想办法处理掉尸体,让大家以为宋嘉卉只是失踪,而不是死亡。但如果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把关于凶手的一切线索的都隐藏掉,为凶手作掩护。”   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最关键的是,处理房间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可以迅速发现宋嘉卉的尸体,自由进出宋嘉卉的房间。而且,他为什么要把房间里的所有生活痕迹一块清理掉?”   “为了隐瞒自己的存在吧。”曲铭心想了想,说:“把一切都打扫的特别干净的人,绝大多数是不希望别人发现自己的生活痕迹,就跟猫会埋屎一样。”   “宋嘉卉有男朋友吗?”贺白问。   “没有,唐唐刚才筛过一遍人际关系了,除了父母和那个没什么联系的哥哥,她没有其他亲近的人。”说到这里,曲铭心似乎也有点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说:“先查凶手吧。”   与郑双那个牛哄哄只顾自己仕途不管儿子的爹不同,宋嘉卉的父母显然是接到这个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他们打扮朴素,头发也有些凌乱,正手足无措的站在法医室门口,凑在一起低声啜泣着。   曲铭心刚上楼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顿时脚步便有些犹豫。   他前半辈子跟不正常的人相处时间太久,以至于只记得如何与那些人斗智斗勇,而忘记了如何跟这样单纯伤心的人交流。   他习惯了以上位者的姿态去安抚他人,例如之前失去战友的刑警与王云的父母。但他也渐渐忘记了该如何正常的与人打交道,安慰他人,再承诺些什么。   贺白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的看了曲铭心一眼,却看到他脸上的为难。   贺白想了想,加重自己的脚步声,越过曲铭心向那边走去。   “宋叔叔,宋阿姨。”贺白走到他们身边,声音很轻,微皱着眉,面容略显悲戚。   “啊,小贺?”被贺白称作宋叔叔的男人抬起头来,看到贺白,似乎有些惊讶。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过五十来岁,保养的很好,他的头发茂盛,身子气度皆与普通人不同,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社会地位较高的人。   然而他现在面色惨淡,眉眼下垂,头发从鬓角开始变得花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整个人只靠一副架子支撑。   “是我,宋叔叔。”贺白抬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放在旁边的妇人肩上,沉默片刻,轻声说了一句:“节哀。”   男人点了点头,抿着嘴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而女人从包里抽出纸巾来,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抬起头来轻轻拍了拍贺白,努力笑了笑,“好孩子,谢谢你。”   贺白于是轻轻摇了摇头,手依旧放在两人肩膀上,轻声安慰着什么。   曲铭心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想过以贺白的身份,大概会认识这对夫妇,但他没想到,在他退缩的时候,贺白走了出来。   他看到贺白一边拍着两位的肩膀一边看了他一眼,于是放缓脚步走过去,站在贺白的身旁,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   “叔叔阿姨好,我叫曲铭心。”   “您好。”男人转过身来看着曲铭心,闭了下眼睛藏住眼眶里的泪水,然后笑了笑,跟曲铭心握手。   “我叫宋城,这是我爱人江卉。”他一边与曲铭心握手,一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与自己的夫人。   “里面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曲铭心看了眼紧紧关着的法医室的门,想了想,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如先坐下来,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二位。”   宋城与江卉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有些犹豫,似乎是想离自己的女儿近一些,也想等验尸结束后第一时间就能看见自己的女儿。   然而曲铭心保持着伸着手的姿势温和平静的看着他们,于是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曲铭心走了过来。   他们去了那间会议室。   曲铭心请两位坐下,然后坐在他们旁边。贺白从门边的饮水机里接了两杯温水放在他们面前,然后挨着曲铭心坐下来。   江卉双手捧着那个一次性纸杯,看了看曲铭心和贺白,低头喝了一口水。   “叔叔阿姨,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曲铭心看江卉喝完水抬起头来,才说道:“我目前担任特侦处处长一职,令爱的案子由我负责。”   “这是我的助手。”他又指了指贺白,然后轻轻笑了一下,“相信二位都认识他了。”   贺白这时恰到好处的微微笑了笑,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于是宋城也点了点头,情绪稍微好了一些,说:“原来就听说你要当警察,没想到还进了特侦处,你妈妈一定很骄傲。”   贺白又笑了一下,谦逊的说:“谢谢叔叔。”   闲聊就此结束,曲铭心轻咳一声,坐直了身子,将双手放在桌子上,看着宋城江卉夫妇。   他们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   痛经痛到怀疑人生。。。 第25章   贺白发现曲铭心在控制气氛与别人的情绪上实在是一把好手,他对待不同人的态度差距大到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而该让人紧张起来的时候,他随便的一个动作,便可以吸引人全部的注意力。   而且不管是什么人,不管那人对曲铭心的态度如何,他都会因为曲铭心的一举一动而做出相应的反应。   “叔叔阿姨,先确认一下。”曲铭心拿出回市局后从姜植手下人那里拿到的资料,打开档案袋,抽出几张照片来。   “这个人,是你们的女儿宋嘉卉吗?”他一边问,一边将那几张生活照依次排开。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职业西装,踩着高跟鞋,笑容微微有些冷淡,但十分得体。   “是的。”江卉捂着嘴点了点头。   “那么……”曲铭心又拿出一张照片来,轻轻地放在他们面前,慢慢挪开手指露出上面的内容来。   那是宋嘉卉尸体照片的一部分,照的是她的头部,曲铭心从一叠照片中挑出了唯一一张她被合上眼睛后的照片,拿了出来。   江卉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扣住桌子,而宋城闭了闭眼睛,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是的,这就是我们的女儿。”   于是曲铭心点了点头,将照片收回去,又抽出一张档案来。   “我看资料,宋嘉卉是二位在方南省仪湖市收养的孤儿?”   江卉看了看宋城,面色有些为难,而宋城看着曲铭心,想了想,有些艰难地说:“其实不是收养,我们一直没有孩子,18年前,我们在仪湖市九沟村做生意的时候看到了她,就跟她的父母商量之后,买下她做养女。”   那时候计划生育实施没多久,很多农村家庭头胎生了女儿后,都要想办法把这个女儿解决掉,然后再生个儿子。   被别人买走已经是相当好的结果,更多生在那个年代的女孩,可能连这世界长什么样都还没见过,就已经死在了垃圾堆或荒山野岭中。   曲铭心看着宋城低下去的头,想了想问道:“是她九岁的时候吗?”   “对。”宋城点了点头,继续说:“我们带着她在方南省那边做生意,到了她12岁那年,我们才回到唐平市,开始做生意。”   “您二位的职业是?”曲铭心瞄了眼档案,明知故问。   “就是经商。”宋城想了想补充道:“回唐平市之后,我们兄弟几个合伙开始开公司,一开始是给人承包工地上的活,后来越做越大,就开始自己开发房地产,后来就有了惠安地产。”   “嘉卉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成绩一直很好,回国以后进惠安,跟着她哥哥也一直做的不错。小辈有出息,我们老一辈的都开心,最近都想着退休享福,把公司交给他们了……”说到这里,宋城的声音带了些哭腔,他停顿了一下,把自己汹涌的情绪压下去,才又缓缓开口说道:“没想到啊……”   “宋嘉卉平时与你们和其他家人的关系怎么样?”曲铭心问。   “关系很好……”江卉压抑着哭腔低声说:“这孩子性格冷,被我们领养的时候也记事了,可她一直很孝顺,每周起码有两三天回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周末有空也带着我和她爸爸出去玩。”   “跟她堂哥宋励的关系呢?”曲铭心接着问。   “她……跟她哥哥关系一般。”江卉想了想,解释道:“这两个孩子性格都偏冷,从小也不在一起玩,最多就是过年见个面,平时也不说话。”   曲铭心想了想,拿出笔来在背面的白纸上写了点什么。   贺白扫了一眼,曲铭心只写了几个字,他就大概明白曲铭心想写什么了。接着贺白想了想问道:“叔叔阿姨,您们印象里,宋嘉卉有没有跟什么人关系不好,或者是有利益冲突的?”   “这……”江卉为难的皱着眉,想了很久也没什么头绪,只好摇摇头,“小贺,你没见过嘉卉,这孩子性格很好的,从来也没听说过她和什么人有冲突呀。”   江卉边说,情绪便有些绷不住,她低下头捂着嘴,声音带着哭腔喃喃道:“她是个好孩子啊……”   宋城似乎也很难受,他揽着妻子的肩膀,轻轻拍着她。   曲铭心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叔叔阿姨,验尸结束了,您们要先看看她吗?”   他们两人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匆忙站起身来,向曲铭心道谢后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贺白看着他们离开关上门,才站起身来,微微叹了口气。   曲铭心听见他叹气,猛地回过头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贺白看着他的表情问。   “没有,”曲铭心摸着领口思索了一下,才说道:“没想到你也会叹气。”   他本来想说没想到你也会有惋惜的感觉,但转念一想这个话题似乎太过尖锐,话到嘴边才又改了口。   “你都会叹气,为什么我不行。”贺白笑了下,然后拿起曲铭心刚才随手划拉了几个字的那张纸。   他写的很随意,字又大又乱,不仔细辨认几乎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但贺白只是扫了一眼,就把那张纸放下,然后看向曲铭心。   “你还是觉得宋励有问题。”贺白说。   “对啊。”曲铭心看向贺白,很随意的说:“真要是关系不好过年才见的亲戚,我才不记得她比我小几岁什么时候来的唐平,我可能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生的。”   “或许吧。”贺白想了想,含糊道。   曲铭心突然来劲了,他凑到贺白面前几乎紧贴着他,然后盯着他的眼睛,一脸新奇。   “又怎么了?”贺白有点哭笑不得,但是却没躲开。   “感觉你奇奇怪怪的。”曲铭心退开一步,手指放在下巴上,上下打量着贺白,“之前没见你这么含糊其辞的。”   “你想多了。”贺白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   “行吧,就当是这样。”曲铭心耸了下肩,就此打住。   他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曲铭心拿出来,发现是唐桥发给他的监控片段。   曲铭心于是坐下,又把贺白拉过来摁在自己身边,才点开视频,把画面全屏。   这是四个监控拍摄到的片段组合起来的一小段视频,夜色中,有三个男人结伴而行,他们熟门熟路的进入小区,却在进入小区后行踪诡异,一边张望着,一边走向小区最里面的那栋楼。   唐诗的消息紧接着视频发到曲铭心的手机上。   宋嘉卉住的这个小区是个高端富人小区,除门禁卡外,进门还需要户主刷脸。唐诗通过时间和衣服把那刷脸进门的那个人揪了出来,顺带把他的档案复制了一份发给曲铭心。   那人名叫马俊明,25岁,唐平市人,父亲为陆军某部中将。这个马俊明大学毕业以后一直无所事事,在某集团企业挂名做经理。他纸面上的收入很低,但花钱大手大脚,经常出入高端会所,关于他的花边新闻比比皆是,随便找个会所工作的女孩子都能很清楚的描述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来。   另外的两个人,唐诗根据马俊明平时的人际关系和身材对比,大概推测出了两个人来,也顺带把他们的简历发了一份。   江近,27岁,唐平市人,宋嘉卉表哥,家中有连锁高端酒店产业,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他与马俊明一样,只是在家中酒店挂职而已,平日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潇洒得很。   涂望山,30岁,方南省望湖市人。这个人的亲属关系看的曲铭心皱起眉头来,因为这人的父亲涂居,正是三年前调来唐平市的市委副书记。涂望山看起来比前面那两个人要稍微靠谱一点,他自己做了点小生意,平时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也没有太张扬。但唐桥毕竟是个喜欢挖黑料的,他随便一查,起码就查到了4起涂望山的暴力事件,但这些无一例外,都被一只黑手掩埋了。   唐桥怀疑着三个人的理由很简单,马俊明的房子在刚进小区门的第一栋,然而他们却一路走到了最里面宋嘉卉住的那栋楼。   但电梯监控并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员,唐桥怀疑他们是从楼梯上去的。   曲铭心皱着眉沉默的看完后,看向贺白。   贺白明白他的意思,他想了想,指着涂望山说:“我只见过这个人一次,是在一个party上。他应该是有点躁郁症,整个人都很狂躁,玩高兴了也会摔砸东西,搞得大家不欢而散。”   “好,过会去见见他们。”曲铭心点了点头,把手机收起来。   他们离开会议室,走到法医室门口,许居涵已经脱掉了外面那身隔离服,只穿着白大褂,口罩在一边耳朵上挂着,帽子也摘掉了。   他双手抄兜,冷漠的站在一边,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台子上宋嘉卉的尸体,和旁边扑在宋嘉卉身上痛苦的夫妇俩。仿佛这人世间一切的情感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把负责切开尸体寻找真相的刀,不能理解也不愿理解他人的情绪。   曲铭心知道他的难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先去整理报告了。   许居涵冲着曲铭心点了下头,又看了眼贺白,接着仍旧冷着脸抄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宋嘉卉的父母仍然扑在她冰冷的尸体旁,哀声恸哭着。   曲铭心对这样的情况没有太好的处理办法,干脆直接把贺白推出去。贺白对曲铭心这种没有同事爱的举动非常生气,但既然已经到了人旁边,也只好蹲下来轻声安慰着。   宋城与江卉似乎也不好意思在相熟的小辈面前哭成这样,他们一边抽噎着,一边站起身来,动作缓慢的擦掉脸上的泪水。   贺白一直站在他们身边轻声安慰着,直到看到他们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才提出请他们重新回到会议室,还有些需要梳理的地方。   江卉回过头来看着宋嘉卉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犹豫片刻,有些哀求地看向曲铭心,“请问,以后我还可以过来看看她吗?”   曲铭心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   江卉这才松了口气,挽着宋城的手臂,跟着贺白走出去。   曲铭心留在后面,他又看了眼宋嘉卉苍白发青的身体,才转身离开。   “阿姨,您那里有没有宋嘉卉家的钥匙?”回到会议室关上门后,曲铭心干脆问道。   “有的。”江卉想了想,然后突然神色有些慌张,“对了,前两天我拿首饰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钥匙在哪。”   她顿时紧张起来,整个人都坐立不安的,抓着宋城的手又有些想哭,“老宋,我前两天拿首饰的时候好像没看见钥匙,会不会是丢了……”   “您先别着急。”贺白递给她一杯温水,手掌摁住江卉的手背,三两句将她安抚下来。   “钥匙平时放在您的首饰盒里吗?”贺白问。   “对。”江卉连着点了几下头,说:“钥匙就在第一层最外面,我每次拿首饰都会看到。”   “这样吧,待会您回去确认一下,如果真的没有了,再跟我说好吗。您有我的电话,有什么问题或者想起什么都可以随时联系我。”贺白的手搭在江卉的肩膀上,声音低沉温和。   江卉不安的点了点头。   “宋嘉卉跟之前的家庭还有联系吗?”曲铭心关好门走过去坐下,问宋城。   宋城面色复杂,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们当时买嘉卉花了重金,那家人承诺以后不再联系我们。”   顿了下,他接着补充道:“但是嘉卉有个双胞胎姐姐,她们俩姐妹长得很像,前几年听说那孩子也考来唐平市了,但是她们应该一直也没有联系。”   “我明白了。”曲铭心点了点头,接着问:“宋嘉卉平时一般是什么样的生活规律呢?”   “她常加班。”江卉说:“一般早上七点就起来了,也不好好吃饭,就吃个什么牛奶麦片的,然后就去上班了。一般她在公司都待到七八点钟,晚的时候可能凌晨才回来,只有跟我们约好吃饭的时候才早下班。”   “您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江卉想了想,说:“一周以前了,是上周天,她来跟我们过周末,还说下个星期有个大项目,可能会来不及回家。”   上周日是6月23号,曲铭心把这个日子记下来,然后问:“平时有微信或者电话联系吗?”   “没有。”江卉摇了摇头,“嘉卉平时太忙,我们也不想打扰她,偶尔想她了也只敢周末打电话问问。”   曲铭心突然抬起头来,问:“这周末有给她打电话吗?”   今天7月1日星期一,推断死亡时间是6月28日星期五晚上。   “没有。”江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周三通过电话,嘉卉说周末也要加班来不了,我们也没有打电话问。”   “我知道了。”曲铭心站起来,说:“我的问题就这些了,我派人送您们回去,先看看钥匙还在不在,不管有没有,先给贺白打电话好吗?”   宋城点了点头,扶着江卉站起来,曲铭心送他们出去,门打开了,他们却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口,似乎有话想说。   曾经也是叱咤商场的两位名将,如今他们形容憔悴站在曲铭心面前,竟然连一句话都不好意思开口。   “我明白。”曲铭心看着他们的白发和憔悴的面容,不由自主的放低声音说:“我一定会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还嘉卉一个公道。”   宋城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十分动容的样子。而江卉颤抖着双手握着曲铭心的手,整个人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曲处长,拜托,拜托你……” 第26章   送走宋城与江卉之后,曲铭心终于得了空。他飞快的冲上19楼回到办公室,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直接开始解领带脱衣服。   初夏将近30度的天气里穿着这一身喘不过气来的衣服到处乱跑,曲铭心觉得自己马上都快要躺上许居涵的验尸台了。   贺白看着曲铭心三俩下脱干净衣服又换上舒服的短袖短裤,顿感炎热。   他走到曲铭心办公桌旁,看着曲铭心把警服拢成一堆随便仍在旁边的桌子上,有些无奈也有些期待的问:“曲处长,还有没有多的衣服?”   “哦?”曲铭心正在换鞋,瞄他一眼,嘿嘿一笑:“有肯定是有的,只不过得拿点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贺白耐着性子问。   “这不能问我呀,要体现你的主观能动性嘛贺白同志。”曲铭心穿好鞋,从办公桌下面提出一个纸袋子来,给贺白展示里面他的衣服。   “那不如这样吧。”贺白笑了笑,“等你什么时候有想要的东西了,我尽量实现。”   “这么大方?”曲铭心故作惊诧的看着贺白。   “您都帮我把衣服带过来了,当然要大方点。”贺白伸手拿过纸袋子,把里面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绕到自己的桌子后面开始换衣服。   曲铭心看着他用修长干净的手指解开衬衣纽扣,露出身上精致有力的肌肉,一边啧啧惊叹,一边偷偷摸出手机来准备拍照。   “曲处长,偷拍违法。”贺白有点无奈。   “没关系,你知道了就不违法了。”曲铭心把手机拿出来,对着贺白明目张胆的咔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贺白摇了摇头,也不拦他,只是飞快的套上T恤,穿好衣服站起来。   “走吧。”曲铭心看他收拾好了,也跟着站起来,拿上车钥匙。   “去找那个马俊明吗?”贺白问。   “先吃饭吧。”曲铭心说。   他们早上随便垫了垫就去参加了毕业典礼,典礼刚结束还没来得及歇一歇就出了事,这一路跑跑问问的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刚才曲铭心拿出手机来才发现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多多少少胃都不太好,贺白更加严重一些。这两个月里他们饮食不规律的时候也不少,每次贺白虽然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但每次饿了很久再吃饭时,他总是吃的很慢也吃的很少。   曲铭心格外热爱米线,贺白是个对食物没什么偏好的人,于是跟着他时常吃米线。   他们在那个常去的购物商场吃完一碗热乎乎的米线又打包了一份之后,才开着车一路又回到宋嘉卉的小区。   唐桥在那里等着曲铭心,他查到了马俊明现在的所在,现在要跟着曲铭心他们去见一见马俊明。   贺白把打包的米线递给唐桥,唐桥看见之后很明显的扁了扁嘴,才不太情愿的接过来,打开塑料盒子开吃。   “下次给你带其他的。”曲铭心看了眼后视镜,笑了笑说。   唐桥模糊的嗯了一声,低着头飞快的嗦粉。   马俊明这几天的行动似乎并没有异常,依旧是每天到公司点个名,然后在自己的办公室玩一天,下午四点下班离开。   唯一不同的是他这几天出行换了一辆商务车,唐桥根据监控截图,猜测每天起码有两个人一直跟在他身边。   贺白看了看唐桥调出来的监控截图,马俊明一个瘦瘦矮矮的人走在中间,而两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男人走在他身边。   “这是雇了保镖?”贺白问唐桥。   唐桥一边收拾米线盒子一边点头,他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米线,含糊不清的说:“星期六开始跟着他的,我查了下他的银行流水,周五晚上他给一个叫帕克安全公司的账户汇了10万块人民币。”   “帕克安全公司?”曲铭心突然问。   “对。”唐桥手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看着屏幕继续说:“这家公司的母公司在欧洲,也叫帕克安全公司,三年前在中国成立分部,目前只有唐平市和香海市有他们的分公司。”   “查得到这个马俊明在这个公司消费了什么吗?”贺白问。   “查不到。”唐桥摇了摇头,说:“这家公司安保措施做的很好,我可以黑进去看他们的内部资料,但是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暂时先不用。”曲铭心说:“估计就是买的私人保镖,待会见了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们便到了马俊明挂名混日子的那家集团企业。   唐桥依旧留在车里看监控,曲铭心和贺白下车,过了个马路进了那栋看起来便造价不菲的办公大楼。   他们在门口被前台拦了下来,前台小姐称马俊明很忙,没有预约一般不见人。   曲铭心于是把证件拿出来给前台小姐看,那姑娘似乎也看马俊明不爽,扫了一眼就很干脆的让了路,还贴心的告诉他们马俊明的办公室在14楼。   他们坐电梯上十四楼,在一片格子间中,一个装修豪华精致,贴了黑色玻璃的办公室看起来格外的显眼。   贺白看了曲铭心一眼,走过去敲门。   “谁啊?”里面一个听起来还挺年轻的男声问道。   贺白没有回答,直接推门进去,曲铭心跟在他身后,门刚一开,一股浓烈呛鼻的烟味便扑面而来。   这是间面积很大的办公室,除了办公桌和后面的休息区之外,外面还有一张宽大舒适的沙发,那个马俊明正仰躺在上面玩着手机。   贺白皱着眉头走进去,曲铭心在后面反手关上门,再抬头的时候,刚才那个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已经站了起来,躲在两个彪形大汉身后,警惕的看着曲铭心。   “你们谁啊?怎么上来的?”他嗓音尖利,倒是与他瘦瘦矮矮的身材挺相符的。   “咳,警察。”曲铭心把证件拿出来给那两个同样一脸警惕的大汉看了看,然后收回证件,向马俊明走过去。   “警察?警察找我什么事?”他一脸虚伪夸张的疑惑与愤怒,然后趾高气扬的指使着那两个大汉。   “我不想跟他说话,让他们跟我的助理预约好了再来见我。送客。”   那两人听完,竟然也没什么犹豫,三两步走到曲铭心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位,这样做不合规矩吧?”贺白在后面说。   然而那两个人丝毫不为所动,仍然平静的看着曲铭心,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曲铭心身高已经很高,那两人一个跟曲铭心差不多高,一个比曲铭心略矮一些,但都浑身腱子肉,脸晒得很黑,看不出情绪来。   个子高一些的那个男人看曲铭心也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生硬的重复了一遍:“请您离开。”   “要是我说不呢?”曲铭心笑嘻嘻的问。   “那就得罪了。”矮个子的那个说。   他话音刚落,高个子的那个便动了手,他们用擒拿技想要擒住曲铭心,却被曲铭心随意的躲了过去。   矮个子那个出手毒辣很多,上来便是一脚冲着曲铭心的肚子去,曲铭心看见那人鞋底加装的钢板,想了想硬是没躲,须臾之间全靠反应抓住了那人的腿,反手一拉,那人下盘不稳,差点被曲铭心摔在地上。   “行了,你俩打不过我,也别袭警了,小心我真带你们回去批评教育关一阵。”曲铭心扶住那个矮个子,又伸手摁在那个高个子的胸口,逼着他停住攻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们一眼。   “江饮月最近过的好吗?”他像是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聊家常一样,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问。   “您认识江总?”高个子收了攻势,站直身体,也不管旁边躲在沙发后面的马俊明了,恭敬地问。   “我们原来是战友,后来是同事。”曲铭心也笑着收了手,还帮着那个矮个子站好了才松手,从领子里拉出一根项链来。   “认识吗?”他把那条银链子上挂着的小小一枚银色圆牌展示给那个高个子看。   高个子眯了下眼睛,仔细看了看,接着神色大变。   “您是曲部长?”   “是我。”曲铭心笑着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躲在一边一脸迷茫的马俊明,又看了看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的矮个子,然后说:“我不为难你们,给我十分钟,问完我就走。”   矮个子看了高个子一眼,显然是不太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而那个高个子在听见曲铭心提到那个叫做江饮月的人之后便态度大变,恭敬的弯了个腰,接着便拉着矮个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贺白站在门边抱着手,饶有兴致的看着马俊明的脸上从得意到迷茫再到慌乱愤怒。   “你们去哪?赶紧回来!”马俊明走出来几步,怒吼道。   “抱歉。”高个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解释什么,直接关上了门。   马俊明边喊边要开门出去 ,贺白看他这一副弱鸡样儿,懒得动手,抬脚绊了一下,马俊明便以一个及其滑稽的姿势扑到了门上。   “就问几个问题,又不吃了你,怕什么?”曲铭心转身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来,随口说。   “是有什么害怕警察的理由吧。”贺白站在门边,看着马俊明说。   “哪有!?”马俊明磕到了头,疼的龇牙咧嘴的,骂骂咧咧的扶着门站起来。   他扬起头来,试图恢复刚才那副高傲的样子,然后问:“找我干嘛?”   “你在碧柳花园有一套房子是吗?”贺白看曲铭心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开口问道。   “对啊,怎么了?”他仍旧仰着头,突然又有些警惕地说:“我用正经收入买的,没有任何问题!”   他这话说的实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可惜贺白没兴趣跟他纠缠这些,他想了想,问:“那套房子在哪一栋哪一层?”   “2栋4层。”马俊明说完,看贺白与曲铭心的神情又觉得有些后悔,于是又大声嚷嚷道:“到底干嘛?我是个良民!”   “没人说你是坏人呢还,别自己上赶着认。”曲铭心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声音小点,吵的头疼。”   马俊明等他一眼,脸上仍是很凶悍的样子,声音却下了下来,“那你们到底要干嘛?”   “就是问几个问题。”贺白看着曲铭心笑了下,然后接着问:“星期五晚上你是不是带了两个朋友去碧柳花园?”   马俊明神色突然变了,他先是看了曲铭心与贺白一眼,想了想,才有些底气不足的说:“是啊,晚上八点多去的。”   “那两个人是谁?”   马俊明抿着嘴瞪着眼睛,沉默片刻,才含糊不清的说:“我的两个朋友。”   “他俩的名字就叫你的两个朋友吗?”贺白似笑非笑的看着马俊明问。   不知为何,马俊明从那张儒雅清秀的脸上感到了一丝凉意,这股凉意顺着他的脊柱直直的窜进他的大脑,让他一瞬间抖了一下。   “一个叫江近,一个叫涂望山。”   “你们干什么了?”曲铭心站起来,晃到贺白身边问。   “能干什么……就,就喝酒聊天呗……”马俊明突然有点结巴。   “哦……”曲铭心拖着长腔应了一声。   “你认识宋嘉卉吗?”贺白问。   “不认识!”马俊明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紧张起来,他飞快的说完,看到曲铭心和贺白冷漠的眼神,又突然虚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认,认识……”   “到底认不认识?”曲铭心烦了。   “认识。”马俊明咬了咬牙,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说:“宋嘉卉是江近表妹,我们见过几次。”   “哦……”曲铭心点点头,“那你们周五晚上有没有见过宋嘉卉?”   马俊明眼神明显带着慌乱,他咽了下口水,然后故作镇定的说:“没有,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见过她吗?”   “哟,别这么紧张嘛。”曲铭心突然笑了,他拍了拍马俊明的肩膀,笑声爽朗,“我就是问问,也没说你们一定见过宋嘉卉呀。还是说怎么?”   他突然凑近,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马俊明的眼睛,像非洲原野上的雄狮盯着自己的猎物那样,目光贪婪而凶狠。   “其实是你们见过宋嘉卉,只不过很自信自己把证据消除了,才问我有没有证据?”   马俊明猛地抖了一下,接着就像触电了一样,疯狂的摇头否认。   曲铭心似乎有些遗憾,他站直身子,摇了摇头,“那我再去见见你的那两位朋友吧。”   马俊明低着头,一言不发,后退了几步,把门口的地方让出来。   曲铭心笑了下,开门走出去。   那两位保镖站在门口,看见曲铭心出来了,齐齐的向他点了下头。曲铭心同样笑着点了下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了,便转身离开。   “所以,什么情况?”离开集团办公大楼后,他们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贺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情况。”曲铭心笑着说:“我跟那个公司的老板认识,他给了我个闲职。”   “什么闲职名头这么大?”贺白看着他的脸,不依不饶,“我记得这种安保公司最忌讳不尊重客户想法,你说让他们出去就让他们出去了?”   “也不大,”曲铭心想了想说:“就是个挂牌的名誉中华区部长而已,实际不管事,这两年都是我刚才提的那个人在管理。”   “江饮月吗?”贺白问。   “对。”曲铭心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问贺白:“你知道他?”   贺白眨了下眼睛,嘴角弯了一下,才简单的说道:“刚才唐桥给我看公司资料的时候看到这个人了。”   “哦……”曲铭心随口应了一句,显然没信他的话。   贺白不着痕迹的把话题拉回来,问:“那你的房子和车?”   “就是他们送的。”曲铭心嘿嘿一笑,“房子是员工宿舍,车也是员工福利,所以我说了我很正直的,从来没有过什么贪污受贿的哈。”   --------------------   突然出现,今年最后一天更新一下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第27章   帕克安全公司,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一战时期。一部分被种族屠杀的有钱人为了逃避祸事,出钱雇佣了一部分不愿战争的德国军人为他们做保镖,护送他们前往还没有被战争侵染的地方。   后来这些人和其中几个德国军人发现了商机,经过多年的变化发展,最终帕克家族在这场博弈中获胜,成功的让份产业变成了自己的家族产业。   帕克家族趁着二战与冷战时期迅速发展壮大,几十年的时间里,帕克家族的安全业务逐渐成为行业龙头。   不过虽说是行业龙头,付得起保镖费并且的确有这个需求的人却少之又少。帕克的业务范围已经遍布欧美等发达国家,在21世纪初,他们发现了中东与非洲地区的油水,也在这些战乱频发的地区成立了分公司。   但渐渐的,这些地方的业务已经不足以满足帕克公司膨胀的需求,于是某一天,因为某个很小的契机,帕克公司的老板看到了中国。   改革开放后,下海做生意并成功跃居富豪一线的人越来越多,然而与之相对的,提供保镖业务的公司也一直没太出现。   帕克深知这其中的原因一定多种多样,也明白进入内地市场应该相当困难,但为了公司今后长久的利益与发展,他们仍然选择耗费三年时间,终于在三年后顺利成立了第一家帕克安全公司大中华区分公司。   而曲铭心,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在退伍后,不仅接下了特侦处处长一职,还顺便挂牌成为帕克安全公司大中华区分公司名誉部长。   当然,这些事情在这之前,曲铭心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身边隐约对他身份有底的,也只有罗培风一个人而已。但即便是罗培风,也仅仅只是对曲铭心的职务和人脉有个大概的印象而已。   “回来了。”唐桥窝在后座,看着曲铭心浅笑着打开车门,有些惊讶的问:“马俊明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曲铭心系上安全带后打火,简单的跟唐桥说:“他嘴是挺硬的,就是心理素质不大行,一看就有问题。”   “那……?”唐桥迷茫了。   “先不急,还有两个人。”曲铭心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也不能直接去搜他们的家,要想想办法。而且……”   “而且看马俊明那样子,打扫房间清理证据的人应该不是他们。”   贺白把曲铭心没说完的话补上。   “好的。”唐桥点了点头,一分钟都没到就查到了江近和涂望山目前的所在,江近离得更近一点。   曲铭心回过头来大概看了一眼地图,便开车驶上高架。   “还有什么要查的吗?”唐桥在后面问。   “查一下宋嘉卉老家亲戚,刚才宋嘉卉的母亲提到她有个双胞胎姐姐,好像这几年也在唐平市。查一查她在哪在做什么。”   “好。”唐桥领命,低头去摆弄电脑。   贺白看了看曲铭心平静的脸,问:“为什么要查她,按照江卉的说法,她们应该很久没见过了。”   曲铭心看了他一眼,第一句话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宋嘉卉的脖子上有颗痣,你注意到了吗?”   贺白点了点头。   曲铭心目视前方,却仿佛长了第三只眼睛,等贺白点过头后才继续说:“宋嘉卉的照片上是没有那个痣的。”   “当然,现在照片美颜滤镜加的这么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修没了。”曲铭心笑了笑,拐下高架。这是个找找原图就能大概解决的问题,但不知为什么,曲铭心总觉得想见见那个双胞胎姐姐,他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奇奇怪怪的,先查一查总没坏处。”   “你说得对。”贺白点头,对曲铭心的决定表示赞同。   贺白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不小的震动声在小小的空间里格外的明显。   曲铭心颇有些惊诧的看了眼贺白,印象中贺白好像没怎么用过手机,他们虽然也交换了电话微信,但贺白活的像上世纪的人,平时除非有事否则绝不看手机,久而久之就连曲铭心都快忘了原来贺白是有手机的。   出于莫名的陌生与敬畏,曲铭心和唐桥同时闭了嘴,曲铭心还好,唐桥直接放下电脑凑过来,想听听到底是什么人给贺白打电话。   贺白无奈的笑了笑,打开免提,拿着手机说:“江阿姨。”   “小贺啊……”江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来,她声音慌乱,带了哭腔,乍一听竟然比在市局时的状态还要不好。   “是我阿姨,您别激动。”贺白看了眼曲铭心,摁下录音键后问:“是钥匙不见了吗?”   “对,没有了,我们在家里找了一圈了也没找到。”江卉的声音发着颤,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小贺,这可怎么办呀……”   “您别着急阿姨。”贺白的生意愈发温柔起来,他用平和低缓的语调慢慢地问:“先冷静一下,您仔细回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钥匙是什么时候?”   江卉在那边欲哭无泪的说:“这我哪记得啊……我这脑子……”   “您记得的,没关系。”贺白想了想,关掉免提,把手机拿到耳朵旁边,低声向那边说:“您每天早上起床,然后洗脸护肤,有时会化妆戴首饰,每到这个时候,您都会打开您的首饰盒,那把钥匙就在第一层最外面,你会看到它……”   他的声音实在好听,这样压着嗓子低声慢慢说话,总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思路走。   江卉的慌乱被他飞快安抚下来,她顺着贺白的声音开始回忆自己前一周每天早上起床后发生的事情,片刻后,她隐约回忆起来。   “那把钥匙我星期四就没再见过了。”   “好的。”贺白低声笑了一下,接着问:“您有什么头绪吗,比如之前家里来过人吗?”   宋城和江卉住在城郊的别墅群里,那种小区别说是小偷了,连只野猫都进不去。排除掉江卉自己贼喊捉贼的可能性,那只可能是家里去过人,趁着江卉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钥匙。   “有!有来过!”江卉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星期三晚上,我哥哥他们一家子来找我们吃饭。”   “有人进过卧室吗?”贺白问。   “我不知道……”江卉的声音低了下去。   “来的人里面有江近吗?”曲铭心突然问。   他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把江卉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下以后说:“近近是来了……但是……”   “没别的意思哈。”曲铭心随口应付她:“只是问一下而已。”   “哦……”江卉还有些愣愣的,她似乎还想说什么,贺白却已经没了再跟她交流的欲望,他轻声安慰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贺白挂断电话后看向曲铭心,曲铭心感觉到他的眼神,也不回头直接问:“怎么?”   “没怎么。”贺白笑了下,“曲处长耳朵挺好用的。”   “那当然了。”曲铭心咧嘴笑了笑。   江近与马俊明不同,虽然他也在自家企业挂了闲职,但仗着是自己家的产业,偷懒摸鱼的更加明目张胆一些。   马俊明好歹还会去集团办公室坐着,而江近则直接翘了班,在自己的跃层小别墅里悠闲的度日。   但是与马俊明一样,江近也在帕克安全公司雇佣了保镖,而且他比马俊明还要过分,找了三组一共九个人,分别在屋外和身边放了两组,剩下一组拿来轮换,每过12小时他身边的人就会换一拨。   曲铭心开车到小区门口,保安突然出现,制止了他们试图直接闯进去的想法。   曲铭心不太想给保安看自己的证件,按照这种小区的标准,只要他没有搜查令,对方一定会先给江近打电话确认同意后才可以被放进去。这样先不论会不会打草惊蛇让江近藏住什么重要线索,能不能进去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保安走到车窗边,没等曲铭心把证件拿出来,贺白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抱歉,我忘记刷卡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卡片递给保安。保安接过来看了一眼,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贺白,又拿着卡去保安室刷了一下。   “滴”的一声,大门处的小绿灯亮了,栏杆自动升起,让出里面被绿树环绕的宽阔的柏油马路。   “贺先生,您好。”保安毕恭毕敬的把卡递过来。   “谢谢。”贺白接过卡片,对他笑了一下。   曲铭心一边啧啧感叹着,一边开车进了这个占地面积庞大的别墅群小区。   “行啊贺大学霸,自己有这么好的房子还要跟我挤。”曲铭心一边开车辨认着楼号,一边颇有些醋意的对贺白说。   贺白对曲铭心这堂而皇之的醋味有些无奈,他想了想,简单的解释道:“这房子是我妈妈的,很久没有人来住了,而且离着学校和市局都远,交通也不方便。”   “拉到吧。”曲铭心斜他一眼,“定期没有物业过来打扫吗?你说一句你交通方便你妈还能不给你买个车吗?”   他一边夸张的感叹资本主义教育下果然没有好人,一边为自己的善良纯真感到委屈。   他越说越起劲,车速也渐渐快了起来,贺白懒得理他,平静的望着窗外低矮精致的别墅,仔细辨认着门牌号。   曲铭心话说到最后才发现贺白压根没听他说话,顿时更加伤心,他做作的擦了下本来也不存在的眼泪,然后痛心疾首的指控贺白:“你就是图我好看而已!”   这句话成功的让坐在后面刚好喝了口水的唐桥呛了一下,他咳嗽的惊天动地,整个人都要跑到座位下面去。   而当事人贺白作为脸皮厚度堪比曲铭心的后起之秀,闻言竟然只是回过头来深情的望向曲铭心,话里带了几分羞涩几分满足的说:“我的确贪图曲处长的美貌。”   唐桥好不容易理顺了呼吸想重新坐回去的时候,贺白这句话再次把他打入谷底。这次他倒不是呛得说不出话来了,而是三观受到太强烈的冲击,整个人愣在原地,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贺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曲铭心猛地一脚刹车踩下去,惯性让贺白狠狠地前倾了一下才被安全带拉回来,而唐桥更可怜一些,直接撞在椅子背上,欲哭无泪的看了眼曲铭心。   曲铭心开门下车,恶狠狠的瞪了贺白一眼,然后才粗声粗气的说:“下车。”   贺白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江近的那栋别墅。   江近家里纯是生意人,做起事情来比马俊明更大手大脚也更没有顾忌一些。   这个小区在城西二环内一处依山旁水的避风向阳处,地理位置环境相当好。这一片最开始设计建造的是城市公园,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里最后变成一个占地面积相当可观的别墅群。   这里的别墅风格比较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有的是三层有的是两层。   江近的别墅是两层的,附带一个挺大的地下停车库。他的别墅在小区靠山那一边的偏远地带,位置算不上太好,前后左右相邻的别墅也相距甚远,几乎没什么人烟。   他们刚下车,一个守在门口的保镖便走了过来,礼貌的问曲铭心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曲铭心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直接把胸口挂着的东西拿出来给人看,那人仔细辨认了一下,又看了看曲铭心的脸,同样神色大变,恭敬的让出一条路来。   旁边另一个保镖看到了这一切,急匆匆的走过来似乎要说些什么,也被刚才那人拦住。   曲铭心冲他点了下头,接着便堂而皇之的推开别墅的门走进去。   平心而论,这间别墅装修的真的很不错。   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跨了两层高的电视墙,墙上贴了墙纸,做了立体效果,中间则挂了一个大大的投影屏。   电视墙对面是一套三组的沙发,看上去就很柔软很舒服的样子。   这套别墅面积不算太大,除了进门看到的客厅之外,就是旁边开放式的厨房,但显然江近是不愿意在这里做饭吃的,厨房里空空荡荡,连基本的器具都没有。   一层除了这些和一个关着门大概是洗手间的房间之外就没有别的空间了,电视墙旁边,落地窗旁,旋转楼梯盘旋而上,消失在二楼。   江近背对着大门坐在沙发上,头上带着索尼的无线耳机,手上拿着游戏手柄,正对着前面投影墙厮杀着。   曲铭心开门的声音并没有惊扰到他,反而是他身边跟着的其中一个保镖站在门口附近,看见曲铭心进来,差点直接动手。   曲铭心抬手制住他,亮了亮自己的银链子。   那人有些不明所以,歪了下头。曲铭心并不等他反应,直接摁了下他的肩膀走进去,贺白学着他的样子从保镖面前悠然走过,连带着唐桥也抱着电脑混了过去。   “哎!站住!。”那人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制止。   另外两个保镖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边喝止边跑过来。   他们这一系列动静终于惊醒了沉迷于游戏不可自拔的江近。但等他摘掉耳机摔了手柄愤怒的扶着沙发回过头来要骂人的时候,三个保镖两个被曲铭心抵着喉咙摁在墙上动弹不得,一个被贺白扭了手臂脸贴着墙,表情很是扭曲。   而唐桥站在一旁,一脸平静的把门关上,顺带落了锁。   --------------------   在家里闲到长毛,尽量多写多更吧 第28章   “你们……你们谁啊!?知道老子是谁吗?”江近大怒,站在沙发上手指指着曲铭心怒吼。   “废话!”曲铭心最不爽有人拿手指他,其次不爽有人吼他,再其次不爽别人在他面前自称老子。   江近一句话一口气踩爆了三个雷,曲铭心深吸一口气,用一只手控制着两个保镖,腾出一只手来指着江近,同样怒吼回去。   “不知道你谁老子他妈的来找你干嘛?!”   江近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他愣愣的把手收回去,踩在沙发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   曲铭心没再理他。他冲着那两个被他制住的保镖嚣张的扬了扬下巴,笑嘻嘻地说:“别乱动,小心我找江饮月告状啊。”   那两人一时摸不清曲铭心的来路,但听他提到江饮月,便下意识的不再反抗。   曲铭心笑了笑,放开他们俩,一边摸证件一边走向江近,先是抬手摁着人的肩膀强行让江近从沙发上下来,才象征性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   亮晃晃的警徽旁边,曲铭心一口大白牙格外阴冷渗人。   但江近的脸色却比刚才好了很多,他甚至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屑来。   曲铭心刚闯进来的时候,那阵仗那架势,他以为是有仇家来寻仇的。曲铭心亮了证件他才发现这个块头跟那些保镖也没啥区别的帅哥是警察,心里那点畏惧顿时烟消云散。   寻仇的他怕,警察他可不怕。   江近清了清嗓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向曲铭心,有些不耐烦的问:“警察找我干嘛啊?”   “找你能干嘛?”曲铭心也干脆一屁股坐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看着江近被挤得不得不往旁边挪了挪,慢悠悠的说:“找你问点事儿呗。”   江近估计是从来没见过这一款的刑警,愣愣的问:“你要问啥啊?”   “上周五晚上八点你在哪?”曲铭心问。   江近原本还有些愣,听到曲铭心这个问题,突然皱了下眉,接着他意识到曲铭心正紧紧的盯着他,接着便努力的舒展开自己的表情,试图让自己显得很正常。   “在我一朋友家喝酒。”   “什么朋友,什么地方?”曲铭心接着问。   “啧。”江近突然有些烦躁,他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的,看见曲铭心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才略微收敛了些,说:“马俊明,他家在碧柳花园。”   “哦……”曲铭心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认识宋嘉卉吗?”贺白早早的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看到曲铭心若有所思的表情,便问江近。   江近古怪的看他一眼,很不耐烦的说:“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我表妹啊。”   “那你认识宋励吗?”曲铭心突然问。   江近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便有些慌乱。他先是看了眼曲铭心和贺白,又偷偷地看了眼站在门廊处沉默的三个保镖,脸上的表情古怪,看不出是害怕还是兴奋。   但总之是有问题。   “认不认识宋励?”曲铭心看着他的表情又问了一遍。   “认识。”江近干巴巴的回答,接着又有点急躁的问:“你问他干嘛?”   “怎么认识的?”曲铭心看出他想尽快跳过这个话题,于是不依不饶的接着问。   “还能怎么认识……”他又开始在沙发上乱动,似乎还想站起来,是受限于曲铭心的压力,只能乖乖地坐着,声音有些尖利的说:“我们家跟他们家有生意,肯定认识啊。”   “哦……”曲铭心点了点头,姑且认同了这个说法。   “你跟宋嘉卉的关系怎么样?”贺白问。   “就那样吧,不咸不淡的。”江近随口回答道。   “跟宋励呢?”贺白看着他。   “……不熟。”江近犹豫了一下,小声且短促的说。   “宋励跟宋嘉卉的关系怎么样?”贺白接着问。   江近彻底火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怒视着贺白,声音激动的大吼道:“他俩关系怎么样我哪知道!”   “喊什么?”曲铭心斜了他一眼,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睛,却让江近刚刚才沸腾的血液瞬间凉了下来。   “不会好好说话是吗?”曲铭心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江近,眼神冰冷,像在看尸体,让江近下意识的有些腿软。   “不,不是……”江近有点怂,他清了清嗓子,虚张声势:“这种事你们问宋励啊,问我干嘛?”   “为什么是问宋励?”贺白突然站起身来走过来,用与曲铭心一样的眼神姿势看着江近,声音里还多了几分嘲弄和冷笑,“你不是跟宋励不熟,跟宋嘉卉关系好吗?为什么不让我们问宋嘉卉而是说问宋励?”   人有亲近心理,遇到这种问题,两相选择,绝大部分人都会偏向于提到自己更熟的那个人。   江近咽了下口水,梗着脖子说:“那就问宋嘉卉吧。”   想了想,他欲盖弥彰的又补充了一句,“但我跟宋嘉卉也不熟。”   曲铭心和贺白显然是不相信江近的这番说辞,他们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在江近身上来回游走,所到之处凉意顺着皮肤窜入大脑,让江近僵硬的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在这样沉默紧张的气氛中,曲铭心突然挪开了视线,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行吧。”他点点头,勉为其难的认可了江近的话,然后拍了拍沙发,看向江近,“别光站着,坐啊,话还没问完呢。”   江近咽了下口水,警惕的看着曲铭心,慢慢坐下了。   “上周三晚上你去过江卉家是吗?”曲铭心问。   “对啊,”江近逐渐平静下来,说:“那天我小姑请我们一家去吃饭。”   “哦,”曲铭心笑了笑,“江卉说有一把钥匙在那天丢了,你知道吗?”   “什么钥匙?”江近装傻,只可惜似乎智商有限,装傻也装不地道,“你们怀疑我偷了?”   “别紧张啊,随口一问。”曲铭心随口带过这个话题,接着他站起来,双手放在口袋里,用平静但不容反抗的口吻问道:“不介意我参观一下你的房子吧?”   江近第一反应想要拒绝,但看到曲铭心的眼神和贺白的笑容,话到嘴边只能无奈改口,“随便。”   于是贺白和曲铭心便分头开始逛这间装修精良的别墅。   江近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着曲铭心。曲铭心对他随时随地的阻拦没什么太大的意见,本来他们也没抱着能从这找到什么东西的希望。   曲铭心越走越慢,速度赶得上每个景点都要拍照的中年大妈旅行团,江近跟在他身后抓心挠肝的难受,不好催也不好就此喊停,还要硬着头皮耐着性子给曲铭心解释一下那些昂贵的装饰品和家具分别来自哪里。   等曲铭心慢慢悠悠的绕完一楼,贺白已经笑着便摘手套便从二楼下来了。   他们很是默契的对视一眼,接着便没再多说什么,干脆的从江近家离开了。   直到曲铭心那辆火红色的牧马人逐渐远去消失在江近的视野中,江近才终于有了点现实感。   刚才曲铭心和贺白几乎是在耍他玩,他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就被乖乖地牵着鼻子走。   江近看着沉默的保镖们咬牙切齿的想,幸亏他的房子里没有留破绽。   ……   “怎么样?查到什么东西没?”回市局的车上,曲铭心问贺白。   贺白从口袋里拿出证物袋来,晃了晃,“没什么,就拿了几根头发,看看有没有机会作对比吧。”   “有觉得奇怪的地方吗?”曲铭心问。   贺白想了想,说:“有。”   他笑了下,面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江近的卧室床头放了一个很大的保险箱,没有任何遮掩和装饰,直接摆在他的床头柜上,紧挨着他平时睡觉的地方。”   “里面有什么?”曲铭心也笑了,只不过笑的很坏。   “这我就不知道了。”贺白无奈,“曲处长,我又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开保险箱的难度对我来说太大了点。”   “好吧。”曲铭心摇了摇头,很失望的样子,接着他看向后视镜,后座上,因为等了太久,唐桥已经有点昏昏欲睡。   “唐唐,查的怎么样?”   “哦。”唐桥坐直身体,摇了摇头让自己精神一点,然后看着电脑说:“宋嘉卉原名叫沉静姝,方南省仪湖市九沟村人,她的姐姐叫沉静好,大学考到唐平财经大学的英语系,从那以后就一直留在唐平市。对了,沉静好的工作单位就是马俊明在的那个集团公司。”   “沉静好的住址呢?”曲铭心问。   “离这里不远的一个老小区里,她应该是独居。”   “要去看看吗?”贺白问。   “嗯……”曲铭心有点犹豫,总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多余,而且也的确没有事实依据。   他们离开这个豪华的别墅区,曲铭心想了想,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   离着这片别墅区开车十多分钟的地方就是一片繁华的商场,他们一切从简,一楼找了家麦当劳便钻了进去。   曲铭心毫无顾忌的使唤贺白去点餐取餐,自己坐在凳子上翘着腿很是惬意,笑嘻嘻的一张脸看起来无比欠揍,连唐桥都转过头去不想看他。   贺白转身离开后,曲铭心才拿出手机来大概看了一下。   有两条新信息,一条来自宋秦,内容写得很简单。   今天上午曲铭心他们发现的那顶帽子里面的头发并不属于宋嘉卉,而是某个跟宋嘉卉有亲缘关系的人。根据头发的长度推断,不是宋嘉卉的双胞胎姐姐,就是宋嘉卉那个远在农村的亲生母亲。宋秦更倾向于是宋嘉卉的双胞胎姐姐,年龄摆在那里,发质必然会有差距。   另一条消息就有趣多了,这是条没有备注号码也是一串乱码的账号发来的短信,但曲铭心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给他发的消息。   消息内容同样简单,只有几个字:少欺负员工啊。   曲铭心看着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笑的眼角的鱼尾纹都变得明显了。   “看什么呢?乐成这样。”贺白端着托盘走过来,大老远的他就看见曲铭心一张笑靥如花的老脸。不得不说,这男人就算笑的满脸褶子,也掩盖不住那股子浑然天成的帅。   而且曲铭心很少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样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悦与快乐的笑容,是贺白几乎没见过的。   他往日里的笑容总是带着深藏不露的目的性和展示性,喜怒哀乐都隔了层毛玻璃,让人看不清楚。而当习惯了这样的他之后,再骤然看到那样清楚明朗的笑容,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为他失神片刻。   “吃完饭去见见沉静好吧。”曲铭心笑着看向贺白,“宋秦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那顶帽子里的头发不属于宋嘉卉,但是与她有亲缘关系。”   贺白眨了下眼睛才渐渐消化掉曲铭心笑容带来的冲击力,他把托盘放下,然后慢慢的拉开凳子坐下后,才缓缓的笑了笑,低声应一句:“好。”   这顿饭吃的很快,曲铭心一口气吃了三个汉堡还觉得肚子有点空,定睛一看发现贺白那里还有一份鸡块没动,当机立断整盒抢过来。   贺白吃饭斯文且不爱说话,看见曲铭心这动作也只是抬了下眼皮,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反倒是唐桥对鸡块爱得深沉,趁曲铭心不备从盒子里顺走两块直接塞进嘴里,惹得曲铭心满脸不爽,到头来还被贺白笑话。   他们吵吵闹闹的,再加上一个两个都英俊帅气,搞得周围的小姑娘们明着暗着都在偷偷讨论他们。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拿出手机来想要偷拍两张,好回去跟姐妹分享一下路遇帅哥的喜悦。   曲铭心对他人的窥视和目光格外的敏感,他看了眼贺白和唐桥,意思很明显,吃完了就赶紧走,他讨厌这样的环境。   倒也不是他金贵不能给别人看,只不过他从来过得都是隐匿潜伏的生活,即便回到社会这么久,也只是在平时显得比较正常而已。   而且再不走,那边的姑娘们的讨论话题就要变成他到底和谁才是一对了。   贺白起身的时候听见旁边接连响起一串不加掩饰的惋惜叹气声,还没等他调戏曲铭心几句,那边曲铭心就已经走到了不远处一个正低着头吃薯条的姑娘身边,弯下腰来笑着问她:“请问,可以把刚才拍到我的照片删掉吗?”   那姑娘咬着薯条抬起头来,一脸天真无邪,似乎不明白曲铭心再说什么。曲铭心也不生气,只是笑笑的看着那姑娘,一双眼睛深邃温和,硬是把人家姑娘看的红了脸。   她两三口咽下薯条,当着曲铭心的面点开相册,把偷拍的那三张照片全部点击删除并清空了回收箱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声对不起。   曲铭心依旧是温和的笑了笑,完全没有当着贺白的那种流氓头子的气质,他轻声说了声谢谢,然后竖起手指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后,才转身潇洒离开。   那姑娘看着曲铭心,整个人都有些飘。   平心而论,任何一个男的,无论他长成什么样,只要他活在三次元中,那么他做刚才的动作除了智障一词再无别的形容。   但曲铭心似乎总是特别的,他的眼睛平静但波涛汹涌,总有吞噬一切的魔力。   贺白在距离曲铭心不远处看着,唐桥已经抱着电脑跟在曲铭心后面离开了麦当劳,而贺白却还站在这里,将姑娘们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收入眼中。   不知怎么的,他看着曲铭心那高大宽阔的背影和姑娘们花痴的脸,莫名的有些不爽起来。   他从口袋里拿了什么藏在手中,冲着旁边几个看着他也脸蛋红红的姑娘们笑了笑,便走到刚才被曲铭心要求删照片的那个姑娘身边,装作发现了什么一样蹲下,喊了那姑娘一声。   “你好,请问这是你的东西吗?”贺白抬手,一条亮晶晶的手链从他指尖滑下,在空中规律的摆动着。 第29章   那姑娘正低下头来,还没看清贺白的脸便被那东西吸引了目光。   “不是……”她正要否认,贺白却压低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你仔细看看,真的不是你的吗?”   那条手链的一头镶着一颗廉价但足够大的水钻,短短的一条链子没什么装饰,只有头上那个水钻一晃一晃的吸引人的眼球。   贺白蹲着,而那姑娘又低身凑过来,他把手链拿的很近,但那姑娘却几乎没有发现贺白的手已经快要碰到她。   “你在麦当劳。”贺白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你买了香芋派。”   姑娘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她愣愣的点了点头,意识已经逐渐飞远。   “你吃完了香芋派,你一直在看手机。”贺白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缓缓流入人的心里。   “你今天在麦当劳,谁也没有见到。”贺白最后留下一句,看着她呆滞的微微点了点头后,猛的一下收了手链。   那姑娘愣了一下,突然惊醒,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不是你的,我就交给商场服务台了。”贺白笑着站起来,把链子揣进兜里,点了下头,平静的走了出去。   而那姑娘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和另外两个男人并肩一起走着,感觉有些困惑。   那个高大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她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   曲铭心站在门外,平静的看着贺白做的一切。   那姑娘的位置靠近门边,基本背着所有人,所以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只会觉得贺白在跟那姑娘交流而已。   但曲铭心看到了全部。   唐桥跟在曲铭心旁边,看看贺白,又看看曲铭心,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沉默持续到贺白走过来,没事人一样问曲铭心:“怎么了?”   “没怎么。”曲铭心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是没笑出来,他不咸不淡的说:“没想到贺大学霸还会这一手。”   “上学的时候选修过。”贺白似乎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一如既往的大事化小的说。   曲铭心转身就走,贺白照例跟上。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再走在曲铭心身后半步的位置,而是站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生气了?”贺白看着曲铭心没什么表情的脸,试探的问道。   “没有。”曲铭心生硬的回答一句,想了想,转过头来看着贺白,目光与表情都颇为严肃。   贺白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凝神,大脑飞快运转着思考曲铭心可能会问的问题。   然而曲铭心就这样盯着他盯了很久后,突然笑了。   他仍然是冷笑,只不过整个人的气氛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如果刚才的他是一把紧绷着的弩箭,那现在的他应该就是只洋洋得意的大灰狼。   “贺白同学,吃醋呀?”曲铭心挑眉看着贺白,语调古怪。   他们听力都很好,刚才姑娘们自以为很小声的讨论几乎一字不差的落入他们耳中。最开始是感叹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是有活体帅哥的,再然后就开始讨论他们的关系,最后她们讨论的就是谁和谁一对以及攻受问题。   曲铭心凭借出众的外表和无人能近其身的气质荣获姑娘们的总攻一号人选。而贺白虽然气质温润,但身高体格摆在那里,一来二去便成了姑娘们嘴里的情敌。   当然他们两人在争的,就是一直专心致志啃汉堡完全没听见也没注意旁边人的唐桥。   贺白因为曲铭心这突然转变的画风而不由自主愣了一下,接着他便马上反应过来,伸手虚虚的搂住曲铭心的腰,压低了嗓子凑在曲铭心耳边说:“的确,有点吃醋。”   “别动手动脚啊。”曲铭心一把把贺白的手拍下来,跳着脚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一样。   “曲处。”贺白突然叫住曲铭心,曲铭心疑惑的回过头来,发现贺白笔直的站在那里,面上是带笑的,眼神却相当尖锐。   “怎么?”曲铭心皱着眉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您怎么看待同性恋?”贺白依旧站在原地,笑着问。   “还能怎么看。”曲铭心莫名其妙,“跟我无关啊。”   他看贺白歪了下头,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的样子,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抬手推着贺白往前走。   “就是跟我无关啊,别人爱怎么活怎么活,别牵扯到我就行了。”   话说到一半,曲铭心突然意识到什么,松开手摸着领口,眯着眼睛看着贺白。   “不会吧贺大学霸?”他语气暧昧,眼神也带了些调侃,“你?”   “您想多了。”贺白干脆的回答。   “好吧。”曲铭心耸了耸肩,跟上贺白的步伐。   沉静好在马俊明任职的那家集团担任文职工作,相较于她的本科学历,这份工作和薪水已经比她的同龄人好了太多。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份工作基本不怎么加班,她每天的生活都相当规律。   当曲铭心开着车停在她的小区路边时,贺白已经看见了那扇亮着的属于沉静好的窗户。   和宋嘉卉江近的小区比起来,沉静好住的这个小区实在算不上好,唯一好的地方可能就是离市区比较近,平时上班沉静好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去挤地铁。   这个小区是那种老旧小区,楼都是长方形的朝向西边,一共只有六层高。这里没有专门划分出的小区围墙,出入口四通八达的,也没有栏杆和铁门。   曲铭心没有开车进去,他把车停在距离沉静好那栋楼最近的路口边,唐桥照例留守车中,抱着电脑等他们的好消息。   而曲铭心和贺白走过没什么人烟却到处停满了车的小马路,走进这个看起来跟时代有些脱节的小区。   沉静好住在这个小区的2号楼302,这是个大概70来平米的老房子,她找到工作后就一直在这边租房,算下来也已经过了五年。   曲铭心他们站在楼下看,沉静好的厨房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穿过生了锈的防盗网,在黑暗中点亮一片静谧的美好。   他们走进破旧的单元门,一楼的声控灯检测到脚步声后自动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面前的水泥台阶,但紧接着灯泡便开始闪烁,闪了两下,又“啪”的一声灭了。   一共三层楼,曲铭心也懒得开手电筒,三两步爬上去,黑黢黢的楼道里,各色各样的防盗门一字排开,唯一相同的是这些防盗门看起来都历经岁月,上面大都贴满了主人懒得清理的小广告。   曲铭心在黑暗中大概看了一眼,走到一扇墨绿色的防盗门前,敲了两下。   金属防盗门发出了沉闷绵长的响声,在狭窄的楼道里环绕许久才渐渐平息。   过了一会,防盗门里面的那扇木门被人慢慢的打开。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从门缝里流了出来,照亮了曲铭心和贺白落足的这一片地方。   沉静好的脸藏在门后,只露出来一双圆圆的眼睛,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们。   曲铭心把证件拿出来,温和的笑了一下,说:“你好,我叫曲铭心,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沉静好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把门打开了。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睡裙,头发散在肩膀上,脸蛋红红的。   她长得和宋嘉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相比起宋嘉卉那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她气质上更加柔和一点,也更显年轻一些。   曲铭心看着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请坐。”沉静好请曲铭心和贺白坐在沙发上,她自己去厨房接水。   曲铭心抬头,大概看了一下这间老旧的房子。   这是个很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厨房在整个房间的最外侧,有很大的一扇窗户。这间房子是沉静好租下来的,没有权力装修,但看得出来她花了很大的心思在这间房子上。   她在墙上贴了浅粉色的壁纸,沙发上铺着可爱的沙发布,沙发尽头整齐的摆着几只大型的玩偶。而房间里,目光所及之处基本上都摆了各种各样的玩偶和可爱的贴画。   沙发对面的电视放着无聊的恋爱喜剧,茶几上整齐的摆着刚吃完没来得及洗的碗盘筷子和一小碗水灵灵的葡萄。茶几下面的储物玻璃上放着两个茶盒,旁边两个手指高的小人并排站在角落,朝着电视的方向。   这屋子不大,沉静好的东西也不少,但房间仍然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杂而不乱,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亮整个客厅,温暖舒适的气氛可以感染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喝点水吧。”沉静好拿着两杯水走过来,放在贺白和曲铭心面前。她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先是摁了下静音键,才拢了拢自己的裙子,在沙发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   她一张绝对称得上是美人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紧张与好奇,她的目光在曲铭心与贺白之间流连很久,然后小声问:“请问,是有什么想问的呢?”   “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曲铭心看着她白嫩精致的小脸,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与她几乎一模一样却面目狰狞浑身血污的女孩来。   沉静好皱着眉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但是已经记不太清了。”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柔和,又不过分跳脱,普通话标准,让人想一直听下去。   她皱着眉仔细的想了很久,然后才说道:“应该是我们九岁或者十岁那年,家里经济困难,养不起两个女孩,她又想上学。正好那时来了一对夫妻,说是做生意的,想买个孩子。我爸我妈就把她卖给那对夫妇了。”   “从那以后,你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吗?”曲铭心看着她的眼睛问。   她平静的回视着曲铭心,目光凝练,没有丝毫躲闪。   “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沉静好笑了一下,说:“卖掉她挣了不少钱,后来我们就都搬到城里住了,我也有钱上学了,才考来的唐平市。”   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我隐约听说过她也在唐平市,她的父母很有名,在我们老家那边也有很多产业。但是也从来没和她联系过了。”   “她叫什么名字?”贺白突然问。   “唔?”沉静好愣了一下,这次没有思考很久了,而是浅笑着回答他:“她叫沉静姝,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的名字是民政局的民警帮我们起的,在村里还很有名。”   贺白于是沉默,没有再回答。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沉静好的视线仍然在曲铭心和贺白之间流转,她脸上有些疑惑,想了想问道:“请问,是她出了什么事吗?”   “她死了。”曲铭心简单的回答,“今天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后报警,我们正在走访了解情况。”   “天哪……怎么会这样。”沉静好愣了一下,拿手捂住张开的嘴巴,脸色是震惊的,但也只是恰到好处的,比对陌生人多一点点的惋惜而已。   “我们只是来确认一下你们还有没有联系,既然没有的话,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曲铭心说完便站起身来。   沉静好跟着他们站起来,脸上还是惊诧的表情,略皱着眉,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疼。   她送他们离开,一直送到楼梯口附近,因为楼道实在太黑,曲铭心说了几遍让她回去,她才站在原地,等着曲铭心他们离开。   当曲铭心走到一楼的时候,他听见三楼传来一阵关门的闷响,知道沉静好这才回去了。   “你怎么看?”他们迎着怡人的夜风走出去。   “我觉得她很正常。”贺白说。   “很正常?”曲铭心重复了一遍。   “对,很正常,但是有问题。”贺白强调。   “说说呗。”曲铭心来了兴趣,“哪有问题?”   “她的大型玩偶全都堆在沙发尽头,而且很整齐,看起来是码在那里当装饰的。但是她的沙发不算软,也没有抱枕靠垫一类的东西,女生买那些大的玩偶过来总不能光摆在那里看吧。”   “可能天太热了,人家觉得抱着会出汗。”曲铭心拿出车钥匙来开门,却不急着走,坐在椅子上看着贺白,示意他继续。   “不光是玩偶。”贺白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继续说下去,“茶几下面放着的两个小人是用来密封茶盒的,那种纸质茶盒一旦打开就很容易变潮,但是她明明有专门密封用的小人却不用,而是摆在一边放着。”   “不光是茶几下面的小人,其他那些玩偶贴画也只是被整齐的放在一起而已,如果我是个女生,我应该不会把那些东西放在基本上不怎么碰的电视柜下面,起码毛绒玩具不会。”   他想了想,接着说:“遥控器的位置和方向也很奇怪。遥控器不是在沙发上而是在茶几上,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遥控器是歪的,感应的那端冲着沙发,握的那端冲着过道。按理说像她这样碗盘筷子都摆的整整齐齐的人,应该不会随手那样一放。”   他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而且我们刚坐下没多久,那个电视剧就演完了,她应该会边看电视边吃水果,不然不会先把东西洗好了摆在旁边。她应该是有轻度强迫症的人,吃饭的时候连纸巾都叠好了 放在旁边,怎么会不管遥控器在哪什么朝向。除非她听见敲门,过来开门的时候顺手换了台,遥控器才会那样放着。”   贺白说完,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摸着领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贺白提到的这些地方有古怪,但只是心理层面上的感觉,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和破绽。   不止贺白说的这些,其他也有曲铭心觉得违和的地方,尤其是他们刚见面的时候,那种违和感格外的强烈。   曲铭心皱着眉仔细回忆着,然后恍然大悟。   “这个沉静好的发型,是不是跟宋嘉卉完全一样?”曲铭心问贺白。   贺白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对,长度是差不多的,颜色也基本一样。只是宋嘉卉的头发太乱了,看不出来烫成什么样,但是给人感觉是差不多的。”   “唐唐。”曲铭心转头喊唐桥,“找一下宋嘉卉和沉静好最近的照片,最好是差不多高度和角度的那种。”   “好的。”唐桥一口答应下来,没过多久就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曲铭心和贺白看。   他事先已经搜集过两个人的照片,正巧她们都是参加公司活动比较多留的照片也比较多的人,相似拍摄方式的照片不少。   曲铭心眯了下眼睛凑过去看。唐桥直接将两张照片拼在一起,左边的宋嘉卉穿着西装,一头黑发高高盘起,露出精致的脸蛋和修长的脖颈。而右边的沉静好散着栗色的头发,发尾卷卷的,笑出两个酒窝,看起来清纯可爱。   “找宋嘉卉染烫头发的记录。”曲铭心干脆的说。   “好的。”唐桥于是低下头来开始工作。   “我怎么总感觉照片上的那个沉静好跟今天见到的那个不太一样?”贺白看着曲铭心说:“你也这么觉得吧。”   曲铭心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老大……”唐桥一阵噼里啪啦之后,有点犹豫地说:“没查到啊。”   曲铭心于是看向贺白,笑了下:“给江卉打电话,问问她一周前见到自己女儿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不等他说,贺白已经拿出手机来拨了号。这次他直接摁的免提,没等忙音响过两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阿姨,问您件事情。”贺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上周您见到宋嘉卉的时候,她是什么发型?”   “啊?我想想哦……”江卉想了想说:“黑头发,挺长的,一直扎起来的。”   “好的。”贺白笑了,安抚两句后挂断电话,看向曲铭心时,对方已经点开了一张照片笑嘻嘻的对着他晃。   那是他们在那顶帽子里找到的头发,黑长直,而经过宋秦的检验,那根头发并不属于死者宋嘉卉,而是某个与她有亲缘关系的人。   “所以……”贺白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他看着同样一脸兴致盎然的曲铭心和有些迷茫的唐桥,慢慢的问:“到底谁才是宋嘉卉?” 第30章   “找宋励。”曲铭心的判断下的很快。   “不光是沉静好有问题,问题更大的是江近和宋励。”曲铭心点火系上安全带,驶出这条阴暗的小马路。   “既然江近和马俊明都觉得没有证据,那他们为什么要雇保镖,是吗?”贺白同样系上安全带,帮曲铭心说完剩下的话。   “而且看性格对话,江和马两人也不像是能把现场打扫的那么干净的人。”   “贺白同学。”曲铭心开车之余瞟了他一眼,语气揶揄,“说话谨慎一点,咱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马俊明他们杀了人,讨论的时候不要带有主观性。”   “抱歉。”贺白从善如流的说:“我下次注意。”   说是要先找宋励,但曲铭心电话打过去,提出想要见面再了解点情况的时候,宋励直接冷漠但客气的回绝了他,告诉他最近自己很忙,他会尽量腾出时间,明晚下班后会直接到市局。   曲铭心一反常态的没有要强迫他的意思,反而欣然同意。正好许居涵的尸检报告已经出了,他们先回市局讨论一下,也要跟姜植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安排。   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虽然是特侦处主要负责的案子,但姜植也从没离开过,从没甩手不管过。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下来了,而姜植坐在特侦处办公室的桌子上,皱着眉看着实践报告,面色颇有些难看。   “怎么了?”曲铭心进门就看到姜植臭着脸恨不得现在随便揪一个人暴揍一顿的样子,有点惊讶。   姜植是经常臭脸,案情没有进展的时候下面的人都偷偷说他要吃人了,但曲铭心却第一次见到姜植脸色这么难看。   姜植没说话,一把把尸检报告甩过来,转头走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曲铭心接住文件夹,打开看了一眼。   许居涵的尸检报告一向简洁明了,有的时候简单过头了,总能让人第一眼就看到颇具冲击力的东西。   宋嘉卉的准确死亡时间在6月28日星期五晚,八九点左右。死于失血过多,致命伤是胸口的刀伤。那把刀刺穿了她的心脏,还把她的肋骨磕出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除了致命伤之外,她的身上有32处软组织挫伤,脖子上有被人掐住的痕迹,但不致命。   她生前和死后都遭到了强。奸,犯人下手狠辣,她的阴*有明显的撕裂伤。犯人不仅将她摁在地上掐着她的脖子侵犯她,还在她断气后继续着自己禽兽一般的罪行,直到自己爽完了,才匆匆打扫干净现场离开。   根据宋嘉卉脖子上的手掌印,许居涵推断掐住她脖子的那个男人身高应该在175-180之间,体格强壮,力气较大,他的惯用手应该为右手。同时犯罪现场起码有三个人或以上,宋嘉卉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有伤,不是被绳子或类似东西捆绑造成的,而是被人摁在原地并用力挣扎造成的。   手腕与脚腕的接触面积太小,许居涵没有办法判断另外两个人的身高,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固定手腕的人力气应该较小,因为他是整个人坐在宋嘉卉的手臂上而非用手摁住。   宋嘉卉身上被束缚而造成的伤只有脖子手腕和脚腕,这三处各为三个人造成,痕迹没有重叠。   这条信息乍一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但曲铭心却捏紧了文件夹,眼睛有些发红。   对方有三个人,在第一个人进行强奸的时候另外两个帮着压制,那么那两个人是否只是看着,还是做了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做了什么,那就是在宋嘉卉没有力气反抗后,不需要再控制她之后,剩下的两个男人才有机会做些什么。   结合许居涵判断的死后也被侵犯过的判断,曲铭心突然觉得,他今天不该就那么放过马俊明和江近。   许居涵的验尸报告上还有一句话,这句话对于曲铭心来说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尸体内精*经过两次清理,通过纸巾对皮肤摩擦后造成的细微痕迹分析,第一次是在死后不久,摩擦痕迹仅存在与大腿内侧部分。而第二次清理则是在死后一天左右的时间,为了清理干净阴*内残留精*,清理者造成了阴*的一部分磨损。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线索,比如根据宋嘉卉的胃容物,可以检测出她那天晚上应该是吃的馄饨等。   曲铭心沉默的看完一整个尸检报告,闭了下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把文件夹递给贺白。   贺白沉默的接过来,看他们两人的表现已经大概猜到了内容,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才打开文件夹安静的看了起来。   曲铭心走到姜植旁边坐下,看着他瞪着眼睛臭着脸的样子,有点无奈的拍了他一下。   “真他妈不是东西。”姜植小声的骂着。   他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后转头去看曲铭心。曲铭心一脸嫌弃的躲开那团烟,一边躲还一边随手从背后抽了个文件夹过来扇,好像那团烟雾是什么豺狼猛兽,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姜植一愣,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一点正经和愤怒被他这夸张过分的动作全部扇散。他抿着嘴皱着眉看着曲铭心,烟夹在两指中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曲铭心把烟雾扇散,看见姜植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不解道:“怎么?你要说什么?”   姜植顿了下,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然后看着曲铭心问:“我们干什么?”   这个我们,自然不是姜植和曲铭心两个人,他问的是他和他手下的几十号人接下来有什么能做的。   “排查周边。”曲铭心说:“目前马俊明和江近咬死了自己是在马俊明家。你们走访一下周边住户,看看有没有看见马俊明他们进了宋嘉卉那一栋楼的。”   曲铭心想了想,接着说:“还有,这几天宋励干了什么,他去了哪,接触了什么人,我也要一份详细的时间表。”   “好。”姜植领命离开。   曲铭心站起来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再抬头,贺白已经合上文件夹走了过来,面色虽然说不上好,但也没有刚才姜植和曲铭心那般失态。   曲铭心眯起眼睛,盯着贺白的脸。   贺白走到曲铭心身边,发现他仍然眯着眼睛盯着自己,有些迷茫。他习惯性的笑了下,问曲铭心:“怎么了?”   “没怎么。”曲铭心也笑了下,收回自己探究的视线。   “老大,我接下来查什么啊?”唐桥安静的凑到曲铭心身边问。   “查一下……”曲铭心想了想,话音一顿。   “查那天晚上宋嘉卉都干了什么,在哪。”贺白说,他想了想,补充道:“我隐约记得江卉提到过,宋嘉卉开一辆红色的奥迪A7,应该很显眼。”   唐桥看了曲铭心一眼,看曲铭心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应了一声转头去查。   “唐唐。”曲铭心却突然喊住他。   唐桥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以为曲铭心要补充什么。   然而曲铭心想了想,却笑着,慢慢地问:“你记不记得,咱们今天去找马俊明的时候,路上有一家馄饨店?”   唐桥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要去翻地图,贺白却拦住了他。   “是有一家,很小的店面,桌子都摆在外面,也没招牌,只有门口竖了馄饨饺子的牌子。那家店在集团后面,是我们过去的时候在一个路口里面看到的。”贺白说。   他的记忆力着实恐怖,曲铭心是习惯了走到哪看到哪记到哪的人,也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看见过馄饨的牌子。他们并没有走过那家店在的路口,只是路过时看到那条路里面有这家店罢了,但贺白仍然将它记得清清楚楚。   唐桥努力的回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在什么地方见过馄饨店。   “没事了唐唐,”曲铭心冲着唐桥说:“你继续查吧。”   “哦……”唐桥应下来,回坐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查宋嘉卉。   他刚坐下没折腾多久,就已经有了结果,抱着电脑颠颠的走过来,给曲铭心和贺白看。   “宋嘉卉在28日早上七点半离开,开着车去了公司,他们公司内部的监控无法调阅,但门口和街口的监控都没有拍到宋嘉卉离开。然后晚上六点半,宋嘉卉的车离开公司,6点50左右到了小区停车场入口。”   他把涉及到宋嘉卉的监控都截了下来,这些监控大多是路口监控,清晰度不高。宋嘉卉的车贴了防窥膜,监控大多是侧角度拍摄的,拍到的也只有火红色的车身。   曲铭心皱着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反复把这几条监控放了几遍,然后突然摁下暂停。   贺白凑过去看了看。   “衣服不对?”贺白问。   “衣服不对。”曲铭心点头。   他截出来的是晚上一个路口监控,车辆在拐弯的时候终于露出了正面的挡风玻璃。这个图片相当不清楚,不仅噪点多,连车子都拖出了残影。   但是在糊成一片的画面上,仍然能看出来,晚上的宋嘉卉穿的是一件红色的卫衣。   白天的监控并没有能让他们清楚看到宋嘉卉穿了什么的画面,但是今天上午他们在宋嘉卉的家里搜查的时候,宋嘉卉的衣服只有黑白灰三色,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西装或职业装,连运动装都少有。   这间红色的卫衣他们都很眼熟,因为就是这间红色的卫衣被撕成了好几块,被随便的扔在血泊中。   这也是曲铭心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总想要见一见沉静好的原因。   虽然没有人能保证宋嘉卉就是没有这样颜色鲜艳的休闲款的衣服,但对于曲铭心和贺白来说,一点点的异常便足以成为线索。   可惜的是,他们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   现场被打扫的太干净了,干净到令人起疑。可即便是曲铭心起了疑,他们也没有证据。   查案断案,靠的就是证据。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就像张辉平那样,即便是他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如果没有郑双手机上那段视频,想要定他的罪也格外困难。   想到张辉平,曲铭心突然顿了一下。   “怎么了?”贺白总是在细致入微的观察着曲铭心的,因此总是对他稍微一点的反常都格外敏感。   “唐唐,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追踪那两个人吧?”曲铭心问。   他没有明说是哪两个人,但唐桥和贺白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一直在,起码这段时间他们应该没有出现在唐平市。”唐桥说。   “你怀疑……”贺白欲言又止。   “只是感觉。”曲铭心笑了下,手掌落在贺白的肩膀上,拍了拍,“希望是我感觉错了。”   “但如果是的话,”贺白没有被他糊弄过去,他直直的看着曲铭心,眼神不似原来那般平静,隐约的竟然能看出些狂热的意味来,“你觉得这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曲铭心皱眉,看着贺白的眼神。   “问一问而已。”贺白眨了下眼睛笑了下,刚才那副狂热激动的眼神便瞬间消失,回归正常,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幻象。   曲铭心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领口,顺了下目前丢失的东西。   除了宋嘉卉的手机,其他似乎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连宋嘉卉的电脑都在书房里好好地放着,只不过上面仍然没有指纹罢了。   思索片刻,曲铭心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有震惊和怀疑,但更多的是警惕。   “涂望山?”曲铭心问。   “我猜是的。”贺白笑着说。   涂望山不是什么大人物,顶多算是唐平市官二代里面的头,有的时候玩起来无法无天的,姜植管不了也会骂两句。   这种人不值得被别人惦记,可问题在于,涂望山他爹,是唐平市的市委副书记。   “情报?资源?”曲铭心迅速把这些过了一遍,但最终仍然想不到任何结果。   “我也不知道。”贺白摇了摇头,他看曲铭心仍然下意识的摸着领口皱眉思索着,嘴角勾了一下,然后说:“可能是我们猜错了,这件事情跟那帮人没关系。”   “哦。”曲铭心抬起头来看着他,冷笑了一下,“那帮人?”   他们只知道两个人,可按照贺白的说法,一帮人,怎么也得不少于5个人。   “我猜的。”贺白的表情没有一丝漏洞,他笑了笑,语调温和。   曲铭心没有再继续跟他纠缠下去的想法,他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然后看向门口。   宋秦打开门,陶若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办公室来。   曲铭心他们回来前,在办公室的只有许居涵和姜植。许居涵是一向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和案情的,就算坐在旁边,也是拿著书安静地看着,当做听不见曲铭心他们说话。   正好一段讨论刚刚结束,宋秦推门进来发现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还楞了一下。   “有收获吗?”曲铭心问。   “有,也算没有。”宋秦无奈的摊开手,冲着曲铭心笑了笑。   曲铭心已经大概猜到结果了。   “你们去查宋嘉卉的车和办公室了?”贺白看着他们,想了想,问。   “对。”宋秦又是一愣,他看像曲铭心,“怎么,你没告诉他吗?”   “啊。”曲铭心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不好意思的冲着贺白笑了笑,“忘了说了。”   不等贺白说话,曲铭心飞快的绕过这个话题,问宋秦:“所以,到底发现了什么?”   “就像你猜的那样,什么都没发现。”宋秦无奈的说。   “是这样的,我们先查的宋嘉卉的办公室。”陶若站在宋秦斜后方,声音有些小,“宋嘉卉的办公室和家里一样,什么都不缺,但是没有指纹和头发,门把手,水杯,电脑,都没有。后来我们想要查一查宋嘉卉接手过但现在在别人那里放着的文件,助理告诉我们我们没有权限查看,这是公司机密,需要宋励授权才可以看。”   “但是宋励很忙。”曲铭心笑了。   “对。”陶若点了点头,“我们大概等了一个小时,助理说宋励一直在开会,所以我们先走了。”   “车里有东西吗?”曲铭心问,虽然他大概已经知道结果如何了。   陶若摇了摇头,面露无奈,显然是也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不是两个人去的,姜植那边也有痕检的同事跟着过去,一群人围着一辆车查了快有两个小时,竟然也没查到什么线索。   车子不是案发现场,甚至和整个案子基本都毫无关系,但是仍然有人把车内打扫的一干二净,没有头发没有指纹。   这太奇怪了。 第31章   “贺白同学。”曲铭心笑嘻嘻的看向贺白,问:“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要么是负责打扫的人有强迫症,不把所有痕迹都毁掉他不甘心。”贺白托了下眼镜,语调没什么起伏:“要么就是留下指纹和头发有问题,他们什么都不能留。”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曲铭心说了句废话。   宋秦无奈的看着曲铭心,似乎是在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嗯……”曲铭心想了下,然后很无奈的说:“没什么线索,只能先等姜植那边的好消息了。”   “好。”宋秦点了点头。   “回家吗?”贺白问。   “不回啊肯定。”曲铭心惊讶的看着贺白,痛心疾首的说:“我们的同事还在外面排查走访,你竟然忍心回家睡觉吗?”   贺白:“……”   贺白好脾气的问:“那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曲铭心仍然痛心疾首的说:“我们的同事还在外面排查走访,你竟然忍心在办公室里睡大觉吗?”   贺白:“……”   他意识到应该是刚才那个“那帮人”的用词让曲铭心察觉到问题,而他又躲了过去,让曲铭心十分不爽,这才开始犯神经病,于是乖乖闭上了嘴巴,只是用一双温润冷静的眸子看着曲铭心,希望这人能尽快从神经兮兮的状态里变回来。   曲铭心发现贺白不说话了,撇了撇嘴,然后抬手摁住唐桥的肩膀。   唐桥正坐在椅子上,感觉到曲铭心的力道,萌萌的抬起头来,一脸迷茫。   “那个涂望山,是不是特别喜欢泡吧来着。”曲铭心说。   贺白挑眉,说:“对。”   “那咱们也去见见世面。”曲铭心摩拳擦掌很兴奋的说。   “我就不去了吧……”唐桥犹豫道。   “去啊,怎么不去。”曲铭心指着贺白,大声道:“今天的消费全部由贺公子买单,大家兴奋起来啊。”   贺白看着曲铭心,人生第一次,不顾风度的翻了个白眼。   ……   涂望山经常光顾的酒吧是电视塔下面一家超大型迪吧,这家迪吧全国有名,之前的某个不知道正不正式的排行榜上这家迪吧还排在第三名。   今晚,涂望山也在这里。或者说,他已经连着四天都一直在这里了。   普通人只知道这是家消费很高的迪吧,不知道这家迪吧的地下其实是一个纯会员制玩的更嗨的酒吧。   曲铭心作为一个“老年人”,自称自己没有年轻人的精力和体力,也从来没进过这家酒吧,当然也没有这里的会员卡。但贺白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富二代,不管他想不想来不来,会员卡总还是有的。   而且级别还不低。   他们还是先去了一趟贺白的别墅,因为那张卡贺白一直扔在那里,从来没用过。   贺白总觉得曲铭心是故意的,他从下午来就对贺白的别墅表现出过兴趣,只不过那会三两句话糊弄掉了,这事也就没提。   经过两个来月的相处,贺白深知曲铭心是怎样一个小心眼且不达目的不放弃的人,下午离开时他就在想曲铭心会不会找个理由来一趟,没想到都不等过夜,曲铭心便提了要求。   贺白的别墅的地段明显比江近的要好,论资产,十个江近可能都赶不上一个贺白。   他的别墅装修的跟曲铭心的房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黑白灰的性冷淡风,都是没什么人气冷冰冰的家具和大片的留白。唯一不同的是,贺白家里连厨具都没有。   唐桥从进门就没合上嘴,他抱着自己的电脑,呆萌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出了没见识的声音。   贺白从门口的吧台抽屉里拿了一张黑色的卡片,看着唐桥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待会进去可别这样,别被拦住了。”   “哦……”唐桥闷闷的答应一声。   东西拿完,他们便要离开。贺白关门前曲铭心最后扫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在一层靠墙的书架上,然后接着便收回视线。   “走吧。”曲铭心说。   他们穿过拥挤吵闹的人群,乱七八糟的光闪得人睁不开眼,而极富节奏感的音乐穿透耳膜直直的扎进人心里,让人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跟着音乐节奏一起跳动。   自称对这里不熟的贺白带着他们绕开人群,轻车熟路的找到一条没有人的走廊,在他们准备走下去的时候,两个穿着西装带着耳麦的男人走过来,拦在了他们面前。   “您好,请出示您的会员卡。”其中一个人说。   贺白于是把卡拿出来给他。那人接过后在旁边的机器上刷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卡片又看了看贺白,一时间有些犹豫。   “怎么了?”贺白双手放在口袋里,笑着问。   “抱歉。”拿着卡的男人低下头,把卡片还给贺白,“贺先生,您是三位吗?”   “对。”贺白说。   “好的。”那人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这边请。”   他带着贺白三个人顺着走廊走下去,下面有些黑,两边的墙壁隔了很远才挂了两个壁灯。唐桥只能隐约看得出来大理石铺的地面和旁边似乎是画框的东西,但再多的东西他完全看不出来。   男人带着他们径直通过第一个路口,在第二个路口请贺白继续向里走。   那条路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雕花的大门从上到下,分别排列在走廊两边。   贺白停在原地,依旧双手放在口袋里,轻笑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   曲铭心从那一声少见的轻笑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今天,他能看到贺白一直的谦逊有礼的外表下的别的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包间了?”贺白一双眸子冷冷的盯着那个男人,笑着问。   他脸上是带笑的,可声音冰冷至极,黑暗的环境中男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嘴角弯弯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恐怖至极。   “抱歉!贺少。”男人后退一步,紧挨着走廊的墙壁,低下头去道歉,“今天,今天涂先生包了大厅……”   “哦?”贺白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男人,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涂先生?是那个涂望山?”   “是的……”男人紧张的看着贺白,不知道他要作何打算。   涂望山不是个好惹的主,一言不合砸场子还从来不赔钱,他们要做生意,只能任由涂望山肆意妄为。   但贺白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男人垂下视线,盯着贺白放在口袋里的手,想起来之前入职时被逼着记住的教导。   有的人可以不让进,有的人可以犯了事赶出去,有的人砸了场子也要陪着,还有的人只要来了,就必须得顺着他的心意来。   曲铭心抱着手倚着冰凉的墙壁笑着看着贺白与那个男人。他夜间视力也相当好,这样的黑暗并不妨碍他看清楚贺白冰冷的笑容和男人瑟缩的身体。   他不由得开始好奇,贺白是在这里做过什么事情,才能让一个显然没有见过他的工作人员都能畏惧至此。   “说起来,我跟涂望山也挺久没见了。”贺白突然说。   那人抬起头来,不明白贺白什么意思。   “你既然不会带路,那我自己去找他吧。”   说罢,不等那男人阻止,贺白越过曲铭心和唐桥,原路返回。   走到一半,戏也不忘演全,他回过头来看了眼曲铭心和唐桥,语气中颇有些嫌弃和不屑,“愣着干嘛?过来啊。”   曲铭心这才敛了笑容,推了唐桥一把,跟上贺白。   而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着贺白的背影,犹豫了片刻,也没有上前阻止。只是捏着耳麦给自己的组长说了一声。   对面也沉默了很久,最终也只是安排多几个人去大厅。   “你在这干过什么?人家这么怕你。”曲铭心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那个男人没有跟上来,才压低嗓子笑着问。   他刻意压低声音后便有些沙哑,在这样黑暗狭窄的地方,他的声音更加浑厚有磁性些。   他贴着贺白的脖子问,弄得贺白整个人背后都一片酥麻。   贺白于是先是快走了一步拉开距离,才有些无奈的说:“其实也没干嘛,就是卸了一个富二代的胳膊。”   他不是唐平市人,但与唐平市绝大多数的二代们都是认识的,马俊明和江近不认识他,只能证明那两个人层次不够,而像涂望山,不说认识,起码他们是见过并且知道对方存在的。   远来是客,贺白刚上大学那阵,还算处得来的几个朋友轮番请客,唐平市叫得出名字的地方没几个,数这里消费最高,于是次次都来这里。   他们都不是太夸张仗势欺人的人,平时也只是来这里安静的喝个酒聊个天,最多叫几个姑娘陪着,贺白也不下手。   有一次他们来喝酒,正好撞上一个富二代。那人就喜欢贺白这种斯文白净的男生,先是送酒后是送女孩,最后干脆自己走过来,直接上手调戏贺白。   贺白于是抓住他的手腕,笑了一下,整个人撑着沙发翻了个身,稍一用力便听见清脆的咔吧一声。   他把那人的胳膊卸了。   那人是个挺有权势的富二代,被卸了胳膊以后怒上心头,当即打电话叫人把贺白一行围了个水泄不通。   贺白看着这群人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一把薄薄的匕首,一边走一边砍。   他就这样平静悠闲的走了出去。   而他走过的那条路旁,被他清理掉的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血液把整个地板都弄得又黏又滑。   那个富二代扬言要弄死贺白,然而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贺白只讲了自己为什么要卸人家一条胳膊,而曲铭心作为一个资深打架专业户,隐约听出了点嘲笑的意味。   从那以后,这家酒吧把贺白划进了危险人物名单里。   第一条走廊有些长,他们走了一会,直到贺白讲完自己的光荣事迹,才终于豁然开朗,走到一片空旷有光的地方。   这个酒吧的大厅装修风格与走廊一致,都是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黑色的大理石墙面,墙上围着一圈都挂满了昏黄的壁灯,大厅正中间,一个华丽复杂的吊灯吊在那里,发出淡淡的光。   正对着走廊的就是吧台,吧台后横向一字摆开四个大酒柜,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洋酒和啤酒。   吧台旁边竖着麦架和一把木吉他,一个穿着衬衫的年轻男人坐在麦架后面的高脚凳上,有些为难扭捏的样子。   正对着那个男人的一个卡座里,一个男人左右各搂着一个穿着的极少的女人,正一脸不耐烦的回过头来。   曲铭心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声很大,还伴有零碎的交谈声,这个大厅安静的有些恐怖,那人发现有人过来也是应该。   曲铭心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一脸不耐烦的男人,眯了下眼睛。   这就是涂望山。   涂望山坐着,但这样看上去也知道他应该身高不低,他长得满脸横肉,头发剃的短短的,光看脖颈和手臂,也知道这人应该是个练家子。   他似乎非常讨厌被别人打扰,一双小小的眼睛不善的看向贺白,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贺白当做没看见他,淡定的走到吧台对调酒师说:“两杯whisky,一杯热牛奶,谢谢。”   调酒师偷偷看了眼涂望山,答应一声,躲到后面去。   “我酒量不行,喝完待会得你开车了。”曲铭心走过来,凑在贺白耳边轻笑着说。   “换成两杯热牛奶。”贺白于是扬声对调酒师说。   “可是醉驾违法,我们身为警务人员,总不能知法犯法。”曲铭心依然凑在贺白耳边,故意拉长了调子说。   “三杯热牛奶。”贺白笑了。   调酒师:“……”   “喂。”涂望山从贺白进门就一直在观察他,试图看出贺白究竟是谁,以及他旁边跟的那两个人又是什么身份。   他看得出来其中那个个子高的男人不好惹,但始终不明白那个有点矮还战战兢兢的娃娃脸到底是干嘛的。   他看着那三个人开玩笑似的要了三杯热牛奶,终于不爽的喊了一声。   然而曲铭心和贺白都没理他,唐桥本来下意识的想回头,刚一动,就被曲铭心摁住了。   “草,喊你们没听见吗?”涂望山站起来。   贺白挑眉,手撑着下巴,悠闲的回过头去,看了涂望山一眼。   涂望山本想说话,贺白又收回了视线,似乎没看到这个人一样。   “你他妈聋吗?”涂望山彻底火了,他三两步走到吧台,抬手要去抓贺白的领子,曲铭心抬手拦了一下,两人都被撞得后退一步。   曲铭心眼睛一亮,接着便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沉默的站在贺白旁边,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干嘛?”贺白看着涂望山,声音冰冷。   “干嘛?”涂望山怒极反笑,“刚才喊你们聋了吗?今儿我包场了,赶紧滚蛋。” 第32章   “你包场了?”贺白斜他一眼,“你包场了我就不能喝酒了?”   “爷今天心情好,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滚。”涂望山压低声音威胁到。   “涂望山,是我给你脸,没让你滚,你搞清楚。”贺白笑了下,一改刚才的样子,站直身体,冷冷的盯着涂望山。   涂望山最多176cm左右,贺白则有183cm甚至更高,他一站直,便比涂望山高了不少。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涂望山,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与嫌弃。   涂望山一直对自己的身高不满,因此格外讨厌被人俯视。贺白的眼神表情把轻蔑诠释的清清楚楚,涂望山瞬间火了起来。   他毫无征兆的抬手就是一拳打向贺白的鼻梁。唐桥在旁边被吓了一跳,还没等他惊叫出声,贺白已经面不改色的平静的拦下了这一拳。   “涂望山,你是脑子不好使还是眼睛不好使,好好看看我是谁。”贺白握着他的拳头,用蛮力把他的手压下去。   “你谁啊?”涂望山一边跟他较着劲,一边用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贺白。他的目光来回数次,最终落在贺白眼镜后面那双颜色浅浅的冷漠的眸子上。   “贺白?”涂望山怀疑地问。   “不容易,还能认出人来。”贺白冷笑了一声,松开手,推了他一把,让他离自己远点。   “你不是去当条子去了?来这儿干嘛啊。”涂望山知道是贺白后,撇了撇嘴,刚才那恨不得把房顶掀翻的嚣张气焰顿时灭了一半。   “心情不爽不行吗?”贺白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拿着吧台上的牛奶喝了一口。   他不理涂望山了,涂望山反而来劲。他一把推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曲铭心,挤到贺白旁边,冷笑着问:“怎么着?干不下去了?”   贺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涂望山的母家生意上有需要依靠贺家的地方,但贺家想在唐平市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干下去,又需要涂望山他爸的一点点力量。   他们之前也只见过一面,那时双方脸上都挂着面具,在繁华的酒会里说着些不人不鬼的话,双方都对对方没什么印象,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贺白的脑子就像个照相机,看谁一眼都能记住。而涂望山能认出贺白来,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涂望山还没加过谁的眼神能那么冷漠,毫无感情。   “关你什么事?”贺白语气斯文的问。   “草,别给脸不要脸。”涂望山啐了一口,贺白一脸嫌弃的往旁边躲了躲。   “说说,让大家都乐乐。”涂望山冷笑着盯着贺白,大喇喇的抬脚踩在后面的沙发上,堵住了贺白离开的路。   “几年不见,长本事了。”贺白仍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居高临下的评价道。   “娇娇。”涂望山见贺白压根不拿他当回事,脸上连那点冷笑都没有了。他眼睛凶狠的盯着贺白,嘴上喊得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一开始贺白他们进来时坐在高脚凳上的那个男人听见他的声音,有些不情愿的站起来。   “娇娇,贺大少爷心情不好,送他杯酒消消愁。”涂望山咬牙切齿的说。   “不劳烦你费心。”贺白看了不远处那个男人一眼,视线里警告意味十足,那人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敢动。   贺白又看向涂望山,那人仍然盯着他,一双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油油的光,像饥饿的野狼。   “我给惠安地产投了点钱。”贺白想了想,用应付的口吻模糊的说了一句。   涂望山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恶心的笑容来。   “说起来,我是听说贺阿姨想让你早结婚来着?”涂望山嘿嘿的笑着。   贺白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完全按照贺白想的去想了。   贺白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贺清桃就曾经想过给他办个party,请些比较好的女孩子来,大家认识一下。贺清桃一个商业女强人,说干就干,等贺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邀请函都已经发了一大半了。   后来贺白以学业为主拒绝了贺清桃,这事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但在圈内,各种各样的传言反而越来越多,有时候贺白都会为这些人的想象力而折服。   贺清桃与江卉关系不错,贺白和宋嘉卉之间的传闻也一直没断过,虽然两人年龄差的大,但看双方家长的表现,说不定真的有这个意思。   硬要论起来,涂望山应该与宋励更熟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活动上他们见得更多,双方父母关系也更熟一些。   可贺白提了惠安地产,涂望山最先想起来不是那个人尽皆知的惠安公子宋励,而是那个他几乎没有接触过甚至没见过面的宋嘉卉,还一下子联想到双方之前的桃色绯闻上,说没问题,连唐桥都不能答应。   “原来你认识宋嘉卉。”贺白意味深长的看着涂望山说。   涂望山本来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他警惕的看着贺白,又看了眼一直在旁边悄无声息的听他们对话的曲铭心,抿了抿嘴,面露凶狠。   “不认识。”他说完,转身便走。之前跟着他的那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左右看了看,发现涂望山没有回头的意思,而贺白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才赶紧拿上包追出去。   “几年没见,变聪明了。”贺白看着涂望山愤然离去的背影,有些遗憾的喝了口牛奶。   曲铭心挑眉,没说什么,拿起牛奶来一饮而尽,然后看向贺白。   “走吧。”贺白放下杯子,冲着调酒师笑了笑,“既然涂少爷包场了,那我们的消费也算在他那吧。”   调酒师:“……好的。”   ……   他们从酒吧出来已经快一点,这一趟跑的不能说毫无收获,但算算时间,总让人觉得不值得。   他们开车回市局,之前曲铭心说不能留姜植他们独自奋斗的样子夸张又虚伪,可真的弄完了该做的事情,曲铭心还是开着车回市局,等姜植他们的消息。   唐桥还是在继续找监控。   马俊明、江近、涂望山三个人的问题严重,他们自以为自己表现的滴水不漏,可在曲铭心和贺白的眼里几乎算得上是明火执仗。可偏偏他们就是没有证据。   监控记录只记录了他们走向小区里面,可既没有监控拍到他们进了那栋楼,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三个曾经出现在宋嘉卉的家里。   即便他们承认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到时候提起公诉,没有证据,照样没法判他们有罪。   所以唐桥正在想尽办法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来调查那三个人晚上究竟做了什么,有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而曲铭心和贺白坐在各自的桌子后面,曲铭心的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倚着椅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贺白双手放在腿上,目光悠远的望着窗外的夜色,同样沉默着一言不发。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只有唐桥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格外的清脆。   他们在市局等到了凌晨三点,姜植带着两个人踏着夜色走进来,满脸的疲倦。   他们出去的时候是晚上七八点钟,先是分批走访周边居民,看看有没有人在那个时间段见过什么可疑人物,再接着走访周围商户,看看有没有留意到什么不同的事情。   这些事情一直弄到现在,连商户都收摊了,他们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曲铭心看着姜植眼下的乌青和他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走过去拍了拍的肩膀,低声说:“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姜植一反常态沉默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曲铭心站在原地看着姜植颓唐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天去趟惠安地产。”曲铭心说。   “好的。”唐桥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今晚?”   “先回去吧。”曲铭心说:“明天十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唐桥于是又点了点头,乖巧的把电脑包收好,站起身来。   曲铭心拍了把贺白,带着他们一块离开了市局。   把唐桥送回去后,他们开车回家。凌晨三四点的街道上,除了已经开始准备的早点摊和夜不归宿的年轻人,连酒吧和夜店都关了门。   这个城市不再如白日和夜晚一般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在凌晨时分,这座城市显得格外的寂静空旷。   曲铭心把窗户都降了下来,让夜风顺着洞开的窗户灌进车里,带走那些从白天积攒下来的烦躁和郁闷。   贺白单手撑着窗框,歪着头一直安静的盯着曲铭心看着。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探究与好奇,一直饶有兴致的,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珍奇动物一样盯着他。   “看什么?我知道我帅,也不至于这么看吧?”曲铭心嘴上胡说八道着,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嗯……”贺白低声随口应了一句,然后笑了。   他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大约是因为平时总是端着一副儒雅随和浅笑的样子,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距离感又有些朦胧感。但当他真的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的雪化了,嘴角弯弯的,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生动起来,让人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曲铭心也不例外,他转头,看过一遍,又忍不住再转过头来看一遍。   “曲处长,我觉得跟您在一起,实在是很有趣。”贺白想了想,故意这样暧昧地说。   “怎么个有趣法?”曲铭心也笑了。   “嗯……很有惊喜。”贺白凑近了一些,明知道曲铭心只是用余光看着他,却仍然紧紧地盯着他的眸子,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你看,之前是特警特别听你的话,现在是保镖也特别听你的话。”贺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狡黠的光,“我现在在想,以后还有谁会特别听你的话。”   “世界女首富吧。”曲铭心眼睛都不眨的说。   贺白挑眉,一瞬间竟然有些怀疑曲铭心说的是真是假,但下一秒曲铭心回过头来冲他嘿嘿一笑,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在黑夜里格外的亮眼。   他说:“毕竟我这么帅。”   贺白嘴角抽了一下,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但不知怎么的,贺白突然又轻轻地笑了一下。   普通人的行为解释放在曲铭心这里不管用,这人说话亦真亦假还经常装疯卖傻的,但贺白看着他平静的脸和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总觉得或许刚才,曲铭心说的都是真的。   他重新倚回窗边,不再看着曲铭心的脸。他看着窗外由浓重逐渐变得透明进而隐约透出些晨光的夜色,想起今天那个数次被提及的名字。   江饮月。   当时曲铭心问他是不是知道这个人,他说只是在公司资料上看见了而已。   可实际如何呢。反正这话说的贺白自己不信,曲铭心显然也不信。   贺白还记着自己数年前见过的那个男人,那是个黄种人特征不太明显的混血儿。他高大英俊,孔武有力,栗色的头发卷卷的垂在眼睛旁。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蓝色,他的眼睛总是明亮的,像里面有一团从不熄灭的火焰,代表了他向往自由与强大的灵魂。他笑声爽朗,但当他拿起枪来认真起来的时候,他是毫不留情的修罗。   贺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但他大概知道江饮月的年龄,知道他的名字其实根本不叫江饮月,也知道那个男人不好惹,一副宽容温和的面孔下,不知藏了多少人的命。   曲铭心总是在这些话题上逃避贺白,虽然其他时候但凡有事他都在尽可能的支开贺白自己先做决定,但事后或主动或被动总还是会告诉贺白。   唯有在他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上,永远含糊其辞,用不了三两句就能把整个话题带歪。   自从那次在医院见到特警后,自从贺白听见那人不小心说出的“雄狮”两个字后,他不知道试探了曲铭心多少次。   从曲铭心的兵龄问到他的特长,再问到是否参加过国际活动,又为什么退伍。   两个月20多次试探,曲铭心每次都把装傻贯彻到底。   他摆明了告诉贺白自己有问题,但偏偏要用最引人好奇的方式把真相藏起来,然后贼兮兮的笑着,扯别的话题。   原来贺白总是好奇的,因为曲铭心太过神秘。   但今天,对于贺白来说,他的谜题解开了一大半了。   不是谁都能认识江饮月,也不是谁都知道江饮月这个名字。   但说到江饮月,贺白便能想起来一个让他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名字。   Abel.   --------------------   Abel这个名字是有典故的,就是曲老大当年出任务要取外国名字的时候,听说名字是按首字母顺序排,那当然要挑最A开头的,妥妥要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最前面 第33章   第二天早上十点,唐桥在楼下看到了曲铭心火红色的牧马人。   他们没有事先给宋励打招呼,到了前台直接亮自己的证件,前台小姑娘还犹豫着想要给宋励打电话确认的时候,曲铭心已经直接翻过闸机进了电梯。   唐桥抱着电脑匆匆跟上,而贺白留在最后,对着前台的小姑娘笑了一下,摁住她拿起电话的手。   她愣了一下,再反应过来时,三个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宋励今天早上没有会,他照例八点开始上班,昨天因为耽误了一上午,所以攒了些文件下来还没有看。   当他刚刚处理完那些文件揉了揉太阳穴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宋励皱了下眉,冷声:“请进。”   曲铭心于是开门走进来。   宋励厌烦的看着他,脸上是敷衍的笑容。他甚至都懒得起身请曲铭心坐下,只是抬了下头,尖锐地说:“曲处长很喜欢闯进别人的公司吗?”   “哟,您说的请进啊。”曲铭心一屁股在宋励面前坐下,翘着二郎腿,随手又拿起他桌上的相框看。   “麻烦您放下行吗?”宋励略微起身,摁住曲铭心手里的相框。   “行,当然行。”曲铭心笑嘻嘻的把相框放下。   他看到宋励桌子上的东西都是与正常人相反的放置方式,笔在左侧,文件和材料还有茶杯堆在书桌的右上角,反而电话是放在左边的,再左边还有一沓便利贴。   这些东西起码能证明,宋励的确是个左撇子。   “昨天没来得及问,我看宋先生您每天日理万机的也比较忙,干脆直接登门拜访来了。”曲铭心收回视线,很不走心的说。   宋励勉为其难的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曲铭心的这番说辞。   “有几件事想问您。”曲铭心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宋励。   “上周五晚上,宋嘉卉是是几点离开公司的?”   “不知道,我们又不在同一个楼层。”宋励回答的很快。   “那我们能看看监控吗?”   “不能。里面有我们公司的机密,我不可能做这种违反公司规定的事情。”宋励迎着曲铭心的目光看回去,回答干脆而不留余地。   “那我们找宋嘉卉的同事问一问了解一下情况总可以吧?”曲铭心被气笑了。   “可以。”宋励也笑了一下,“他们部门现在在方南省实地调研考察,不过那地方穷山恶水还未开化,没有信号。曲处长可以自己飞过去找他们,或者等他们回来。”   曲铭心沉默了。贺白看了看曲铭心,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对宋励说:“宋先生,您是真的很讨厌您妹妹呀。”   宋励挑眉,没有认同贺白的说法,但也没有反驳。   “在您心里,宋嘉卉是个什么样的人?”贺白笑着问。   “还能什么人。”宋励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坐姿端正,面容冷峻:“本来就不是我们宋家的人,靠着父母出国上了个学而已,本质还是那样。听说在国外也不老实,最后也差点没毕业。”   “您很看不起她。”贺白简单概括道。   而宋励看着桌子,仍然没有否认。   “既然如此……”贺白拿起桌子上的相框,放在宋励面前,低声问:“那为什么您的相框和宋嘉卉家里摆的一样?”   宋励顿了一下,说:“我妈给我的,我不知道她也给了宋嘉卉。”   “好吧。”贺白放下相框,退后一步。   曲铭心看着宋励冷漠的脸,想了想问道:“你报警的原因是,宋嘉卉两天没来上班?”   宋励点头。   “你们周末也上班的吗?”曲铭心手指点着桌子,慢慢地问。   “最近项目忙,周末当然要加班。”宋励理所当然的说。   “所以,宋嘉卉在星期五下班后消失,周末没有来上班也没有请假,到了星期一你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的家里有味道,才报警了?”   宋励皱了下眉,似乎是嫌弃曲铭心到现在才搞清楚逻辑关系,他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手表。   “我马上要开会了。”他看着曲铭心说:“还有什么事吗?”   曲铭心看着他手上那只价格不菲的表,突然轻轻地缓缓地,但诡异的笑了。   “宋嘉卉的尸体被清理的非常干净,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找到。”他看着宋励说:“包括小区的监控,和路上的监控,我们至今都没有找到线索。走访排查还在继续,不过我猜,应该也会毫无收获吧。”   宋励皱了下眉,他再次看了一眼表,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   “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宋励。”曲铭心突然起身,撑着桌子凑到他面前,敛了笑容,目光凝练,“马俊明和江近都雇佣了保镖,他们现在生活很规律,你要下手,估计不容易。我不管你在帮谁,最好现在收手,然后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宋励微微后仰,躲开曲铭心那有如实质的目光。   “我要去开会了,两位自便吧。”他说着,拿着文件起身,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贺白看着宋励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几乎能猜到他内心的想法和慌张。   他的确做了一些准备,在曲铭心和贺白面前表现的也的确滴水不漏。   但可惜的是,江近和马俊明是真正的白痴,他们把一切都暴露的一干二净,让曲铭心想装作听不明白都不行。   可即便这样,他们也没有证据。   马俊明江近和涂望山杀人的事实在他们眼中已经成立,可该死的是他们没有一点证据证明他们曾经对那个姑娘做过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曲铭心和贺白是聪明人,他们可以从语言和表情的蛛丝马迹中看出那人隐藏在谎言背后的真相,但是法律只认可证据。   偏偏他们现在缺少的,就是证据。   “怎么办?”在回市局的路上,曲铭心问贺白。   “找证据。”贺白回答的简单干脆,他想了想,补充道:“钥匙、凶器和宋嘉卉的手机至今没有找到,按照他们三个人的性格,丢弃的可能性很小。这些东西很有可能藏在他们家里或者是一个他们放心的地方,如果能找到的话……”   曲铭心握着方向盘,想了想,眉头仍然紧皱着。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三个人有嫌疑,他们没法明目张胆的去搜查,也没法申请搜查令。   “搞个假的搜查令?”曲铭心想了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可以啊。”唐桥抬起头来,一脸跃跃欲试。   “算了算了。”曲铭心连忙认怂,“我还不想被罗局杀死。”   他们在路上就这样嬉戏打闹了几句,似乎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忘记他们现在仍然毫无进展的困境,这种伪装的轻松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市局,姜植阴沉着脸,果不其然带来的是让他们沉默无言的消息。   他们走访了几乎所有的周边住户和商贩,但所有人的口径都是统一的,没有人见过在宋嘉卉那栋楼出现过的陌生人,也没有人神色慌张的经过小区门口的街道。   但当被问到有没有见过马俊明等人回家聚会,所有的口径也仍然是统一,都是回答的没有见过,或者没有注意。   他们的调查真正的陷入了困境当中,除了一具被凌辱后又被打扫干净的尸体以外,他们没有其他任何线索。   姜植试图把重点放在打扫者上面,他同样认为负责打扫的和行凶的不是同一批人,如果行凶者能有打扫者一半的聪明谨慎,也不至于把现场弄成那个鬼样子。   可遗憾的是,姜植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才能找到那个聪明谨慎的打扫者。   他们在特侦处的办公室里讨论案情。许居涵不在,宋秦躲在旁边的实验室里继续追查蛛丝马迹,陶若跟着唐桥坐在贺白后面,而贺白在曲铭心身后站得直直的,目光平和甚至带了些悠闲的看着姜植。   说是讨论,更多的是姜植一边重复从第一天开始发现的东西一边抱怨几句。他是真的对这个案子上心,那个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姑娘一直在他的心里。他不想让那样一个美丽又聪明的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这个世界,因此在查案的时候,反而不如原来冷静。   曲铭心一边听一边适当的补充几句,他能理解姜植的焦躁和急迫,但案子就摆在这里,没有线索,他们就是找不到下一步的方向。   而且,出于某种特殊的想法,曲铭心看着姜植说要重点查打扫者,却没有告诉她沉静好和宋励的事情。   他们拉了白板过来,贴了照片,画了时间轴,从最开始推到现在。他们把见到的想到的得到的一切都掰开揉碎后讨论,然后有意义的东西写在白板上。   他们几乎讨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期间宋秦进来过一趟,带来的仍然是坏消息。   唐桥没有听他们讨论,他的重点仍然放在沉静好和宋嘉卉的身上。曲铭心和贺白都觉她们两个人应该见过,但是感觉不作数,真正要依靠的还是唐桥。   “老大。”唐桥折腾了一下午的时间,终于找出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打断还在跟姜植讨论的曲铭心,把电脑递过去给他看。   曲铭心大概扫了一眼,伸手揉了揉唐桥的脑袋,夸了一句:“干得好。”   唐桥找到的是一个活动的通讯稿,这篇稿子本身并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问题在于新闻稿中的出场嘉宾里有宋嘉卉和沉静好所在的集团。   新闻稿中的合照里只有宋嘉卉,她穿一身剪裁得体的烟灰色西装,笑容淡淡的,站在靠边的位置。   但曲铭心眼尖,他一眼看见背景中不小心入镜的另一个女孩,她有着跟宋嘉卉一模一样的面容,只不过看起来更加朝气蓬勃,更加活泼可爱一些。   这张照片拍摄于四年前,算下来应该是宋嘉卉回国没多久,沉静好也工作没多久的时候。   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不可能迎面走过还认不出对方来。贺白看着照片笑了笑,很肯定的说:“她们一定是见过的。”   因为照片里,宋嘉卉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看着沉静好在的方向,微微的笑着。   “所以,沉静好有问题?”唐桥看着曲铭心和贺白讳莫如深的表情,歪了歪头,呆萌的问。   曲铭心:“……”   他刚才一直瞒着没告诉姜植沉静好的事情,结果唐桥一句话就把他一下午的努力给毁了。   “沉静好?”姜植果然凑了过来,满脸疑惑的问:“是那个宋嘉卉原来的双胞胎姐姐?为什么要查她?”   “我觉得有问题。”曲铭心转过身来,摊开手,简单的解释道。   “宋嘉卉的尸体脖子那里有一颗痣,我在照片上没有见到过。”   “你怀疑死的那个不是宋嘉卉?”姜植到底和曲铭心搭档数年,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曲铭心点了点头。   “那结果怎么样?”姜植没有在意曲铭心之前的隐瞒,他也大概知道曲铭心瞒着他的用意,如果最开始就告诉他宋嘉卉可能有问题,他一定会直接冲到沉静好那里去问清楚。   “沉静好有问题。”贺白代替曲铭心发言,言简意赅的说。   “沉静好的打扮和之前差不多,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和她的着装打扮有很大的违和感。”贺白看着姜植期待惊喜的目光又补充一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感受,没有证据。”   “那你们现在查啥呢?”姜植一脸懵。   “沉静好说她从来没见过宋嘉卉。”贺白指了指电脑屏幕,“但现在我们知道,她在说谎了。”   姜植还是没太懂贺白的意思,他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曲铭心:“我知道她在说谎了,可是她说谎又怎么了呢?可能她俩就只见过那一次,后面就没再见过了呢?”   “是啊,有这个可能性。”曲铭心耸了耸肩,“所以这不是没告诉你吗,你们追着主线查,我们这边算是个副本,有好消息当然好,没有的话你也不用跟着白跑。”   姜植张着嘴看着曲铭心,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酝酿片刻,仍然无话可说。   他点了点头,然后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那好吧。”   “老大。”唐桥突然又出声喊曲铭心。   曲铭心回过头来,发现唐桥抱着电脑,皱着眉有些犹豫的样子。   “今晚马俊明那个集团有年会,我看到他会出席,但是不知道沉静好……”   曲铭心感觉自己太阳穴附近的青筋跳了一下,他看向贺白,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和兴奋。   “几点开始?”曲铭心问唐桥。   “六点,在嘉宴大厦三层。”   曲铭心看了眼表,现在五点多一点,嘉宴大厦在市局正相反的地方,他们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老姜留下,有什么新的线索立刻联系我。”曲铭心摁了下姜植的肩膀,“我们去那个年会看一眼,我总觉得会有问题。”   “好的。”姜植看着曲铭心贺白他们急匆匆离去的声音应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略有些孤独的转过头来,正好迎面对上陶若无辜的眼神。   这孩子一直不怎么说话,坐在后面悄无声息的,姜植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   --------------------   我好感动,这篇小说从开始到现在第一次连着两天更新了 第34章   五点多钟,又是工作日,路上已经开始有点堵。曲铭心挂了警笛一路超车,仍然勉勉强强才赶上时间到达嘉宴大厦。   嘉宴大厦门口有安检,没有邀请函和工作证非请勿入。唐桥本来电脑都拿出来准备黑个邀请函出来了,贺白却直接上前,跟负责安检的小伙子说了几句。   那个小伙子将信将疑的看了贺白一眼,贺白脸上的笑容柔和得体,平静的看着他。   小伙子对着耳机确认几句,接着弯下腰来,恭敬地请贺白和曲铭心他们进去。   “说了什么,这么管用?”进了大厅,曲铭心看着贺白的脸,问道:“别告诉我你们家是这个大厦的股东啊。”   “啊呀。”贺白的脸上挂着敷衍的惊讶,他看着曲铭心眨了眨眼睛,笑了:“您这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曲铭心抿了下嘴唇,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顺着大理石搭成的台阶一路走到三楼。   嘉宴大厦算得上唐平市内数一数二的高档酒店,总高共46层,其中一到五层是宴会大厅,再往上便是客房,中间偶尔夹杂着一两层餐厅或泳池,还有一个规模较小的教堂用来办西式婚礼,最顶层则是一家旋转餐厅。   集团租下来的三层是个很大的会场,顺着楼梯攀上去以后,豁然开朗。装修的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分布着餐台和甜点台。地毯厚而软,把脚步声尽数吸收。数不清层数但奢华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顶部垂下,散发着刺目耀眼的光。会场最前方有一个铺着红布的台子,台子上竖着一个话筒架,后面空荡荡的,正在等待讲话的人的到来。   他们来的有些迟了,公司晚宴已经开始,会场中全是集团的员工。他们穿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衣服,一边端着酒杯跟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谈笑风生着,一边也期待着待会年会正式开始后他们可以得到的奖金和奖品。   这一层全是集团的员工了,曲铭心他们如果贸然进入,总会引起些骚动。   曲铭心只是心里觉得有问题,但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今晚这里一定会出事。他不想打草惊蛇,拉着贺白和唐桥从楼梯旁的小门躲了出去。   这一层除了宴会厅之外,还有一条走廊,连接着宴会厅和外面的空中花园。走廊中间有卫生间厨房和一些空闲着的小房间,曲铭心找了一间没有人的,把两人推进去锁上门。   “唐唐,找找马俊明和沉静好在哪。”曲铭心说。   唐桥打开电脑,轻车熟路的黑进酒店监控,他选了几个角度全部调到桌面上来,从半个小时前开始放。曲铭心和贺白动作一致的凑到唐桥的电脑前面来,把监控加速后沉默的看着。   马俊明坐着轿车过来,他的身边还是跟着那两个保镖,看起来昨天曲铭心做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影响到那几个小伙子,也或许是因为以马俊明的身份,这已经是他能请到的最好的保镖。   他下车后整了整西装,神清气爽的进入大厦。   紧接着画面一转,三层的楼梯口处一个监控拍到了他缓步上来。马俊明在人前与昨天像是两个人,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教育和经历已经让他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他在看到公司领导和其他职员时表现的从容大度。与昨天差点被曲铭心吓到尿裤子的那个胆小的富二代相比,今天的他终于看着像点样子了。   马俊明一路与各类领导握手寒暄着一路走到了会场中央,一直到曲铭心他们上来,他都还在那里跟领导们聊着天。   沉静好并没有出现在这半个小时的监控中,唐桥正想退出界面重新找,贺白却摁住了他,调了下时间然后摁了暂停。   曲铭心眯了下眼睛,略微有些模糊的画面中,沉静好站在距离马俊明不过五米的位置,她穿着深蓝色的长裙,端着一杯香槟,头发高高盘起,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马俊明。   接着,她放下酒杯,跟身边的人说了一声,然后从刚才曲铭心他们离开的小门那里离开了会场。   唐桥接着把走廊的监控调出来,沉静好离开后大约五分钟左右,曲铭心看见自己出现在了监控中,再接着,马俊明一边整理着西装一边不耐烦的走了出来。   他们的目的地都是走廊尽头旁的洗手间。有一个监控正好拍到了他们的背影,但洗手间需要拐进一条走廊后再走一段距离,监控却只拍到了大走廊。   曲铭心反复看了大概两三遍监控,摸着下巴思索着问贺白:“沉静好去的男厕所女厕所?”   贺白挑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猜不出来。   “老大,现在去看看吗?”唐桥坐在椅子上,仰着小脸看着曲铭心。   曲铭心想了想,眉头皱着,似乎很犹豫。   贺白抱着手在曲铭心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总觉得曲铭心似乎在假装什么,但可惜这人想演的时候向来滴水不漏,他捉摸了一路也没看出来曲铭心究竟在想什么。   “等马俊明出来吧。”曲铭心说。   他跟贺白都对沉静好有种盲目的信任,不是认为她是个好人她很无辜的那种信任。而是觉得她很聪明,不会做那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虽然从各种资料和调查中来看,沉静好都绝对称不上是聪明冷静的人。   但曲铭心和贺白仍然觉得,在他们短暂相处对话的那段时间中,沉静好表现出来的冷静与从容都与他们在资料中看到的不同。   最主要的是,刚才他们在监控中看到的沉静好的眼中,没有杀意和恨意,而是带了些兴趣的探究和期待。   他们按兵不动,在小房间里沉默的看着那个小小的电脑屏幕,走廊上人来人往,大多是服务人员往返于厨房与宴会厅之间,这中间再没有人进过洗手间那条小走廊。   十分钟后,沉静好突然出现在监控画面中。   她仍然是刚才那样端庄美丽的样子,脸上挂着柔和满意的笑容,自然的从走廊中走出来,然后一路回到宴会厅。   唐桥切了画面,宴会厅中的她动作自然的从侍者的托盘上拿起一杯新的香槟,然后与旁边的人自然而然的攀谈起来。   曲铭心凝视着监控画面中的她,目光犀利,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唐桥仰起头来看着曲铭心微微冒了胡茬的下巴,犹豫着问:“老大,是不是我们想错了?”   曲铭心没有回答,他仍然看着监控画面,似乎在等待马俊明的出现。   他并不知道马俊明会不会出现在这里,但就刚才看到的沉静好的表情,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沉静好想看的戏还没上演,她不会就这么满足的离开。   片刻后,走廊和唐桥的电脑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那是一声女人的惊叫,走廊里的女声尖锐刺耳,电脑中传出来则带了一丝沙哑。   唐桥被吓了一跳,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贺白摁住他的肩膀勉强算是安抚,而曲铭心已经溜到门边开了锁,微微打开门看向外面。   紧接着,似乎为了回应那声尖叫,马俊明突然从洗手间的那条小走廊中冲出来,转头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冲进了厨房。   曲铭心当机立断跟着冲了出去,贺白立刻跟上,只是朝着反方向跑,冲进了宴会厅。   他们在的房间距离厨房还有一条不短的距离,曲铭心一双大长腿跑步飞快,三两步已经冲进厨房。他推开周围围着的目瞪口呆的人群,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马俊明正在抽搐的尸体。   他的手上握着厨房片刺身用的刀。那刀锋利无比,切肉如切豆腐。那把刀连接了他的手和他的脖子,刀锋正插在他自己的颈侧。   鲜血争先恐后的流出来,在地面上滑腻的铺了一层,弄得本就有些脏乱的地面更加恶心,而马俊明自己的半侧身体也被自己的血弄得鲜红,此刻他还没有断气,正在挣扎的抽搐着。   曲铭心没有半刻犹豫,他塌着地面上逐渐蔓延开的鲜血走到马俊明身边,蹲下身来抬手捂住马俊明颈侧的血窟窿。   但片刻后,马俊明停止了抽搐,身体的力量消失,头向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曲铭心扶着他,抿着嘴沉默的看了片刻,最后他伸手去摸了摸马俊明另一侧的脖子,确认没有脉搏后,帮他合上了眼睛。   他放下马俊明,然后站起身来,抬眸看向周围的人群。   他的目光似有实质,目光所及之处,人群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视线。   曲铭心来回扫视两圈,人群便后退两步,畏缩着慌张着,互相对视着却也沉默着。   贺白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曲铭心站在血泊中,身姿挺拔,手臂被鲜血染红,还有血顺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重新汇入那片血泊中。他明明目光平和没有丝毫怒意杀意,人群却自动远离他畏惧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能把在场所有人一网打尽吞入腹中。   他的脚下倒着马俊明的尸体,手还握着刀插在自己的脖子上,死相很是可笑。   贺白站在门口静了一下,先是回头让唐桥不要进来,才慢条斯理的关上厨房的门,缓步走了过来。   “警察。”贺白掏出自己的证件,对着那些惊恐的转过身来慌乱的人说。   他走上前去,搞笑的是,他向前一步,人群便又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贺白向来觉得自己是不会被人防备的那种长相,万万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连他在别人看来都是洪水猛兽。   贺白觉得可笑。   曲铭心在人群背后轻咳一声,这一声仿佛死神的低吟,那些正慌张着一步一步后退的人被这一声吓得立刻顿住脚步,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   他们距离不断蔓延开来的血液不过一步之遥,而曲铭心站在血泊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仿佛是一尊死神,等着他们踏入这片领地,便可将他们收入囊中。   那些人顿时惊醒,正要后退,贺白却已经走了过来,让他们一时间进退维谷。   贺白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绕过一个人,走到曲铭心身边,问:“死了?”   “死了。”曲铭心点了点头。   他看向周围警惕着僵直着不敢动的那些人,对贺白说:“给姜植打个电话吧。”   贺白点头,掏出电话来绕到一边去小声跟姜植打电话。   曲铭心看着人们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大家心里紧张,我们只是暂时封锁现场,待会需要请大家帮忙做一下口供。”   人群中有几个人犹豫着点了下头,曲铭心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四处看了一下,找到一遍的水管开始洗手。   马俊明的血已经有些黏在上面,曲铭心冲洗了很久,才终于把自己的手臂洗干净,在低头一看,发现好端端一个洗菜用的池子被他洗成一个犯罪现场的样子,便又打开水龙头继续冲着池子。   贺白走过来,在曲铭心耳边耳语:“沉静好不在会场了,我让唐桥注意着,姜植派人去找了。”   “好。”曲铭心点头,他看了看马俊明凄惨但又有些可笑的尸体,从旁边的冰箱旁拽了张塑料布过来,先把人蒙住了。   “那个……警察叔叔……”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女服务员看着曲铭心,犹豫着开口叫了一声,看见曲铭心一脸复杂的回头,立刻改口:“那个,警察哥哥,这个人是自己冲进来抢了刀自杀的,跟我们没关系。”   曲铭心看着她紧张的脸和警惕的目光,笑了一下:“我知道,走个流程而已,别紧张。”   她咽了下口水,看曲铭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凶狠,反而还挺好说话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她试探性的看了眼被塑料布蒙起来的尸体,然后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着曲铭心。   “怎么了?”曲铭心对别人的视线敏感,受不了被这样打量,干脆开口问她。   “那个……那个人是不是、是集团那个马公子?”姑娘试探着问。   “你认识他?”曲铭心来了兴趣。   “对呀。”那姑娘看曲铭心面色逐渐柔和下来,胆子也逐渐大起来,她不再躲在后面,而是上前一步,指着马俊明的尸体说:“集团每年年会都在这里,他也是这里常客,我们在大厅的基本上都认识他。”   “哦……你是大厅的?”曲铭心随口问。   “是呀。”姑娘点了点头。   “大厅的怎么进了厨房?”曲铭心突然问。   姑娘一下子被问懵了,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曲铭心,莫名有一种被人骗了的感觉,她扁了扁嘴,说:“还不是卢姐喊了一声,我以为怎么了,才跟进来看的。”   厨房里人不少,这是曲铭心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的。除了本来就在这里的厨师,传菜员,还有不少外场的服务人员也跟着进来了。   “卢姐是哪个?”曲铭心扬声问。   一个看起来30岁左右的女人犹豫片刻,忸怩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她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头发有些乱,穿着保洁的衣服。   “是我。”她飞快的抬头看了眼曲铭心便低下了头。 第35章   “说说吧,为什么尖叫,看见了什么?”曲铭心一边说,一边回头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清了清周围的东西坐下了。   卢姐显然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文化程度也不怎么高的人。她十分紧张,整个人都有些发抖。曲铭心抬眼扫了她一眼,她便整个人都绷直了后退一步,似乎是被曲铭心吓得不轻。   曲铭心有些无奈,他天生视线带刀,原来当兵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转了行,愈发觉得这世界与他曾经生活的不一样。   贺白看出曲铭心的无奈,他思考了一下自己在这些人心中的形象,走到曲铭心身边靠前一步的位置站定,对着那个卢姐笑了笑,语调温和:“您不用担心,只是想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卢姐紧张的眨着眼睛,有些结巴的说:“就是,就是我去打扫厕所的时候,那个男的突然冲出来,眼睛红通通的,老吓人。他推了我一把,要抢我的墩布,我让他给抢走了,他又突然一把把墩布摔在地上,又把我摔在地上,要掐我。”   她说到这里,似乎仍然有些后怕,缩了下脖子才继续说:“我就叫了一声,然后他就跑了。我以为他要逃,就想抓住他,结果就看见他冲进厨房里,从桌子上拿了把刀,就把自己给捅了。”   她说话带了些关中地区的口音,一句一顿,说的很是艰难。   曲铭心耐着性子听她讲完,看了贺白一眼。贺白似乎背后长眼睛,回过头来,正好与曲铭心对视上。   他们是全程看着监控的,听见声音看见马俊明冲出来后便跑了出来。走廊有些长,可曲铭心全速跑过来不过几秒时间,他到时马俊明的血已经流了不少,眼看着是救不回来了的样子。   这样算来,从那个卢姐出声到曲铭心看到马俊明不过十来秒的时间,马俊明需要毫不犹豫的夺了刀一刀捅向自己的脖子,才能死的这么快。   以昨天马俊明的表现,别说捅自己了,就算是捅别人,马俊明也没有那个魄力和勇气能下手这么快这么准。   他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且从来没思考过自己的优缺点的富二代。有人捧便极尽张扬,像只不知好歹的孔雀。有人骂便畏畏缩缩胆小如鼠,只要能保全自己不在乎说什么做什么。   这样的人,不管受了什么刺激,也总不会突然暴起,然后这么干脆利落的一刀捅死自己。   曲铭心摸着领口,默默思索着。   姜植很快赶到现场,或许是因为曲铭心之前的话给他留下了什么想法,总之贺白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带着人已经走了快一半的路程。   曲铭心问了几句话的功夫,姜植已经带着人赶到。封锁现场,检查尸体,控制在场人员。这些流程姜植做过很多遍了,因此也格外的熟悉快速。   唯一让曲铭心感到意外的是沉静好其实并没有离开嘉宴大厦,她在宴会厅消失后,出现在了14层的房间里。唐桥一开始以为她离开了,重点一直放在门口处和道路监控上,直到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人后,才想到沉静好可能并未离开。   他们用了十分钟左右控制清理现场,许居涵满脸烦躁的掀开塑料布看了一眼,就让人把尸体运回市局再说。   自杀场景曲铭心已经看见,需要查的是马俊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马俊明身边一直跟着的保镖已经被带走配合调查,而沉静好被两个人押着送到曲铭心面前,她一脸迷茫,还有些害怕的样子,被人禁锢着手臂,脸色不是很好。   她看到曲铭心和贺白,脸上的迷茫和害怕僵硬了片刻,但紧接着她便反应过来,略有些惊讶的看向曲铭心,问:“曲处长,您也在这里?”   她话一出口,贺白的眼角便隐约有了些笑意。曲铭心似乎也察觉到了,但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让押着她的两个人退后,自己走过去笑着说:“有事情到局里说吧。”   沉静好还想说些什么,贺白却直接走过去,对曲铭心说:“曲处长,可以走了。”   曲铭心点了点头。   沉静好微皱着眉,被人推着跟着曲铭心走,没走两步突然反应过来,咬着嘴唇,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微的懊恼。   昨晚曲铭心自我介绍时只说了自己的名字,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份。   沉静好意识到贺白和曲铭心绝非善茬,去市局的路上一直安静的坐在车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曲铭心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低垂的头,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仔细看了看,在沉静好的颈侧,没有那颗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痣。   与马俊明江近等人不同,沉静好自从意识到自己在刚见到曲铭心时犯了错后,便无比的配合。   此刻她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身上披着一位女警的外套,双手放在腿上,神色有些慌乱,但仍然冷静配合。   她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试探的看向面前桌子后面坐着的贺白和曲铭心。   说来很巧,昨天他们见面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那时候他们互相还都很客气,言语之间虽然有试探,也掩饰的很好,并没有叫人尴尬的答不上来。   而现在,曲铭心突然转了性,一改昨天柔和好说话的样子,把马俊明的照片摔在桌子上给沉静好看。   那些都是法医来了以后拍的照片,血迹遍布厨房,马俊明歪着头倒在地上,半面身子都被染红,看起来很是凄惨。   沉静好皱着眉探头看了一眼,接着便缩了回去,面色不好,看起来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沈小姐晕血吗?”贺白在一旁问道。   “有一点。”沉静好垂着头,小声答。   “认识这个人吗?”曲铭心那下巴指着桌子上马俊明的照片问。   “认识。”沉静好点了点头,强忍着不适又看了一眼后说道:“集团的人都认识他。”   她这是在说马俊明行为不端,为人放肆,整个集团都对他有所耳闻,她自然也不例外。但曲铭心想听的并不是这种场面话,于是敲了敲桌子问:“你们私下里有过交流吗?”   “没有。”沉静好看着曲铭心,很诚恳的摇了摇头。   她只是个普通员工,不说身份地位差距,就连部门所在的办公室都差了7层,平时一点交流都没有。   她本来就生的好看,来参加晚宴画了淡妆,更显得整张脸明艳动人。现在她一双眼睛覆着一层泪光,面露难色却依然诚恳的看着对面,实在是我见犹怜,令人不自觉的心生宠爱。   曲铭心冷眼看着她,却只觉得看到了宋嘉卉。   不是那具倒在客厅地面上被他们发现的尸体,而是他们从各处资料照片中看到的那个宋嘉卉。   美丽动人,冷漠却也偶尔展颜一笑。   不知为什么,曲铭心总觉得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顶着沉静好的名字的女人,才是那个死去的宋嘉卉。   贺白见曲铭心沉默,想了想,问她:“你去洗手间做了什么?”   沉静好有些莫名,脸微微一红,才忸怩的解释道:“我这几天肠胃不太好,有点拉肚子……”   “你知道马俊明紧跟着你去了洗手间吗?”贺白问。   沉静好摇了摇头,面色迷茫,“男女洗手间隔得挺远的,门也很厚,里面还有轻音乐,我没听见啊……”   贺白看着她的脸,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痕检的同事的确在女洗手间的门上提取到了她的指纹,隔间也与她说的一致,但贺白总觉得沉静好没有进去过,她在那段时间里,做了其他的什么事。   “沈小姐。”曲铭心突然开口,他倚着椅背,双手抱在胸前,姿势不太正经,眼睛却如鹰隼,直勾勾的盯着沉静好问:“你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知道。”沉静好摇了摇头。   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好看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在对方眼底发现一丝笑意。   “她被强奸后捅死,一刀捅进心脏。”曲铭心边说边从档案袋里翻找,似乎要把宋嘉卉的尸体图片找出来给她看。   “我们的法医判断,她应该是先被强奸后再被杀害,但她死亡后犯罪嫌疑人应该还对她进行了侵犯,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宋嘉卉的身体变凉,血液凝固后才结束……”   “曲处长。”沉静好打断曲铭心的话,她眼睛有些红,然后强撑着笑了一下,说:“我不太想听,虽然很多年没见过,但她毕竟是我姐姐。”   “哦,姐姐。”贺白突然笑了一下。   沉静好神色不变,立刻改口:“抱歉,是我口误。沉静姝是我妹妹。”   “她现在不叫沉静姝了。”贺白看着她补充道:“她现在叫宋嘉卉。”   “好。”沉静好点头,片刻后说道:“但无论如何,她现在与我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吗?”   他们的审讯陷入僵局,沉静好比想象中的更加冷静也更加无懈可击,曲铭心和贺白空有怀疑找不到证据,审讯也毫无进展,只能把握好24小时,先把沉静好留在审讯室,去找许居涵。   许居涵动作一向很快,主要是他厌恶与尸体长时间相处,因此手脚格外麻利,分分钟就能把尸检报告给曲铭心。   “死因就是脖子上那一刀。”许居涵把报告递给曲铭心,然后摘了手套慢条斯理的洗着手,边洗边说:“唯一奇怪的是他在死之前应该吸入了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宋秦那边还在化验。”   曲铭心接过报告大致扫了几眼,马俊明算得上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死的,的确没有太多蹊跷,唯一有问题的就是马俊明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但这也需要等宋秦的结果出来。   曲铭心跟宋秦打过招呼,让他一有结果立刻打电话通知,接着带着贺白去了马俊明的家里。   说来也搞笑,如果马俊明没死,以他的性格和身份背景,曲铭心他们想进来找点东西,不知道得费多大的功夫。   马俊明没有江近和涂望山那么奢华,估计也是家里并不重视他,他的房产仅有一处,就是与宋嘉卉同一个社区的那栋。   他的房子比宋嘉卉的大不少,因为在顶楼,所以是个跃层。他的房子与江近家的布置颇为相似,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巨大的投影屏和看起来相当舒服的地毯,还有周围一圈宽大的沙发。   随行的警员带好鞋套分散开来调查,曲铭心则站在门口环顾一圈,抬腿上楼。   贺白没什么犹豫,转头跟上。   曲铭心走到顶层,绕过已经有人在检查的几间大屋子,径直走过去推开了一扇在走廊尽头的门。整栋房子里其他的屋子都开着门,只有这扇是关着的,且又偏离房顶,从外面看感觉像是个杂物间。   推开门,里面果然是个低矮的杂物间。这里已经是阁楼边上,房顶成斜坡,越到尽头越是矮。曲铭心躬身走进去,蹲在地板上随手翻动着那些杂物,皱着眉,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这屋子里堆着的大多是马俊明不穿的衣服不用的东西,很多看起来像情侣间互送的东西,鞋子包啊还有些烛台什么的,在一张废弃的电竞椅上曲铭心还发现了一个价值不菲看起来也很新的女式包。   他看似随意实则十分细致的将这个小小的杂物间翻了一遍,没找到什么让他满意的东西,只好皱着眉弓着腰走出来。   贺白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大概对曲铭心想找什么心里有数,但看曲铭心这样子,就知道估计什么都没有找到。   曲铭心思索片刻,手指摸着领口,略显烦躁的样子。   这个案子犯罪嫌疑人都在手边了,可就是没什么线索证据,搞得他很烦躁。   贺白想了想,说:“楼梯下面是不是有个楼梯间?”   马俊明家的楼梯没做成曲铭心家那种悬空的,下面有一部分空间,按理来说,不会做成实心的。   “去看一眼。”曲铭心转头下楼。   那个楼梯间已经被其他的警员打开,里面空间不大,同样是个三角形的空间,零星杂乱的放着些吸尘器抹布之类的东西。   警员探查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曲铭心蹲在门口扫了一眼,蹲着身子进去抬手敲了敲那个斜着的顶。   声音空洞,回音较长,是空心的。   贺白退开几步,大概看了一下,然后说:“这个顶和楼梯之间应该有一块不小的空间。”   “我也觉得。”曲铭心笑了下,手已经摸到顶部与墙壁相接的地方。   那地方很靠下也很靠后,若不是曲铭心眼光实在毒辣,一般人还真看不到那种地方。   他落手的地方,顶部相较于其他部分更白一些,曲铭心抬手敲了敲,声音沉闷,没有刚才那么干净的回声。   一旁警员发现有问题,刚想说去找个东西来卸开看看,就见曲铭心一拳向上砸去,直接将那个顶砸了个窟窿出来。   接着他右手伸进去摸了摸,摸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来。   警员目瞪口呆,贺白在后面笑了一下后绕过来,蹲下身来低头凑进去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什么?”贺白问。   “刀吧。”曲铭心颠了颠那个黑色塑料袋,然后笑了:“我们猜对了。” 第36章   宋嘉卉是被捅后身亡,根据伤口,许居涵推测应该是一把比较锋利也比较大的水果刀。   这把刀没有在现场出现过,姜植之前带着人花大功夫找过,小区周边和附近没什么监控有可能被扔东西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凶器。   之前他们以为这把凶器被丢到了更远的地方,比如河流建筑工地之类根本没法找的地方,但后来贺白见过他们三个人,又觉得这东西应该在他们某个人手上。   其实也不怪曲铭心和贺白先入为主把马俊明三人当成犯人,那段时间内除了他们没有人靠近过宋嘉卉家,其他人也没有动机谋害宋嘉卉。   一开始曲铭心还对自己的猜测将信将疑,见过这三个人以后,曲铭心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对宋嘉卉下的毒手。   只是猜测有了,还差证据。   贺白对他们三个人都还算得上认识,再加上短暂谈话时看出来的三人的个性,这三个人绝对算不上关系铁,顶多是狐朋狗友臭味相投。   而这三个人中,马俊明胆小怕事,江近狐假虎威,涂望山狠辣暴躁。本就性格不同且关系不铁的三个人一起犯了事,相比起为了自己毁尸灭迹丢弃凶器永绝后患,贺白更相信他们会留下些什么证据。   这一点,在他们进江近家时,江近那防备紧张的态度就已经证明了。   曲铭心和贺白带着塑料袋先回市局给宋秦做检测,其他警员留下完成工作,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有意义的东西。   他们推开门时宋秦刚刚摘下手套,看见曲铭心二人推门而入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边戴手套一边笑着说:“刚打算给你打电话,你们就回来了。”   “有结果了?”曲铭心把塑料袋子递给宋秦。   宋秦点了点头,接过袋子来放到桌子上,拆开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躺着一把刀。   这是一把水果刀,不大,但相较于一般的水果刀来说已经称得上巨型。刀刃处有一点点卷刃,刀身上有些斑驳,看样子像是沾了什么东西以后被人胡乱擦过。   袋子打开,便有一股大家都很熟悉的味道渐渐散开,陶若站在一边变了脸色,然后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点了点头,并不多说,只是示意宋秦可以验了。   “哦对了,还有个东西。”曲铭心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类似于大号创可贴的东西。   他把其中一层揭开,露出里面透明的略微有些厚度的东西,然后递给宋秦,“看看有没有指纹,是跟这两个吻合的。”   宋秦不也不问是谁的,点头接过来,然后又把自己的报告递给曲铭心。   曲铭心接过来扫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接着便递给贺白。   “什么意思?”曲铭心看着宋秦问。   “简而言之,是我们目前没见过的药。”宋秦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说:“从成分看,这药有致幻、加速心跳的作用,单论致幻效果,应该比得上市面上一部分高浓度毒品,问题在于持续时间短,副作用明显,所以现在可能还没有流行起来。”   宋秦看着曲铭心皱起的眉头,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这药还在试验阶段。”   “咱们自己猜也猜不出来个所以然。”曲铭心想了想,倒是很豁达,他说:“让唐唐查查吧。”   宋秦点头,说:“相关资料和检索关键字我都给唐桥发过去了,他已经在查了。”   曲铭心点头,应了声好。   贺白突然问:“这种东西怎么进入人体?”   他问的突然,宋秦也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才是破案最重要的问题所在,他想了想,然后说:“根据居涵给的血样,肺部浓度最高,四肢浓度较低,气管壁组织处可以检测得出同样物质,应该是靠吸入。”   “怎么个吸入法。”曲铭心问。   如果是跟电视剧里吹迷烟似的,他们不好查,但如果是需要用抹布捂住人口鼻的那种,对他们会更有利一些。   不等宋秦回答,许居涵突然走过来说:“别想了,估计是烟。”   他举着两根棉签,简单解释道:“口鼻处皮肤组织上没有药物附着,也没有纤维,起码不是用毛巾捂的。”   曲铭心似乎不怎么失望,从来都没见过的新药都出现了,这种时候再拿毛巾捂留下马脚,实在太蠢了。   “你先查查那把刀吧。”曲铭心说。   他们先回办公室,再捋一遍案子,然后考虑如何处理沉静好。   走廊里贺白照旧走在曲铭心身后,问他:“那两个指纹是涂望山和江近的?”   “对。”曲铭心点头,笑嘻嘻的说:“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英明。”   他向来喜欢对别人动手动脚的,顺手留个指纹不算什么麻烦事。倒是昨晚在酒吧,涂望山只是搡了他一下都能被他留下指纹,实在是让人觉得厉害。   “说起来,昨天晚上曲处长吓到我了。”贺白想到昨天晚上,突然笑了。   昨晚涂望山一把把曲铭心推了个踉跄,曲铭心演技实在精湛,就连贺白昨晚都思考了一下才意识到曲铭心应该是在装。   “人在江湖行走,还是要适当地藏点东西嘛。”曲铭心一边开门,一边回头冲着贺白眨了眨眼睛,一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他们回到办公室,曲铭心泡了两碗泡面,一碗红烧牛肉一碗鲜虾鱼板,放在桌子上让贺白选。   贺白拿了鲜虾鱼板面放在自己面前,然后看着曲铭心拉扔在办公室里积灰已久的白板,神色也逐渐认真起来。   曲铭心的脑子好用,记事快逻辑清,身边还有唐桥这种大宝贝在,这块板子自从到了这办公室就一直放着积灰,一年也用不了几次。   贺白来了以后,脑子比曲铭心更厉害,记事更快,尤其是人脸,这东西也就彻底被打进了冷宫,再没被碰过。   宋嘉卉这个案子,说复杂,其实一点也不复杂,第一天他们就大概知道了凶手是谁,本来慢慢想办法,肯定不愁抓不住他们。可问题在于,打扫房间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沉静好又是谁,她究竟又做了什么。   还有之前在江近面前提到宋励时他奇怪的反应,江近和马俊明不约而同雇佣保镖的举动,都让曲铭心觉得有问题。   他拿着笔思索半天,最终也只在白板上写下了宋励和沉静好的名字,贺白起身站在他旁边,刚想说话,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他们转头去看,发现是唐桥。   唐桥疾步走过来,头发有些乱,他把电脑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拿着一个证物袋放在旁边。   “这个是马俊明的手机,里面有被删除的信息,我恢复了一下。”   “是什么?”曲铭心凑过去看。   “我妹妹的仇,我会替她报。”唐桥一字一句的念出来,然后眨着大眼睛看向曲铭心。   “发短信的号码查得到吗?”   “查不到。”唐桥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跟之前,路晓婷的那个电话是一样的。”   同样的一次性电话卡,跳转多地后发信,追本溯源找到是谁发的根本不可能,但这种方法本身,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曲铭心瞬间捏紧了拳头,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短信的时间?”   “星期六一大早。”   “我记得,马俊明他们是星期六下午就雇了保镖?”贺白说。   “对。”唐桥点头,“应该就是收到这个短信之后他们才雇的保镖。”   “妹妹这个词用的挺有意思。”曲铭心摸着下巴笑了,“是宋励还是沉静好?”   “他们肯定觉得是宋励。”贺白说:“江近提到宋励时,反应明显有问题。”   “那就很有意思了。”曲铭心看了眼白板,回想起宋励那副冷漠又嫌恶的样子。   平心而论宋励演的很像,用词表情态度都非常符合一个厌恶妹妹的哥哥。但他作为一个跟宋嘉卉没什么交情仅仅只有工作交流的哥哥,居然能清楚的记得宋嘉卉的出生年份和与自己的年龄差,并且在知道自己的相框与宋嘉卉是同款后也没有想扔掉的表现。这些小细节在贺白和曲铭心看来,足矣抵掉他在两人面前那精湛的表演。   “刚才宋秦给你的药的资料查了吗?”曲铭心又问。   “查了。”唐桥点了点头,手指在键盘上点了两下,调出界面来给曲铭心看。   “这个药在暗网上已经交易了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一年多以前这个药出现,放在暗网上拍卖。量不是很大,买家也不是很多。”唐桥找到拍卖界面给曲铭心看,正中间的图片是一管红色的气体,命名简单粗暴,就叫red。   这东西目前显示缺货状态,下面的评论区更加精彩,各国语言都有,大都是评论几句,相同账号重复评论的次数也挺多。   曲铭心对于外语的了解仅限于当兵时学到的那些,除了英语和法语说的比较流畅也基本能看懂外,其他语言也就知道怎么骂娘讨烟,而且也只是口头说说,看到外文就两眼一抹黑。   所幸身边还有个贺白跟着,大致扫一眼就能简单说说里面都评论了什么。   他三两下看完所有评论,想了想简单概括道:“基本上都是买来助兴用的,少数几个是拿来绑人的,基本都在说劲儿够大,可惜时间太短。”   “取货方式呢?”曲铭心问。   “自提,卖家邮件留下地址,买家自己过去拿。”贺白边说边往下翻评论区,然后笑了,“这里有人收到邮件看不懂,最后没拿到东西破口大骂的。”   “看不懂?”曲铭心来了兴趣,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他看不懂的语言,于是问贺白,“发的什么写了吗?”   “嗯……”贺白看了看,憋着笑说:“看来是数独。”   “还挺有情调。”曲铭心评价。   “唐唐盯着点,能买就买点,用你原来的名字地址。”曲铭心对唐桥说。   唐桥点了点头,刚想说话,肚子突然咕噜一声。他眼巴巴的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两桶泡面,然后又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想吃哪个就去吃吧。”   唐桥得令,欢天喜地的过去揭开了鲜虾鱼板面的盖子,拿着叉子吃起来。   贺白无奈,半是挑逗半是认真的凑在曲铭心耳边,酸溜溜的说:“我也还饿着呢,曲处长。”   曲铭心转头看他,目光温柔,带着怜惜之意,他拍了拍贺白的肩膀,缓缓张嘴。   那一瞬间,贺白是真的以为曲铭心转性了,会把自己那桶泡面让给他,甚至一瞬间都想好了该如何告诉他自己开个玩笑而已。   然而下一秒,曲铭心瞬间变脸,出口的话欠揍无比。   他说:“那没办法了,我也饿。”   说完转身回座位,揭盖下手吸面的动作一气呵成,硬是给贺白看的有些发愣。   他想他真是有病,那一瞬间才觉得曲铭心会把泡面让给他。   可那一瞬间,曲铭心认真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肩上的手的温度与力道,都让他的心脏飞快的跳动着,让他一直理性的头脑开始期待那些曲铭心不会做的事情。   他看着曲铭心吸面的样子摇了摇头,笑了笑,然后下楼买了六人份的炒菜回来,果不其然看到曲铭心和唐桥发亮的眼睛。   他们凑在桌子上风卷残云的吃完了炒菜,期间那块白板一直孤零零的竖在一旁。曲铭心把它从角落里拉出来,最后也只写了两个名字就结束了对它的使用。   他们吃完饭,宋秦那边也有了结果。   宋秦看见他们三个人这么多菜还惊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旁边还有三份没动的米饭和两个摞在一起的泡面盒子。他把报告递给曲铭心,然后冲着贺白说了声谢谢。   “我去把陶若居涵他们叫过来。”唐桥推门出去。   “你怎么知道是贺白买的。”曲铭心接过报告来,第一反应是废话两句。   宋秦笑着看他,挑了下眉:“要是你买的,这边肯定都是米线。”   曲铭心撇撇嘴,嘟嘟囔囔的说:“米线怎么了,米线挺好吃的。”   陶若和许居涵很快过来,他们坐到刚才三人的位置上开始吃这顿晚了很久的晚饭,曲铭心拿着报告躲到一边,翻开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刀上残留有血迹,经检测证明是宋嘉卉的,而刀柄上提取到的指纹,与曲铭心提供的其中一份吻合。   那一份指纹,来自昨晚那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涂望山。   当然在刀刃和刀柄处,还有数个指纹,来自于今天的死者,马俊明。 第37章   这些证据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确认马俊明和涂望山是杀害宋嘉卉的凶手。而江近曾经亲口承认案发当天那段时间他和马俊明涂望山在一起,尽管刀上没有他的证据,他也要来走一趟,看看案发当天,他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小陶啊,”曲铭心把报告随手递给贺白,笑眯眯地说:“快吃哈,吃完哥哥带你去抓坏人。”   陶若被他这句话吓得差点被米粒呛死,咳得惊天动地。许居涵在一旁一脸嫌弃的拍了他两下,他才终于缓过来。   曲铭心和贺白脸上的表情不像开玩笑,陶若于是三两口把饭扒拉进嘴里,鼓着嘴站起来,表示自己吃完了。   贺白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让孩子没法好好吃饭。   曲铭心当做没看见,招招手带上唐桥和陶若,又给姜植打了个电话。   “喂老姜啊,准备抓人吧……啊,对多带点人……嗯抓谁?抓涂望山。”   定了要抓的人,曲铭心找姜植又要了两个人加一辆警车,出发准备把江近带过来。   涂望山虽然嚣张跋扈,打起架来也挺像回事。但毕竟他孤身一人,还是莽夫一个,姜植带着这么多人去,不愁抓不到他一个。   反而是江近,他身边有那么多帕克的保镖在,这些人在曲铭心面前不敢造次,换了人说不定就要誓死保卫雇主的安全了。   曲铭心不想让局里的人跟帕克那边的起冲突,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自己跑一趟,把江近这个大少爷带过来。   但走之前,曲铭心和贺白先去了趟审讯室,把关在里面的沉静好带了出来。   沉静好除了跟马俊明在同一时间进过洗手间之外再无其他问题,痕迹已经证明沉静好的确去过女洗手间,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进过男洗手间并对马俊明做了什么,因此也没法名正言顺的关着她。   本来曲铭心是想着以有嫌疑为由先关个24小时,但刚才办公室里短暂的几句话聊完,曲铭心又突然改了主意。   他们先把沉静好送回家,才驱车去江近的小区。   江近这两天一直没出门,不知道是怕了还是怎么,总之一直缩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边一堆人伺候着,活像个要出嫁的大姑娘。   曲铭心这次亮了警灯,后面还跟了一辆货真价实的警车,小区门禁不敢拦,只能让他们一路鸣着警笛呼啸着来到江近的门前。   巧的是,这次守在外面的还是昨天曲铭心见过的那两个保镖。   他们似乎有些无奈,两人对视一眼,帮曲铭心开了门。江近依旧窝在沙发上打游戏,茶几上摆着吃剩的外卖盒子,汁水淌了半个桌子,他也不管。   江近像个惊弓之鸟,听见他们开门的声音便整个人都猛地弹起来,扶着沙发一脸警惕厌烦的看着曲铭心。   曲铭心这次懒得跟他废话,证件一亮,公事公办的说:“江近,我们怀疑你跟一起案子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刚落,跟着曲铭心来的两个警察便过去要带着江近走。   江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两个人扛着肩膀拉到了曲铭心面前。他看见贺白平静的脸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被带走,立刻大喊大叫的挣扎起来。   “你们几个!我他妈要被带走了,你们在那干嘛呢!”他大声的冲身后的保镖喊。   后面的两个保镖愣了一下,犹豫着上前,伸出手来想阻拦,一只手却先拦住了他们。   曲铭心看着他们,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问:“你们签的是A级合同吗?”   那两人一愣,摇了摇头,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一点的说:“签的D级合同。”   “那不就结了。”曲铭心照着他们的肩膀一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又说道:“不是A级的你们瞎凑什么热闹,妨碍公务小心我带你们回警局啊。”   那两人被曲铭心拍的后退了一步,抬头正好看见外头的两个人,外面两个其中一个是他们的组长,曲铭心说话声音不小,他也听得清清楚楚的。现在看见自己手下看过来,想了想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再管。   江近把他们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顿时叫的更大声了,嚷嚷着他们没有职业操守,回头一定要给差评,要查封他们这个破公司。   他一直叫骂到被塞进警车才终于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坐在后座眼神带着愤恨盯着曲铭心,曲铭心扫他一眼,当做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曲铭心开车,贺白坐在副驾驶,陶若迷茫的坐在后面,想问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现实中真正的保镖,原来真的是西装革履带着耳麦那种,看起来相当唬人。   “A级合同和D级合同是什么?”贺白看着后视镜里跟在他们后面的警车问。   “公司里分的级,这年头做保镖也要遵守法律道德的嘛。”曲铭心避重就轻的说。   “那签A级的就能不顾法律了?如果江近签的是A级的合同,刚才那些保镖是不是要跟我们动手。”贺白饶有兴致的问。   “你想多了。”曲铭心无奈,他想了想,然后仔细的解释道:“帕克起源在欧洲那一片,最初设立分级制度,是因为达官贵人太多,总得想想办法看看最厉害的保护谁才好。欧洲那边的母公司的A级合同的宗旨是不顾一切完成顾客委托,但到了这边,遵纪守法最重要,所以只是形式上有个A级合同,实际不会签的。”   “D级合同就是尽力保证安全吗?”陶若在后面问。   “对,D级基本上就是这种不移动的家宅保护。像马俊明那种跟在身边的要签C级。”曲铭心简单的说。   “那B级呢?”陶若来了兴趣。   “全天候保护,而且必要的时候会上设备。”曲铭心言尽于此,简单说了一下,就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反而是陶若相当的有兴趣,他坐在中间努力的向前凑着,然后问:“当保镖要不要考试啊,有没有资格证啊,他们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曲铭心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再转头就看见贺白浅笑的样子。他趁着红灯的时间转头,屈起手指在陶若头上敲了一下。   “哎呦。”陶若双手捂着头,曲铭心手劲大,这一下下去就打得他眼泪汪汪的。   “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干嘛,你又当不了,也没钱雇。”   “我就是好奇……”陶若委屈巴巴的说。   “欧洲那边,我记得是有资格证的,尤其是大型活动的安保成员。但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贺白看陶若委屈巴巴的样子,突然说。   “哟,挺懂呀贺大学霸。”曲铭心出言调戏。   贺白挑眉,慢条斯理的说:“毕竟我也算半个需要雇保镖的。”   如果贺白要继承他妈妈贺清桃的产业,那的确是挺需要保镖的。   说到这里曲铭心忽然来了兴趣,贺白进队三个月,他终于问了一句关于贺白本人的问题:“贺大学霸,我看你脑子也挺灵光的,怎么不去做生意当富豪,非要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天天吃不饱睡不好的。”   他这个问题问的随意,陶若傻乎乎的附和着问为什么。旁听者无心,问的人和答的人却有意。再寻常不过的一个问题,在曲铭心和贺白这里,都尖锐无比。   说来也是,贺白身为国内知名富商的孩子,不出国留学不留在家里帮忙,反而跑到唐平市来念公安大学,毕业后也不提回家工作的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进了特侦处。   而贺清桃作为一个全国有名的说一不二的女强人,竟然也不拦着贺白,一直任他发展。   而且看贺白手上的房产钱财,他和贺清桃的母子关系应该相当不错,也不是那种闹掰了才一气之下不管他的状态。   陶若其实一直都想问问贺白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要跑过来当刑警。但碍于贺白那股“生人勿扰”的气场,一直也没敢问出口。   贺白抿了下嘴唇,他看向曲铭心。那人一副全神贯注开车的样子,他只能看到曲铭心的侧脸。曲铭心嘴角带笑,但贺白看得分明,他的眼睛里分明一丝笑意也没有,倒是有些露骨的质疑,丝毫不怕贺白看出来。   贺白想了想,然后说:“我妈妈尊重我自己的想法。”   “啊,那你为什么想当警察啊?”陶若凑在贺白旁边问。   “当警察不好吗?”贺白反问:“你不是也来了这里。”   “我啊……”陶若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想了想说,慢吞吞的解释道:“我是因为家里人希望我当,我也没什么想做的事情。正好成绩和体检都合格,就来了。”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看了曲铭心一眼。他的角度只能看得到曲铭心弯着的嘴角,于是开始放心大胆的抱怨起来:“而且当警察有什么好的呀,天天忙,还不被人理解。”   他想到至今还躺在病床上没有恢复意识的王云,声音低了下去:“还有危险……”   “小陶,我听你这话,是要辞职的意思啊?”曲铭心从后视镜里看了陶若一眼,笑着开口。   “没没没老大您误会了。”陶若慌忙否认,然后讨好着笑嘻嘻的对曲铭心说:“保护人民是神圣的职业,我愿意为国家安全做出贡献。”   “拉到吧。”曲铭心笑着摇了摇头,陶若在特侦处这几个月,胆子没见长,张口胡诌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   他们一人一句嬉闹着似乎这件事情就已经过去,至少陶若已经忘了最开始是因为想知道贺白为什么这样选择才有的这个话题。   而贺白依旧不着痕迹的看着曲铭心,发现他表情与之前无异,眼神仍是冰冷的。   他想了想,突然说道:“我有一个很尊敬,却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他看到曲铭心突然看了他一眼,接着欲盖弥彰的转回视线说了一句:“继续。”   “他曾经是警察,后来牺牲了。我妈妈很尊敬他,我也是。”贺白声音略低,慢慢的说:“最开始我告诉我妈妈我想考公安大学时,她并不同意,但后来她又不知道为什么,同意了。”   他这话说的简单又暧昧,在一无所知的陶若听起来,只能理解成贺家有一个长辈,虽然牺牲了,但仍然受家中人的敬重,以至于改变了贺白的想法,也让贺清桃同意了贺白的决定。   而在曲铭心听起来,这又是一种不同的意味。   他曾与唐桥查到过一个叫贺清平的人,这个人是罗培风和段凝光的同期,是贺清桃的哥哥。最重要的是,贺清桃收养贺白的地方,与这个人牺牲时的地方一致,而且贺白与贺清平长得有几分相似。   贺白虽然长得也和贺清桃相似,但对比一下两人的照片,就知道贺白其实更像贺清平一些。   曲铭心又看了贺白一眼。夜幕中,他的轮廓若隐若现,唯有一双眸子让人看得真切,是平静温和的,却也是深不可测的。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曲铭心突然问。   贺白一顿,思索片刻说:“应该叫……贺清平。”   曲铭心沉默了,片刻后,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贺清平……”   “曲处知道?”贺白问。   “算不上知道。”曲铭心从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警车,速度平稳的拐下高架,他转头看到贺白还盯着他似乎在等下文,想了想,模棱两可的说:“他好像和罗局是同窗。”   “原来是这样……”贺白似乎毫不怀疑曲铭心的说辞,就这样点了点头,放过了这件事情。   他们两人看似面色平和,完全相信对方的话,实则暗流汹涌,一时间让车上的气氛尴尬到了极致。   就连陶若都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他小心翼翼的缩回后排,看着两人嘴角浅浅一丝笑意,只觉得凉意从后背升起,顺着脊骨直击天灵盖。   明明来时也没怎么说话,那会就没有这么尴尬到要人命的状态啊。   陶若看着窗外华灯初上,抱着自己的手臂缩到了窗边。   幸好马上就要到市局了。   曲铭心看着眼前飞逝而过的道路,平静的思考自己为什么如此针对贺白。   从第一次见面起,曲铭心就知道贺白不是凡物,他的气质眼神,与他针锋相对时毫不怯懦的姿态,都让曲铭心觉得新鲜又警惕。   他坚定地认为贺白没有表现的那么无害,也绝没有外表那般绅士温和,但他还是选择把贺白放在自己身边,放在几乎寸步不离如影随形的位置上。   他一边享受着猜测怀疑带来的刺激感,一边又想要弄清楚贺白的真实身份和所图所求。   从贺白进入特侦处起,曲铭心的每一个重大的决定和消息都是背着贺白做的。但贺白似乎从来不生气,也从来不当回事,次次都好脾气的笑笑,没露过怒色。   贺白与他几乎形影不离,这段时间他也没发现贺白有什么举止奇怪的地方,最多是试探他之前的身份经历,可是就连唐桥,在最开始也曾经试探的问过曲铭心之前在做什么。   贺白没什么好怀疑的地方,可曲铭心总觉得不放心,他一边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失偏颇是在针对贺白,一边又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问题。   他矛盾且执拗,自己让自己过上了勾心斗角猜疑试探的生活,还乐此不疲。   但贺清平,成了突破口。   只是不等曲铭心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甚至不等他回到市局,姜植的电话打过来,开头第一句话是:“涂望山拒捕。” 第38章   曲铭心是真的没想到姜植带了十来个人去抓一个涂望山竟然还能搞不定,电话里姜植语速平缓但语气恶劣,估计不是涂望山跑了,而是有什么他处理不了的事情,不得已才给曲铭心打了电话。   曲铭心通知后面的人先把江近关进局里等他回来,便掉头重新往来时路走。   涂望山在昨晚他们见过的那个酒吧,距离不远。曲铭心趁着夜晚没车挂着警笛一路飙到150。   赶到时姜植的人把酒吧前后围了个水泄不通,经理站在人群后面色焦急的打着电话,而姜植就站在涂望山对面,面色相当难看。   涂望山依旧在昨天的位置,只不过今天没了美人陪伴,只有那个年轻男人慌乱紧张的被涂望山强行搂着,尴尬的坐在沙发上与姜植大眼瞪小眼。   而涂望山一手揽着男人,一手拿着手机,翘着二郎腿很是放肆的倚在沙发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高大强壮穿着西装的男人,负手齐齐的站在涂望山背后,目光不善的看着姜植。   “怎么回事。”曲铭心走过去。   “太子爷说了,整个唐平市没人能动他,他要打电话叫他爹来。”姜植努努嘴,用下巴指着涂望山,很烦躁的样子。   “就这?”曲铭心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姜植:“就为了这点屁话值得把我叫过来?”   “您没看见嘛,这后面站着俩门神呢,堂堂正正袭警了。”姜植心情不好的时候嘴皮子格外利索剐人,他指着后面那俩男人,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每人一耳光。   姜植是带了十来个人不假,但是没人带枪,也没通知特警。本来以为抓个公子爷多么简单的事,结果来了才发现后面跟了两个保镖。这俩保镖随身带甩棍,倒是不主动攻击,就是在他们要拉涂望山的时候棍子甩的猎猎作响,让人无法近身。   本来开始姜植想直接人海战术把这俩搞定,结果打了一架才发现这俩人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别说他们十来个人了,再来十来个,在这种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也不可能手无寸铁的打赢那俩西装革履的哥们。   本来是来捉拿嫌疑人的,结果因为打不过对手,没法带人走。   这事要说出去,他姜植真不用在唐平市混了。   “不是,这种事你找特警,你找我来干嘛呢?”曲铭心无奈了,他看了看后面那俩浑身肌肉看着就不好惹的人,又看了看大爷样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跟那边指桑骂槐的涂望山,越发觉得现在这社会很神奇。   “不找。”姜植板着脸说:“你让我来抓的,你来解决。”   曲铭心让他去抓人的时候可没说是这么个情况,就算解决不了,电话也得曲铭心打,人也得曲铭心丢。   曲铭心恨铁不成钢的拿手指着姜植,捂着胸口做出一副痛心的样子。   “草,说够了没啊,哔哔哔哔烦不烦人啊?”涂望山终于受不了曲铭心和姜植旁若无人的对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破口大骂:“别你妈站在这里碍我的眼,老子没杀那臭娘们,别想抓我,赶紧滚。”   “姜队长,你来的时候说是因为女人了吗?”贺白抱着手站在一边,冷漠的看着涂望山,随口问。   “没有啊,光说有个案子需要配合调查。”姜植也盯着涂望山,出声附和贺白。   “草,昨天就为了宋嘉卉那娘们来,装什么逼。”涂望山彻底火了。   “哦?也没说是因为你杀了宋嘉卉吧。”贺白摇了摇头,看向曲铭心:“曲处,嫌疑人不打自招了,怎么着。”   “能怎么着。”曲铭心扬头,面露不屑:“带回去呗。”   他话音刚落,便猛地冲了过来,他动作飞快,出手如电,一把握住涂望山的肩膀,又一脚踩住涂望山的脚,一个用力便将人整个拽起来,毫不留情的摁倒在桌子上。   涂望山没有防备,被他这又快又有力的一下直接掼在桌子上,酒杯筛盅叮铃哐啷撒了一地,涂望山硬是头脑发昏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个归你管。”曲铭心踢了一脚涂望山,对着身后的姜植说。   姜植上前两步直接给涂望山戴上手铐,摁在地上,而曲铭心已经飞身越过沙发,蹲身一拳打在后面一个男人的腹部。   那人闷哼一声,曲铭心骤然发难,他来不及做准备就被一拳狠狠地打在要紧的地方,接着便下意识的弯下腰去。曲铭心就等着他弯腰,双手摁着他的后脑一转,猛提膝盖。坚硬的膝盖直直撞在那男人的太阳穴处,那人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便倒了下去。   “小心。”贺白的声音在曲铭心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曲铭心身旁,手上抄着一把转椅,平稳的接下另一个男人的甩棍。   他自下向上抡,借着转椅本身的力量打飞了对方的甩棍还不够,继续向上抡,差一点就打到那人下巴。   那人反应飞快,迅速后躲让过转椅的腿,只是还不等他拿着甩棍重整旗鼓,曲铭心一脚从他后脑踢来,那人避无可避,只能扔了棍子双手挡在脸前,硬生生接了这一脚。   那人后退几步,双臂被曲铭心踢得又疼又麻,一时间竟然无法动弹。他咬着牙后退几步刚刚站稳,便看见曲铭心手中握着枪,平稳抬起,指着他的头。   曲铭心笑了下,露出尖尖的牙齿:“双手平举过头顶,趴在地上。敢乱动一下我都会开枪的。”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缓缓地举起还酸麻疼痛的手臂,苦笑着说:“你既然带了枪,干嘛还费事动手。”   “搞搞清楚,对付你们还用不着枪。”曲铭心嘲讽道。   那人愣了一下,他们的确技不如人,只能乖乖地趴在地上。   “卧槽!你们死定了!”曲铭心身后,涂望山突然爆发出一阵吼骂来,“老子爹是市委书记,你们完了,你们敢动我,我让我爸废了你们!你们死定了!”   他一边叫嚷一边挣扎,贺白不厌其烦,随手从吧台上拿了擦杯子的抹布,团了几团塞进涂望山的嘴里。   顿时,世界安静了。   曲铭心似笑非笑的看了贺白一眼,接着慢悠悠的踱步到涂望山面前,盯着他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的双眼和额头被曲铭心撞出来的伤,啧啧着摇头。   “市委副书记吧,别偷偷抬咖哈。”曲铭心笑嘻嘻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给涂望山看录音中的屏幕,点下暂停键后,才敛了笑脸,冷冷的看着涂望山说:“市委书记没什么,你想比关系吗?不如我现在给省部委纪检委打个电话?”   涂望山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曲铭心的脸,怔愣片刻似乎又想开口骂人,可惜满嘴都是抹布,顶多呜呜两声。   “别呜呜了,狗叫的都比你好听。”曲铭心一脸嫌弃的最后看他一眼,然后冲着姜植挥手:“都带走。”   涂望山和他的两个保镖还有那个不情不愿的男人都上了警车,曲铭心这边还是他自己开车,乘客还是只有贺白和陶若两个人。   刚才陶若站在外围,看曲铭心行云流水一套打法,实在刺激又让人敬佩。贺白也厉害,那么快速混乱的战局里,他竟然也能帮上忙。   陶若还在后面自顾自的激动着,贺白看着曲铭心与往常无异的样子有些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留那么大的破绽给后面那个人?”   刚才那一甩棍是冲着曲铭心后脑来的,真的砸准了,曲铭心或许就没有下半辈子了。   曲铭心想了想,满不在乎的说:“老姜他们被逼到给我打电话,估计是这两个人打起配合来相当厉害,他们才搞不定。这种人反应快也耐疼,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干掉一个才好搞。不然一个打一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是搞掉了一个,也差点被另一个搞掉了。”贺白语气愠怒,似乎真的有些生气。   “哎你误会了啊。”曲铭心看他一眼,缩了下脖子,装的很害怕的样子说:“我注意着后面的,他那一棍子我退一步就能躲开,再退一步正好到他跟前,抬手就能打他喉咙。”   “是我多事了。”贺白听出来他的意思,帮他补全后面的话。   “你自己说的,我没说啊。”曲铭心立马推卸责任。   贺白几乎要被他气笑,他转过头看着外面的夜色,平静片刻,才意识到刚才的确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曲铭心一直悄悄地观察着他,看他眉眼逐渐平和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如刀的样子,才试探着问:“冷静啦。”   贺白笑着看他一眼,说:“嗯,刚才抱歉。”   他总是这样,温温润润的,向来不越界。就算偶尔生过气,别人可能还没觉着怎么样,他就已经道歉了。   曲铭心觉得无趣,摇了摇头,专心开车。   “刚才那种情况,算不上凶险吗?”贺白看着曲铭心放松下来的侧脸,突然问。   这个问题不经脑子,出了口贺白才觉得不好,这个问题试探意味太强,估计曲铭心又要像之前那样含糊过去。   然而曲铭心皱着眉思考片刻,第一次正面回答了贺白的问题:“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跟原来比,差远了。”   贺白眨了下眼睛,没再追问,原来又是怎么样的程度。   ……   涂望山和江近的审讯分开进行。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也被抓来的消息,江近以为曲铭心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去找了新的证据。   审讯分别由姜植和陶若负责。姜植负责涂望山,陶若负责江近。两边的监控同步到曲铭心这儿,曲铭心和贺白坐在电脑后看着,看这两个人以截然不同的态度说着南辕北辙的事情。   涂望山否定一切姜植提出来的东西,翘着二郎腿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说,让律师来谈。至于姜植提到的自己的指纹,涂望山一口咬定是马俊明陷害的,他不知情。   但当姜植问到那天晚上他们究竟是不是待在一起,又做了什么,马俊明为什么要陷害他时,涂望山明显气急败坏,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想骂人,但顾忌着人在审讯室,只是翻了翻白眼,表示一切都等律师。   另一边江近的态度则截然相反。   陶若第一次当主审,身边跟着的也不是贺白曲铭心,简直比江近还要紧张。但他在特侦处这几个月别的没学会,除了学会了油嘴滑舌,再就是装。   陶若看着年轻,脸蛋圆圆的很可爱讨喜,但当他阴沉下脸来,学着曲铭心的样子把资料往桌上一摔时,那个姿态的确足够唬人。   起码对于江近是够用了的。   江近一股脑的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或者说,他一股脑的把摘掉自己之后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江近说,案发当天,他们的确最开始要去马俊明家喝酒玩乐,后来马俊明突然提到自己曾在小区里见过宋嘉卉,对宋嘉卉十分有兴趣。涂望山听到以后同样表示自己很有兴趣,于是三人便去了宋嘉卉家。   而江近则表示自己劝阻多次未果,是被他们两个硬逼着才一块过去的。   他们敲开了宋嘉卉家的门,马俊明和涂望山看见宋嘉卉以后便冲了进去,他在旁边试图阻拦,却被涂望山威胁。   再后来,因为宋嘉卉一直反抗并大声呼救,涂望山随手从旁边的果盘中抽了一把刀出来,捅死了宋嘉卉。并且在宋嘉卉死后,仍然坚持做完了刚才没做完的事情,才终于离开。   江近说自己在事发后就想要报警,或者通知宋嘉卉的家人,然而马俊明和涂望山以共犯身份威胁他,并且以他家的产业要挟,逼他闭嘴。   而他没有办法,涂望山只手遮天,只能听从涂望山的话,瞒下了这件事情。   陶若皱着眉双手撑着下巴听完了江近这一长段自白。   他知道江近说的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三个人中若说跟宋嘉卉关系最差的肯定是江近。江近绝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全程什么都没做,他反而是最有可能施暴的那个。   可陶若没有证据,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像曲铭心和贺白那样,三两句话逼着人自己露出破绽。   他皱眉苦思半天,最后问道:“为什么雇保镖?”   江近愣住了。   他以为陶若问的是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做贼心虚雇保镖,整个瞬间紧张起来。   他结结巴巴着,生怕沉默太久让陶若起疑,又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太好的理由,他结巴着激动着,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说:“那,那是有人以为我杀了宋嘉卉,打电话来威胁我,我才雇的保镖。”   陶若眨了眨眼睛问:“是宋励吗?”   “可不是他吗!”江近看起来有点崩溃,他激动的手都在发抖,“那人说要为他妹妹报仇,那可不就是宋励吗。”   陶若发现问题,皱了下眉问:“他没说自己是宋励?”   “那人用了变声器,听不出是谁,但是宋嘉卉她就宋励一个哥哥,不是他还能是谁啊。”   “行吧。”陶若想了想,曲铭心和贺白到现在还没出现,那就是代表着他们也没什么想问的了。陶若学着曲铭心的样子向后一仰,抱着手,装模作样的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近低眉顺眼的看着陶若,有点摸不准他的性子,想了想,突然变了声音,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警察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把那个涂望山绳之以法,他仗着他爸的势力,在唐平市为非作歹,他身上可不止这一个案子,都被他爸想办法掩盖了,你们可一定要想想办法把他关起来,让他杀人偿命啊!”   --------------------   官位胡扯的,剧情需要,我对领导没意见,不要和谐我 第39章   江近显而易见的撒了很多谎,陶若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现在就戳穿他,也等不到曲铭心和贺白下一步的指示,只好故作高深的先行离开,把江近留在审讯室里一个人胡思乱想去了。   他出门上楼,才知道曲铭心和贺白刚刚离开,顺便还带走了唐桥。   “怎么了?”陶若看着宋秦握着手机若有所思的样子问。   “没怎么。”宋秦笑了笑。   联想到今天曲铭心的种种行为,陶若试探着问:“是沉静好有什么动作吗?”   宋秦愣了一下,然后接着又笑了。他摸了摸陶若的头,语气温柔的说:“真聪明。”   的确是沉静好有了动作,曲铭心放她走就是为了看她后续会有什么新的动作,从沉静好离开警局的那一刻唐桥就一直在监控她的行踪。   然后就在刚才,他们发现沉静好在深夜离家,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里。在公园的长椅上,沉静好等来了宋励。   曲铭心当机立断出门抓人,但宋励和沉静好似乎知道曲铭心这边的动静似的,没过多久宋励抬头便看见了头顶的监控,紧接着两人便相继离开那个长椅,不再出现在监控画面中。   他们把车停在公园的东门口,这个公园只有东门和北门两个出口,除了出口周边全部地方都被两米高的栏杆围着,逃跑相对不易。   曲铭心让贺白和唐桥守在东门口,他自己从北门进。   他们从看到消息赶过来一共用了不到十五分钟,监控中没再拍到两人的身影。虽然乔装打扮骗过监控偷偷离开也有可能,但贺白和曲铭心都觉得他们应该还在这个公园中,没有离开。   这个公园不大,深夜里连路灯都没有几盏,贺白靠着车抱着手悠闲的等着曲铭心把人赶出来,而唐桥站在他旁边,盯着手上的电脑犯难。   唐桥在想,如果真的有人逃出来的话,他是护着自己珍贵的电脑比较好,还是直接抡着电脑打人比较好。   没过几分钟,公园门口出现了两道人影。   他们在黑暗中缓步走来,远处昏暗朦胧的灯光似沙,洋洋洒洒的落在他们头顶与肩膀上,描画出一个更模糊的形象。   贺白站直了身体,眯了下眼睛,径直走过去。   他认得出后面那个人影是曲铭心,那人总有种特殊的魔力,让别人总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然后被他所吸引。   他们逐渐走近,在曲铭心前面那人是宋励,看曲铭心的表情,沉静好应该是赶在他们来之前就离开了。   “聊聊呗。”曲铭心指了指路边花坛,示意宋励坐下。   宋励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纹丝不乱,他整了下自己的手表,竟然格外配合的坐了下来,然后微微扬起头来,脸上带着微笑问:“你想问什么?”。   “你跟宋嘉卉关系不错吧。”曲铭心大喇喇的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   “不是关系不错。”宋励顿了下,看着今晚不甚明亮的月光,脸上的笑容温暖又柔和,“她是我最珍贵的人。”   曲铭心挑眉,咂了下嘴,不太吃惊的样子。   贺白抬了抬手,转身在他们对面的花坛边上坐下,唐桥紧随其后,抱着电脑紧紧地盯着宋励,一脸八卦。   宋励见没人理他,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很小,瘦瘦矮矮的,穿着粉红色的裙子,低着头不和人说话。那会我觉得是她害怕,不敢跟别人说话,就拿着巧克力过去跟她说话,结果她第一句话就问我,不怕她抢我今后的家产吗?”   “惠安地产是我爷爷的产业,我父亲把它发扬光大,并且告诉我我成年后会继承惠安地产。在我见到嘉卉之前,除了我父母和爷爷,剩下所有与亲戚,不管熟不熟,第一句话都让我提防嘉卉,说她今后会跟我争家产。”   “你不在乎吧。”贺白撑着下巴,笑着说。   宋励被他打断,略带惊讶的看过去,浓重的夜色里他看不清贺白的容貌,却对他这悠闲的气质感到熟悉。他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哦,贺家的公子,没想到出来当警察了。”   贺白并不生气,只是抬手,动作斯文有礼的,请宋励继续说。   “我的确不在乎,惠安地产是很好,我也可以继续把它发展起来。但是换个别的也可以,我自己从头开始也可以,我不是很在乎惠安地产,所以对嘉卉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反而是她,那么小一个孩子,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我,她对我们的家族产业没有兴趣。”   “我们在一起学习玩乐,嘉卉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懂得察言观色,只不过懒得跟人打交道,就显得冷酷。我不想让其他亲戚知道我们关系好,她也懒得在外表现什么,除了爷爷,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跟嘉卉从小就关系好。”   宋励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累,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看了曲铭心一眼问:“不介意吧?”   曲铭心笑着伸出手来:“给我一根我就不介意。”   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点亮了一点点夜色,再接着白色的烟雾升腾起来,袅袅的,竟然还隐约的给人怡然悠闲感觉。   宋励吐出一口烟雾,接着说:“回国以后,嘉卉本来不想进惠安,她觉得麻烦事太多,还不如自己出去单干。我想她来帮我,于是她来了。我们……”   “差不多得了。”曲铭心打断宋励的话,一脸不耐烦的问:“让你说说深夜见沉静好干什么,你为什么认识沉静好,没让你回忆过去。”   “哦,沉静好。”宋励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笑容有些古怪,停顿片刻后很不走心的说:“我让她冒充嘉卉安慰一下我叔叔他们,别太难过。”   “宋嘉卉的尸体他们都见过了,安慰有用吗?”曲铭心斜眼看着他。   “说不定呢。”宋励笑了笑,接着说:“你知道吗,知道嘉卉死的那天,我快要气疯了,我恨不得亲手杀了那几个混蛋,让他们跪着给嘉卉道歉。”   “哦,知道这个词用得挺好。”贺白突然起身,走到宋励面前,看着他说:“宋先生,我姑且提醒您一句,您是跟着警方一起敲开门后才看到的宋嘉卉的尸体,这种时候应该叫发现,不叫知道。或者说,在警方到之前,您就已经知道宋嘉卉死了?”   宋励迎着他尖锐的目光,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贺白皱了下眉:“你不应该知道凶手是谁,除非你是打扫房间并顺带取走监控存储卡的人。”   “是我。”宋励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是我打扫的房间,拿走的存储卡,也是我给江近他们发的短信,告诉他们我会给我妹妹报仇。”   “那电话卡拿出来给我看看吧。”曲铭心突然伸出手来,“您都专门在这等着我们坦白罪行了,罪证得准备好吧?”   宋励愣了一下,脸色不变,声音依旧平静的说:“我扔了。”   “扔哪了?”   “河里。”   “拉倒吧。”曲铭心嗤了一声,站起身来,随手把烟在指尖捻灭,很不屑的说:“宋励,我觉得你不太会撒谎,最好回去再练练。”   “还有,下次拖延时间的时候,记得想几个比较能让人全情投入的故事。你那个平铺直叙的讲法,是个人都能发现你在拖延时间。”   “可你们照样在这里浪费了快二十分钟了。”宋励摊开手,笑意冷淡。   “那是因为我在想,沉静好,不对,应该叫她宋嘉卉,她接下来到底想干什么。”曲铭心看着宋励,简单的说。   宋励的脸色在曲铭心这句话后,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走了,唐唐。”曲铭心懒得再看他,伸手招呼唐桥,带着人上车。   “我们去哪啊?”唐桥看着曲铭心发动车子掉头,问。   “回市局。”贺白替曲铭心回答。   “为什么呀?”唐桥迷茫了。   “沉静好才是宋嘉卉,死了的那个宋嘉卉是沉静好。”曲铭心一边踩油门,一边简单的说。   当晚开着宋嘉卉的车回到宋嘉卉家的那个人不是宋嘉卉,而是沉静好。先回家的沉静好正好遇见了想对宋嘉卉行凶的马俊明一行,反抗间她被涂望山杀死,尸体就这么被扔在客厅中央,直到加班回来的宋嘉卉开门,看到了这一切。   她大约是做了努力试图让沉静好醒过来的,但按照那个刀口和出血量,等她发现时,沉静好已经死亡。而宋嘉卉通过家中的监控发现了是谁来到她的家里,又是谁把沉静好这样残忍的杀害,然后慌乱离去。   曲铭心猜最开始宋嘉卉也是想报警的,但结合涂望山在接受审讯时的态度和江近对他的指证,可能宋嘉卉觉得即便她报了警,她也没有办法真的让那三个人付出代价,尤其是动手杀人的涂望山。再或者,宋嘉卉就是想亲手杀了这三个人,让他们付出代价。   然后,宋嘉卉联合宋励,将家中打扫的毫无痕迹。她彻底抹去了宋嘉卉和沉静好之间的差别,让沉静好成为宋嘉卉,倒在那间大屋子里等着被人发现。而她剪了头发换了发型,变成和沉静好一样的模样,安静的等待着警方上门调查。   那天她们之间的巧合让宋嘉卉不会有太多麻烦,开着她的车的人是沉静好,坐电梯上楼开门留下监控记录的也是沉静好。唯一有问题的是那间屋子里留下的痕迹与沉静好不符,于是宋嘉卉擦掉了所有指纹,把屋子打扫的没有丝毫痕迹。她这样做虽然容易引起警方的怀疑,但起码比验尸后发现死的那个人不是宋嘉卉要好。   而她只需要等待时机,一个一个除掉那三个人。   宋励从头到尾都在模糊重点,把拖延时间的中心放在宋嘉卉身上,言语间多次误导试图让曲铭心他们相信死掉的那个就是真正的宋嘉卉。但可惜的是他的意图过于明显,在曲铭心和贺白听起来,这几乎是在帮他们梳理案件。   但无论如何,宋嘉卉的目的在江近和涂望山,只要不让这两个人离开市局,任宋嘉卉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直接冲进市局杀人。   然而不等曲铭心他们发动车子离开这个公园,曲铭心的电话便震了起来。   曲铭心的第六感一向准的吓人,手机一震,他心头便有些凉。   曲铭心把手机扔给贺白接,自己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贺白接通电话摁下免提,姜植暴躁愤怒的声音传了出来。   “江近和涂望山出事了!”   曲铭心刚一离开,涂望山和江近这边就像收到了消息一样。涂望山父亲的律师带着江家的律师过来,明着要讲道理,暗地里小手段不断。权力金钱层层从上面压下来,命令和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像过年时的爆竹,一刻也不停歇。几番交涉后,罗培风黑着脸挂断电话,亲自走到审讯室门口放人。   姜植简直要被气疯,当时就想冲出去给曲铭心打电话,却被罗培风生生拦了下来。结果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再接到电话,就是江近和涂望山坐的车出了车祸,现在他们正被救护车拉去中心医院。   姜植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告诉曲铭心他正在往医院赶,让曲铭心也抓紧过去。   贺白转头看向曲铭心,而曲铭心抿着嘴,眉头皱着,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前方,问:“车祸在哪儿发生的?”   姜植一愣,说出地方来,曲铭心丝毫没有犹豫,挂着警灯直接红灯转弯,掉头向出车祸的地方去。   “唐唐,听见路名了吗?调监控。”曲铭心头也不回的对唐桥说。   晚上车少,曲铭心一路飙车,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绿灯,一路呼啸着来到发生车祸的地方。   路上唐桥已经找出监控来,两辆本不应该出现在二环内的拉货大车一前一后,把那辆奔驰商务撞到路边,接着飞快离去。   没有车牌,驾驶员戴着帽子,车窗贴了防窥膜,下手干脆利落,离开的也悄无声息。   贺白看着监控,就有些无奈。   他们本来以为这次事情跟那个神秘的组织没什么关系,结果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他们却又横空出现。   这一系列的操作,跟王云出事那时简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王云那次他们出手极狠,王云虽然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可至今也没有苏醒。   而这次,他们只是将车撞翻到路边便迅速离开,让曲铭心觉得奇怪。   他们来到车祸现场,翻倒的奔驰商务还在,里面已经没了人。交警在旁边疏通交通,市局只来了两个姜植手下的刑警。   “曲队,您怎么来这边了?江近和涂望山都送到医院了。”他们看见曲铭心有点意外,走过来问。   “我知道。”曲铭心点了点头,走到侧翻的车子旁边蹲下看撞痕,随口问:“人伤的怎么样?”   “不算太严重,都还有意识,救出来的时候一个伤着腿了,一个伤着手了,得去医院看看还有什么其他问题没。”   “嗯……”曲铭心摸着领口看着车屁股上的撞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贺白走过来,也蹲下。   “你不觉得挺神经病的吗?”曲铭心看向贺白,“兴师动众的搞两辆大卡车过来,冒着被我们抓住的风险就这么轻轻碰一下就走,这得多闲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谁打的急救电话?”贺白突然扬声问。   两个警员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琢磨着说:“应该是路人吧?”   “唐唐,”曲铭心站起来,“查查是谁打的急救电话,还有救护车什么时候来的。”   唐桥刚答应下来,曲铭心的手机便又震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还是姜植。   曲铭心看向贺白,正巧贺白站起来看他,他们对视一眼,曲铭心沉默的摁了接听,答应一声,挂断电话。   “让我猜猜。”贺白看着他的神色说:“江近和涂望山失踪了吧。” 第40章   涂望山和江近在曲铭心离开后不到十分钟就被放了出来,罗培风亲自放的。   这件事情说出来很可笑,江近暂且不论,在有如此明确的证据的前提下,涂望山的律师出现的第一句话不是解释为什么,而是表示涂望山有严重的心脏病,要求取保候审。   这话说的荒唐,姜植险些直接笑出声来。然而十分钟之后,罗培风黑着脸站在他面前,身后是猖狂大笑的涂望山和又惊又喜的江近。   十分钟,四个电话,从下到上,基本上能管得了罗培风的人都来了电话要求放人。   于是十分钟之后,涂望山和江近离开市局,坐上家里准备的车,潇潇洒洒的准备回家睡觉去。   没想到他们离开市局,不过十来分钟,就遭遇车祸。   那时曲铭心刚刚结束跟宋励毫无意义的交谈,正准备开车回市局。   监控显示,车祸发生后一分钟左右,三辆救护车便呼啸着抵达现场。几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人低着头,手脚利索的将车里的人抱上担架推进救护车。   一辆车放两个人,正好江近和涂望山在同一辆车。三辆车救了人便直接开走,十分钟后,来到中心医院的只有后面两辆装着律师和司机的车。   而涂望山和江近,就这样消失了。   类似的事情之前发生过一次,唐桥查起来简直驾轻就熟。但这个熟是负面意义上的熟,他熟悉这种神出鬼没无迹可寻的玩法,也熟悉这种玩法的结局大概率是找人的那个输。因此在等待搜索结果时,一直紧紧皱着眉,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他们坐在车里,曲铭心的手指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而贺白沉默的看着窗外,他们都在等搜索结果。   然而事与愿违,最终他们也没能找到消失的那辆救护车。它与之前的面包车一样,堂而皇之的在监控中开到郊外,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手机信号查得到吗?”贺白看着唐桥沮丧的样子问。   “在查,马上会有结果。”唐桥小声回答,声音很沮丧。   “唐唐。”曲铭心坐在驾驶座,回头去看唐桥。   唐桥缓缓抬起头来,有些迷茫的看着曲铭心。   “不是你的错。”曲铭心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很优秀,你也尽力了。不是你的问题,不用这么自责。”   唐桥眨了眨眼睛,看着曲铭心夜色里也十分明亮的眸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找到了。”电脑发出提示音,唐桥直接把位置同步到车内导航上。   涂望山和江近的手机都在郊外的田里,正好田地旁边,是救护车消失后可以走的一条国道。   曲铭心一脚油门踩下,猛地窜出去。   “我觉得不对劲。”车开出去没多久,贺白突然说。   他看向曲铭心,曲铭心仍然微皱着眉,眼睛亮亮的,盯着前面的路。他没有因为贺白的话有丝毫的迟疑,只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不对劲。”   贺白突然沉默了。   他发现他一直以来感受到的微妙的违和感是什么了。从他们见过沉静好之后,尤其是在见过涂望山以后,曲铭心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   他虽然一向都是不紧不慢好像天塌了他自己也能扛住的那种人,但涉及人命案子,贺白从来没见他松懈过。   上次公安大学的案子,他是带着贺白回家睡觉偷懒,可该做的事情一个没少。但这次,走访排查、找证据、逮捕犯人,曲铭心从没急过。   宋励那么显而易见的混淆视听,给他们添麻烦,明摆着不配合任何工作,曲铭心还是要去找他浪费时间。一次是在宋励的办公室,一次是今晚的公园。   得知沉静好与马俊明会见面,他们按时赶到后第一件事情不是想办法保证马俊明的安全控制他,而是躲起来看监控。   再后面抓到涂望山和江近,审讯曲铭心自己也不去,而是躲在办公室里看两边的监控。即使两边审讯都陷入了僵局,他也没想着要破局。   他为了沉静好的异动离开市局去公园,可沉静好深夜与宋励见面,曲铭心只是随口一问原因。沉静好走了,曲铭心也不去抓人,反而坐在公园门口的花坛上随宋励拖延时间。   曲铭心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他自己心里有数,做起事情来有自己的道理。贺白从最开始就习惯了跟着他走,偶尔思考一下他这样做的原因,却从未想过他这样做是对是错。   这种毛病不光贺白有,小到整个特侦处,大到整个市局,就算是罗培风也很少去想曲铭心做事过程的对错,只是偶尔因为结果而说教两句。   然而就是这样本来应该人人戒备避免出现的盲信盲从的现象,从曲铭心进入市局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停歇过,也从未有人发现,他们对曲铭心的信任已经过了线。   直到现在,直到他们披着夜色疾驰在高速公路上,直到贺白突然发现曲铭心在追赶时并不紧张,才突然发现曲铭心的反常。   直到这时,贺白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彻底习惯了信任曲铭心。   “你不想救涂望山和江近,你希望他们被宋嘉卉杀死,对吗。”贺白看着曲铭心平静的眉眼,语气平和也肯定。   “你这个指控太严重了,贺白同学。我只是想破案,维护公道。”曲铭心并不接招,笑一笑,三两句话就把贺白的话推了回去。   贺白知道他会说,并不理他,只是看着他,平静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从那天晚上见到‘沉静好’后,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那时证据始终没有进展,你知道那个公司晚宴之后就知道马俊明会死,所以你不拦,带着我们躲在房间里看监控,等到马俊明出事才冲出来。”   曲铭心歪了下头,不置可否。   “你放‘沉静好’,明面上是为了引她下一部动作,可实际是为了方便她杀涂望山和江近。你猜马俊明那儿会有证据,所以马俊明一死你就去查,果然查到证据。”   “继续说。”曲铭心突然笑了笑,转头看了贺白一眼。   他眼睛雪亮,黑暗中凌空看过来,竟隐约有些凶悍之意。可他面上又是笑着的,笑意盈盈,不光嘴角,眼角眉梢也带了笑意。   贺白的心跳不由得变快了些。   “你不审涂望山和江近,是因为你知道审不出东西来,就算审出来,他们一样有办法逃。姜植打电话说涂望山和江近被放了的时候,你一点也不惊讶,是已经猜到了。”   “说的挺有意思的。”曲铭心笑着摇了摇头,从旁边的扶手箱里摸了根烟自己点上,又看向贺白:“不如你猜猜我为什么不去医院先去车祸那儿?”   “你知道宋嘉卉会动手,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动手。车祸这个方式危险性太强不好安排,目前已知的唯一的帮手宋励没有时间。加上马俊明吸过的那个药不好弄,你猜车祸另有主谋,才第一时间过去看。”   贺白看见曲铭心叼着烟,隐秘的笑了一下,于是又加上一句:“你知道他们出车祸的时候就知道他俩不可能在医院了。”   “贺白同学。”曲铭心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手指间,握着方向盘,缓缓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到路边。   “我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聪明,看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上次公安大学那个案子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他打开窗户,手肘搭在窗外,倚着椅背仰着头,缓缓吐出一口烟来。   贺白看着他,夜色里,他的轮廓朦胧,隐约间贺白却觉得看到了他的眼睫,微垂着,有些颤抖。   他于是明白,这句话是实话。   “为什么这么做?”思考良久,贺白问他。   曲铭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还是这么问,他看向贺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盯了半天,才缓缓笑着说:“我查了涂望山的档案。”   “他从14岁开始犯事,飙车赌博强奸都是小事,杀人吸毒这种事他也没少干,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有人处理过,就连档案都很干净。我费了不少事才把埋得最深的那些查出来。”唐桥突然开口,代替曲铭心告诉贺白他们都查到了什么。   “还有江近,几年前有人告他强奸,一个月以后,报案的女孩失踪了。马俊明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两年前被人举报,之后那个人被举报贪污,现在还在监狱里关着。”   “我知道。”贺白推了下眼睛,语气依然温和有礼,他说:“所以我问为什么。”   为什么查到这些之后试都不试就放弃了将这三个人绳之以法的想法,他放弃的太干脆,选择做的也太果断,让人不由得怀疑他究竟在想什么。   贺白以为曲铭心是那种电影男主人公式的人物,即使犯人十恶不赦,也会阻止前来复仇的受害者,让坏人最终被法律惩罚,而非死于私刑。   他以为曲铭心尊重法律道德和规则,做刑警是为了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他认为曲铭心善良宽容正义,会保护弱小,与恶战斗到底。   可结果是,曲铭心放任宋嘉卉用自己的方式惩罚那三个人,而他看似尽心尽力奔走调查,实际却为宋嘉卉行了不少方便。   “你觉得为什么?”曲铭心手肘撑在车窗上,看着贺白。   “你觉得我应该遵守规则,把他们捉拿归案,受到法律的制裁。”曲铭心笑了下,笑声里满满的都是讽刺。   “且不说他们认不认罪,结果你看到了,证据在,他们不认,说放人我们就得放人。就算后面强行把他们抓回来了,法庭上抵死不认,或者编点其他理由,再或者买通法官,最后根本判不了几年,说不定还要延期执行。”   他突然俯身,压在贺白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贺白,你为什么当警察?”   “为了救赎。”贺白想也不想地说。   “我为找人。”曲铭心说:“顺带如果有人干了坏事,我不介意花时间把他揪出来关进去。如果有人干了坏事却安然无恙,我也不介意花点心思让他出事。”   “你觉得报仇是对的,杀人也可以。”贺白看着他一双坦荡明亮毫无犹豫的眸子,突然笑了。   “这我没资格说。”曲铭心也笑了,他退回去坐好,扶着方向盘看着贺白说:“毕竟我杀人太多了。”   “好吧。”贺白低下头笑,笑了一会抬起头来,看向曲铭心,说:“对不起,是我想当然。”   黑暗中贺白的笑容不甚明显,只有声音里听得出笑意和诚恳的歉意。曲铭心挑了下眉,一瞬间有种冲动想问问他为什么不阻止自己,但那一瞬间过去,他便换了心思。   曲铭心重新发动车子,掉头往回开。   “你猜他们在哪?”曲铭心问。   “江近家。”贺白毫不犹豫。   “为什么?”   “宋嘉卉本来可以亲手杀了马俊明,但她没有,反而让马俊明自杀。她想报仇,但是不想把自己折进去,不然不会有那场车祸。她把两个人同时劫走,以她的想法来猜,最大的可能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自相残杀总得在封闭环境里,不然不小心跑掉一个就太麻烦了。”   “要想他们自相残杀,马俊明的死要拿来做文章,还要有证据,能让他们相互抢夺。那把钥匙至今没有找到,我猜在江近家那个保险箱里。而且涂望山住公寓,进出太麻烦,有声音也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老大,二十分钟前有辆黑车进了涂望山的小区,是有人下去找了保安才开门的,而且车窗都贴了防窥膜,看不见里面。”唐桥从后面凑过来,把监控画面展示给他们看。   曲铭心扫了一眼,笑了笑,转弯开上去江近家的路。   他往城外追是为了让那些人放松警惕,以为他没有发现。现在他半路折返,不知道那些人会做些什么。   有一点,是刚才贺白没有猜到,曲铭心也绝对不会明说的事情。他放宋嘉卉不仅仅是因为他愿意让宋嘉卉自己报仇,更因为他从最开始就隐隐约约感觉到的那种诡异感。   他相信宋嘉卉有足够的能力策划之前的那些事情,可他仍然觉得那个宋嘉卉与那个神秘组织有关。最初见面他就觉得蹊跷,马俊明身上的药验出来以后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他放宋嘉卉,更因为他想知道宋嘉卉跟那些人是什么关系。如果制造车祸和伪装救护车截人的都是那些人,那他现在掉头回去直奔江近家,那些人是否又会出面阻拦。   曲铭心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他盯着前方的路面,血液逐渐沸腾起来。   他衷心的期望能再次见到那些人,那些他找了好几年的人,那些他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的人,那些他发誓一定会杀的人。   --------------------   曲铭心的出身和经历代表他不会过多的追求程序正义,对他来说结果最重要。我个人不想塑造一个永远正面宽容要从受害者手中保护加害者最后让法律来审判罪恶的男主角,曲铭心和贺白也不会是这种人。我没有宣扬以暴制暴的意思,也希望所有人都能遵纪守法创建美好社会,只是我觉得小说中的人物不应该受限于道德去做最完美的那个,所以今后或许也会有不合“规则”的剧情。 第41章   曲铭心是个点儿很背的人,从小就是。具体表现为抽奖抽不中,抽背课文总有他。小时候一群人逃课去网吧只有他被抓,长大了全军比武比格斗他永远抽到最厉害的那个。出任务分头追踪,一般都是他追上,偶尔有流弹,一般也是他挂彩。   他这辈子只有一次点儿不背,他和战友出去巡逻的时候没带衔,有人远距离狙击。本来该爆的是他这个队长的头,然而倒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的战友。   曲铭心至今记得那种感觉,太突然了,以至于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做主带着他躲到安全的地方。他冷静的联系战友清场,他平静的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大脑空白半天,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眼眶酸涩。   再后来,清场结束后,曲铭心终于可以从自己躲避的残垣断壁后出来,他背着战友的尸体回了营地,等着他的就是一把冷钢大狗腿。   那把刀竖直的插在地上,就像子弹笔直的贯穿了他战友的大脑,也像直直的扎在他心上。   他发誓要为自己的战友报仇雪恨,可直到他外派任期结束,他也没能再发现任何线索。   逼不得已,曲铭心利用外出开会时间偷偷给唐桥写信询问,再然后他收到回信,罗培风和段凝光希望他能来唐平市,并且确定他在这里可以得到进一步的线索。   于是他退役,干脆利落的脱下军装换上警服,连跨无数区,空降到唐平市来,做特侦处的处长。   做了处长以后,曲铭心的点儿依旧很背。比如经常碰上大案难案,比如是个犯罪嫌疑人都看他不顺眼非常不配合。   但这次,曲铭心终于又幸运了一次。   黑暗中,曲铭心踩下刹车,解开安全带,手放在后腰处,目光是警惕凶狠的,嘴角却勾了起来。   不远处,在车灯隐约照到的地方,数个人影分散着站着,悄然无声的围住他们。   “唐唐留在车上不要下车。”曲铭心看向贺白,似笑非笑的问:“贺大学霸,你呢?”   “当然是与处长共进退。”贺白笑了笑,放低身子,率先打开车门。   那些人虽然胆敢纠集在一起堵曲铭心的车,但到底没有胆大包天到直接动枪。只是拿着棒球杆水果刀等东西,在黑暗中渐渐围了过来。   曲铭心的车上常年放着一根高尔夫球杆,很贵的那种。后来贺白跟他一起上下班后,又自己花钱买了一根差不多的,一起放在后座地台上,平时藏在座椅缝隙中,基本看不到。   贺白从后面摸了一根出来,挑了个趁手的位置,看准车外骤然发难。   他一脚踹开已经打开的车门,高尔夫球杆直直刺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打在车门前那人的脑袋上。他下手丝毫不留情,这一棍子又打的正是地方,那人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似的倒了下去。   贺白已经动手,曲铭心自然不会干看热闹。   他没有拿后面的高尔夫球杆,整个人像蛇一样滑出车门,灵巧的躲过当头一棒,放在后腰的右手骤然甩出,一根黑色细长的物体便直直打在刚才那人的脑后。   那一声脆响在这深夜中格外刺耳,那人僵硬的倒了下去,曲铭心顺手拿走了他手上的棒球棍,抬手就是个漂亮的曲线,正正好好打在后面要袭击的那人的下巴上。   曲铭心力气大的吓人,那人哀嚎一声,仰面倒下去捂着下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不停的抖。   曲铭心顺手扔下棒球棍,左右甩了下手上的东西,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围住他们的一共八个人,一边四个。他们大概是没想到曲铭心下手这么干脆利索,三两下就直接放倒了两个,手段还这么不留情。   其中一人手中握着刀。他一双小眼睛死死的盯着曲铭心,一边弓着腰弯着腿向曲铭心身侧挪动着,一边把刀子换到左手,右手借着夜色的掩护缓缓地向身后摸去。   曲铭心看他一眼,突然弯腰从靴帮里摸了什么东西出来,毫不犹豫不等起身抬手便甩向一直站在他前方没动那人那儿。   他动作极快,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弯身低头,再一抬头,一抹银光已经从他指尖飞逝而过,直直的没入对面那人的手肘处。   那人哀嚎一声,捂着手跪在地上,手上的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已经快要绕到曲铭心身侧那人一愣,才刚看清发生了什么,正要暴起,迎头便是一根细长坚硬的甩棍。   他知道这一下要是被打实了不死也要残,连忙举起双手要挡,没想到曲铭心一击即将得手之时突然收手转身,整个人像一尾灵动的鱼,毫无停滞的转身绕到那人身后,一脚踹在那人膝弯,踹得他向前几步,正好扑在刚才那人的身上。   “砰……”枪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声响,又悠长。   被曲铭心一脚踹向前的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同样瞪着眼睛一脸惊讶的同伴,缓缓地倒了下去。   而跪在地上那人双手握着枪,还维持着双手前举开枪的样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倒下去。   他剧痛之下丢了枪,蹲在地上那一刻以为可以将计就计。曲铭心动作太快,他刚捡起枪来,还不等抬头看一眼就被黑影笼罩。他以为那是曲铭心,毫不犹豫抬手开枪,直到那人倒下,他才看出来原来不声不响扑过来的不是曲铭心,而是他的同伴。   他看着同伴瞪大了的眼睛突然暴怒,刚刚转身要找曲铭心,身后便突然响起破风声来。   那人连躲一躲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甩棍打到后颈,晕了过去。   曲铭心解决掉这四个人便毫不犹豫的转身,他明明没有向贺白那边看,却像早已看见那样,单手撑着车前盖翻身跃上,躲过紧贴着他脚跟袭来的子弹。   他就地在车前盖上一翻,冲势未尽,长腿已经化作鞭子,借着高度优势凌空劈向开枪那人的太阳穴。   那人以为自己有了枪就是这世间的王,一击未中还要再瞄,结果却直接被曲铭心一脚踢在头上。   曲铭心重心低又有借力点,这一脚毫不留情,直接踹的那人和身边一人一起飞出去倒在地上。被压着的那个尚还能动,直接挨了那一脚的人已经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没了意识。   贺白一脚解决掉那个被牵连还想反抗的人,再转身,曲铭心已经拔枪,整个人像山匪一样坐在车前盖上,一边张扬的笑着,一边看着那个正欲反抗却不得不举起双手的人。   夜风微凉,吹动他宽大的T恤。一丝温柔的月光透过云彩的缝隙正洒在他身上。夜色里,月光中,他略带胡茬的脸上还有未藏好的杀意与冷漠,但更多的是张扬与狂放,是他永不屈服永远胜利的骄傲。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火红色的车盖上,黑色的马丁靴踩在车灯上。空中被车灯照亮无处可去的尘埃上下翻腾着,而他的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匪徒,明亮又凶悍。偏偏他脸上笑的放肆,虎牙露了出来,贺白甚至能看到他身后一条翘得老高的尾巴,就差问上一句“爷爷我厉不厉害”。   但就是这一幕,就是这一刻,在夜色中,贺白看着曲铭心,仿佛看到大海波涛澎湃,群山巍峨耸立。   他于是终于看清楚,这才是曲铭心,这才是他一直追随的那个身影。   这人脾气做事总像大海,有时万里无浪,有时汹涌危险。可若再仔细看他,再细细与他相处,才发现他胸中自有规矩方圆,如群山屹立,任风吹雨打地动山摇,仍岿然不动。   他说要为战友报仇,就告别自己的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线索,守了两年。   他说他看不惯干了坏事却安然无恙的,就放任受害者家属报仇,明明看透了一切,却一边装傻,一边为别人兜底。   若论规矩,曲铭心不配做警察。他不敬畏法律,不尊重规则,他不为正义与弱者,他为找人为报仇。   可偏偏就是这样,尊重规则维护规则的人值得尊敬称赞。可敢于掀翻棋盘我行我素的,才被称作枭雄。   贺白看着曲铭心,寂静的夜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马上就要冲破胸腔跳出来。   “你们带枪了。”被曲铭心用枪指着的那人面色复杂,咬着牙说。   “是啊,出外勤配枪是常识的嘛。”曲铭心理所当然的说。   那人咬着牙瞪着眼看着曲铭心,几度欲开口,却最终生生的忍了下来。   “你是想问为什么最开始不用枪?”贺白站在他身侧,浅笑的看着他问。   那人高傲的仰起头来,并不回答贺白。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曲铭心嘻嘻笑着,从车前盖上跳下来,收枪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因为你们太弱啦,根本用不着啦。”   不等那人反驳,曲铭心反手一个手刀劈在那人颈后,那人来不及反应,便倒了下去。   唐桥在看见人之后就给姜植打了电话,这里离着市局不算太远,姜植正好在气头上,挂了电话带着人飞速赶来,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八个人回了市局。   离开前曲铭心摁着姜植的肩膀,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没有说话,面色却是凝重的。   姜植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向他保证:“你放心,这次我一定把他们看好了。”   曲铭心没有告诉姜植他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他看着姜植的车队一路扬长而去,而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的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曲处长,这段时间可拖得够长的。”贺白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发动车子向前开,不由得调笑几句。   “确保袭警犯人被押送离开是我们重要的工作。”曲铭心笑着答,想了想,又问:“贺白同学,要是你猜错了,他们其实去了涂望山那里,怎么办?”   “那不是更合您的想法了,如果扑错了,时间拖得更长。”贺白看着窗外,声音有些慵懒。   “刚才那是意外事故,没有办法,你猜错了是人为责任,需要惩罚。”曲铭心随口跟他对着杠,来消磨这段无聊的时光。   “曲处长想怎么罚?”贺白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只手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说:“按照惯例,我是不是该说以身相许?”   “那我可受不起,贺白同学。”曲铭心笑了,漫不经心的说着些抱怨的话:“你说你又不帮忙干家务活,吃我的住我的,办案的时候还要我保护你,我图啥呀。”   “图我长得好看,家里有钱。”贺白笑的有些张扬。   他很少这样说话,永远都是一副进退有度谦恭有礼的姿态,装模作样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曲铭心与他共同生活三个月,只觉得这个人活的不像是个人,不赖床,吃饭没有喜好,脾气很好,事事做的妥帖,脑子聪明不炫耀,却莫名让人觉得这人身上少点人味儿。   现在他却突然鲜活起来,话说的张扬,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曲铭心很是稀奇的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却没再说什么。   他们很快到了江近家门口,前两天一直守在门口的保镖已经消失,窗户里没有光,门紧闭着,不像是有人出入过的样子。   唐桥照例留守车中,曲铭心掏出抢来,示意贺白跟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去大门口,反而绕到房子后面的车库门口,车库门关着却没关紧,地面上留了一道缝,隐约透露出一丝光来。   曲铭心与贺白躲在车库门的两边,蹲下身来左手扣着卷帘门,一起用力把门抬了起来。   光线随着卷帘门倾泻而出,曲铭心持着枪闪身进去,车库中间的地面上,已经躺了两个人在那里。   曲铭心回头看了眼贺白,不需要语言,贺白心领神会,转身去大门那边准备强行进入。   而曲铭心收了枪一步一步走近车库中央,通过衣着打扮,他能看的出来那就是涂望山和江近。   车库里散落着许多武器,刀子棍棒,变成碎片的木椅子等,而他们两人身下各有一摊血,不太多,但还在一点点往外流。   曲铭心走过去把手指放在他们的脖颈处,入手仍还有一点温度,却没了那一下一下的跳动。   曲铭心把他们两人的尸体翻过来,看着他们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确认这两个人就是刚才被救护车拉走后失踪的涂望山和江近。   他闭上眼睛舒了口气,嘴角抿着,不知是高兴,还是有些懊悔。   但不等他再做些什么,车库连着房子的门突然打开,黑暗中贺白押着宋嘉卉缓步走出来,走到光明中,沉默的看着曲铭心。 第42章   曲铭心看着面容平静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宋嘉卉,挑了挑眉,问站在她后面的贺白:“她刚才在屋里干什么呢?”   “什么都没干,”贺白看着曲铭心,缓缓地说:“她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我们过来。”   “好。”曲铭心了然的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来给姜植打电话,让他带上人过来捡尸体,顺带通知涂望山和江近的家属。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挂断电话后,曲铭心走到宋嘉卉面前,看着这个漂亮的,平静的,聪明却疯狂的女人,慢慢的问道:“他们是怎么联系你的?”   “他们?”宋嘉卉直视着曲铭心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说。”   “你说或不说,都会被他们除掉,不如现在告诉我,我还可以保护你。”曲铭心盯着她的眼睛,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怎么保护我?上一个你说要保护的人,那个公安大学的学生,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没有恢复意识吧。”宋嘉卉同样不让,简简单单的回问他。   “你斗不过他们的。”曲铭心似乎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眼睛仍是看着宋嘉卉的,焦点却不在她身上,反而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人一样。   贺白猜那个人是他自己,这句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我知道。”听他说完,宋嘉卉反而有些松动的迹象,但她仍然摇了摇头,垂下眼睛来,避开曲铭心的视线。   “曲处长,你不要怪我。我跟他们沾上关系后就知道自己或许会有危险。我知道他们的一些秘密,他们暂时不会动我,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临死之前,我一定把这些都告诉你。”   曲铭心看着她的发顶,看着她被长发掩盖看不清的面容,想了想,突然笑了:“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当做回报。”   宋嘉卉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到曲铭心平静轻松的脸,想了想,问道:“为什么知道我才是宋嘉卉?我以为自己伪装的不错。”   “问题有很多,但最重要的在这里。”曲铭心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颈侧,笑了:“你这里有颗痣,沉静好没有。”   宋嘉卉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突然笑了。   她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笑的甚至有些癫狂,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平静下来,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然后看向曲铭心。   “曲处长,我哥哥说的没错,你的确很优秀。”她转头看了看身后沉默的押着她的贺白,突然敛了笑容,严肃的说:“曲处长,我真诚的建议你就此收手,不要再追究下去。我知道的只是凤毛麟角,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令我畏惧。”   曲铭心看着她,看着她真诚的双眼和认真的表情,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么多年里,从中东到唐平市,他知道他正在与一个多么庞大危险的组织做斗争,或许对方压根都没有注意过他,只是他在盲目无力的挣扎追逐。   可如果他真的能劝自己放下,就此收手不再追究,那么那时他就不会脱下军装,义无反顾的来到唐平。   曲铭心抬头看着车库的天花板,灯是亮的,天却是黑的。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说:“宋小姐,虽然我很想很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但按照刚才的条件,我还是希望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曲处长绕口令说的挺顺的。”宋嘉卉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也只是低下头笑了一下,没什么笑意的调笑道。   “我是认真的。”车库中明亮的灯光下,曲铭心学着刚才宋嘉卉的样子看着她,“希望你好好的。”   话音刚落,警笛声远远地传了进来,姜植他们来了。   ……   宋嘉卉的案子在一周之后正式结案,曲铭心在深思熟虑后隐瞒下了沉静好的事情,让这件案子就按照最开始的样子结束。   他们在江近家中发现了带着江近指纹的宋嘉卉家的钥匙,又在涂望山家里发现了宋嘉卉家门口的监控录像。这段录像被剪辑过,只有江近三人开门的影像。除非涂望山是傻的,才专门留着这种东西在家里等着别人查,但负责搜查的姜植没有提出异议,唐桥最终给也出了没有造假痕迹的判断,因此这段录像成了定罪的证据。   涂望山和江近经过尸检后确定,是两人自相残杀,利用车库中散落的各类工具,厮杀到最后,涂望山多脏器受损,江近失血过多。本来涂望山在战斗力上是绝对占有的,但在车祸中他受伤更重,反而最后和江近同归于尽。   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死亡,他们为什么要对“宋嘉卉”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他们之前还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已经无从查起。结案报告提交的那一刻,宋嘉卉的案子便宣告结束,随之结束的,还有对相关人员的所有追查。   带走江近和马俊明的救护车最终也没有查到究竟是谁做的,而“沉静好”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是被人绑架到江近家中,且她也不知道是谁绑架她,江近和涂望山又发生了什么才会自相残杀。   她只是一如往常的走在路上,突然被人绑架到江近的别墅,在黑暗中等待了很久后,又被警方发现而已。   这个说辞实在太不可信,但警方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沉静好”有问题。在临近结案的那一周里,他们把“沉静好”的所有行踪查了一遍,但包括马俊明突然发疯死亡的案子,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沉静好与这些事情有关。她似乎只是一个格外倒霉的姑娘,被卷进了杀人的案子里,还被关了一个星期。   宋嘉卉在结案后顺利离开警局,走出大门时,她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向身后的大楼看了看。   曲铭心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看着她望向这边,她的脸上带着不甚明显的笑容,似乎还叹了口气,她的脸隐匿于夜幕中,然而隔着浓重的夜色和遥远的距离,曲铭心似乎还能看得清她明亮的眼睛。   过了许久,微凉的夜风中,她转过身来,郑重的向着曲铭心的方向鞠了一躬。   曲铭心站在窗前皱着眉看着她,看着她穿着米老鼠的T恤和牛仔短裤,在夜色中渐行远去。   曲铭心有很多想问宋嘉卉的事情,比如为了复仇,从此以后作为另外一个人活着真的值得吗?再比如那群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作的,他们又是如何联系的。   可这些问题他没法问,他每与宋嘉卉联系一次,就是让宋嘉卉离死亡更进一步。   曲铭心其实挺喜欢这个姑娘,所有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都喜欢,更别说这个姑娘在某些地方还莫名合他的胃口。   所以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宋嘉卉离开。   贺白就站在曲铭心身后,一直盯着曲铭心的背影。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不算明亮的灯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了七七八八,只有隐约透出的一丝光线照亮了他嘴角的笑容。   结案第二天,曲铭心被叫去了局长办公室。   曲铭心因为这姗姗来迟的召唤在办公室里抱着手机哀嚎了大半天,把所有留在办公室里的人都烦了一遍,甚至连脾气最好的宋秦都恨不得亲手把他押到罗培风的办公室去。贺白坐在一边看着曲铭心四处发疯,看他疯的差不多了,才很有同事爱的问:“要我一起吗?”   话是这么问的,人却坐在凳子上岿然不动,完全没有一点话里的意思。   曲铭心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敷衍的说:“不劳烦了哈。”   贺白很无辜的耸了耸肩,眨了眨眼睛看着曲铭心推门离去。   曲铭心在罗培风那里待了一上午,隔着好几层楼都听得见罗培风怒吼骂人的声音,可曲铭心再回来时还是嬉皮笑脸的,连声抱怨自己死里逃生,差点就要死在罗培风的掌风之下。他拽着贺白摸自己胸口,捏着嗓子装模作样的说自己小心脏被吓得扑通扑通跳。   贺白笑着顺着他的意思把手放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入手满是温热又强壮的肌肉的触感。曲铭心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结实的肌肉下面,一颗心脏有力而平稳的跳动着,毫无刚才本人所说的慌乱紧张。   他们挨得极近,刚才曲铭心发疯的时候蹲在贺白旁边,又拉了他的手去摸自己胸口,于是两人几乎紧挨在一起,贺白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碰到曲铭心的头顶。   贺白于是低头笑着看他一眼,正巧曲铭心抬头看他,差一点他们的鼻尖就要挨在一起。   贺白下意识的想要躲,却看到曲铭心却笑得张扬,挑衅意味十足的冲他眨了下眼睛。于是贺白生生止住想要后躲的动作,两人隔着不到一指的距离,互不退让的对视着。   “贺大学霸,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见个人啊。”曲铭心看着贺白,坏笑着问。   “曲处长工作时间翘班还要带坏下属吗?”贺白终于有点受不住了,直起身子收回手,笑着看着曲铭心。   “哎呀,案子结了就是要放假的嘛。”曲铭心站起身来,转头冲着假装看不见他们这边的宋秦他们飞吻,“大家记得要坚守岗位哟。”   接着曲铭心拉着贺白,步伐矫健的赶在许居涵的文件夹砸在他后脑勺之前闪了出去。   出了办公室后曲铭心就开始摆弄手机,手指在薄薄一片玻璃板上飞舞着打字,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处理似的。   偏偏他故意一副不可说不可看的样子,夸张的往电梯角落里躲,出了门还要神经兮兮的防备着贺白,让贺白想装作不经意的偷看一眼都没办法。   出市局大门时曲铭心抬手把车钥匙扔给了贺白,贺白只好接过来,打开车门,看着曲铭心做作的捂着手机,一脸演的不怎么好的防备的看着他缓缓坐进车里。   贺白实在被他气笑了,问他:“去哪?”   曲铭心于是说了个地点,是一家餐厅。   那是在整个唐平市都声名远扬的豪华餐厅,人均几乎要到五位数,但因为挂了米其林二星的牌子,平时一座难求,午市还好,晚市甚至要排到半年之后。   “你预约了?”贺白有些惊讶,曲铭心平日里看起来财大气粗的样子,但对吃的向来随便,而且他一向喜欢量大实惠可以直接端着盘子吃的,那种一道一道慢慢上菜的西餐厅,贺白以为曲铭心压根没耐心去吃。   “我们沾个光,不用约。”曲铭心笑嘻嘻的把手机收起来,冲着贺白不怎么帅气的眨了眨眼睛。   贺白于是转过头去,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不再看他。   那家餐厅在市中心,工作日正中午下班时间,往市中心的路不是很好走。   曲铭心在贺白转过头去后就没再说过话,他像原来的贺白一样,安静地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一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手肘撑着车窗,手指放在领口处,一言不发。   贺白趁着红绿灯的空隙转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他形状好看的下颌角。他睫毛很长,因此即便这样的角度也能看得到一点,贺白只能看出来他微垂着眸。嘴角似乎没有扬着,因为如果曲铭心笑了,这个老男人脸庞的肌肉会有一道一道的笑纹,但现在没有。   贺白平静的跟着前面的车子慢悠悠的在城市中心向前走,暗自猜测着,虽然曲铭心表现的没事人一样,但今天上午在罗培风那里,他一定还是听到了很多会让他难受的话。   他对法律、规则和正义这些东西没有概念,做事一般都是随性而为。原来在学校时为了成绩背过的那些规范条例在考试后就忘得一干二净,遇到曲铭心这样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的上司,也从来不觉得他做事有问题,反而觉得对胃口。   因此这个案子,贺白也不觉得曲铭心做的有问题。   他只是觉得惊讶,原来曲铭心和他是一类人,原来曲铭心这样行伍出身的人,竟然也会不按规矩办事。   但显然,除了贺白和唯曲铭心马首是瞻的特侦处之外,其他人是受不了这样的处理方式的。   贺白想,曲铭心大概没有隐瞒罗培风,只是在结案后把自己做的想的都一五一十告诉了罗培风。而罗培风大概也没有往上报或者勒令曲铭心改结案报告。他大概与贺白一样,因为曲铭心的行事而觉得诧异,甚至伤心。   然而这一上午的时间,除了罗培风的怒骂声,没有一个人听见曲铭心的声音。   他大概就像现在这样,安静的看着窗外,不回答什么,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打算改变什么。   但贺白看着他总是毫无根据的想,这或许已经是他改变后的样子。 第43章   他们在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曲铭心说的那家餐厅。   唐平市的市中心是由数个高耸的办公楼和数个大型商场组成的,其中在一栋写字楼后面,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一片占地不小的步行街。曲铭心说的那家餐厅也在这条街上。   这条步行街在唐平市久负盛名,在自媒体越来越发达的现在,这条步行街总吸引着无数网红和慕名而来的游客们。   虽然绝大部分在这里逛的人都没有在这里消费的能力。   他们把车停在附近的写字楼下面的公共停车场,然后步行去那家餐厅。一路上他们路过了不知多少穿着火辣妆容精致的网红,而周围那些举着长枪短炮拍摄的人总在他们经过时将镜头对准他们。   曲铭心对这样的视线和镜头敏锐到吓人,他凉凉的看过每一个试图拍他的摄影师,硬生生把这些人都吓到放下了摄像机不敢再动作。   来的路上贺白就大概猜到了其实曲铭心现在心情并不好,但他没想到他这么厌恶镜头,甚至不惜对路人用这种眼神。   本来有几个犹豫着想要过来要微信的小姑娘,不小心被曲铭心的视线扫过,都怯怯的停住了脚步。   他们走到餐厅门口时,不出意外被侍者拦在了门外。   不怪侍者,是他们穿的太随意,T恤加短裤,一人踩一双老爹鞋。曲铭心还胡子拉碴的,双手抄兜目光不善,看着就像是来找事的。   侍者礼貌的开口问是否有预约,贺白看向曲铭心问:“我们来见谁?”   “江饮月。”曲铭心对着侍者说。   侍者惊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似乎是在想为什么那位江先生会约这样的人来这种地方吃饭。但他的不专业仅持续了片刻,接着便礼貌的请曲铭心他们进去,说江先生已经到了。   餐厅内部装潢是灰黑色的,灯光做的也暗,即便是有侍者引着,不仔细看路也容易绊倒。然而曲铭心目不斜视,非常熟悉的避开台阶和侍者提醒小心的地方,甚至都不用人带,就自己找到了包间。   侍者离开后,贺白才走进包间,看到了那位从案子刚开始他就很想见见的江先生。   江饮月在这样酷暑的七月天里也仍然穿着衬衫西裤,只是没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和性感的锁骨。   他站起来与曲铭心贺白握手,他一站起来,贺白才看出来他竟然比曲铭心还要高一点,大约已经过了一米九,可能还要再高些。   他很强壮,大约是因为穿着衬衣更显肌肉,看起来比穿着松垮T恤的曲铭心还要壮一圈,但姿态又是恭敬的,首先伸过手来握曲铭心的。   曲铭心不怎么乐意的与他握了握手,然后首先落座。   贺白与他握过手,自我介绍过,才有时间仔细打量江饮月的模样。   江饮月是混血,而且是黄种人血统已经很不明显的混血。他眼窝深邃,眉骨高挺,鼻梁锋利,嘴唇薄薄的,一头栗色的长卷发,眼睛是幽蓝色的,看着更显深邃。   他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出黄种人的外貌特征,只有肤色晒成小麦色,看起来比白种人晒完后要更深一些。   他像所有根源深厚家境优渥的欧洲人一样,礼貌得体,用词考究,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好好练习过一样,优美而有力。   他们相继落座,江饮月抬手示意可以开始上菜,才对着他们笑了笑,声音浑厚低沉的说:“我直接定的,没有意见吧。”   “那肯定没有。”曲铭心很没有形象的用手肘撑着桌子,有气无力的冲江饮月笑笑。   江饮月对他这样不得体的行为没有什么意见,反而是转头看向贺白,用很标准的中文说:“贺先生,你好。”   “江先生,你好。”贺白于是也字正腔圆的回他。   “很早之前就听铭心提过你,一直很想见一面。”江饮月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面容略带微笑,看不出一丝情绪,像戴了一个精心打磨过的面具。   “是吗。”许久没见过这样的人,或者说在曲铭心身边待了太久,贺白笑了一下,竟然还有点找不回这种带着面具笑容真挚的感觉。   他轻咳一声,低头吸了口气,再抬头就又找回了当年端着酒杯穿梭在交际场上的感觉。他同样把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先是看了眼趴在旁边的曲铭心,才很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曲处长没有嫌我笨吧。”   “他这个人对部下的确严格,你不要介意。”江饮月也看了眼曲铭心,然后视线转回来,诚恳地看着贺白,“当年我与他共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平时总是对部下很严厉,训练模拟从不放水,但也因此格外可靠,记得当年我们在……”   江饮月说到这里,曲铭心突然咳了一声,打断了江饮月的话。他终于不再趴在桌子上,坐直身子,看了江饮月一眼。   江饮月似乎意识到不妥,低了下头,有些歉意的看了曲铭心一眼。   “看来曲处长这些年变了不少。”贺白顺着江饮月的话说下去,“在我看来曲处长不算严格,是位很好的上司。”   而曲铭心在贺白这样明显的假话中弯了嘴角,撑着桌子低声笑了起来。   他们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大多是江饮月和贺白聊,曲铭心闷头吃饭。   贺白一边风度翩翩的与江饮月从人文地理谈到军事政治,一边思考自己是哪根弦搭错了才跟着曲铭心出来吃这顿饭。他跟曲铭心呆的时间太久,已经不习惯这样虚与委蛇的交流和饭局。   吃过饭,在店门口,江饮月含蓄的表示曲铭心堆积了太多的工作,希望他今天去处理一下。   曲铭心脸皱成一团,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他想了想,看向贺白,问他:“你想去参观一下吗?”   “好啊。”贺白点头,欣然应允。   于是曲铭心的车先放在停车场,他们坐江饮月的车直接去帕克安全公司的办公楼。   江饮月开一辆林肯领航员,贺白打开车门的时候习惯性的摸了下玻璃,入手厚度告诉他这车是防弹的。   江饮月看到贺白在意,笑着解释说是公司给客户提供的车辆,闲了很久没有用,于是今天才开出来。   一顿饭的时间已经够让贺白摸清楚江饮月这人大概是个什么角色。其实没有这一顿饭贺白也能猜个大差不差,曲铭心身边的朋友,要么是像唐桥那样小白兔一样什么都不懂的,要么就是比曲铭心还要老奸巨猾,说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的。   贺白并不把他的解释放在心上,看到曲铭心自觉地跑到副驾上去了,他便坐到第二排,陷进宽大舒服的椅子里,不再去管。   这车比曲铭心那辆牧马人贵了一倍多,的确舒服,看来还是钱多点好。   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贺白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想法竟然很有曲铭心的风范,瞬间有些无奈。   近墨者黑,他还没跟曲铭心一起待多久,就已经被曲铭心这个黑得发亮的给带歪了。   帕克安全公司就在市中心旁不远的一栋写字楼上。这栋写字楼大约是新建的,充分体现了帕克安全公司财大气粗的气质。楼不高,也没有明显的标识,但那几乎有一整层大的门和门口站了一排的黑西服墨镜保镖还是相当有震撼力。   他们从地下车库进,然后再坐电梯直接上30层。30层是江饮月和曲铭心的办公室,只是从帕克安全公司大中华区成立到现在,曲铭心一共来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没有上楼。   电梯停靠在30层,发出“叮”的一声,曲铭心一脸生无可恋的踏出电梯,而江饮月留在电梯里,对着曲铭心笑着挥挥手,目送他步伐沉重的走进办公室里。   “贺先生,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吧。”江饮月摁下负三层的按钮,对着贺白说。   贺白被他挡在电梯里,想跟着曲铭心出去都没机会,只能像之前吃饭时一样笑着应下,说着麻烦了谢谢一类的话。   地下三层是靶场,在江饮月摁下电梯按钮的时候贺白就大概猜到了。但他没想到江饮月这种看起来礼数得体的人,竟然问也不问在最开始就带人直接去靶场。   地下三层十分空旷,靶场狭长,因为光线不太好,一眼望过去,竟然有点望不见尽头的感觉。   “要试试吗?”江饮月拿着两个耳罩和两把M9手枪过来,递给贺白一份。   贺白在他的眼里看到不加掩饰的挑衅和轻视,但他脸上仍然笑容亲切,用词妥帖。   贺白不是一个会被低级挑衅激怒的人,但他最不喜欢江饮月这种人,表面上和蔼可亲是最好的朋友,背地里有藏都藏不住的轻视。   他于是接过来,笑着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他们在靶场里耗了快两个小时,直到曲铭心做完工作后下来找他们,才在靶场找到了已经彻底杠上的两个人。   他们换了三种枪,脚下用完的弹壳快要堆成一座小山,江饮月身边放了块计分板,曲铭心定睛一看,发现贺白的分数反而比江饮月略高一些。   曲铭心觉得有意思,摸着下巴笑了。   他等他们又打完一轮才上前去拍了拍江饮月的肩膀。江先生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上,露出手肘处花样繁复精美的纹身。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曲铭心已经站在他们背后看了很久,甚至贺白都没有察觉到隔壁曲铭心已经走了过去,他还在检查靶纸,默默思考着什么。   “工作做完了?”江饮月终于看到曲铭心,他摘下耳罩,笑着问。   “做完了。”曲铭心嬉皮笑脸的,不去正视江饮月的眼睛,生怕露馅。   江饮月大概也是知道曲铭心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看他逃避也不追问,只是趁着贺白看不见的时候用下巴指指隔板对面的贺白,笑容意味深长。   “你这位刚毕业的下属,枪法可不是一般的好。”   “我看是你办公室坐太久,退化了。”曲铭心看着江饮月刚打完的靶纸,毫不留情的怼他。   江饮月挑眉,不做回答。   “走吗?”贺白终于注意到隔板另一边的动静,后退一步问曲铭心。   “走吧,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曲铭心点头,转身准备要走。   “曲部长。”江饮月突然以一种极为别扭的称呼叫住曲铭心,他看着曲铭心一脸牙疼的表情,很是有风度的笑了笑,然后侧身向铭心展示那把放在地面上的M24。   “不如你也试试,看看坐了这么久的办公室,枪法退步了多少。”边说,江饮月边从旁边拿了个弹夹给曲铭心。   曲铭心先接过弹夹,上下颠了颠,才向前一步,站在刚才江饮月的位置上,停顿片刻,才蹲下身去换弹夹调瞄准镜。   “这里最远只有400米,就用四百米的靶子可以吧?”江饮月明知故问。   曲铭心没回他,只是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是江饮月后退一步,双手抱在胸前,安静的看着曲铭心表演。   贺白也走过来,站在曲铭心身后,看他姿势标准的趴在地上,眨了眨眼睛。   他又找到了初见曲铭心时的那种感觉,那种无比矛盾但又无比吸引人,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转移的感觉。   那种明明与曲铭心整个人的性格氛围都不相符,但却又莫名契合的,沉静内敛的气质。   时至今日,贺白终于明白曲铭心身上这种矛盾又契合的气质究竟是从何而来。   在他还不认识曲铭心的时候,在曲铭心身上还穿着橄榄绿色的军装的时候,在绝望还没有打败曲铭心的时候,他就已经掌握了这些能力,并靠着这些能力,在部队混的风生水起。   贺白甚至有些恶意的想,那时候的曲铭心一定比现在更有魅力,也更帅气一些。   曲铭心没有瞄很久,对他来说,这种固定靶且无风无障碍的情况,连他往日训练的百分之一都赶不上。   一声枪响,曲铭心平静地站了起来,他先是低头又看了一眼架在地上的枪,才转过身来,笑容倨傲。   江饮月摁下按钮看着靶纸过来,人面靶纸上,人形头部靠下的位置被一枪贯穿。   按胸环来说这枪称不上好,但江饮月和贺白都知道,那个位置是脑干,一枪毙命,且不会能再有任何动作。   “江部长,”曲铭心拍了拍江饮月的肩膀,笑容傲慢夸张,看得人想上去给他两巴掌。他摁着江饮月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贱兮兮的说:“坐办公室和坐办公室还是有区别的。”   --------------------   英俊潇洒帅气酷炫的江部长终于出场了,开心 第44章   回市局的路上,曲铭心以处理太多工作头疼为由,依旧毫不心虚的指挥贺白开车。   他们这一趟其实没有浪费太多时间,算上来回路上的时间,最多也才四个小时。所以即使曲铭心很不愿意再回市局坐办公室,但还是不得不回去,以免罗培风再把他叫过去骂上半天。   “曲处长原来在部队里是狙击手吗?”回去的路上,贺白看着跟去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曲铭心问。   “曾经是,后来转指挥权到我身上,就不当了。”曲铭心看着窗外,这次回答的格外坦诚。   贺白略略惊了一下,才继续问下去:“那曲处长退役前军衔挺高的吧。”   “不高,又不是指战员。”曲铭心很短暂的笑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贺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曲铭心才接着说:“都是人命堆起来的功勋,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贺白准备出口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不是会因为别人的情绪而说不出话的人,有的时候他格外冷血。但当主人公变成曲铭心,贺白的一切规则就会随之而改变,那些藏在温润外表下的坏心思也会自动偃旗息鼓。   曲铭心这人平时看起来太无坚不摧,所以在他仅有的示弱的时候,贺白舍不得。   他们就这样沉默的回到市局,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他们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一直在这里等着曲铭心回来,等着讨一个说法。   这个人是姜植。   他从头到尾都被曲铭心蒙在鼓里,他只知道有沉静好这个人物的存在,知道沉静好虽然与这个案子有关联,但她是无辜的。   但他大约是从罗培风那场惊天动地的骂声中听出了些端倪,之后跑去质问局长,才得知原来他一直被曲铭心蒙在鼓里,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个案子真正的核心。   平心而论,姜植对曲铭心适当的隐瞒和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任何意见。因为曲铭心的确厉害,他的决定也的确正确。案子是特侦处来办,刑侦组虽然只是协办但最后算功劳仍然拿大头,因为特侦处没有人在意这个,但刑侦组需要破案量来升职加薪。   所以姜植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曲铭心,也很依赖他,一直竭尽所能帮助曲铭心,即使有些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曲铭心只要需要,他一定义不容辞。   他是为了一腔热血、为了理想和信念才来做的刑警,所以他可以接受自己能力不足只能做帮手,因为案件被解决了,犯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姜植不能接受曲铭心一边隐瞒,一边藏起案子的真相,一边告诉他我们解决了,我们又一次为受害人找回了公道,让作恶的人无处可逃。   姜植要真相和正义。   曲铭心回来时唐桥他们便自觉的躲了出去,贺白本来要走,却被曲铭心拉住胳膊,只能无奈的站在曲铭心身后,看着姜植激动地质问曲铭心。   而曲铭心一言不发,用沉默回答他。   姜植问曲铭心什么时候发现沉静好有问题的,他不回答。问什么时候察觉到死的人其实不是宋嘉卉的,他也不回答。最后姜植气急败坏的问他到底是真的被人阻拦来不及还是故意放任涂望山他们自相残杀,他依旧不回答。   姜植发了很大的脾气,把曲铭心桌子上的文件扫在地上,指着曲铭心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眼里没有法律和纪律,说他卑鄙又自私,说他不配做警察。   而曲铭心就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平静的看着姜植边骂边哭,最后气的绕过他,要摔门离去。   姜植也没有办法,罗培风既然没有让曲铭心改报告从头查起,那就是要让这件事按照曲铭心的说法结束的意思。姜植自然没有办法违抗局长的命令,不是人人都是曲铭心,有着越三级打报告改决策的能力。   在姜植的手握住门把手即将开门离开时,曲铭心突然叫住了他。   “姜植。”他很少这样全名全姓的叫姜植,或者说他很少这样全名全姓的叫所有人,尤其是用这样低沉又沉痛的口吻。   “干嘛?!”姜植猛地回过头来,大吼回去。   “我尊重法律和纪律,我知道这些都是用无数经验教训堆起来的规则,也明白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背后的分量有多重。”他仍然站在原地,只是已经转过身来,双手放松的垂在身旁,脚跟并着,脊背笔直,像一个站完军姿正在休息的士兵。   贺白在曲铭心身旁看到他的眼睛,这是他仿佛见过无数次,又仿佛从未见过的眼神。   坚定、执着、永不言弃。   但似乎又没有那么明亮,那种本应该与这些品质并存的生生不息与积极勇敢并不在他的眼睛里,有的只是藏得不太好的疲惫,和一丝坦然的欣慰。   “我很抱歉,我无法按照规定执行任务,也很抱歉没有为你做出一个良好的带头作用,甚至让你失望。”他的声音平静,甚至没什么起伏,但贺白却凭空听出一种悲哀来,沉重又密实,一圈一圈的缠绕在他的心脏上,拉着他整个人都向下坠。   贺白从姜植的表情上,看出他与自己是同样的感受。   “我没了当年遵守规则信任正义的热情,但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像我这样。”曲铭心后退一步,仍然盯着姜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不要失望,不要放弃,要坚持,要相信。”   相信这世界没有那么糟糕;相信遵守了多年的规则与法律会带来繁荣与和平;相信看到的那些是为了最终的好而努力;相信无论何时,身后都会有最强大的倚靠。   就算觉得失望,也不要失去奋战下去的勇气。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而不是像他这样,一厢情愿的等待许久,最后才骤然意识到,或许他一直是在孤军奋战,而不是一名先锋。   然后失望,无力,彻底放弃。   曲铭心突然笑了一下,很轻的勾了一下嘴角那种。他本来想说他希望在他还在的时候可以保护姜植不会改变,后来想想自己没有那个能力,便没有出口。   而姜植呆滞的看着曲铭心,他第一次见曲铭心这幅样子,也是第一次听曲铭心说这样的话。惊讶与迷茫盖过了那些话带给他的冲击,他愣愣的点了点头,然后落荒而逃。   曲铭心看着姜植关上门,才转过头来,看向贺白。   贺白有些被触动,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如往常一般温柔的、谦和的看向曲铭心。   “我知道你不听这些。”曲铭心笑了笑,拍了下贺白的肩膀便转身蹲下捡被姜植扫落在地上的东西,捡了一会又突然说:“但贺白,我也希望你不要变成我这样。”   这大约是曲铭心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叫贺白的全名,贺白愣了一下,目光已经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曲铭心没再说话了,但贺白却觉得听见他说:“不要妥协,不要放弃。”   直到很久以后贺白才知道,曲铭心的确没有说话,他听到的是他自己内心的声音。   也是升起狼烟的声音。   但那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他全身心都在曲铭心身上,然后在他蹲下捡东西的背影中,终于看到了一个他一直在思考的答案。   “曲处长,你在结案报告中隐瞒沉静好的事情,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对吗。”这是个疑问句,但贺白是用肯定的语气说的。   其实除了这句话,贺白还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比如为什么要带他见江饮月,为什么让江饮月试探他,他究竟在怀疑自己什么,又为什么怀疑。   江饮月有问题,这是贺白在他们比枪法比到第三种枪时意识到的问题。不是最开始他以为的那种,曲铭心和他的朋友们都有的与常人不同的奇怪,而是江饮月对他的态度和做法有问题。   他被曲铭心怀疑试探了很久了,久到像他这样耐心又好脾气的人都有点烦躁的程度。但这样的话不能说不能问,因为他没有干净到可以理直气壮的质问委屈的程度。   所以他只能问曲铭心,是不是在保护沉静好。   而曲铭心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身来,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又贱嗖嗖的说:“快过来帮我收拾东西。”   ……   唐平市纬度不高,夏天日照时间格外的长,下午五点左右,回到办公室的江饮月看着窗外仍然明亮耀眼的太阳,算了算时间,打了个国际长途。   英国伦敦中午十一点多,手机响了半天,埋在被子里的人才不情不愿的伸出手来,在床头摸索半天,才摸到坚持不懈响铃的手机。   “还没起吗?”接通后,江饮月第一句话就是问对面是不是还没醒。   “没,起来了。”少年已经有些变声了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隔着一整片欧亚大陆,听着不甚明确。   “哦?那今天安娜老师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江饮月显然不信他的话,笑着反问回去。   “呃……”对面的少年沉默了。   所幸江饮月似乎也不是太在意他到底起没起床这件事情,他只是叹了口气,声音很轻柔的说:“逢花,你不能总是这样。”   对面突然沉默了,片刻后,少年人刚睡醒朦胧的声音变成了抑扬顿挫清楚有力的声音,对面的少年说:“我明白的,哥哥。”   江饮月笑了一下,然后接着问:“他们还好吗?”   “夏临之和夏临兮吗?”少年那边——也就是江饮月的弟弟江逢花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饮月猜他的弟弟应该终于穿衣服下床了。   “对。”江逢花说。   “他们不太好,装的很好很精神的样子,但我猜他们背地里一定很难受。”江逢花的声音里也有些无奈,明明那两个男孩比他还要大一两岁,他却不得不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他们。   “我们都明白他们的感觉,不是吗?”江饮月安慰他。   “是的,我明白。”江逢花那边杂乱的声音渐渐停下来,他问江饮月:“要跟他们讲话吗?”   “不必了,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他们的。”江饮月说。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过来?”江逢花的声音带了笑,“总不是为了问我起没起床吧。”   他是开玩笑问的,但江饮月却罕见的在弟弟面前迟疑了。   他认为这通电话是有必要的,但他不确定这通电话对他弟弟江逢花来说,究竟是否是好的。   “哥,你可以直接说。”江逢花已经察觉到江饮月的犹豫,他故作轻松的说。   “黑狗在中国出现,我接触到了疑似他们干部的人物,不排除我已经打草惊蛇的可能。”沉默许久,江饮月还是把这通电话的初衷说了出来。   “我希望你小心防范,保护好自己和夏家兄弟。根据你自己的判断,你可以决定要不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这一次迎接江饮月的,是比等待电话接起更漫长的沉默。   江饮月甚至可以听得到对面自己年幼的弟弟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但事实如此,隐瞒无法帮助他们,反而可能会害了他们。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平静好心跳后,江逢花说。   之后他们又聊了些平常兄弟会聊的话题,比如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有没有听不懂的课,讲到后面,江逢花突然说:“哥哥,我想入伍。”   江饮月顿了一下,不露痕迹的说:“你还太小。”   “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江逢花说。   江饮月还想说些什么,秘书却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手上捧着一摞文件,正在看着他,用眼神问他能否进来。   江饮月点了点头,对着电话那边说:“我还有工作,等我休假回去再聊好吗?”   江逢花答应几句,便挂了电话。   等批阅完文件,处理好一些杂事之后,江饮月站起来,站在窗前想了想,推开门走进了隔壁曲铭心的办公室。   曲铭心的办公室与他的布置一样,都是一个小的休息间,一张沙发一张茶几,靠窗处放着宽大的书桌和老板椅。   但曲铭心的办公室里,除了桌子上的电脑和一份文件夹外空无一物。   江饮月走到曲铭心桌前,看着黑屏的电脑,随手翻开蓝色的文件夹。   里面同样是空的,江饮月不觉得意外,因为是他刚刚亲手烧掉了里面的东西。   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桌子下面的一个小抽屉,伸手进去摸了摸。   “滴”的一声,指纹锁应声开启,桌子下面看着像桌腿的柜子弹开,露出里面放着的一张纸片。   江饮月把纸片拿出来看了看,上面一共两行字,写得银钩铁画,一看就知道出自曲铭心的手笔。   那两行字是两个地址并一句嘱托,第一行写着沉静好和她的地址,第二行写的是王云和医院的地址,后面的嘱托是:“他已清醒,请隐瞒。”   江饮月看了三遍,确保自己都已经记住之后,拿出打火机来,将那片薄薄的纸烧了。   接着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同样打给欧亚大陆另一边的一个人,那人接电话很迅速,电话结束的也很迅速。   江饮月对那边说:“我要知道一个生活在唐平市,名叫贺白的人的全部资料,越深越好。”   对面答应下来,接着结束了这通电话。 第45章   仪湖市,在不怎么发达的方南省中,也是排在最末尾、最不发达的一座城市。方南省沿海在改革开放后,绝大部分下海经商的人都发达了起来,而仪湖市虽然在方南省,却并不沿海。   这里没有引人入胜的壮丽景观,没有先人留下来的名胜古迹,更没有出名的农作物或适宜耕种的条件。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城市,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经济条件全国垫底的城市。   而九沟村是仪湖市旁山脚下的一个村子,这个村子规模不大,饱受地震和泥石流的折磨。   沉静好和沉静姝就出生在这个村子中。   她们刚出生时,她们的奶奶便恨得咬牙,要将两姐妹扔到山上喂狼。他们想要一个可以干活传宗接代的男丁,而不是长大嫁人不能传承姓氏的女孩儿。更何况一生还生了两个。   她们的爸爸在外打工,她们的妈妈哭着跪着把她们留了下来。族里的堂叔不给起名字,于是妈妈抱着她们去村头的派出所,请当时负责的户籍警起个名字。   当时的户籍警是个刚上任的小伙子,常爱看些故事书,他苦思冥想了许久,想着既然家里人讨厌女孩子,就偏偏要取个带女字的名字,恶心死他们。   于是就有了沉静好和沉静姝的名字。这在当初那个“丽”“华”“军”泛滥的时代里,是极为少见又人人羡慕的名字。   沉静好和沉静姝就这样在山里长大。村里是有小学的,但是她们去不了,因为奶奶让她们干农活,洗衣做饭。   但大约是因为物极必反,她们偏偏要每天躲在学校窗外,听老师讲课,然后自己拿着树枝,在全是泥巴的操场上笨拙的一笔一划学写字。   当时小学的校长是下乡支教的女老师,她发现了这两个孩子,亲自上门与她们的奶奶交谈,最终答应她们可以不交学费,直接来上学。   刚开始上学不到一年,村子响应号召,拆田修路,四通八达的路修好了,粮食也没处种了。   家里养不起她们,她们的妈妈抱着她们哭,然后一人给了一个布兜,里面装好两个窝窝头和一点点钱,让她们出门自己谋生。   不过幸好,没等他们离开,宋家夫妇便出现了。   江卉身体不好没法生孩子,但他们又很想有一个孩子,最好是个漂亮的小女孩。他们想在九沟村建了一个度假区,去勘察的时候,正好看到拉着手一起走出来的沈家姐妹。   江卉是一个很讲究眼缘的人,她一眼看到那个更漂亮一点的小姑娘,然后便拉着丈夫上门商量。   最终他们花了五万块钱,买下了那个被家里看做累赘的小女孩沉静姝,带着她回到了唐平市。   登户口时,宋城和江卉想了很久,他们很疼爱这个长相漂亮聪明机灵的小女孩,想了又想,决定给她起名叫做嘉卉。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   她是美好的花草,今后也要茁壮的生长。   宋家夫妇认为宋嘉卉原来的家带给她的只有痛苦,于是单方面切断了与沈家所有的联系。宋嘉卉只知道她曾经的家人用卖掉她的那笔钱搬去了城里,沉静好有了更好的小学和全新的裙子,而她的父母也有了新的工作,过上了新的生活。   宋嘉卉一直记得他们,但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他们。直到她留学归来,工作三个月后,在协商会上见到了那个长的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从小到大,沉静好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妹妹,她因自己得到了更好的生活而感到羞耻,高中毕业后就拒绝再拿父母的一分钱。这些年来,她靠着自己,在唐平市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城市中站稳了脚跟。   她们本就是从有生命便一直在一起的,最亲密的姐妹。没过多久,沉静好和宋嘉卉便找回了小时候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但宋嘉卉知道她的父母不会同意她再与沉静好有关联,于是选择向所有人隐瞒下这件事情,只告诉了从小到大关系都很好的哥哥宋励。   宋嘉卉的生活逐步走上正轨,她优秀的工作能力日益突出,在集团中也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称赞。除了那个死缠烂打追过她的表兄江近,宋嘉卉的生活可以说得上一帆风顺。   而沉静好也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性格,一步一步走到了比同龄人更好一点的位置上。   她们就这样过着自己的生活,偶尔在休息日出门逛街买东西,偶尔住在一个人家里,像小时候那样说话说到半夜。   案发那天晚上,对她们来说是很普通的一天。   这天晚上沉静好家的小区停水,一早她们就说好沉静好今晚去宋嘉卉家住。宋嘉卉这几天赶项目忙到脚不沾地,十一点能回家都已经算是万幸,她把自己的钥匙和门禁卡给了沉静好,因为沉静好的公司离宋嘉卉家太远,交通又不方便,她又带了洗漱的东西,干脆把车也给她,让她先回家。   沉静好还说要去接宋嘉卉下班,宋嘉卉趁着闲时打趣她:“你这个水平能自己平安到家我就谢天谢地,可不敢让你接我。”   之后有无数次宋嘉卉都在想,如果当时她答应下来,让沉静好来接她,那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没有如果。   当宋嘉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慢慢的顺着楼梯走到门口,正打算按门铃时,她发现门没有关严,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出来,刺激着她的鼻腔。   她冲进门,入眼便是沉静好横在地上被凌辱过后死相凄惨的尸体。宋嘉卉顾不上地上的血,扑在沉静好身边摸她的脉搏。   然而她摸到温凉的皮肤,皮肤下连一点微弱的搏动都没有。   宋嘉卉拿出手机来想要报警,摁下第二个1的时候突然神经质的站起身来去检查监控,她想比警察先知道是谁做了这种事,然而打开监控,画面里的三个男人让她一下子没了办法。   她看到江近拿着她家的钥匙,身材高大和身材矮小的两个男人跟在江近后面,笑容猥琐,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刀。   宋嘉卉不认识马俊明,但她在沉静好的年会合照上见过他。宋嘉卉认识涂望山,知道这人劣迹斑斑的过往,和他那位有钱有权的爹。   于是她的手垂了下来,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沉静好的尸体旁边,看着自己的姐姐身上不堪入目的痕迹和刺眼猩红的血迹,慢慢握紧了拳。   那一晚宋嘉卉没有睡,她小心翼翼的清除了属于自己的所有痕迹,把家里擦拭的一尘不染,又把涂望山他们打碎弄翻的那些东西一一还原。   最后宋嘉卉拷走了一份监控后,毁掉了整个监控系统和摄像头。   她联系宋励来接她,走楼梯下去,从停车场的出口出来,坐上宋励的车后,告诉他自己昨晚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后又准备做什么。   宋励面色复杂的看着她,宋嘉卉的神色平静,戴着波澜不惊的面具,只有眼睛通红还有些肿,让面具有了条裂缝,露出里面的脆弱和慌乱来。   最终宋励叹了口气,告诉宋嘉卉他会无条件支持她。   于是计划成型,宋嘉卉在宋励家里剪了头发又自己染了色,烫发用卷发棒每天烫,宋嘉卉把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宋励家里,然后只身一人打开了沉静好的家门。   温馨的气氛扑面而来,沉静好离开前留下的水果和玩偶还在,她却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宋嘉卉换上沉静好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抱着沉静好的玩偶,安静的哭了一场。   接下来的事情曲铭心便全部清楚了,宋励假装不知道报警,让警方发现沉静好的尸体,并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遇害的宋嘉卉。   而宋嘉卉穿上了沉静好的衣服,作为沉静好,每天依旧规律的生活着,等待着某一天会敲响她门的警察。   宋嘉卉的计划很完美,她相信自己没有破绽。即使有,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亲自动过手,最多是给马俊明使用了非法药物,就算警方能够找到证据,那种药也不是什么恶性药物,关不了她几天。   但她没想到来的那个警察从见过她之后就大概猜到了全部,更没想到的是曲铭心面上一副只等她露出破绽就抓她伏法的样子,背地里却纵容了她全部的行为,甚至到了最后,曲铭心隐瞒下了她在这件案子中的存在。   宋嘉卉明白结案报告里没有她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曲铭心想保护她,他宁愿自己承受渎职的风险,也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着,别再被仇恨束缚,别再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所以离开那天,宋嘉卉远远地看着窗户后面那个模糊的人影,鞠了一躬。   宋嘉卉的案子到此为止,涂望山和江近的案子却没有结束。这段时间姜植忙的脚不沾地,因为在涂望山家里不仅仅找到了与宋嘉卉有关的证据,还有之前很多被埋没的案子相关的证据。   涂望山和江近曾经做过又被一只手掩盖下来的恶行被一点一点披露出来,在一些人的授意下,这些事情被披露在公众面前,媒体的宣传和不间断报道将这件事情越爆越大,最后涂望山的父亲被停职调查,江近家的生意也几乎停滞。   不得不说,宋嘉卉最开始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无论她在这场悲剧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按照现在舆论的角度来说,她是正义的伙伴。   当然,普通人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女人,用自己今后的一生为代价,让涂望山等人身败名裂。   这段时间曲铭心反而赋闲在家,他自称是罗局看他这段时间辛苦给他放的假,实际上是罗培风看他不爽,让他在家里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曲铭心在家的生活非常规律,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去隔壁的大学操场上跑上十公里,然后回来洗澡吃饭,送贺白去上班,回来后在家里一边锻炼一边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件。   下午他没事干,就去江饮月那里练枪。他原来只知道地下有靶场,不知道原来自己在的公司这么财大气粗,枪和子弹都不限量。练完枪还是闲得慌,就找江饮月练格斗。   江饮月工作一大堆,本来没有那个美国时间陪着曲铭心胡闹,但他又格外介意上次被曲铭心嘲讽坐办公室的事情,于是宁可下班后加班,也要跟曲铭心打个痛快。   打完了,也差不多到了时间,曲铭心去市局接贺白下班,然后两人商量商量吃什么。   大约是因为多了一个胃不太好的同居人,曲铭心那装备齐全但从来没开过火的厨房也终于有了用处。贺白做饭比曲铭心好一点,早饭一般都是他来做,中午曲铭心自己弄点,晚上他们会商量着一起做点大菜,味道虽然时好时坏,但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这段时间唐平市很和平很安全,贺白每天上班也只是坐在那里,看看书或者看看原来的档案,没什么其他需要处理的东西。所以闲下来的时候他会看看菜谱,甚至会询问许居涵一些做饭的心得。   许居涵是个彻头彻尾的厌世主义者,每天都把“恨不得全世界都死光这样就没人烦他了”的表情挂在脸上。可偏偏贺白是个脸皮厚又不爱在乎别人情绪的人,许居涵的眼刀落在贺白身上不管用,只好压着火气跟他简单的解释两句。   只是实在有一天他忍不住,皱着眉头看着贺白,语气很嫌弃的问:“你是跟曲铭心好上了吗?”   贺白仔细的思考了一下他们认识这三个月以来的生活方式和交流方式,接着在脑子里搜索一个合适的形容。   再抬眼贺白看到许居涵一张厌世脸,于是福至心灵的说道:“准确的说,是曲处长在包养我。”   许居涵没话了。   贺白这话不算夸张,他仔细思考了一下,除了最近这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是他买菜做饭,其他时候好像都是曲铭心付钱。   贺白吃他的住他的,开着他的车,吃饭时还会偶尔怼他,除了衣服一般都是贺白自己买,其他的基本都是曲铭心包场,贺白从来没管过。   这样想来,大概他们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用包养来形容是最为贴切的。   贺白想着想着就有些想笑,他笑着摇了摇头,让自己忘掉这样搞笑的想法,再抬头,就看见许居涵一脸嫌弃见鬼的表情,恨不得立刻离他八丈远再把自己隔离起来。   曲铭心被迫休假的最后一天,贺白准时在市局门口的马路上等着,却没看见曲铭心扎眼的车。   往常曲铭心一般会提前五分钟过来,火红色的车就堂而皇之的停在市局门口,贺白甚至怀疑他是故意过来给罗培风看的。   贺白等了五分钟,还是没看见他的车,于是打电话问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曲铭心的声音有些低,贺白问他到哪了,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马上就到,再等一会。   贺白觉得不对劲,但是没有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就站在马路上,双手插兜,安静的看着过往的车辆。   十分钟后,曲铭心呼啸着抵达,贺白上车便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坏笑,听他随便糊弄两句就略过了今天迟到的理由,也没有追问,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商量今晚的菜单。   他知道曲铭心会行动的。   卷二 冷光乍现完   --------------------   之前卷一结束的时候立flag说卷二的案子会好好写,但是想法和现实终归有差距,每次认识到自己笔力的不足时都会格外痛苦,今后会继续努力 第46章   今年唐平市的夏天格外的长也格外的热,八月份的时候曲铭心为了挽回在姜植心目中的好感度,拉着特侦处一起给忙到疯的刑侦大队做义工,当然主要是唐桥许居涵陶若和宋秦做义工,贺白帮忙整理思路,而曲铭心就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坐着看着,时不时的还要指点江山一下,以显示出他作为领导的前瞻性和伟大。   最近唐平市在积极创建精神文明城市,所有沿街小商贩全部被取消,门头房要统一改换广告牌。精神文明自然包括治安,唐平市是个占地面积广阔且流动人口外来务工人口全国第一的大城市,杜绝一切犯罪,解决一切案件,从根源上来说,还是要人。   基层民警和市局民警绝大部分都出去巡逻维护治安了,剩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案子就都落到了刑侦大队的手上,唐平市刑侦大队满打满算二十五六个人,乍一下接到这么多案子,几乎要抓狂。   偏偏这些案子并不太复杂,绝大部分是可以通过看监控和排查解决的案子,于是也到不了特侦处那里,也根本轮不到特侦处出场。   姜植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本来就稀疏的头发这几天掉的更是厉害,每天嘴里不是念叨着案子就是在骂娘。   曲铭心自称担心同事的心理健康,用原来特侦处办案刑侦大队的同志们也帮了不少忙为由动员特侦处一起来帮助刑侦大队解决问题。说是全体动员,宋秦和唐桥都听他的,陶若不敢反抗,贺白不在讨论范围内,特侦处上上下下需要动员的也只有一个许居涵而已。   曲铭心了解许居涵,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这豆腐也是冻豆腐。但总之他好说歹说,热情澎湃唾沫横飞的说了半天,许居涵终于屈尊降贵的点了下头,勉强同意了曲铭心的提案。   再然后,就恨不得弄死曲铭心了。   曲铭心发现自己这样闲着监工好像的确会惹众怒,于是自告奋勇去做分类工作,就是把目前积攒着的报案分分类,看看哪些给哪个负责组,哪些可以稍后再议返给基层,哪些是十万火急,需要由他们来处理的。   曲铭心便分边记,倒也不是有什么目的性,只是想试试当年在部队里掌握的那些技能现在还剩下几分。分着分着,曲铭心看到一个丈夫失踪的报案。   本着看过的东西将来某一天都会起到作用的想法,曲铭心翻开后面仔细看了看。报案人是一名30多岁的女性,她自称丈夫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无法联系也没有朋友知道他去哪儿了,所以才来报案。   时间过去太远,基层民警查了一下监控没有找到相关线索,便把案子递了上来。   曲铭心上一个接到的失踪案还是宋嘉卉那个案子,一联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贺白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曲铭心于是把档案给他看,点了点失踪两个字,没说话。   有时候贺白和曲铭心之间的默契格外惊人,贺白看了一眼便大概明白了曲铭心的意思,帮他把档案放到其中一摞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曲处长,想太多容易更年期提前。”   “你才更年期,老子年轻着呢好吧。”曲铭心不屑。   这件事情到此结束,曲铭心只是下意识的记住了失踪那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便把这个案子放了过去。   之后很久,曲铭心都对当初自己这个决定后悔不迭,他无数次的想,如果当时他察觉到真正的问题在哪,那么这个名叫赵骞的男人是不是也就不用死的那么痛苦。   但有钱难买早知道,这时的曲铭心只是略微在意了一下,便放下了档案,重新继续刚才的工作。   他们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概一个月,从八月初干到了九月初,终于熬过了那烦人的检查审核,所有人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休息一下了。   刑侦大队还有一部分没有处理完的案子,但都已经到了后程,这时候再插手不太合适,于是曲铭心心安理得一边念叨着自己好辛苦,一边晃晃悠悠的走到办公室一角的沙发上躺了下来。   许居涵甚至想给他两脚。   忙过九月,日子慢悠悠的过着,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了。   这段时间唐平市的治安很好,小偷小摸的人都少了很多,市局刑侦队也因此终于有了一段还算轻松的时光,甚至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的想在中秋夜休整三天假。   特侦处因为性质特殊,没什么法定节假日一说,有案子的时候不分周末和早晚,要利用一切时间抓紧破案。但到了没案子的时候,只要保证半天之内可以回到市局,基本去哪做什么都没人管。   贺白原来以为曲铭心是一个不怎么看重节日也不常回家的人,即使休假也是像往常一样在家里锻炼。没想到首先提问中秋节的安排的人是曲铭心。   “曲处长要回家吗?”贺白问。   “要回。”曲铭心点了点头,笑着解释道:“我家老头老太太一直担心我的生命安全,所以但凡有空都得回家让他们检查一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那我也回家看看吧。”贺白想了想说:“今年暑假没有回去,再不回去我妈妈可能会过来直接找我了。”   但贺白没想到,还没等他买好回去的火车票,他的妈妈、商场上传奇的人物贺清桃女士,不打一声招呼的在中秋节前杀到了唐平市。   贺清桃女士从年少时期便开始经商,一路走来见过无数大风大浪,荣华富贵过也跌落谷底过。最终她靠着胆大心细的性格和过硬的手腕,站稳了自己的脚跟,成为商场上的一代励志传奇。   贺清桃女士的丈夫是位医生,他们年少相识,早早就约定终身,他们一起走过人生的起起落落,一起东山再起站稳脚跟,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两人的感情始终甜蜜如初,从未有过争吵。   贺清桃平常住在华亭市,做生意时常常满世界乱飞。但自从在辽安市收养了贺白后,她就再也没去过辽安市,甚至连唐平市都很少来,总说来了这里就会触景生情。   所以贺白没想到,贺清桃竟然不打一声招呼的就来了唐平,还专门提出想要见见曲铭心。   曲铭心有点意外,看着贺白想了想,突然贱兮兮的凑过来搂住贺白的肩膀,凑在他耳边暧昧地问:“这算见家长了,有没有红包领?”   贺白转过头来,在隔着方寸间的距离里看着曲铭心的眼睛。   他在家里是不戴眼镜的,没了镜片的遮掩,他眸子的颜色看起来更浅了些。他眸子一向冷冰冰的,即使说话语调温柔脸上笑意盈盈,眸子也从来都是拒人千里之外,从不曾有过一点热情亲切。   而现在,曲铭心盯着他的眼睛,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贺白的眼睛里有某种狂热,那样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看到猎物的狮子。   在曲铭心忍不住想后退一点的时候,贺白突然笑了。   贺白说:“有名有分的当然有红包,可是曲处长,咱俩这算什么?”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曲铭心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视线又在他的嘴唇喉结处转过一圈,才又抬起眼睛来,看向曲铭心。   “同事吗?但我妈妈总不能给我的上司包红包,说出去这是贿赂领导,对吧。”贺白冲着曲铭心眨了眨眼睛,笑容坏坏的,带了点可爱的小机灵。   “说的也对。”曲铭心松开搂着他肩膀的手和环在他腰间的手,但仍然没有向后退,还是保持着刚才稍一抬头就可以亲到对方的距离。曲铭心低头,发丝擦过贺白的唇,他的手顺着贺白的大腿一路向上摸到他的腰间,然后换了个方向,落在贺白的手肘上。   “贺大学霸,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曲铭心在贺白耳旁呵气,故意压低声音,让富有磁性的声音顺着耳道缓缓淌进贺白的心里:“我可是听说,你跟居涵说是我包养你啊。”   “我觉得我形容的很贴切,曲处长,或者您有什么高见?”贺白被他的声音和气息弄得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但强忍着没有动,四两拨千斤的把问题还回去。   “包养这种关系听着太黄暴了。”贺白身上总是有好闻的味道,明明他们用的都是同样的东西,但贺白身上的味道总是更好闻一些。曲铭心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自觉的凑的更近了些,几乎要贴上贺白的脖颈。   曲铭心微微闭了眼睛,一边感受着贺白近在咫尺的呼吸和皮肤散发的热量,一边贪婪的嗅着贺白身上的味道。   “贺白,不如我们换一种关系……”曲铭心的手再次搂住贺白的腰,他几乎紧贴着贺白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用买菜时讨价还价的语气问他:“你觉得好不好?”   贺白笑了,曲铭心不要脸的功夫贺白早有见识,没想到磨人的功夫也这么炉火纯青。他一边旁观者似的审视着曲铭心的所作所为,一边又有些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起来,甚至抬手摸了摸曲铭心毛茸茸的脑袋,笑着问:“曲处长想要什么关系?”   “我吗……”曲铭心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他揽着贺白走了两步,带着他倒在床上。   贺白是一大早来曲铭心的房间找的他,他们最开始在曲铭心的门口说话,说着说着,贺白就被曲铭心推到了床上。   曲铭心撑在贺白身上,胳膊却故意像使不上劲一样弯着,整个人几乎压在贺白身上。   曲铭心把头埋在贺白的颈窝,蹭了蹭,含着他的耳垂问:“我们换一个可以让不健康的事情变得理所当然的关系好不好……”   他声音含糊,湿湿软软在贺白耳边响起,像塞了一大团湿棉花进耳道,又痒又黏。   贺白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曲铭心的头发,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温和包容,但若细听,便能听得出来很细微的一点颤抖和欲望,小心且隐蔽的,但诚实的诉说着贺白的想法。他带了些坏心思的问:“曲处长这么喜欢我呀。”   他问完这话,曲铭心突然抬起头来,撑起身子,认真的凝视着贺白的眼睛。   贺白以这样被动的姿态被他压在床上,脸上仍然有游刃有余的微笑,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曲铭心的眼睛,而曲铭心也同样凝视着他,脸上表情肃然,目光理智而坚定。   良久,曲铭心缓缓笑了。   他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的,不管是往日里那种没正型的坏笑也好,还是酝酿着坏主意的冷笑也好,无论何时何地,贺白看到,总会愣上一愣。他也无数次想过这个30岁的老男人笑起来明明满脸褶子,从来没点正形,到底哪里好。但每次曲铭心一笑,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看过去,然后期待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会给他怎样的惊喜。   贺白自认为自己看过曲铭心各种各样的笑容,已经不会再像开始那样,需要动用十二分的精力,才能不让曲铭心发现他看他看的入迷。   但这次曲铭心的笑容与以往都不同,他慢慢笑开,嘴角逐渐咧开,眼睛也弯了起来,里面亮晶晶的,仔细一看,全是贺白的倒影。   他笑眯眯的看着贺白,有些委屈的说:“你才知道呀。”   贺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了,他眨了眨眼睛,不等他思考出一句合适的回答,曲铭心便缓缓低下了头,在即将碰到他的唇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抬眼,故意问他:“可以吗?”   贺白直接把他的头摁了下来,与他轻轻地交换了一个吻。   天才蒙蒙亮,曲铭心原本出门跑步的计划被打乱,但他的手顺着贺白的腰线缓缓向上摸去,看着他原本一直冷静没什么表情的脸变得红润起来,便突然笑了,埋头去亲贺白的耳垂。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锻炼。   而贺白一边回应着他,一边攀上曲铭心宽厚的肩膀,笑了笑。   喜欢与否,爱与否,是真是假,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会拥抱,会接吻,会在床上度过一段餍足的时光。但他们永远不会互相交付真心,不会真正的让自己信任对方。   但这些都没什么所谓,曲铭心听着贺白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又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这些事情与他们此刻正在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关系。   --------------------   这是两个走肾不走心的渣男嘿嘿 第47章   那天早上贺白最后也没能起来上班,他明明格斗不错,身体也锻炼的结实健康,但莫名的不经折腾。曲铭心可以摸着良心发誓他真的没有做的很过分,但贺白却仍然像受过很大磨难一样,昏昏沉沉的站不起来,到了晚上甚至发起了低烧。   曲铭心帮他请了假,自己心不在焉的熬过上班时间后回家,才发现贺白仍然躺在他的床上没动过的样子。   曲铭心过去叫他,才发现他有些低烧。他紧闭着眼睛,睫毛有些抖动,略长的刘海黏在他额头上,嘴唇苍白干燥,曲铭心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忘了其中一段比较暴虐的记忆,贺白才会这样。   曲铭心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体温计。他是个基本不生病的人,所以家里理所应当的没有体温计和退烧药。曲铭心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只能拿上手机下楼去买。   他找东西声音太大,惊醒了贺白。贺白没那么娇生惯养,人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但还是自己摸了摸额头,冲着曲铭心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不用折腾。”   “真没事?”曲铭心走过来坐下,摸了摸贺白的额头,总觉得隔着手掌摸不真切,于是凑过去用额头抵着贺白的,呆了片刻。   “烧的不厉害。”片刻后曲铭心坐直身子,手自然的落在贺白放在被子上的手上,低声问他:“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贺白于是笑着看着他,“你说呢曲处长。”   曲铭心难得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一张历经风雨的老脸竟然也诡异的有些泛红,他放在贺白手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然后生硬尴尬的换了话题:“还叫处长?你这样我怎么收你妈的红包啊。”   “那叫什么?”贺白有点腰疼,他向前靠在曲铭心怀里,呼吸喷洒在曲铭心的脖子上,弄的曲铭心有点痒。   贺白看到他微微绷紧的下颌,觉得有意思,便在他怀里蹭了蹭,故意捏着嗓子叫他:“铭心?心心?阿铭?”   “别了,别了。”曲铭心的手落在他肩头,轻轻揉着,借以缓解心里酥麻且痒的感觉,“您就全名叫就行,这些爱称我受不起。”   “哦,好吧。”贺白缓缓地答,语调很是失望。   曲铭心知道他发烧难受,还是忍不住想扳回来,他看着贺白洁白的脊背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有没有小名?小白之类的,一听就觉得很听话。”   贺白听出来他藏着掖着没说出来的意思,小白听着像很听话的小土狗的名字。他本来应该反击回去,但大约是这个问题触动了他记忆最深处的一些东西,贺白顿了顿,伸手抱住了曲铭心。   他少有这样看上去依赖撒娇的样子,即便是今天早上,贺白紧紧地搂着曲铭心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曲铭心于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宽大的手掌顺着脖子一下子滑到后背,像给猫顺毛。   “真的有小名。”贺白的脸埋在曲铭心的颈窝里,他声音仍然很清澈,缓缓地说:“叫阿宁。”   曲铭心突然愣了一下。   他想起来唐桥曾经给他看过的资料,那个与贺白长得十分相似,却没有留下痕迹的贺清平。   曲铭心记得唐桥后来又找过很多关于贺清平的资料,但贺清平这个人像被橡皮擦整个擦掉了一样,他的生平,他的故事,他为什么牺牲,又为什么在牺牲后被人抹去痕迹,一切都是迷雾一团,无从查起。   最后唐桥神通广大的找到了贺清平小学同学在微博上晒出的他们小学的同学录,贺清平那一页被保存的很完整。曲铭心看过那张图片,小孩子歪歪扭扭的字体在梦想那一格写上了“警察”两个字,后面还加了括号,写着要保护所有同学。   下面有那位同学当时留下的祝福,同样是小孩子稚嫩的字,写着“阿宁一定可以!”   曲铭心脑子转的飞快,他一边不动声色的抱紧了贺白,一边语气轻松的问他:“怎么叫阿宁?”   “不知道。”贺白回答的很快,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妈妈起的,我没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贺清桃不再去辽安市,甚至连唐平市都不愿意再踏足,为什么贺清桃要叫他阿宁,这些贺白都没问过。   但他没问过,不代表他不知道。   他只是不说而已。   贺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纠缠,他伸手捏了捏曲铭心腰侧紧实的肌肉,语气微妙的说:“曲处长核心力量锻炼的不错。”   “那当然。”曲铭心察觉到他的躲避,但仍然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当年平板支撑我可是全队第一。”   “哦。”贺白凉凉的看他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揉了揉自己的腰,叹了口气。   他什么都不说,反而让曲铭心心虚。曲铭心想到他还发着烧,浑身难受,就越发心疼起来。   贺白再看他一眼,曲铭心就彻底投降了。   “下次你上我。”曲铭心笑嘻嘻的凑过去,胡乱揉了揉贺白的腰。   “行了。”贺白拍掉他的手,掀开被子站起来穿衣服。“饿了,想喝粥。”   “我去做。”曲铭心也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青青紫紫的胸口被T恤挡住,有些心猿意马的问:“真没事?”   贺白用一记直拳来回答他。   曲铭心轻松接住,生怕他再来个鞭腿之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赶忙拍了拍他的背,连声安慰:“知道了知道了,你慢慢穿,我下去熬粥。”   这天晚上,他们仍然睡在各自的房间里,洗漱完之后曲铭心坐在床尾,看着门外贺白用毛巾擦着还滴水的头发平静的从他房门前走过,察觉到他的视线,还平静的冲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晚安。   曲铭心笑了笑,走过来说晚安,然后关上了门。   就好像今天早上相濡以沫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不是他们一样。   曲铭心不知道贺白是怎么想的,但他最开始说想要红包,只是习惯性嘴贱而已。他没想到是贺白先挑起关系的话题,他本来想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但却莫名的鬼迷心窍,揽着贺白一起倒在了床上。   曲铭心早上上班骑的摩托车,一是因为的确晚了,二是需要凉风吹吹他过热的脑子。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曲铭心觉得自己傻逼。他的确享受这种有人懂自己,一个眼神就足够传递想法的感觉,也的确认为贺白很好,又聪明又好看,他很喜欢。   可他还是很怀疑贺白,他的直觉一直在提醒他贺白有问题。他也感受得到贺白那种漫不经心的,有空就撩一下没空就拉倒的暧昧和试探。   虽然他偶尔也会做同样幼稚的事。   但这些都不是他今天鬼迷心窍直接把人弄到床上去的理由。   然而到了晚上,曲铭心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已经凝视过无数遍的屋顶,突然觉得贺白可能也没有多认真。   贺白很明显也不是那种感情至上的人,虽然是他先挑起来的火,先灭火的也是他。   曲铭心记得自己在熬粥的时候听到身后下楼梯的声音,回头去看时,贺白穿着宽松的衣服,领口仍然能隐约看到曲铭心留下的痕迹。明明他身上还留着欢爱的痕迹和气氛,表情却已经如往常一样,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却莫名的拒人千里之外。   看着贺白跟他道过晚安后平静离开的样子,曲铭心便觉得贺白大约和他一样,都是有些好感,也都想享受一下,但是同样都不想负责,不想再进一步。   幸好他们都是理智且成熟的人,足够聪明的能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差异中发现对方态度的变化。也足够聪明的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对方。   曲铭心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   贺白的妈妈贺清桃女士在中秋节前两天风尘仆仆的一路杀到唐平市。她平日里工作繁忙,基本没有休息时间,再加上马上就要中秋节,她的工作安排的更紧张。在这样紧张的时间段里腾出一整天的时间来到她甚少踏足的唐平市,的确是比较从匆忙。   贺白没有问贺清桃为什么突然要来唐平市看他,并且还提出要见一见曲铭心。他基本不问贺清桃的任何决定,包括关于他自己的决定,也基本不会问理由,只是很乖巧的顺从。   贺白唯一一次与贺清桃有争执,是报考大学时,贺白执意要用足以上最好的大学的分数去上公安大学。   贺清桃不愿意贺白当警察,实在要当也不能去唐平市,不能去公安大学。   但只有那次贺白展现出了与往常不同的执拗。他不听话的时候很磨人,表现是与往常无异的,正常与人说话吃饭,唯独在谈到那个话题时会微笑着岔开话题,如果再提,他就不再说话,不再与人讨论,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贺清桃是做不出来那种登上贺白的账号偷偷给他改志愿的事情的,所以尝试了几次发现贺白没有改变的想法后,也只好叹着气妥协。   她只能安慰自己,贺白这孩子与她哥哥一模一样,有同样的执着和梦想,她只能去成全。   贺清桃在贺清平死后三个月就改了一切联系方式,离开了辽安市,在华亭市重新开始。因为在贺清平牺牲后的前三个月里,罗培风和段凝光,还有一群贺清桃不认识的警察曾经多次造访他们儿时的家,把他们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甚至罗培风和段凝光还要求贺清桃交出那时她与贺清平联系的信件,将贺清平从头到尾调查了一遍。   再然后,贺清桃接到消息,原本定下的贺清平的烈士资格被取消,他哥哥的档案被全部封存,不许再提。   贺清桃知道自己换个联系方式而已,罗培风想要找她比吃饭还容易,但这是一种态度,代表着她与贺清平曾经的那些所谓朋友和同事的决裂。   果然从那以后罗培风和段凝光就再也没有联系她,而在这之后贺清桃也再也没有踏足过唐平市。   贺清桃知道贺白不像外表那样谦逊听话,知道他一直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在贺白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干涉过贺白的决定。知道贺白今后准备留在唐平后,贺清桃也只是买好了一幢别墅给贺白,让他有个舒服的住处。   所以当她知道贺白一直住在上司家里,并且还在罗培风手下的特侦处工作时,便有些忍不住,想劝贺白但自知劝不动,只能先过来,看看她已经快有一年没见的儿子,也看看那位传说中的曲处长。   贺清桃到的那天曲铭心正常上班,贺白请了假开着曲铭心的车去机场接贺清桃。贺清桃本来想说有司机贺白不用请假耽误工作,但贺白说最近没有案子治安很好,贺清桃便顺了他的意思。   在机场出口看到贺白时,贺清桃眼眶有些发热。快一年没见,贺白又高了点,也黑了点,五官比起小时候更成熟了些,整个人的气质也隐约变了些。   在贺清桃看来,那个瘦高干净的身影,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很疼爱她很温和的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妈妈。”贺白视力好,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贺清桃,他走过去接过贺清桃的箱子,与她短暂的拥抱了一下。   贺清桃伸手抱住他,在他宽阔的背上拍了拍,藏下了自己少有的激动。   走到停车场时贺清桃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贺白竟然开着一辆烈焰般火红的牧马人来,这车怎么看也不符合贺白的审美和性格。   “这是我处长的车。”贺白看到贺清桃疑惑,解释了一句。   “不必借人家的车,妈妈这边也有司机的。”贺清桃蹙着眉,觉得有些奇怪。   “没事,他平时骑摩托车上班。”贺白放好行李箱后帮贺清桃打开副驾车门,牧马人底盘太高,贺清桃第一次坐这种车,贺白于是伸手扶她上去。   “还是要注意礼仪的,平时你住在曲处长家里已经给人家添了很多麻烦的,怎么好再麻烦别人。”贺清桃系上安全带,看着贺白熟练地发动车子离开,便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开曲铭心的车了。   “平时出任务一般是我开。”贺白头也没回就能猜出来贺清桃在想什么,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贺清桃若有所思,她以给予的身份处事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会犹豫。   她总觉得儿子这样住在上司家里开着上司的车有点不太好。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贺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曲铭心表示。   “这样子哦……平时还是要注意一下,不可以太不客气晓得哇?”贺清桃看着儿子轮廓立体干净的侧脸,还是不放心的嘱咐。   她本来不是华亭市人,但在华亭市生活了十多年,渐渐地也染上了华亭市的口音。   贺白一边听着妈妈不放心的唠叨,一边思绪飞到了那个今天给他车钥匙时还死皮赖脸揪着红包絮絮叨叨的老男人身上。   贺白实在不明白曲铭心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实际上也的确非常有钱的人为什么会对一个红包念念不忘,但想起来曲铭心今天出门前将他压在门上土匪一般狠狠亲的一口,便想遂了他的愿。   “妈妈,既然你担心,不如今天给我处长包个红包?”   “呀,妈妈的确是准备了红包的呀,你确定可以送的哦?”贺清桃有些惊讶的问。   “贿赂上司不行的。”贺清桃住的酒店离机场近离市区远,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酒店门口。贺白帮贺清桃拿出行李箱来,挽着他的手进前台办手续。   直到进了房间,贺白还是没说出下句来,贺清桃看着他帮忙安顿好一切,终于忍不住,拉着他坐在沙发上,问:“那刚刚怎么说要给红包?”   贺白看着贺清桃,她保养的很好,但毕竟工作繁忙,也曾经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因此脸上仍然看得出细微的岁月的痕迹。   贺白看着她笑了笑,用曲铭心原话说:“见家长的话,还是可以的。”   贺清桃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想了想贺白话里的意思,才终于品出些意思来。 第48章   贺清桃在知道贺白住在曲铭心家里时,就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安,她说不清楚这些不安是从哪里来的,但却一直隐秘而坚固的扎在她的心里,让她慌乱的安排了这次行程,想要见一见贺白和曲铭心。   现在她的忧虑终于有了着落,不知怎么的,贺清桃心里竟然有一种失望和伤心混杂的放松感。   她低下头,将头发别在耳后,笑着摇了摇头。   “阿宁,妈妈知道说不动你,你……”她看着贺白认真的凝视着她的眼睛,顿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担心。”贺白拍了拍贺清桃的手背。   贺白远比贺清桃想的更了解她,也更了解她透过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他大概能猜到贺清桃的反应和顾虑,所以处理起来格外得心应手。   “我们刚在一起,只是先试试看。”他看着贺清桃,声音很温和:“同事和领导都不会知道的。”   贺清桃看着他,哑口无言。   说来奇怪,贺清桃这样一个在生意场上无往不胜的女强人,唯独在面对贺白的时候反应很像个普通的妈妈。   贺白清楚贺清桃的问题不在性别上,她反而更担心自己在工作上和今后生活上的问题,所以看着贺清桃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继续加大火力安慰她:“如果以后有问题,我会申请调到华亭市那边去,你可以放心。”   贺清桃看着他,来不及说话贺白就已经解决了她的问题。   贺清桃不是一个会让感性支配理性的人,即使情感上她仍然觉得不大对,有问题,但刚才一瞬间想到的一些问题贺白都给了她答案,她也不好追问下去。   “那今天晚上……”贺清桃犹豫着,想问问今晚她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曲铭心。   “今晚您把他当成自己儿子一样就好。”贺白太了解贺清桃,不等她说完就给了答案。   贺清桃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晚上吃饭是曲铭心定的地方,贺白一开始还想过曲铭心会不会带着他妈去他们平时吃饭的地方,但想想曲铭心那幅见鬼说鬼话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谈恋爱谈的智商都变低了。   曲铭心把地方定在了上次他们和江饮月吃饭的那家店,正好贺白下午可以带贺清桃在那附近逛逛。   贺清桃有点职业病,到了这种车水马龙繁华无比的地方,眼睛却光看着那些耸立在周围的写字楼,盘算着损益。   贺白拉着她去逛衣服和包,这些奢侈品牌子对年轻姑娘来说是供在心尖上的宝贝,对她来说就是已经看腻了无所谓的一些东西。   但陪着逛的人不一样,贺清桃心境也有点不一样。   贺白用自己这小半年来的工资给贺清桃定了一只包,那只包这边的专柜没有,调货过来正好今天来拿。   那包不贵,四五万而已的东西,对贺清桃这个身份来说称得上寒酸,但一想到这是儿子小半年来小心翼翼攒下来的钱,贺清桃就有些眼眶发酸。   “妈妈这么喜欢呀。”贺白看着贺清桃少有的不矜持的样子,笑着搂着她的肩膀揉了揉。   贺清桃嘟着嘴瞪他一眼,轻轻打他一下,责备又掩不住喜悦的说:“刚工作,就这么能花钱。”   “以后我记着了。”贺白笑着答应着,又给自己解释道:“不过第一次发工资,应该给妈妈买些东西的。”   贺清桃彻底被哄开心了,她也不管店员都在旁边看着,直接将包从包装盒里拿出来,让人拆了签就把自己包里的东西都放了进去,背着新包问贺白好不好看。   贺白满嘴好看的说着,把包拿过来自己提着,说:“好看是好看,还是我背着吧。”   贺清桃于是更高兴,随口把自己那只刚买没多久的包送给了柜台后面的女生。   贺白冲那个激动地红了脸的女生笑了笑,揽着贺清桃出门继续逛。   曲铭心今天也熟练地偷偷提前下班,骑着自己的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到了市中心。   他把车停在帕克安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然后跑到江饮月办公室换了身衣服。   上午出门前曲铭心问贺白他穿什么比较好,贺白想了想觉得曲铭心平时那个卫衣加牛仔裤加马丁靴的样子就很好看了,但曲铭心很当回事一样强调这是第一次见家长,要仪容得体。   最后曲铭心趾高气扬的轰开没什么想法的贺白,骄傲的宣布他的想法,那就是下班去江饮月的办公室偷两件看着顺眼的衣服。   贺白大概猜到折腾到最后也就是这个结果,毕竟曲铭心除了警服压根也没有正经衣服,敷衍的点头同意。   曲铭心比江饮月矮,还比江饮月瘦点,江饮月那里能有他合适的衣服才有鬼。但曲铭心还就是找到了自己穿上无比合适的衬衫和西裤,换了双皮鞋,又整了整自己短短的头发,拿过江饮月桌子上的香水喷了下。   “呵,老江,你这香水味儿可够呛的。”曲铭心嫌弃的挥了挥手,咳嗽了两声。   江饮月从曲铭心进来就岿然不动的坐在办公桌后办公,无视了曲铭心闹出来的各种动静和怪笑,到现在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他一眼,笑了笑,字正腔圆的吐出一个字:“滚。”   曲铭心砸吧着嘴摇头,很没有自知之明的说:“老江,你这是嫉妒知道吗,不能因为我比你帅,就这样对我。”   江饮月不耐烦的站起来,拿过那瓶香水对着曲铭心问:“走不走?不走我喷了。”   那架势,仿佛他拿着的不是瓶价格昂贵的香水,而是地摊上买的杀虫效果无比好的杀虫剂。   “走,走,我走。”曲铭心逐步后退,出了门看着江饮月仍不忘犯贱,冲他笑嘻嘻的说:“老江,你这样容易老得快知道吧。”   “是,跟你待在一起的确折寿。”江饮月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   曲铭心被反将一军,扁了扁嘴,走了。   他一出门,就改了在江饮月办公室那副熊样,毕竟也穿的人模人样的,走在这样人流密集的繁华路段,更加吸引人的眼球。   贺清桃不太能走路,走了一会就累了,于是贺白带着她先去餐厅,进门才发现曲铭心偷偷摸摸不光定了位置还包了场,一整个餐厅三十多个侍者就等着服务他们。   这样的操作反而合了贺清桃的心意,她坐下来,看着贺白笑了笑说:“曲处长还是周到的。”   想了想她又问道:“你们曲处长,工资很高哦?”   这家店等级没有太高,定这里纯粹是因为贺白说这里菜不错和贺清桃的胃口。曲铭心嫌这里靠街人也多,觉得乱,干脆包了场。包的时候他一时脑抽,忘了按照自己这个工资水平应该连在这吃顿饭都紧巴巴的才对。   “哦,他好像有副业。”贺白笑了笑,觉得曲铭心自己惹得问题让他自己想解释吧,他懒得帮忙圆。   曲铭心换完衣服就赶忙过来,还是姗姗来迟,进门看到贺白和贺清桃已经坐下等他,脸上便露出些懊恼来。   他快步走过去,脸上挂着些羞涩的笑容,在贺清桃起身之前抢先伸手,与她握了握手,嘴上甜兮兮的叫着阿姨。   贺白坐在一边,颇有兴致的看着曲铭心飞快的与贺清桃拉进了距离,让贺清桃改口称呼他“小曲”等,发自心底的觉得自己还真是低估了曲铭心这个变脸速度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   他们这顿饭吃的可谓是宾主尽欢,贺清桃不知道曲铭心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初次见面只觉得曲铭心周到又会说话,还真诚,是个好孩子。   吃完饭散步时基本上已经没有贺白这个正牌儿子什么事了,曲铭心挽着贺清桃的手臂,与她走在江边,聊得相当投机,甚至还加了微信留了电话。   聊的差不多了,曲铭心开车和贺白送贺清桃回宾馆,拒绝了贺清桃让他开车回家的提议,说车和贺白还是要留下,等着第二天送贺清桃。送到了地方他下了车,又说抱歉不能亲自送贺清桃走。   贺清桃被他哄得开心的不行,离开时她给曲铭心红包,曲铭心义正言辞的推拒了一阵,才勉为其难的收下,又说以后看到什么好东西先给贺清桃买下。   好不容易把贺清桃哄回房间,贺白借口送曲铭心下去,跟着曲铭心一起走到楼下,看他迎着凉丝丝的秋风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叹了口气蹲在地上。   “累了?”贺白看着他,笑着问。   “累。”曲铭心点了点头,   “其实没必要这样。”贺白也蹲下来,撑着下巴笑着看着他:“我妈妈见过那么多人,你装不装的她都能看出来你是什么人,这一晚上你也就是演给自己看。”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曲铭心猛然惊醒,才想起来贺白他老妈不是什么普通阿姨,而是叱咤商场的女富豪。   “合着我这一晚上以为我是在感动中国其实就是在感动我自己是吧。”曲铭心看着贺白。   贺白点了点头,一脸无辜。   “臭小子。”曲铭心骤然发难,一把揽住贺白的肩膀,把他拉过来,作势要弹他脑瓜崩。   贺白笑着顺着曲铭心的力道化解他的攻击,又云淡风轻的躲开曲铭心的手臂站起身来。   “哟,身手越来越好了啊。”曲铭心还是蹲在地上,看着他说。   “曲处长教得好。”贺白很谦逊的,但仍然看得出嘚瑟的说。   “身手变好了,技术呢?”曲铭心蹲在地上,视线下流不怀好意的看着贺白的下半身。   “我觉得变好了,曲处长可以试试。”贺白伸手拉他起来,指了指后面的酒店,“我妈也帮我定了一间房,曲处长今晚还回家吗?”   美人邀约,曲铭心回家才怪。   “不过先说好。”开门之前,贺白突然看向曲铭心,笑容坏坏的,慢条斯理的说:“明天我还要早起送我妈妈去机场,所以曲处长……”   “明白了。”曲铭心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严肃的点了点头:“我今晚轻点。”   “那你还是回去吧。”贺白不吃他这套,问他:“上次曲处长不是答应的好好地,这次我上你?”   曲铭心面色复杂,看着贺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眼睛,想了想,叹了口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虽然他不是什么诚实守信的人吧,但毕竟床上这事儿,讲究个有来有往的情趣。   他抽过贺白手里的房卡开门进去,打开灯认命一样摊成大字型躺在床上,看着贺白大声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   第二天上午,贺白看着贺清桃的飞机起飞后,才起身离开机场,回到昨晚的酒店。   贺白推开门,今天早上他还告诉贺清桃已经上班去了的曲铭心曲处长正生无可恋的瘫在床上,看见贺白回来了,气若游丝的说:“阿宁,快过来看看你老公我是不是发烧了。”   贺白放下早餐过去很是敷衍的摸了摸曲铭心的额头,接着敷衍的说:“是,可能烧到50度了吧,我直接帮您联系殡仪馆?”   “靠。”曲铭心腾地一下坐起来,委屈巴巴的问:“爱情呢?”   贺白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包子说:“在那儿呢,再不吃凉了。”   曲铭心于是穿上皱皱巴巴的裤子下床刷牙吃饭。   “这是江饮月的衣服?”贺白坐在一边看着地上扔着的那条皱皱巴巴的衬衫问。   “嗯。”曲铭心喝了口豆浆,点头说:“待会回去还给他。”   “你还给他,他会要吗?”贺白笑了。   “要吧。”曲铭心看了眼地上的衣服,语气有点虚。   他们最终也没把衣服还给江饮月,主要是即便曲铭心脸皮厚到炮弹都快打不穿了,也不好意思穿着这身去自己公司里丢脸。   他在亲近人面前什么颜面都不顾,但在公司里和市局里一直都还是个高冷牛逼的人设,实在不好意思也不舍得把脸丢到外人面前去。   他们回家后又睡了会,起来以后贺白做饭,曲铭心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对了,我妈包了多大的红包?”看见曲铭心把红包从皱成一团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才突然想起来问。   曲铭心从红包里倒出一张卡来,“我下去看看。”   他们楼下有ATM,贺白刚想说他知道密码可以直接用网上银行看用不着这么麻烦,曲铭心就已经出了门。   贺白看着关上的门,想了想,突然笑自己。   曲铭心明显意不在红包,是他认真了。   曲铭心下楼没多久就回来了,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凑过去蹭贺白,得了便宜还卖乖:“阿姨真的太客气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贺白不知道贺清桃备了多少,随口问他:“多少?”   曲铭心于是伸出一根手指来在贺白面前晃。   “十万块钱曲处长高兴成这样?”贺白看着曲铭心,有点莫名。   “那肯定不至于。”曲铭心笑的牙龈都快露出来了,贺白看着他,不确定的问:“一百万?我妈妈这么夸张了?”   “对咯。”曲铭心搂着贺白的肩膀,明明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是神秘兮兮的凑到贺白耳边,低声说:“可以给你买辆车啦。”   “给你的红包,拿来给我买车啊。”贺白被他逗笑了。   “这话说的。”曲铭心严肃的直起身来,大义凛然的说:“我的就是你的,我的钱养你给你买车不是很正常嘛。”   “那还真是谢谢曲处长了。”贺白不跟他客气,“我这两天把想要的车颜色和配置都看好,中秋回来我们去提车。”   “好。”曲铭心答应下来。   --------------------   曲处长:英勇就义play 第49章   曲铭心的父母在距离唐平市不远的琴岛市工作,曲铭心和父母本身都是唐平市人,但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琴岛市工作,至今也没有回来。   之前曲铭心跟贺白说他父母一直担心他生命安全,有空就得回去让他们看看自己儿子还是全须全尾的不是骗人。   曲铭心的父母在部队工作,只不过都是文职,在研发岗。   当年曲铭心进了特种部队后,所属部队番号和职务就都需要保密了。曲铭心父母也是部队里的人,告诉他们自己在哪儿要保密相当于明着告诉他们自己在哪支部队,只不过需要排除一下罢了。所以曲铭心一直瞒着父母,告诉他们自己就在原部队留任士官。   事情败露在一次实弹演习参观上。曲铭心的父母负责通讯方面的研发工作,需要与一线士兵交流确定所需和不足,正巧那段时间军区红蓝演习,曲铭心父母受邀参加,然后就在蓝军里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也不怪他们眼尖,曲铭心领着人全程避着红外雷达关了通讯一路摸进了红军指挥部,斩首行动骤然爆发,他们弹药不要钱似的砸,没过几分钟就把红军指挥部在地图上炸成了平地。   一位红军首长被勤务兵保护着从烟雾缭绕的帐篷里躲出来时,曲铭心正好在外围堵漏,他也不管人家肩膀上扛了几颗星,拿枪指着人家老首长问:“您是直接投降还是我再补一枪?”   枪肯定是不能补的,就算是空包弹,人家老首长没穿防弹衣,这个距离开一枪,说不定也要打出问题来。   可投降是更不可能的,老首长当年功勋无数,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人,怎么可能对着个小辈说自己投降。   曲铭心大概看出来了老首长犹豫,被迷彩画的黑黢黢的脸上露出特别明朗理解的笑容来,然后俘虏了这位老首长。   这么多年演习了,曲铭心是第一个敢俘虏首长的。   他这么扎眼,导演组的首长们自然要问清楚这个年轻人是谁,一问知道了,是雄狮的人,首长们赞叹有加。再一问知道原来父母就在这儿参观呢,便更加赞叹有加。   曲铭心的父母一边谦逊的应对着首长们的夸赞,一边在心里骂着这个把自己蒙在鼓里的儿子。   但没办法,纪律就是纪律,曲铭心父母自己就是偶尔需要进入保密状态的人,没法说儿子什么。   他们当然也不会以安全为理由让曲铭心离开雄师,都是一辈子穿着军装的人,知道担心归担心,这种事情不能做。   只是从那以后,曲铭心但凡有假,必须要回家给自己爹妈看看,这几年没受什么伤,没出什么事,他们可以放心。   两年前因为退伍的事情曲铭心和父母曾经吵过一架,当然主要是他父母骂他,他听着。   他父母虽然觉得他的行为像个逃兵,一边生气一边却控制不住的觉得庆幸。   雄师这几年出了不少烈士,曲铭心父母不太想自己也变成烈士家属。   曲铭心没告诉父母自己退伍的原因,但二老自己大概悟出来了些问题,知道他退伍后也不安生,责令他逢年过节必须回家看看。   曲铭心只能答应下来。   但曲铭心忙,他父母更忙,加上之前吵过架,一提到工作就有些没话说,所以曲铭心一般只在家待一两天,接着就回唐平市。   曲铭心只告诉贺白中秋节后回来,贺白也没问具体几天,他以为曲铭心过了中秋接着就会回来,没想到曲铭心硬生生拖了一个星期才回来。   他回来那天贺白正在帮姜植一起查案子,曲铭心回来才发现贺白不在家,打电话问了知道他还在市局熬着看监控,一时间良心不忍,买了夜宵去慰问正在努力工作的同事们。   曲铭心到的时候特侦处办公室里没有人,贺白唐桥和陶若在刑侦大队的监控大厅里,曲铭心于是过去找人。   许居涵和宋秦专业不对口,没留在市局里,只说了有事打电话,但一般没死人,都不会给他们打电话。   贺白和唐桥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太闲了,听见姜植求救就过去帮忙了,陶若不好意思跟着宋秦回去,只好跟着贺白他们一块过去打白工。   “忙什么呢?”曲铭心把夜宵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招呼姜植给大家分分,然后走到贺白旁边,扶着他的肩膀低头凑过去看他在看什么。   贺白坐在监控大厅后面的桌子上,在看唐平市的地图,地图的一角被圈了出来,圆圈上画了几个不同方向的箭头,其中有几个箭头已经被打了×。   曲铭心看着被圈起来的位置,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看了看前面那些全神贯注看监控的同事,又看了看一边抱着电脑皱着眉头的唐桥,问贺白:“失踪案?”   “对,中秋节前就报上来的,拖到现在了。”贺白点了点头。   “失踪那人是叫赵骞吗?”曲铭心站直身体,走到唐桥那边。   “对。”贺白看他一眼,“你认识他?”   “不认识,”曲铭心在唐桥身边坐下,看着他电脑上一直在转圈的程序说:“之前分案子的时候看到了,没想到到现在都没破。唐唐怎么样?”   “有点棘手。”唐桥闷声说。   他之前写的面目识别程序基本上取代了人工,不用再费事费力的看监控,他的电脑连内网,基本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要找的人。   但这次时间拖得太久了,涉及到的监控多,时间长,按照报案人的说法这个赵骞应该是自己离开的,所以不排除他自己改变自己的外貌特征的可能性。   唐桥写的程序一次性过不了这么多监控,所以他只能分段分区导进程序里慢慢筛。   这个案子惊动了罗培风,一个失踪案从节前拖到现在,实在太不成体统。   姜植被拎到办公室骂了一顿,被骂完以后组织人手开始排查,一查才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个叫赵骞的男人今年32岁,是房屋中介中心的房产经理,有老婆,儿子今年刚三岁,阖家团圆,生活幸福。   报案人是赵骞的妻子,在九月份的某一天,赵骞下午三点钟刚给他妻子发过下午买排骨回去后,就失去了联系,当然也没有回家。   赵骞的妻子本来以为赵骞突然有急事,第二天早上仍然联系不上赵骞时才发现事情不对,去了赵骞的公司没找到人,连忙去辖区派出所报案。那时赵骞失踪没满24小时,辖区民警不受理,于是他的妻子又把所有赵骞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仍然没有找到赵骞。   下午四点赵骞的妻子再去报案,当地民警调了监控才发现,赵骞下午三点半就离开了公司,四点左右曾经在他家附近出现过,再然后,就再没有监控拍到他的身影。   当地派出所将这个案子报上去,没想到正赶上建设文明城市清查,案子一压再压,等赵骞的妻子找到市局时姜植才知道原来有一组分到的失踪案压着到现在还没查出来。   两个星期都快过去了,现在再查,比大海捞针还难。   姜植怀疑是赵骞主动离开,因为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他家附近,他似乎在马路上远远地看了看自己的家,接着便像一滴水,融入了这座城市的大海中,再也不见踪影。   曲铭心皱着眉头听完姜植的过程汇报,想了想,拍了拍姜植的肩膀,“这个案子转到特侦处来,你给罗局打报告。”   “不用了。”姜植看着曲铭心撇了下嘴,说:“没到麻烦曲处长的程度。”   从宋嘉卉的那个案子结了以后姜植对曲铭心就总是怪怪的,他似乎还是看曲铭心不顺眼,时不时的还是想噎曲铭心一下,但当曲铭心隐约露出些不耐烦来,他就会飞快的变怂。   比如现在,曲铭心皱着眉看了姜植一眼,不等说话,姜植自己后退一步,别过脸去低声说:“行吧,那我跟罗局打报告。”   “唐唐,先别等监控了,查查这个赵骞的财务状况吧。”曲铭心说。   主动失踪,离开前还去家里看了看,最有可能的就是家里经济出了问题,他逃了。   唐桥作为一个从来认识不到自己的行为违反规定的红客,查东西查的非常粗暴快速。   他先是查了下赵骞在哪些银行办理过业务,接着就黑进这些银行后台,把关于赵骞的全部流水提了出来。   赵骞的工资和绝大多数这个年纪独自打拼的年轻人一样,一个月不到两万块钱的收入,供着房贷,交着双份的保险,从收入来看,他的生活远说不上富足,最多只是足够度日,不至于过得特别清苦。   “他妻子不工作吗?”贺白也放弃了看地图,他走过来扫了一眼,指着支出中的养老保险一项问。   赵骞是中介公司正式员工,五险一金是公司交的。   “对。”姜植也在一边看着,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赵骞他妻子王霞跟他是同事,四年前王霞怀孕后就没再上班,一直到现在都是家庭主妇。”   “感觉不大对啊。”曲铭心摸着下巴看着流水,“他花的是不是比挣得多啊。”   “不止是花的比挣得多一点。”贺白粗略的算了一下银行流水,大致给了个数字:“多了大概20万吧。”   “哇,真的假的。”姜植惊了,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掰着指头算了三天的流水就放弃了。   赵骞平时除了还房贷和保险,流水上没有太大的支出,乍一眼看过去只是感觉支出比收入多一点,没想到几年累计下来多了这么多。   “贺大学霸算数真好。”曲铭心感叹了一句。   “曲处长,这是小学数学。”贺白笑着回他。   曲铭心做作的很失望的看了贺白一眼,没再说话。他总觉得自从他俩捅破那层窗户纸以后贺白就变得比以前更加牙尖嘴利了,原来虽然偶尔怼他,但也只是偶尔,他很过分的时候才会怼他。现在贺白基本上逮到机会就会回一两句,搞得曲铭心心很累。   “唐唐,把赵骞的微信支付宝流水全都找出来,还有他老婆的,拉个表看看差多少。”   唐桥点头答应,曲铭心便看向姜植,问他:“周边走访过了,有人看见赵骞吗?”   姜植摇了摇头,“公司和他家附近都走访过了,都说没有。”   “按什么特征问的?”贺白突然问。   “外貌,身高体态当日穿着等。”姜植回答道:“他们公司和家附近都没有沿街商贩,也没有他常去的店,没有看见脸的机会,所以按照外貌特征排查的。”   贺白点了点头,曲铭心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他:“怀疑他变装?”   “应该是。”贺白说。   他们说这两三句话的功夫,唐桥那边已经有了结果,他把拉好的Excel表格拉到最后给曲铭心他们看结果,从王霞怀孕开始,这四年里他们的支出比收入多了大概70万。   “这是排除了王霞父母偶尔转账给她之后的数据。赵骞是孤儿,收入来源只有工资。”唐桥说。   “地图给我。”曲铭心对贺白说。   贺白没理他,直接对唐桥说:“查淮南路保龄球馆旁边那几台ATM机和他家附近那几台ATM机的监控,看看哪家银行他最常去。”   “这是干嘛?”姜植愣愣的问。   “他收入有问题,可能有别的不在他名上的账户,查查看有没有。”曲铭心解释道。   “哦……”姜植点了点头,然后想起来赵骞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刚才贺白说的淮南路那家保龄球馆。   行吧,姜植认命的想,不是那个脑子,跟不上曲铭心和贺白的思路很正常,是他俩不正常。   ATM机监控保存时间长且正对着脸,对唐桥来说最好查不过,他看着最终比对成功的监控画面说:“应该是唐平银行。”   唐桥看着曲铭心问:“再然后怎么查,老大?”   曲铭心摸了摸自己的领口,不等他回答,贺白已经先一步给出了答案,“按半年算对比流水,筛出来对的上的以后查户主。”   唐桥有点犹豫的看向曲铭心,这个查法的确快,但说实话好像有点不合法。   曲铭心笑了下,说:“看我干啥,查呗。”   对流水有点麻烦,唐桥写了程序让电脑自己在那里跑,他起来伸了个懒腰,兔子似的蹦过去看曲铭心带了什么夜宵过来,顺带也招呼着陶若一起吃。   陶若始终有点怕曲铭心和贺白,看见曲铭心点头了才慢悠悠的蹭过去,跟唐桥凑在一起啃鸡翅。   “饿吗?”曲铭心突然问贺白。   贺白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饿。   “那就好,跟我去个地方吧。”曲铭心说。 第50章   晚上八点多,曲铭心开车带着贺白去了赵骞家的小区。赵骞家是五年前的才入住的楼盘,现在看起来还算比较新。这个小区均价不算太贵,绿化和物业都还可以,相应的地段和周边配套设施不算太好。   这座小区建在唐平市北边的丘陵上,那一片基本上都还未开发,小区就在其中一座山的山脚下,楼后面就是大片未开发的山地树林。   赵骞家在楼角,两扇窗户一扇冲着小区大门和马路,就是监控拍到赵骞的地方,还有一扇冲着后面的树林。   贺白在看到赵骞家小区的时候就大概明白了曲铭心想干什么,当时看地图的时候,他就觉得或许赵骞还在这里出现过。   英雄所见略同。   贺白不合时宜的想。   他们下车,在夜色的掩映下走进树林里,曲铭心故意带着贺白从另外一边绕过来,生怕破坏了这边可能存在的痕迹。   “赵骞身高177,穿42码的鞋。”贺白打开手机手电筒,跟在曲铭心身后说:“但是中秋那天下过小雨。”   “看仔细点吧。”曲铭心抬头看了看赵骞家亮着的窗户,大概估算了一下距离,又后退了两步说:“估计不好找,碰碰运气。”   曲铭心一向脸黑,贺白的运气反而很好,他闪了闪手电做提醒,示意曲铭心过来看。   曲铭心走过去大概看了看,一棵可怜的树的一部分被扒了皮,树皮落在地面上,又被踩了几脚。   曲铭心蹲下去看脚印,看了看突然笑了,说:“起码中秋节之后赵骞还在这里,这个脚印很完整,应该是下过雨之后才来的。”   贺白也蹲下来看了看,他用手隔空大概比了一下,说:“应该是42码,但这个脚印,感觉不太对。”   “是不太对 。”曲铭心看着地上并排着站立的脚印,打电话给宋秦,“老宋啊,对,来活儿了,带着人来一趟,我给你发位置。”   他们发现的脚印很奇怪,这片山林坡度不算平缓,正常人如果要在斜坡上站立,双脚岔开一上一下保持重心是比较合理的站姿,包括曲铭心和贺白他们刚才站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姿势。   但刚才曲铭心他们发现的那一对脚印不是这样的,那对脚印紧贴在一起,站在斜坡上。   “看着也不像是做的。”贺白大概看了看,说。   “是。”曲铭心点了点头,“脚印有轻微下滑的痕迹,后脚跟印记更深,应该是在这里站了一段时间。等老宋他们过来让他们看看和赵骞的鞋能不能比对上。”   没有专业工具,他们发现了评论两句就是极限,更专业的东西要等宋秦他们过来弄。贺白站起身来,仰头看了看赵骞家的窗户,又后退了几步。   他们发现树皮和脚印的位置离着小区很近,赵骞家楼层比较高,这个位置抬头看,脖子会很酸。   而刚才曲铭心抬头看过后找到的合适位置,要比他们发现脚印的地方更远一些。   贺白在想更远处会不会还有线索。   “贺白。”在贺白越走越远的时候,曲铭心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贺白回过头来看曲铭心。   曲铭心不答话,只是三两步走过来走到贺白身边,突然身手揽住了他的腰,冲他眨了眨眼睛,“你看着地方土滑坡陡的,自己走太远摔了怎么办,对不对。”   贺白笑了,他摇了摇头,很无奈的说:“曲处长,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没什么误解。”黑暗中,曲铭心凑在贺白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贺白的额头,他先是笑了一下,才轻声说:“你为了你男朋友工作都变得积极起来了,我没说错吧。”   贺白之前虽然聪明,但基本上都是跟着曲铭心走,偶尔遇到问题贺白会说上一两句,其他时候要么充当曲铭心的尾巴,要么替曲铭心给别人解释一两句。   他是公安大学顶尖成绩毕业的,那个曾经被称作天才的刑侦大队长段凝光都对他赞誉有加。但他到了特侦处,出了最开始查案时有一点积极性外,其他时候总是一言不发的跟着曲铭心当尾巴。   但现在不同了,他甚至会去帮一帮姜植了。   “之前拿死工资,当然还是要学会偷懒的。”贺白抬了抬头,亲了下曲铭心的下巴,语气暧昧又狡黠的说:“现在随时随地可以拿到加班费了,还是要好好工作的。”   曲铭心摁着他后脑,低下头又亲了一口。   “行,那好好工作。”曲铭心松开贺白,后退一步,手故意从贺白的胸口划过,补充道:“到时候你好处大大的。”   他们闹完,顺着刚才发现的脚印向后继续搜索。他们都觉得那个脚印奇怪,也都觉得赵骞应该不止来过这一次。   赵骞的流水中,绝大部分是给自己妻子和儿子花的钱,他自己不抽烟不喝酒,每个月最大的开销是还房贷。   而按照赵骞妻子那样慌忙报警并且大受打击的样子,他们夫妻感情应该挺好,更何况还有个儿子。如果中秋节后赵骞都还来过,那节前那一个星期他大概率应该也来过。   刚才的脚印用肉眼来看,是只有一次的,当然具体如何还是要等宋秦他们的分析。   曲铭心他们本着碰运气的想法继续向山里走着,林子里被丢弃的垃圾和横生出来的树根错综复杂,走起来很是困难,没走几步,贺白踢到了一个有些坚硬的物体。   手电筒的光不够亮,贺白微微俯身看了看,那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包着些看不清的东西,从地面下露出一角,正好被他踢到。   “曲处长。”贺白站直身子叫不远处的曲铭心。   曲铭心转头看他,贺白的脸藏在黑暗中,只有手电筒的光芒微弱的照亮了他的下巴。不远处,曲铭心只能看到他意味不明但格外冷漠的笑容。   接着曲铭心听见他说:“大概找到了。”   ……   许居涵回家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就被直接赶到他楼下的宋秦叫走,一起到了小区后面的树林里。   姜植带着陶若和一群干警一起赶过来,唐桥仍然留在市局里查账户。   法医处的人已经开始挥铲子挖人了,刚才贺白撕开了一点塑料袋,确认了他刚才踢到的是一颗人头。   万幸的是刚才曲铭心试图拽着袋子把人拉上来时没有成功,这至少说明了这里埋着的不仅仅只有一颗头。   曲铭心转头看见姜植带着陶若往里走,顿时十分糟心,他走过去拦住姜植,让他带着陶若去外面等着。   “为啥?”姜植一脸茫然的看着曲铭心,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小朋友还没习惯这种刺激,明白吧?”曲铭心推着陶若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然后推了他一把,“你去找老宋帮忙吧。”   “好的。”陶若半是庆幸半是难过的走了。   “嗨,怪我怪我。”姜植拍了拍自己的头,“忘了这孩子刚来没多久。”   他跟着曲铭心往发现塑料袋的地方走过去,没走两步突然发现不对,问道:“不对啊,贺白不是跟他同时进来的吗?贺白没事啊。”   曲铭心回头看了姜植一眼,没说话。   姜植惴惴的看着曲铭心的背影,没敢再追问。   那袋子埋得不深,法医处没挖多久就把一整个袋子都挖了出来,几个人合力把袋子抬出来放在旁边的空地上,许居涵带好第二层口罩后退三米后,对他们说:“打开吧。”   塑料袋打开的那一刻,站在许居涵身边的贺白清楚地听见这个脾气不好经常骂人但是从来不说脏字的法医字正腔圆的说了一句:“我草你妈。”   贺白不知道他这句话主要的针对对象是谁,在凶手和曲处长两个选项间摇摆片刻,觉得这句话应该还是送给他们英明神武的曲处长的。   贺白一边苦中作乐的想着,一边控制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后退了一步。   那是一具高腐尸体,埋在湿冷地下的这段时间里,一层薄薄的塑料袋没法阻拦这具尸体受到的侵蚀和损坏。塑料袋打开后油腻污黑尸水便顺着斜坡缓缓淌了下来,恶臭在空中弥漫,苍蝇嗡嗡的聚拢又散开,将那具被塞进塑料袋的尸体露了出来。   贺白不是看不了这些东西的人,但这次实在有些突破他的底线,这味道和场景太刺激人,让他忍不住也想躲远一点,离这要命的味道远一点。   贺白又退了一步,直直的撞进曲铭心的怀里。   曲铭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贺白身后,黑暗中,每个人都面色艰难的看着那具尸体,而曲铭心抬起手来,轻轻捂住了贺白的鼻子。   他手上有清淡的柠檬香味,那是他车载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这样微弱的味道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微不足道,但莫名的,贺白觉得好受了些,他被这一点点微弱的柠檬味拯救了。   “刚才该把你和陶若一起打包给宋秦帮忙的。”曲铭心在贺白耳边低声说。   他仗着人们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尸体上,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抱着贺白从后面捂着他的鼻子帮他缓解,而贺白笑了笑,闷在曲铭心手掌里的声音不甚清楚,但也能听得出他的笑意:“晚了,曲处长。”   “是啊,所以你还是留在这好好工作吧。”曲铭心看他已经缓得差不多了,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绕过他走向前去。   “还能辨认身份吗?”曲铭心问许居涵。   许居涵一脸要毁灭世界的戾气,他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尸体。   其中一位助手正从尸体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来,封在证物袋里。   “衣服和他失踪那天对的上,我去他家看看能不能采集到指纹和DNA吧。”曲铭心叹了口气,冲许居涵挥了挥手,“加油哦。”   许居涵抬腿踹了曲铭心一脚,曲铭心灵活的躲开了。   曲铭心带了两个痕检的同事和贺白去拜访赵骞的妻子王霞。   赵骞住在23楼,曲铭心摁过门铃后等了一会儿,听到门后面有女人的声音怯懦的问:“谁啊。”   “警察。”曲铭心把自己的证件怼在猫眼处,让里面的人看。   “您稍等哦……”那人说着便打开了门。   那是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女人。她穿着睡衣,头发草草的扎在脑后,面色有些发黄,皮肉松弛,眼下的眼袋很大,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你好,你就是王霞吗?”曲铭心问。   女人点了点头,仍然不太敢说话的看着曲铭心,她堵在门口,也不请曲铭心他们进去。   “我是负责你丈夫失踪案的刑警,我叫曲铭心。”曲铭心再次向她展示了一遍自己的证件,然后道:“我们需要进屋采集一些你丈夫赵骞的指纹和毛发等,希望你配合。”   王霞这才突然惊醒,紧张的退开请曲铭心他们进来,甚至还慌乱的想要找拖鞋。   “不用。”曲铭心拦住她,套上鞋套带好手套走了进去。   赵骞家很大,曲铭心乍一看估算了一下应该有130平以上,这个小区虽然地段不好,但靠着自己的努力能在唐平市买上这样面积的房子,也算不容易。   王霞从怀孕后就没再上班,一直呆在家里做全职家庭主妇。显然她是一个很精于经营家庭的女人,家里东西收拾的井井有条,地面擦得干干净净,连遥控器都在桌角摆成一排,处处透露着她的勤快与强迫症。   曲铭心一边沉默的看过这些细节,一边问那个有些慌乱激动的女人:“赵骞有没有留在家里常用的东西,比如电脑书籍一类的。”   王霞连忙点头,说:“有的有的,我带您看。”   她引着曲铭心到一间书房,打开门,入眼便是一张很大的写字桌,和半边墙的书。   “老赵他喜欢看书,平时也在家里处理处理工作。我们吃完饭,他一般都会自己待在书房里看书到晚上睡觉。”王霞看着屋里的东西,声音逐渐哽咽起来:“他的东西我一直没动,就等着他哪天回来再打扫……”   “我明白了。”曲铭心点了点头,招呼一名痕检同事过来。   赵骞如王霞所说,的确很经常在这间屋子里,曲铭心看着同事顺利的取了指纹和头发,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他想,终于没再遇上像宋嘉卉那样打扫的什么都没留下的变态了。   痕检的同事在屋子里忙忙碌碌的采集,曲铭心走进这间小房间看了看那占据了一面墙的书柜。   书柜里的书绝大部分是和经济房产有关的,零星有几本教话术和谈判的书放在靠下的位置,几本育儿书和儿童绘本放在最下边,而在中间一层靠书桌最近的位置,放了一本圣经。   曲铭心心里一动,拿出那本书来,发现书页已经被翻得泛黄,纸张被磨得都有些起毛边了。   “赵骞信仰基督教吗?”曲铭心拿著书看向王霞。   王霞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小声的回答:“我不知道……”   曲铭心挑了下眉,问:“为什么不知道?”   “他的确常看圣经,但是平时不做礼拜,也从来不会说这些关于信仰的事情,只是常看那本书,说对心情好。”王霞看到曲铭心的样子,害怕他误会什么,连忙解释。   “我明白了。”曲铭心点了点头,他看向放在书桌中间的电脑,又问:“赵骞平时使用电脑的频率高吗?”   王霞点了点头:“挺高的,我每次给他送水果进来,他的电脑都是开着的,他回家也经常处理工作。”   “哦……那他应该也经常打电话吧?”曲铭心随口问。   “这个,好像没有。”一直点头的王霞这时却突然摇了摇头,说:“他回家很少打电话,偶尔打电话也是接别人打给他的,在书房的时候也很安静。”   “嗯……不常打电话。”曲铭心点了点头,嘴角勾了下。   赵骞的职业,学名叫做房产经理,简单来说就是卖楼的,这种人的工作方式一般有两种,打电话推荐别人买房,面对面推荐别人买房。   虽然时代在进步,现在愿意在网上看房交流的人仍然是少数,赵骞说在书房工作却一直很安静,曲铭心觉得有问题。   “这本书和这个电脑我们需要带回去进行调查,调查结束之后会送回来,可以吗?”曲铭心颠了颠手上的圣经,问王霞。   “好的。”王霞点头,又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曲铭心问。   “那个……我丈夫他是不是出事了?”王霞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他两个星期都没回家,警方一直告诉我在全力搜查让我再耐心等等,现在您突然过来,是不是他出事了啊?” 第51章   两个星期,王霞等了两个星期,也担心了两个星期,中秋之后她已经没有办法维持在孩子面前的正常,只能先把孩子送到姥姥姥爷家,自己独自在家一天打三遍电话的问有没有结果。   现在她等来了曲铭心,却已经不敢再听曲铭心给她的结果。   “我们……目前还在搜查,今天过来拿东西主要是想看看通过这些东西能不能推测出他的所在。”曲铭心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那有了结果,您……”王霞看着曲铭心,有些说不出话来。   “有了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曲铭心替她说完下半句。   “谢谢……谢谢……”王霞捂着嘴,人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曲铭心离开书房,看到贺白冲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对王霞说:“我们先离开了,您有想起来的线索也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好的。”王霞擦了下脸,说要送曲铭心他们下楼。   “不用,外面太冷了,您先回去吧。”贺白拦住她,帮她关上门。   如果王霞下了楼,或者从书房的窗户向外看看,便会看到数辆警车停在那里,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而一群穿着白色隔离服的人正抬着尸袋上车。   “曲处长,现在撒谎了过两天不还是要说。”电梯里,贺白看着曲铭心手上的圣经,突然说。   曲铭心正在端详手上那本已经磨损了不少的圣经,闻言他转过头来,看着贺白突然很失望的摇了摇头:“尸体身份还未确认,怎么能说是撒谎呢,我说的是实话啊。贺白同志,你这个思想很不可取,不能因为我们找到的尸体穿着与赵骞失踪时一致,就确定死者身份知道吧。我们要谨慎,要做周全的工作,不能听风就是雨,随随便便通知受害者家属的知道吧。”   贺白知道他气不顺的时候一般是要通过这种神经病的方式来排解一下,也不理他,只是好脾气的点点头,答应一句:“受教了。”   曲铭心这个人,面上总是装的一副亲善和睦与谁都能迅速打成一片的样子,实际上却相当的傲慢,且独裁。   贺白跟他相处了小半年,已经隐隐约约看出来了这个人大概什么毛病。   他不屑于与比他弱或者说他看不上的人好声好气的说话,即便那是受害者家属也一样。可偏偏他又心软,有人在他面前哭了,他就会难受。   然后会给予帮助。   ……   赵骞的身份辨认做的十分顺利,他的尸体虽然高度腐坏,但手指指纹还可以比较完整的采集到。指纹匹配,毛发DNA一致,除非赵骞在失踪前已经未雨绸缪的替换掉了所有他留下的痕迹,不然基本上可以证实,这具高度腐烂已经辨认不出面容的尸体就是赵骞。   他在两周前消失在自己小区门口,两周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做了什么,而再次发现,他已经死在自己小区楼后面的树林里,尸体高度腐烂,要依靠着指纹和DNA才能判断出他的身份来。   许居涵顶着一张想炸市局的脸不情不愿的进了法医室,宋秦和陶若窝在实验室里对比脚印和树皮,唐桥一边追查着空头账户一边继续筛监控,整个特侦处只剩下曲铭心和贺白坐在办公室里,无事可做。   曲铭心叹了口气,拿过地图来,抽了根红笔,冲贺白招了招手:“来理理吧。”   贺白于是挪了凳子坐到曲铭心办公桌旁边,看着他圈出赵骞工作的地点,然后用红笔沿着街道连接到了赵骞的小区。   “赵骞家到他的公司开车平均要半个小时,他平时也是开车上下班。失踪当天15点37分时赵骞公司对面的监控拍到了赵骞离开的身影,不是从地下车库开车离开,是从公司正门出去后,走向与他家相反的方向。”曲铭心在公司处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表示赵骞离开的方向。   “但是下午16点09分,赵骞家小区门口的监控再次拍到了他的身影。赵骞的公司到家没有直达交通,坐地铁转乘最少需要40分钟,并且地铁监控没有拍到他,所以说明他是坐车回家的。”   曲铭心的手指点着地图,缓缓地说:“赵骞的收入供不起他一家的花销,但赵骞又有额外收入支持着他,所以赵骞是有问题的,主动失踪的可能性较大。他在离开公司后回家,但仅在门口停留片刻就离开,要么是有急事,要么是不想祸及家人,不敢多待。”   说到这里,曲铭心抬眼看了一眼端坐着的贺白,问:“到此为止,贺大学霸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但我觉得再推下去问题就比较多了。”贺白摊开手,看了看坐在远处聚精会神盯着电脑的唐桥,对曲铭心说:“如果按照刚才的说法主动离开,告别之后他为什么再次回到楼下看家里人?他是在看的时候被杀的,还是第二次第三次去的时候被杀的?他究竟准备去哪儿做什么?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只能等一等他们的结果了。”   曲铭心同意贺白的想法,他叹了口气,整个人向后仰在椅背上,双手捂着脸,声音有些疲惫的说:“我就不该过来给你们送夜宵。”   “曲处长回趟家还累着了?”贺白问。   “累,岂止是累。”曲铭心突然抬起头来,双手握住贺白的双手,脸上的表情写满了苦大仇深苦不堪言。   “你知道我爸妈那都是什么人物,回家以后对我进行了深刻的教育批评啊。也不知道罗局跟他们说了什么,回去就说我玩忽职守态度不端正,对属下没有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对领导没有达到保证的要求,上不忠下不义,再加上回家少到现在也不找个媳妇给他们生个孩子,不忠不孝不义我占全了啊!”曲铭心抓着贺白的手,可怜兮兮的凑在他面前,用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学着那些鲜肉们委屈的神态,对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朋友撒娇。   “然后呢。”贺白想看他能夸张到什么程度,很配合的问下去。   “然后?然后我跟他们说,其实你们儿子也是有对象的,体制内的,又高又漂亮,家里还有钱,脾气还好还体贴,我俩都同居快小半年了。”曲铭心一改刚才委屈可怜的样子,突然扬眉吐气起来,冲着被夸奖的当事人嘚瑟。   “然后你就把我供出来了?”贺白问。   “嗯对啊,然后他们就又对我进行了一波教育,我想跑都跑不了,硬押着教育了一个星期才让我走。”曲铭心叹了口气,悲戚的说。   “哦,那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累了。”贺白摇了摇头,笑了。   所以曲铭心中秋回家预防针都不打一个的就跟自己爹妈一脚踹开了柜门,本来逢年过节例行回家是为了让爹妈放心,结果这下可好,放心是放不下了,别被气到送医院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贺白从曲铭心的话里话外能听出来他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部队里待了一辈子,是老派人的思想和作风。曲铭心的父母跟贺清桃这样一个经常接受外国时尚风潮洗礼的人不同,可能在这之前都不知道原来同志这俩字还有另一层意思。   所以大概这样的父母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如此离经叛道,和一个男人搞办公室恋情。   贺白这样想着,抬眼却看见曲铭心笑着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明目张胆的藏着些话,等着贺白来问。   贺白对这个老男人发自心底的笑容没有抵抗力,他被带的也不由得轻轻笑起来,然后问:“你爸妈对你进行了怎样的教育?”   “前三天是棍棒教育,你看现在还青着。”曲铭心边说边撸起袖子来给贺白看手臂上的一道青紫,“后面一天是人身攻击,说我这样的老男人配不上你,说我会搞坏你的前程。”   “最后一天呢?”贺白抽出手来揉了揉他胳膊上那道青紫的淤痕,问。   “最后一天啊,最后一天我妈跟我说,既然现在他们说了我不听,那就好好对你。”曲铭心认真的看着贺白的眼睛,一字一句,诚恳而热切的,紧握着贺白的手说:“信任你,保护你,就算没法一辈子,也要尽力对你好。”   那一瞬间,贺白看着曲铭心明亮热切的眼睛,手上被他紧握着而产生的一丝疼痛后知后觉的传到他脑中,那把他很熟悉的声音用他甚少听到的诚恳的语气说着信任与保护。那一刻,贺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曲铭心父母的话,还是曲铭心自己无法明说的想法。   而当话音消失在空气中,贺白看着他眼中的深情,感受着手上他的温度,回想那四个字,竟然有些难过。   多么可笑,他们谈着自欺欺人的恋爱,一边防备着对方一边亲吻着对方。而在这样人命关天的时刻,曲铭心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信任你,保护你,就算没法一辈子,也要尽力对你好。”   这样的场景荒诞却戳人,让贺白一边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一边控制不住的产生了些动容。   “老大?”唐桥的声音像横空出现打破美梦的闹钟声,曲铭心松开握着贺白的手,站起身来走过去,弯腰去看唐桥的电脑屏幕。   贺白看着曲铭心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也站起来走过去。   “查出来账户了。”唐桥把电脑给曲铭心看,曲铭心眯着眼睛看了看,对一堆数字和流水单投降。反而是后面过来的贺白扫了两眼,问道:“是银行内部转账?”   “对。”唐桥点头,知道曲铭心看不懂,干脆把电脑又转回来,接着解释:“我在唐平银行发现了一个账户,这个账户每年划入30万,入账流水显示的是存款利息,但是这个账户名下的人名不存在,也没有与这个账户相关的存款。赵骞平时取钱要么用这个账户下的银行卡在ATM机存,要么就是银行内部转账,把钱打在赵骞的卡里。”   “赵骞平时只用一张工资卡,其他的卡全是他老婆王霞的,工资卡要交税,流水上报查的严,所以内部转账在赵骞银行卡上不显示流水,但其实卡里有的钱比入账的要多。”   “查得到谁在后台操作吗?”曲铭心问。   “不好查。”唐桥苦着脸摇了摇头,“再查下去可能会触发他们银行内部的报警程序了。”   “行吧,那明天我们亲自去一趟。”   “还有个问题。”唐桥手指在电脑上点了点,然后转过电脑来。   那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夜晚监控拍出来的黑白画面,画面上是一辆大货车,只有车头部分,因为车速太快,再怎么截也有些糊,但曲铭心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当初撞了王云的其中一辆大货车,而那个照片中模糊了面容的司机,他的身形与当时他们找到的货车司机的监控几乎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辆大货车消失了这么久又突然出现了,今天我电脑报警的时候差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唐桥说。   “能追查行踪吗?隔了这么久突然出现,是不是放松警惕了。”曲铭心手指摸着衣领,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没报太大希望。   但他没想到这次唐桥给出了不同的回答:“在查了,说不定可以。”   “但是我的电脑同时跑两组监控程序速度太慢了。”唐桥说着,偷偷看了曲铭心一眼,试探着说:“大概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出结果了。”   “可以。”曲铭心点了点头,“你先休息吧,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有事了,明天一起去唐平银行。”   “好嘞。”唐桥闻言立刻放下电脑站起来,自觉地走到一边的沙发上拖鞋躺下,拉过常年放在那里当被子的毛毯,冲曲铭心笑了笑:“老大帮忙关下灯。”   不等曲铭心走过去,贺白已经帮他关掉了办公室的灯光。   每次查案唐桥都是最辛苦的那个,曲铭心不忍心让他跟自己一块熬,也不想打扰他睡眠,看着贺白把灯都关了,干脆拉着人出来,往法医室走。   “不打扰唐桥打扰许居涵,曲处长,您的想法还真是和常人不一样。”贺白跟在他后面,给他的行为下结论。   “我怕他验完了报告一出扔桌子上就走了,我还有事要问他。”曲铭心无奈。   他们走到楼梯口,贺白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接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怎么了?”曲铭心问。   “我妈妈给我打电话。”贺白给他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妈妈”两个字。   自从贺清桃来过唐平市见过曲铭心并且了解了贺白的工作之后,基本上隔个两三天就要给贺白打个电话,问问他吃的好吗睡得好吗,最近忙不忙。   贺白对贺清桃的耐心出人意料的好,同样的话问几遍他都不会烦,每次都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回答完。   这事之前曲铭心不在的时候贺白跟曲铭心提过,曲铭心看到贺白有些无奈却准备接电话的样子耸了耸肩,丢下一句“法医室等你”就先下了楼。   贺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又走到走廊尽头没人的地方,打开窗户,才接通电话。   “喂。”对面开口,是个沙哑的男声。 第52章   “有什么事,我说过不要联系我。”贺白对对面的声音并不意外,他一只手搭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声音冷漠,隐约透露着一丝杀意。   “别生气啊……”对面沙哑的声音突然笑了起来,“我这次是给你提醒的,你那位处长,这一个星期可够奔忙的。”   贺白挑眉,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声音还是如刚才一样充满压迫感,他问:“会说话吗?”   “别急啊宁少爷,你猜猜他去哪了?”对面不受贺白的威胁,像只鸭子一样嘎嘎的干笑了几声,贺白耐心用尽,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对面的声音传了出来:“他先是去琴岛市看了看他爸妈,然后又去了华亭市见了贺清桃,再然后他又去了辽安市,去看了你曾经待过的那个孤儿院。”   “那是挺忙的。”贺白丝毫不意外,简单评论一句后问:“还有吗?没有挂了。”   “在孤儿院,他撞见咱们的人啦。”对面仍然笑的很诡异,他笑了片刻发现贺白并不搭腔,突然意识到贺白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才紧张的解释道:“简单交了下手,人被打的挺惨的,后来我们接走了才没落在他手里。不过打的时候那位曲处长胳膊上挨了一下,你看看,应该还留着痕迹呢。”   “我看到了。”贺白笑了下,但没笑出来,他对着电话那边说:“人全部撤出境,你处理干净自己的手脚,今后我单联你。”   他说完,不等对面答应,便挂了电话,接着点开手机上的一个隐藏软件,删掉了这次的通话记录。   贺白站在窗边,迎着夜风舒了口气。   十分钟前,在办公室里,在被台灯照亮的一方小天地里,曲铭心握着他的手,目光热切的看着他,给他展示自己身上所谓被父母打出来的淤青。贺白还记得自己指尖落在曲铭心皮肤上的感受,那一小片皮肤更加炙热也更加坚硬,热度顺着他的指尖一路烧进他的心里。   那一刻,说心里没有任何动容,是骗人的。   言语的承诺给的轻飘飘,就算是这样花前月下的场景下贺白对曲铭心口中的“信任、保护”一类的词语也只有片刻的悸动,而后理智占据大脑,现实将氤氲的情绪击溃,露出层叠云雾后那颗千疮百孔不会再跳动的心来。   但其实,指尖触到曲铭心皮肤的那一刻,贺白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下。   也仅仅是一下而已。   十分钟后的一通电话像是算好了他的想法和弱点,掐在他热情还未完全消散的结点,一举将之前酝酿积攒的那些感情抹杀。   贺白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和那些消失在黑暗中的灯光,自嘲的笑了笑。   编剧是他,导演是他,主演也是他,好戏才刚刚开幕,是他不够矜持。   贺白关上窗户,脚步轻快的走下楼梯,去法医室找曲铭心。   许居涵不愧是连罗培风罗局都不敢惹的人物,刚下楼贺白就听见法医室里震天的骂声。   许居涵声音偏低但尖,法医室门开着一条缝,许居涵隐忍含怒的声音透过门缝与封闭的走廊形成了良好的共鸣,贺白走在走廊上,竟然觉得耳朵有点疼。   他轻轻拉开法医室的门,刚才还拽的像灶王爷下凡的曲处长正缩手缩脚的站在门边,一张老脸上挤出如菊花一般谄媚殷勤的褶子,手上端着一杯水陪着笑任全副武装手上还举着一块人体组织的许居涵怒骂。   而许居涵这个月刚换上的法医助手心惊胆战的站在解剖台的另一边,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给曲铭心解个围,一边又留神盯着许居涵手上那块人体组织,生怕他老大一激动,把这块恶臭熏天还带着几只蛆的肉直接砸到毫无防护的曲处长身上。   贺白顶着滔天的骂声敲了敲门,然后看见许居涵带着杀气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秋天天气干燥容易上火。”贺白拿过曲铭心手中的水杯递给许居涵,“喝点水降降火气。”   不知为什么,对着曲铭心都能指着鼻子破口大骂的许居涵面对贺白格外的好脾气,或者说他不愿意与贺白产生交流。   许居涵屈尊降贵的看了贺白端着的那杯水一眼,然后用下巴指了指一边的桌子说:“先放那。”   贺白于是走过去把水放下。   法医助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眼看着许居涵放下那块人体组织,才终于敢低下头去全神贯注的干活。   “死因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造成的死亡,尸体表面腐坏较严重,根据勒痕只能判断是比较细的绳状物体,具体是什么等宋秦那边检测,如果运气够好有纤维残留能判断,没有的话就拉到了。”许居涵一边干活一边语气不善的说:“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在五天前,具体死亡时间还要再等等,被害人手腕和脚腕处有捆绑痕迹,根据皮下出血判断应该是死前进行的,死后不久就拆下来了。”   “毒理检测还在做,尸体上没有反抗痕迹,被害人应该是被捆绑后吸入致幻性气体,在昏迷状态被人勒死。”许居涵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拨开一片肉,让曲铭心过来看。   曲铭心不敢耽误,连忙凑过去。   许居涵让曲铭心看的是被害人的左侧锁骨,腐肉已经挂不住骨头,被许居涵一拨便掉了下来,而那根森森的白骨上横着排列着六道刀伤,痕迹十分明显。   “这是砍伤?”曲铭心看了一眼皱起眉来。   “对,应该是小型刀具,只留下了砍伤痕迹而没有砍碎骨头。而且是死后造成的,应该是犯人留给你们的信息。”许居涵眼神带刀剜了曲铭心一眼,警告道:“如果这是个倒计时,我可不想后面还有五具尸体等着我验。”   “嗨,那不一定。”曲铭心心很大的拍了拍许居涵的肩膀,勇气非凡的用一张贱嘴给自己立flag:“也可能是从一数上来的呢。”   许居涵额角青筋一跳,差点把手上的手术刀直接捅进曲铭心胸口。   曲铭心感知到危险,一个灵活的后跃跳开,尬笑着打哈哈:“我瞎说的,我瞎说的。”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然后飞快的躲出了法医室。   贺白看他走了,冲许居涵点了点头,也跟着走了。   作为一位无良上司,曲铭心下一站的目标是宋秦的实验室。宋秦作为一位集痕迹检测和技术侦查为一体的人才,每次出现场都是当仁不让最后一个回来的人。   曲铭心他们进宋秦的实验室的时候,宋秦刚带着技侦和痕迹的同事回来,还来不及喘口气,曲铭心就进来了。   “哟,刚回来啊。”曲铭心一进去才发现大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装着物证的箱子刚放下,一切都还没开始。   “怎么了?”宋秦看见曲铭心有点意外,问。   “没,以为你们大概出了点结果了呢。”曲铭心摇了摇头,走进来问:“现场还发现什么没有?”   “你别说,还真有。”宋秦拿出手机来,把刚才在现场拍的照片找出来一一给曲铭心看,“脚印正上方的树枝上有绳子缠绕过后留下的磨痕,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被雨水冲刷过不完整的脚印,有一部分初步判断属于被害者,还有一部分取了样,明天给你详细图样和身高体重推测。”   “好。”曲铭心点头,又问:“被害人的手机怎么样。”   “我刚才在路上看了看,完好无损,连电量都还剩了点。”宋秦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赵骞的手机,补充道:“不过通讯记录和短信内容有没有被删除的还要再看,唐桥有空的时候记得让他过来帮忙。”   “明天中午就让他过来。”   “还有被害人的电脑,我听小王说你拿回来了,放哪了?”   “哦,那个。”曲铭心想了想说:“电脑和一本书都在我那放着,没事,你们先弄手头上这些,那本书和电脑我先翻翻。”   “好,还有别的吗?”宋秦一口答应下来,问曲铭心。   “有。”曲铭心笑了,问旁边瘫了一排的同事们:“夜宵想吃点啥?”   晚上十一点,正是乖孩子们纷纷回家而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曲铭心记着晚上他拎着宵夜过去的时候贺白还没吃,于是带着和他在市局楼下的夜市里逛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潮汕砂锅粥店,各自点了一碗海鲜粥。   这家粥店在这开了十几年,比市局大楼还年长几岁,曲铭心不爱喝粥平时基本不来,来也是给同事们带夜宵,自己也不怎么吃。   现在曲铭心和贺白坐在小摊的塑料椅子上,面前放着碗冒着热气的粥,周围是喝酒笑闹的人群,暖黄的灯光透过夜幕笼罩在他们身上,平添了一股温馨祥和的氛围。   曲铭心喝了一口粥,觉得味道不错,于是问贺白:“你觉得赵骞锁骨上那六道刀痕是什么意思?”   “三种可能。”贺白咽下一口粥,说:“一是犯人和被害人之间有什么关于6或六道刀痕的恩怨,留下这样的痕迹表示仇恨;二是计数,这是他杀的第六个人,或者像许居涵说的那样,是倒数;三是这六道刀痕单纯只是一种符号象征,象征着凶手本人。”   贺白又舀起一勺粥来吹了吹,问曲铭心:“我大概想到这些,曲处长有什么见解?”   “没什么见解,我和你想的差不多。”曲铭心搅了搅碗里的粥,眉头有些凝重。   就他们目前的调查来看,赵骞为人老实谦和,平时工作努力,生活规律,除了这几年来一直接受着不明转账之外,可以说是没有仇家也没有关系很亲近的人。   而凶手行事干脆利索,现场除了那几个身份不明的脚印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与凶手有关的线索。如果不是今天曲铭心突然想到去小区后面的树林看看有没有线索,赵骞的尸体可能烂在土里都没人发现。   曲铭心不愿意说,贺白也不点明,但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是,根据现场情况和尸体情况来看,第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二三种解释起来更加合理一些。   而第二三种对于曲铭心他们来说,意味着时间。   手法熟练且会在尸体身上留下痕迹的凶手再次行凶的可能性极高,他们能否在凶手再次行凶前抓住他,还是过段时间后,再次收到一具尸体。   问题很严峻。   或许是因为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本来还有一些需要讨论的问题,曲铭心和贺白却都没有再说话了。他们沉默的喝完一碗粥,又到隔壁烧烤摊买了夜宵,带回去投喂他们嗷嗷待哺的同事们。   曲铭心这个人是这样的,他似乎在投胎前就被非洲之神亲吻过全身,凡所到之处只有他最倒霉。他的主要成就除了常人难以比拟的非之外,还有一项堪称绝技的能力——乌鸦嘴。   乌鸦嘴这项技能发动条件极为松散,包括但不限于曲铭心自己嘴贱立的flag,其他人说了以后曲铭心表示赞同的flag,还有他自己在心里觉得不会吧不能吧的一些事情,通通都在这项技能的狩猎范围中。   没等宋秦他们打开包装袋尽情的撸串,曲铭心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是姜植,曲铭心看了来电显示一眼,心里飞快地闪过不会吧三个字,接起了电话。   姜植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急急燥燥的,吼得站在不远处的贺白也听得一清二楚。   “城郊发现一辆停在农田里的大货车,货车车厢里有一具男尸!”   与此同时,唐桥抱着电脑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老大老大,我找到那辆货车了!”   ……   唐桥找到的那辆货车,就是姜植火急火燎打电话通知曲铭心在车厢里发现尸体的那辆。   晚上22点03分,那辆货车在唐平市北高速口下高速,二十分钟后,收费站的监控摄像被唐桥设置的程序抓取分析,紧接着触发了唐桥设置的报警器。   而在同一时间,姜植接到辖区派出所的联系,高速出口附近的董家村有人发现货车开到了农田上,他们出警后发现货车车厢内有一名男性尸体。   根据辖区民警描述,他们发现时人刚死,身上还有一点温度,死因是颈侧大动脉被切断造成的失血性死亡,男人的血流了一车厢,而当民警凑近观察时发现,男子左侧锁骨处有五道刀痕。   不用他们等,第二具尸体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53章   “被害者名叫董福,今年28岁,是唐平市董家村人。报案者称晚上十点十多分时起夜,看见自己田里多了一辆大货车,上前准备理论的时候发现驾驶室里没有人,之后报警。我们所的民警赶到之后呢发现这个驾驶室里没有人,根据车上牌照查询电话后,电话铃声在车厢里响起来了……”   深夜十一点,站在一片漆黑的田埂上,曲铭心看着面前那辆在监控中他看见过数次的大货车,握紧了拳。   身后董家村派出所所长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情况:“这个我们听见电话从车厢里面响起来了,以为人在里面睡觉呢,就打开看了看,没想到一打开这个血哦……”   “董所长。”曲铭心打断他的话,回过头来。夜幕中,他的眼睛像恶狼一般泛着绿光,“请你封锁消息,尤其是尸体锁骨上伤痕的事情,请告诉所有现场警员不得外泄,这件事情一旦泄露,你的后半生就要在牢里度过了,明白吗?”   “明、明白了……”年近五十的派出所所长看着曲铭心的眼睛,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答应。   “很好。”曲铭心点头,接着说:“其他村民统一隔离在警戒线之后不得靠近,如果有人在十点之后十点20分之前这个时间段内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看到那边正在跟报案人说话的那个帅哥了吗。”曲铭心指了指贺白,说:“都统一带到他那边去,跟他说。”   “明白。”董所长答应下来,看见曲铭心一脸奇怪的看着他,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没等他问,曲铭心先发问了:“你还有事吗?”   “哦哦,没有了……”董所长连忙转身离开,去给曲铭心办事去了。   曲铭心看他一眼,向货车那边走去 。   这辆货车停得极有水平,正正好好停在一片刚播种完的小麦地上。   眼下正是冬小麦播种的时候,农民晚上起来上厕所看见自家地里停了辆货车,估计上去直接炸车的心都有了。   同样精神很崩溃的还有许居涵宋秦陶若和一众刚出完上一个案子还没来得及分析接着又要跑下一场的技侦痕检同事们。陶若小朋友暂时还没有应对那样高腐尸体的心理素质,刚死没多久的新鲜尸体对他来说已经在可承受范围内了。大半夜的人手不足,曲处长出门点兵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把欲哭无泪的陶若小朋友带上一起过来了。   “情况怎么样,老许?”曲铭心走过去问许居涵。   尸体已经从车厢里抬出来放进裹尸袋了,这次现场对于许居涵来说比晚上那个顺眼很多,因此虽然多出了一次现场还验证了曲铭心的乌鸦嘴,许居涵的心情却也没有很糟糕。   “一刀毙命,凶手手法准确,一刀切断颈动脉血管后离开。被害人没有挣扎的痕迹,车厢内血迹喷射形状正常,血液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所以锁骨上的刀痕应该是在动手前砍上的。回去我再做个毒理检测。”   “好。”曲铭心点头,拍了拍许居涵的肩膀说:“辛苦了。”   “宋秦那里还有新发现,你去看看吧。”   不等曲铭心去找宋秦,宋秦自己已经找了过来,他用一个大塑料袋装着一堆小的证物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找到了有用的东西还是没有。   “现场都有什么?”曲铭心探过头去看塑料袋里的东西。   “除了凶手,什么都有。”宋秦叹了口气解释道:“车里一共发现短刀一柄,破了个洞的蓝色塑料布一张,沾满血迹的鞋套两只,其余什么也没有。”   “短刀初步判断与创口吻合,回去再仔细对比一下,应该就是凶器。蓝色塑料布是凶手挡在手臂和身前防血液喷溅的,上面全是被害人的血迹。鞋套应该是凶手在车内穿着的,扔在车厢尾部,应该是穿着鞋套走过血迹后下车,脱了鞋套扔在车上的。”   曲铭心看着塑料袋里那些沾满了血的证物,仿佛看到了一个冷静老辣的凶手,他一边不慌不忙的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一边冷笑着举起了屠刀。   “哦,对了。”宋秦在证物袋中翻找了一下,然后拿出一只黑色智能手机来,说:“这个应该是董福的手机,我刚才确认了一下,也是正常的。”   “行,都带回去吧。”曲铭心看着那辆货车,说:“记得提取一下车轮上沾着的泥土,这辆车失踪了这么久现在突然出现,我想知道他之前在哪。还有车牌,记得一起带回来。”   “好。”宋秦答应下来,转身叫着同事们一起继续工作。   这辆大货车之前在撞王云的救护车时,车上没有车牌,后面几次出现套的都是假牌照,唯独这一次下高速的时候用的是真正的车牌,而唐桥刚发现他,真车牌的主人董福便死在了车厢里。   “曲处长。”贺白看见宋秦走了,拿着手机走到曲铭心这边来。   “嗯,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曲铭心揉了揉眉心问。   “报案人那边基本没有了,让他重复了四遍他发现货车的过程和发现货车之后的行为都没什么问题,说的是实话,也没看见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其他村民很多人说听见货车的声音了,但这个地方是高速口,平时这个时间很多大车经过,基本都不算数。”他看着曲铭心有些疲倦的样子,说:“但是有一个村民说听见警笛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影从他家门口一闪而过,向着高速口的方向跑去了。”   “瘦高的人影?”曲铭心皱起眉来,问:“多瘦多高?”   “那个村民说比我矮一点,身材差不多。”   “看清脸了吗?”   “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人已经很不错了。”   曲铭心于是叹了口气。   “被害人董福的父母都在这个村子里,现在姜植在那边安慰他们,要过去问问吗?”   “不用了。”曲铭心对今天晚上王霞那双含泪的眼睛还心有余悸,摇了摇头说:“等老姜回来直接听他说吧。”   “也好。”贺白点了点头,问:“去董福家里看看?”   “走吧。”   ……   董福家住在村子西头的平房里,这个地方挨着高速口最近,屋子后面不远就是自己平整出来的停车场。按照董福父母的说法,董福自己不种地,平时就跑跑货车挣钱,但他究竟是运什么的,在哪家货运公司,董福父母从来没听董福提起过。   董福的屋子很小,是一间大概四十来平米的平房。厨房和厕所都在外面,屋子就是一整间卧室,没有什么功能区域的划分。   董福东西不少,他的床在屋子最里面靠着窗户,从床向外一直到门口这片空间里塞了一张矮桌一张木凳子,一个简易的衣柜还有一台看起来年纪不小的老式电视机。   门口歪歪扭扭的鞋柜上放着几双篮球鞋和一个没了气满是灰尘的篮球,曲铭心定睛一看,发现那几双鞋竟然还都是正品。   鞋柜旁边放着几个盆,其中一个盆里还放着三个土豆,已经有些冒芽了,看起来买回来已经很久了。   电灯只有屋子正中间的一盏,电线从屋顶上垂下来,挂着灯泡,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灯光昏暗,时不时还会闪一下。   董福的那张矮桌对他来说显然是重要的活动空间,桌子上不仅有干透了凝固在上面的陈年泡面汤和不知是什么菜留下的油水,烟头直接摁熄在桌子上留下的痕迹,还有很多张地图,上面用红笔画的乱七八糟,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样来。   但曲铭心更在意的是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电脑,低调奢华的土豪金色,轻薄的机身,还有那个白色的被啃了一口的苹果logo。   “挺有钱啊。”曲铭心走过去拿起电脑来,仔细看了一圈,又打开电脑仔细看了看,啧啧感叹着:“原装还新款pro,看不出来啊。”   “还有这个呢。”贺白的声音在曲铭心耳边响起,曲铭心回头,看见贺白已经蹲下弯下腰去,伸手去够桌子下面贴着墙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黑色绒布套子包起来的东西,虽然放在桌脚下不容易碰到的地方,绒布套上却没有一点灰尘,看起来是常用的。   曲铭心看着那个黑色袋子,心里没由来的涌上一股荒诞感。   贺白打开绒布套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本暗红色书皮包装的圣经。   四个小时前,曲铭心刚刚见过一本和这本一模一样包装,连磨损程度都类似的圣经。那本书在赵骞家的书房里,放在离书桌最近最容易拿到的地方。而这本书放在桌子下面,是个隐蔽又方便拿的地方。   没有哪个信教的人会把自己信仰的书籍藏在平时吃饭抽烟用电脑的桌子下面,就像没有哪个信教的人手上拿着一本快要翻烂了的圣经却只字不向家人提及一样。   对于赵骞和董福来说,圣经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他们曾经经常使用,现在却成为他们死亡共同点的工具。   曲铭心看着那本圣经,摸着自己的领子很无奈的说:“带走带走都带走,连着电脑一块带走,回市局你琢磨琢磨他们拿这玩意到底干嘛使。”   “好。”   他们继续在屋子里翻找东西,曲铭心的直觉告诉他董福和赵骞互通的地方一定不止一本圣经,他们把董福家里的柜子和床底翻了个遍,最后在鞋柜一排球鞋后发现了另外一个绒布套子。   这个绒布套很轻也很薄,曲铭心找到它的时候,已经猜到了里面会是什么。   打开绒布套,一本蓝色的存折静悄悄的躺在里面,曲铭心拿出存折,上面印着他很熟悉的名字,唐平银行。   曲铭心翻开存折,发现里面基本都是没有备注的汇款,这本存折从三年前开始使用,现在几乎已经快要用完里面的纸。汇款一般隔三到四个月一次,时多时少,但最少时也没有低于五万元,最高一次是20万。   曲铭心看到那笔20万存款入账的时间,是今年四月中旬,正好是公安大学的案子结束,王云出事的时候。   再接着的一笔,是七月底,十万块钱入账,那段时间正好是宋嘉卉的案子彻底结案的时候。   曲铭心捏着存折抬起头来,看着砖房搭成的破破烂烂的屋顶,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追查了很久这些人的踪影,这些总是如影随形,在他马上就要解决案件时横插一脚的人。   然而就算是有唐桥这样跟踪追查方面的专家在,他们至今也没能找到那时与他动手的那些人,开面包车运送路晓婷的人,开货车撞死了他的三名同事的人,开救护车把涂望山和江近运走的人。   曲铭心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做好了耐心等待敌人露出破绽的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自己送到了曲铭心面前。   但曲铭心看到的是他们的尸体,想问的话,想得到的答案,只能从尸体和留下来的东西上慢慢找。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座巨大的时钟上,那些他一直在找的人在前方不远,而真正控制他们的幕后黑手正在一个一个的杀掉他们。他要与时间赛跑,要与凶手赛跑,他要赶在这些人察觉自己生命危险之前,赶在凶手杀死他们之前找到他们,问出他们的身份,进而实现自己的目的。   “……处长?……曲铭心。”贺白的声音由远及近,隔着一层朦胧的纱飘然而至,最终清晰而坚定的落在他耳旁。   “嗯,没事。”曲铭心把存折递给他,思考了一下该如何用词,犹豫片刻,他说:“看来唐唐没跟错人。”   贺白接过存折来翻了翻,曲铭心牢牢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表情的波动。   但是没有。   贺白从打开存折到翻完最后一页,表情都如往常一般,微垂着眸,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大半的情绪,嘴角一直略微向上翘着,看不出情绪来。   贺白看完,抬起头来迎上曲铭心的视线,想了想他说道:“唐桥今晚有的忙了。”   贺白一语成箴,当然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想到,跟着唐桥一起通宵查案的还有一个他。 第54章   当然贺白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不平衡,因为这一晚市局这几层所有的办公室都通宵亮着灯,争分夺秒的进行自己业务范围内的调查。   曲铭心把唐桥和贺白放在特侦处的办公室里,交代他俩研究一下电脑和圣经,接着自己便晃了出去。他在上下几层办公室中都串了一圈,把需要他们给的东西和调查思路通知给他们,告诉他们自己在特侦处的办公室里等他们的结果。   曲铭心绕完一圈,正准备上楼回办公室的时候,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看到了唐桥。   唐桥等在拐角处,一边向上张望着,一边有些紧张的等着。   “怎么了唐唐?”曲铭心甚少看见他这幅样子,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困了吗?”   “老大。”唐桥看见他才放心下来,他又看了一眼楼梯口,才凑到曲铭心耳边小声的说:“那个赵骞,他不是孤儿吗,刚才我自己在市局的时候查了一下,他和贺白是同一家孤儿院出来的。但是贺白是在他离开后才进的孤儿院。”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曲铭心没感觉有多意外。   如果只有赵骞,那么曲铭心大概还会去猜测一下这是巧合还是背后有什么深意。但看过董福的存折,曲铭心已经确定了这个案子和他一直在追的那些人有关。   “唐唐。”曲铭心摁住唐桥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犹豫地说:“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危险……你……”   “我知道了。”不等曲铭心说出那句“你收手吧别再查了”,唐桥便率先点了点头,对曲铭心说:“今后我会更小心的,不会留下破绽。”   “可是万一……”   唐桥突然摁住曲铭心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抬起头来,盯着曲铭心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我有责任陪你到最后。”   唐桥给贺白的理由是出去上厕所,所以说完该说的话,唐桥便先跑了回去。曲铭心看着他一路小跑的身影,抿了下唇,心情突然低落下来。   他们算得上是竹马竹马,从小到大都是曲铭心带着唐桥玩,在大院里横行霸道的罩着唐桥。   即使后来唐桥去了国外,又去了战乱频发的地方,曲铭心都在尽力托人保护唐桥的安全。   他们的父母总说他像唐桥的哥哥,事实上他也一直以年长者和保护者的身份自居,即使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勇敢与热情,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应该保护唐桥,让唐桥一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的。   可在他没有看向唐桥的那段时间里,唐桥已经飞快的长大 ,试图要与他一起扛起他肩上的巨石了。   曲铭心摇了摇头,甩走那些不适合他的忧虑思绪。他快走两步爬上楼梯,做完最后的交代工作后转身,推开了特侦处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内的气氛意外的和谐,贺白似乎没有察觉到唐桥拙劣的谎言,正捧着那两本圣经看的入神。   “有什么发现吗?”曲铭心走过去,手自然而然的搭在贺白的肩膀上。   “这两本圣经,你看有什么不一样吗?”贺白把两本书举起来,微微仰头给站在他身后的曲铭心看。   曲铭心摸着领口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于是说:“我看着没啥不一样啊。”   “对,就是一模一样的,但问题就在这。”贺白把书放下,翻开其中一本的出版详细信息,让曲铭心看。   曲铭心搂着贺白的肩膀弯下腰凑过来看,那一排有些褪色的小子上写着印刷时间:2003年5月。   “零三年的书?”曲铭心皱了下眉,“这么早。”   “对,就是这么早。”贺白看了眼唐桥,接着说:“这家出版社在03年7月的时候就倒闭了,这本书只印了一版,而且还没来得及销售公司就倒闭了,这批书被压在仓库里。后来有一家外资合资企业买下了这些书,说是要给公司里的员工看看熟悉西方文化,但实际上这家公司其实只是个空壳公司,买下这批书后不久,这家公司就倒闭了。”   “03年的时候不论是赵骞还是董福都还在上学,心理上和条件上都远不到能买这种书留下来看的年纪,而且当时赵骞还在辽安市,没有来到唐平市工作。最可能的情况,是他们两个人认识了某个共同的人,那个人把这本书给了他们,并且在今后的几年里,他们一边翻烂了这本书,一边没有表现出任何信仰基督教的迹象。”贺白把书放在桌子上,回过头去看着曲铭心,“曲处长,这种情况,您想到什么?”   “他们拿圣经当密码本?”曲铭心哂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半是不屑半是好笑的说:“他们不怕半夜耶稣扛着十字架来找他们报复啊。”   “我觉得曲处长的语气和态度反而更容易被报复。”贺白简单而有力的一句话瞬间噎住了曲铭心。   不等曲铭心委屈巴巴的说什么你不爱我了之类的话,贺白便打开了董福的电脑。   相比起考进大学后靠着自己的努力留在唐平市的赵骞,董福显然在智力和谋划上都差了一截。董福的电脑都不用唐桥亲自来搜,贺白打开电脑没一会,就在他的隐藏文件夹中找到了几张网页截图。   那是几张画风称得上文艺的风景图,看得出来作者是在有意模仿莫奈的风格,虽然学出来的结果只能算中等,可在这样的条件背景下,已经称得上认真。   曲铭心虽然学的是特种侦察与指挥,主业是杀人和准备杀人,但对这样故作神秘的密码还算有研究,他接过电脑来,放大图片,然后在不黄不红的霞光中看到了那些藏得不太好的数字。   一排012杂乱交错的数字。   曲铭心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数字看的头疼,他眉头一挑,看向贺白,不等贺白说话,先发制人道:“贺白同志,既然把证据提交给领导了,相信你已经有结果了。”   贺白本来想让曲铭心自己琢磨一下密码是什么,没来得及发招就被曲铭心堵了回来,他看见曲铭心扬眉吐气恨不得要摇摇尾巴的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董福的电脑上目前找到的有六张画,破解了两张。赵骞的应该已经全部删除了,唐桥查完董福的汇款账户后开始恢复。”   “很好很好。”曲铭心不住的点头,对自己下属的工作能力非常满意。   “那既然大家都挺忙的,曲处长您……?”贺白看向曲铭心,语气恭恭敬敬的,话里话外却都是威胁。   那架势,如果曲铭心胆敢说出“我监工”一类的话,贺白一定第一个上去让这位领导明白什么叫急群众所急,痛群众所痛。   “这个,这我……”曲铭心一句我先去休息休息在嘴边滚了两圈,看着贺白锋利的笑容硬是没敢说出嘴来,他犹豫片刻,认命的叹了口气,“把图片打印出来咱俩一起看吧。”   唐桥第一次看到曲铭心主动要求干活,深受感动,一时间连账户都不忙着追查了,先拿过赵骞的电脑来一阵操作猛如虎,片刻后唐桥冲着曲铭心笑了笑说:“我连上打印机了,去拿吧。”   话音刚落,打印机的滋滋声便响了起来。   赵骞算是个聪明人,他的没像董福那样还要把图片保存下来慢慢研究,甚至知道要清除浏览记录和历史访问。但也仅此而已,对于唐桥来说找到这些东西甚至都不用动脑子。   曲铭心看着唐桥三下五除二的把这些东西找出来连上蓝牙打印机打印出来,眸子便略微有些阴沉。   凶手完全没有清理这些东西的想法,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在警方发现尸体之前处理好这些东西。然而他没有,他堂而皇之的把这些东西摆在警方眼前,等着警方发现,然后傻乎乎的去解密。   或许是为了照顾到董福这样高中没毕业的朋友,他们的密码其实相当简单。赵骞和董福收到的密码都是类似于数字油画的图片,乍一看风景秀丽和密码没有半毛钱关系,实则稍微放大一下,就能看到图片下面隐藏着的数字。   曲铭心随手扯了一张皱着眉仔细看,第一排的数字是00012222000000211110000000221110011222001111200000   “会看吗?把所有连续的0去掉,1是点2是划……”贺白看着曲铭心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火上浇油的问他。   “不会。”曲铭心放下那张纸,非常诚恳地看向贺白:“我再次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这种事情还是要靠贺大学霸来……”   “看来曲处长挺清楚的。”贺白冲他点了点头,很满意的说:“那加油吧。”   曲铭心伪装失败,当着唐桥的面他不好意思用在家里那套臭不要脸的办法纠缠贺白,只好认命的拿起那些纸来走过来,随手抽了根笔在旁边写。   这是最简单的密码之一,中间的连续长0是间隔,两个0是小数点,1是点2是划,按照摩斯密码的基本格式可以破解出每一行的真正的数字,比如刚才曲铭心看到的那一行就是167.2.4,对应在圣经的第167页第二行第四个字,那个字是华。   曲铭心一边扫一眼飞快的写下那一行的数字,一边嘴上也不闲着,对这项枯燥无聊的工作进行全方位的批判侮辱。   “要我说这个年代还用摩斯密码的人就是脑子有问题,这么多好用的方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消息,非得弄得跟活在上世纪的邪教组织一样人手一个密码本,再从别的途径拿到乱码。以为自己在cos伟大的地下党员传递国民党秘密吗?”   “实在不行就直接把密码都摆出来,还非得弄个数字油画,干嘛显摆自己会画画啊,真要是会画画的哪个按着数字油画涂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效率太低了,低的我都看不下去。”   “要我说他们干脆拉个QQ聊天群算了,整这有的没的虚头巴脑的东西,到头来不还是我们看着最辛苦。反正证据都直接留在家里没收拾了,干脆直接把解密完的版本放我们面前算了。”   “啧啧啧你看这破方法效率低下的,一整张图看半天也就这几个破字,我写篇十个字的文言文都比他传递的信息量大,保龄球三个眼儿里塞个纸条不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吗,非得搞这些形式主义,这些犯罪分子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效率和回报啊。”   曲铭心嘴贱起来比村头的没牙老太太叨叨起来还要烦人,看见没人拦他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破口大骂。唐桥不胜其扰,又不敢张嘴让他闭嘴,只能委屈巴巴的自己塞上耳机,缩在沙发缝隙里期待着廉价的沙发布料能替他吸收一部分噪音,还他一个安静美丽的世界。   贺白一边在曲铭心的噪音攻击中算完了董福的全部信息,一边从袖子里甩出来一把蝴蝶刀。自己磨过的刀刃泛着冷光,贺白头也不抬的伸手一刺,刀尖唰的一下停在距离曲铭心喉咙两三毫米远的位置。   “曲处长,累不累,喝口水吧?”   曲铭心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差一点就要碰到那锋利的刀尖。他稍微往后仰了仰,推着贺白的手把刀推回去,声音已经彻底虚了下来:“不累,不累……”   “哦,好吧。”贺白很遗憾的收回刀子,手抖了一下,蝴蝶刀就消失在他的手心。   这样的密码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难度,甚至连时间都没有浪费多少,他们吵吵笑笑的埋头数了半个小时,就把赵骞和董福这三四年来收到的消息整理了出来。   赵骞的消息多是一些地名和时间,比如“华星路52号,3月9日”这样的消息。董福的消息反而描述更多一些,大都是准确的时间地点和车辆特征。   唐桥按照贺白给的信息一个一个查过去,发现这些时间地点基本都发生过车祸,有的是像王云那样直接被大货车撞击的,有的是车子本身出现故障比如刹车失灵等发生事故的,还有一些是代驾司机造成车祸但车祸后司机本人消失不见的。   王云的车祸和宋嘉卉案件的救护车在董福这里都对的上号,这本来应该是个好消息,但曲铭心看着网页快照上自带的水印时间皱起了眉。   他对时间相当敏感,不管是隔了小半年还是两三个月都能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日期和具体时间。董福收到王云的时间地点时曲铭心才刚决定放人不过五分钟,而涂望山和江近那次命令几乎是在曲铭心知道他们离开的同时。要么给董福命令的人料事如神连时间都卡的无比精确,要么就是曲铭心身边有人有问题。   曲铭心从最初见到贺白就觉得他有问题,一般做决定都会背着贺白。然而王云那次贺白一直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小动作,涂望山那次贺白是在他之后才得知,除非贺白料事如神或者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监听曲铭心和姜植,不然通风报信的另有其人。   曲铭心没觉得贺白的本事大到能预料准他的决定甚至监听他,排除了贺白的嫌疑,曲铭心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差起来。   他的决定一般直接通知姜植,其他能够第一时间知道的人只有特侦处的人。而从最开始来到唐平市,进入特侦处,曲铭心就没防备过特侦处的人,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要开始怀疑自己身边的同事。   贺白看了曲铭心一眼,他从对方平静却略显僵硬的脸上和他垂下的眸子上看出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想,没错,就是这样。   不要以为一切都还像你在部队时那样,身边的所有战友都值得你绝对的信任,不要以为这个特侦处是你新的家园。   早在他来到这里之前,这里已经是污水一片了。 第55章   曲铭心的失态仅仅持续了片刻而已,快到连唐桥都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快到贺白还来不及收回自己阴暗的目光,就直直的迎上了曲铭心锋锐的眼神。   那是贺白第一次看到曲铭心这样的眼神。   这眼神不同于往日他用平静和深邃牢牢藏住后的光华内敛锋芒尽藏;也不同于战斗过后那一瞬间的傲然不屑嗜血尖锐;更不同于他往日看向他时的怀疑猜测伪装平淡。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很多年前,那个被无数人称作拥有死神的双手的Abel的眼神。   贺白已经隐约猜出了曲铭心的底细,但因为曲铭心的身份密级太高,他也只是有个大概的猜测,并不能肯定。   他只从那些年长者的口中听说过一个叫Abel的人,这个人三番两次的破坏他们的计划,联合竞争对手阻断他们的运输线路,甚至差点杀死了他们的老板。他们恨透了他,伏击多日的一枪却没能杀死他,而当他们做完了一单大生意准备从头算账的时候,Abel却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Abel的真实姓名,容貌,还有他所属的部队。只知道他曾经与那个同样被称作死神的江饮月共同战斗过,还和那个帕克安全公司的继承人伍德·帕克是至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贺白没有亲眼见过Abel的赫赫功勋,那段时间他接收信息都十分困难,只能从零星的描述中拼凑出了一个战场中浴血的身姿,一个强势自信,并且拥有绝对权威的男人。   而他初见的曲铭心不是这样的人,他把一切锋利的东西都藏起来了,变得油腔滑调,变得浮夸而油腻。贺白不是一个会被表现迷惑的人,所以他看到了曲铭心外表下那些沉淀多年的东西,他为之着迷,开始怀疑曲铭心的身份,但紧接着曲铭心便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无力与不自信,还有那些经受过打击后,只余微弱火苗的活力与热情。   曲铭心的经历对的上那个他们一直在寻找的Abel,但在这之前,贺白一直觉得曲铭心不是那个Abel。曲铭心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无往不胜,也没有他听说的那样雷霆手段慑人气势。   直到现在这一刻,直到贺白迎上曲铭心眼睛的这一刻。   这一刻贺白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他接触到的曲铭心,都只是一个藏在壳子里的曲铭心而已。   如果贺白在这一刻足够理智或者足够有勇气,那么他就会看清楚曲铭心的怒火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那个让他不得不怀疑身边同伴的人。但贺白没能看清楚,或者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此自己把自己拖进了曲铭心的愤怒中。   贺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曲铭心的眼神,他只觉得有一把淬了火的刀直直的扎进他心里,一把火烧去了他全部的伪装,让真正的他暴露在曲铭心眼中,无可逃窜。而失去伪装的他像被丢进冰天雪地中,寒意和颤抖顺着四肢百骸血液骨骼爬进他的脑海里,让他四肢发麻,坐在原地,忘记了动作也忘记了思考。   他感觉自己被绑在靶子上,手脚冰凉无法动弹,而曲铭心就拿着刀站在他面前,漫不经心的审视着他身上的弱点,随时都可以给他致命一击。   这样等待着屠刀降临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炽热的视线中他无处可逃,一切声音都在他耳边放大,然而半夜安静的办公室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吸最清楚。   他几乎要死在这样的视线里。   直到曲铭心轻笑了一声,伸手摸了下他的鬓角,随口说:“怎么出汗了?”   心脏终于归位,麻木的四肢也终于有了一点感觉,氧气重新涌入思维停滞的大脑,而耳边放大了无数倍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只留下曲铭心的声音。贺白深呼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握着笔的手心也已经滑腻不堪。   贺白这时才意识到,他小看曲铭心了。   他一边告诉自己别被曲铭心的外表蒙骗,一边还是不由自主的掉入了曲铭心构筑的陷阱。   直到现在,曲铭心撕破了一直以来的伪装,仅用一个眼神,就让他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   “看到什么了这么慌?”曲铭心用两只手捧着贺白的脸,动作极尽温柔的替他擦了擦鬓角的冷汗。   贺白张了下嘴,呼出一口气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什么,可能有点发烧。”   曲铭心于是怜爱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温度别说发烫,反而比正常时候要偏凉一些。   “正急着用人的时候,注意点。”曲铭心摸了没问题,便松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去洗把脸吧。”   贺白求之不得,囫囵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推门离开。   “唐唐。”曲铭心看着贺白离开的身影,叫了一声窝在沙发一头戴着耳机始终毫无察觉的唐桥。   “我给你一个联系方式,你帮我找个人。”   ……   通宵是刑侦大队的必备技能之一,在经过彻夜努力后,雪花般的报告和文件纷至沓来,落在曲铭心的办公桌上叠成了不薄的一摞。   而第二项必备的技能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迅速入睡,因此在交完报告后,特侦处的办公室里,技侦处的办公室里还有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横七竖八的躺了数具“尸体”,半晌后,呼噜声便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曲铭心沉默的拿过桌子上一沓资料,看了看旁边抱着电脑缩在沙发上已经陷入甜蜜梦乡的唐桥,转头冲着坐在椅子上的贺白笑出了一口大白牙,“贺大学霸,劳驾,买点早餐回来呗。”   他们之间的气氛自从那一眼之后就有些尴尬紧张,一晚上他们之间再无交流直到现在,贺白站起身来,没点破曲铭心支开他的想法,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唐唐,醒醒。”曲铭心在窗边看着贺白离开,才走到唐桥身边,轻轻推了推他,“联系到了吗?”   唐桥睡眼惺忪的打开电脑,揉了揉眼睛,才点头说道:“那边回了个OK。”   “那就OK了。”曲铭心笑了,揉了揉唐桥的头发,轻声说:“睡吧。”   曲铭心要感谢昨晚的自己,专门跑了一趟的用处还是很大的。起码许居涵在百般不耐烦之下还是给曲铭心开了一张多余的并案建议报告,好让曲铭心拿去应付罗培风。   自从上次被罗培风臭骂了一个上午之后,曲铭心简直小心翼翼恪守规矩,任何一个流程都不敢缺,生怕再把罗培风气的心脏病复发。   曲铭心把这张没什么用的纸片放到一边,掀开放在最上面的法医检测报告。   正式的法医报告对曲铭心来说看起来太浪费时间,许居涵给的这个是他挨了20分钟骂之后求来的简略版,只有一些他想要知道结果的结论,连其他那些作为推论的数据都在曲铭心的要求下被删掉了。   赵骞的死因是由缢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皮肤组织上没有检出纤维,凶器不是最开始他们以为的棉麻编织绳。由于赵骞没有挣扎痕迹,许居涵检查了他的胃容物,分析过后得出的结果,死者最后一顿吃的是泡菜馅的饺子,伴有大剂量安眠药,这些安眠药足够赵骞毫无知觉的被勒死。除此之外,赵骞的高腐尸体没能再提供其他的信息。   董福的死因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利器刺入心脏再拔出后造成的失血死亡,经过对比,现场发现的那把短刀就是凶器。许居涵同样检查了他的胃容物,巧合的是董福的最后一顿饭也是泡菜馅的饺子,伴有大剂量安眠药,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毫无抵抗痕迹的在正面被人捅了一刀。董福的死亡时间与目击证人证言基本一致,在十点十分左右,所以凶手不是开着车把尸体运到了董家村,而是在董家村的菜地里杀害了董福。   根据胃容物消化情况,许居涵认为董福在这之前已经昏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开车的人大概率是凶手,但宋秦他们在货车驾驶室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查过一遍,也没有找到一点关于凶手的痕迹。   技侦这边送过来的东西结果跟曲铭心预计的差不多。赵骞和董福的手机都没有被破坏删除的内容,当然里面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联系记录。   赵骞现场发现的树皮上提取到了微量人体组织,但DNA与赵骞的不吻合。树枝上的摩擦痕迹是类似于细绳状的东西摩擦造成,但树枝上同样没有纤维残留,无法判断上面究竟绑的是什么。赵骞现场发现的脚印,树皮旁那一堆与赵骞脚上穿着的皮鞋相吻合。现场发现的其他几组脚印有几组与赵骞脚上的皮鞋匹配,这些脚印形成的时间不同,说明赵骞不止去过一次。还有两组损坏较严重的脚印不属于赵骞,宋秦根据形成时间和损坏程度逆推做了建模,推测留下脚印的人身高180体重150斤左右,这个身高体重与董福案目击者看到的人影相符。   相比起赵骞的案发现场,董福的案发现场格外的干净,基本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唯一能证明的是那个用来挡血的塑料布和鞋套都是凶手使用,之后他们做了血液喷溅模拟,按照现场痕迹推演后,认为凶手膝盖以下应该还是溅到了血液。   曲铭心昨晚就问过能不能通过凶器的购买记录找到凶手,宋秦今天在报告中明确提出这把刀使用年限超过三年,而且是各大超市随处可见的菜刀,从凶器入手的可能性不大。   而其他留在现场的东西中,塑料布是隔壁温室大棚遮棚子用的布,他们昨晚就找到了缺损处,切口较光滑但仍有毛边,根据刀上和董福尸体伤口残留判断,凶手应该是用凶器割下了一块塑料布,然后用刀捅开一个口子后裹在手臂和身上当做遮挡。一次性鞋套同样属于随处可见的类型,进行材质分析后也没有太大意义,这条线也基本没有调查意义。   技侦给出的报告到此为止,下一份是监控组的结果。姜植带着人在监控大厅守了一晚上,两拨人分别找赵骞和董福,他们硬生生找了一晚上,却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曲铭心从最开始就没对监控抱有任何希望,从最开始他在案件中接触到这些人开始,这群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长了监控屏蔽器一样,无论他们在哪干什么,监控中永远都没有他们。   而且唐桥的电脑跑了一晚上都没有反应,那估计监控中是真的没有拍到他们。   姜植的外勤组在昨天曲铭心和贺白解开赵骞的密码后便集体出动,去了密码中提到的那些地方。这些地方大都已经人去楼空,而且在比较落后的地区,监控密度不大。   曲铭心一早猜到了这些地方大概是拿来干嘛的,让姜植走的时候拉上两个好脾气不太困的技侦带着鲁米诺试剂一块过去,结果一个小时之后姜植就气急败坏的给曲铭心打电话,说那鲁米诺一喷屋里就跟人造星空似的,满天满地的蓝色荧光,晃的他们眼睛疼。   曲铭心接到电话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气,赵骞的密码在半年前就停止接收了,半年前的案子,他们想查到底是什么案子都很困难,唐平市每年几百件悬而未破的案子,他们只能暂时把这些放一放,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案子上。   贺白买了早餐上来的时候,曲铭心正好刚看完报告打完电话。曲铭心像突然良心发现一样,帮着贺白拎过那些东西,一边说着辛苦,一边把报告原封不动的递过来,请贺白过目。   贺白看过一遍后的反应与曲铭心差不多,预料之中的东西,对他们的搜查没有太大的意义。除了那个连脸都不知道的疑似犯罪嫌疑人的人影之外,他们剩下能追的可能性比较大的一条线就是唐平银行这条线。   赵骞和董福的交集除了圣经和数字油画之外,就只有一个唐平银行了。   曲铭心一边叼着根油条啃,一边噼里啪啦的打并案报告书,连带申请经济侦查组那边帮忙查唐平银行的内部流水,或者给他们权限要求银行那边全力协助。   唐桥虽然能黑进唐平银行的数据库里,但他毕竟不是专门研究这些东西的人,拿到数据也是抓瞎,想看出来问题在哪儿比登天还难。   贺白一边啃油条一边看曲铭心挽着袖子打字,他的小臂实在性感,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下就是结实完美的肌肉,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将这条本就充满力量感的手臂衬托的更加扎实。   这双手臂曾经挥舞着棒球棒和甩棍,打倒了不少敌人。这双手臂也曾轻而易举的抱起贺白,把他摆弄成曲铭心喜欢的姿势。   贺白垂下眼睫,平静的吃完几根油条喝完一杯豆浆,然后看着曲铭心转过身来,冲他笑了笑。   曲铭心那着自己刚打印出来的并案报告协查报告和许居涵开给他的并案建议,叼着油条,笑容灿烂的冲着贺白伸出了手。   那意思很明显,麻烦您老人家把这些东西放到罗局的办公桌上。 第56章   罗培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个工作狂,起码跟段凝光比起来他相当爱护自己的身体,并且重视与家人相处的时间,基本上不会随意加班,是个到点下班回家做饭的好男人。   罗培风有一个正在上个大学四年级的儿子,这位罗公子同样就读于唐平市公安大学刑事侦查专业,目前的偶像是曲铭心,梦想的工作单位是唐平市局特侦处。正巧最近正值公安大学的实习季,特侦处开了从公安大学收人的先例,按理来说也要接受实习生来实习。   罗公子目前正对这个实习名额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准备一旦开始报名,就立刻申请来特侦处实习。   但对于儿子的这个梦想,罗局长和罗夫人都持反对意见。   然而罗局长这个儿子生下来就像是来讨债的一样,罗培风对谁都有办法,唯独对自己的儿子没办法。这位罗公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目前正在家里闹得欢腾,罗培风拿他没办法又舍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作践自己,于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躲出来在市局过夜,用拖延当战术解决问题。   再加上昨晚连着发现两具尸体并高度疑似连环杀人案,早上七点左右的时间,罗培风肯定在办公室里。   自从上次挨骂之后曲铭心就以各种理由对罗培风避而不见了快两个月,一应事项会议全部由贺白代理出席,罗培风虽然气不顺,也只是瞪圆了眼睛,不发一言。   贺白已经习惯他这个无赖般的作风,起身接过曲铭心手上的文件,推门出去任劳任怨的帮曲铭心跑腿。   别人谈恋爱都是甜蜜有加宠爱有余,亲亲热热的黏在一起,恩恩爱爱的互相保护。只有贺白,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上司兼男朋友,一边要被上,一边要充当他气不顺时的演员,一边还要顾忌着他的小性子来帮他擦屁股。   逢场作戏到他这个程度,也实在是牺牲重大了。   罗培风如曲铭心所料就在办公室里,他看起来也一夜没睡,眼睛里布着红血丝,目光不善的看着贺白敲门进来,沉默的把三份文件按照他的方向放在桌子上。   “曲处请您签字。”贺白说。   罗培风扫了一眼,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第一次从曲铭心那里收到类似的文件。从曲铭心进特侦处那天起,罗培风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帮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然后在结案后把他臭骂一顿,再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挥手走人。   曾经那个对着罗培风:“你就写个文件会死吗?!”的怒骂回以“不会写”三个大字的曲铭心,如今也终于学会了做事情之前先打报告,而不是不管不顾直接让唐桥黑进去,把那些不管机密不机密的东西全部找出来了。   虽然明确的知道原因是什么,罗培风还是不受控制的有些感动。他没有多想也没有仔细看,拿起笔来刷刷的签好名字,对着贺白点了点头。   贺白冲他笑了一下,动作轻柔的收好几张纸,然后礼貌的离开了。   罗培风没看到那个请求协查的文件下面包括的不仅有唐平银行和经侦,还有一句“所有与本案有关的组织和人员”。   曲铭心对贺白的胜利归来十分满意,亲手给贺白扒了个茶叶蛋要喂他吃。贺白哭笑不得自己拿过茶叶蛋,躲掉了被塞一整个鸡蛋进嘴的悲惨命运,然后问曲铭心:“接下来怎么办?”   “睡觉。”曲铭心回答的简洁有力。   “唐平银行十点开门,我刚给经侦那边打电话说的九点半,现在是七点十分,我们还能睡两个小时二十分钟。”曲铭心指了指时钟。   “鉴于贺白同学刚才走路比较多比较累,我决定把剩下的这张沙发让给你。”曲铭心又指了指唐桥旁边那张能躺开一个人的长沙发,笑出了牙:“你领导我是不是特别贴心?”   “谢谢领导关怀。”贺白吃完茶叶蛋,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一点也不客气的躺在沙发上,冲曲铭心眨了眨眼睛,“晚安。”   曲铭心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擦手脱鞋躺下闭眼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一句你不谦让一下吗卡在嘴边,而贺白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绵长。   曲铭心摇了摇头,缩在桌子旁的单人小沙发上闭上眼睛,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   唐平银行是唐平市本地银行,由唐平市委牵头建设,全国14个股份制银行之一。唐平银行成立至今30年,营业状况只能说不上不下,仗着唐平市本身优秀的地理位置,先后实现了引资上市等发展目标,但是卡在了跨区域战略突破上,至今为止也只能算是一条地头蛇,盘踞在唐平市及其周围的几座小城市上。   唐平银行内部管理混乱,领导潜规则,资金流断链等是常有的事,为此闹上过不少次本地新闻,按曲铭心的话来说,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比他有钱不了多少的银行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倒闭,反而还在一个劲儿的扩张。   早上十点钟,曲铭心贺白唐桥带着经侦的四位兄弟踏进了唐平银行总行的办公大楼。   这座办公大楼坐落在唐平市东南角一二环交界处的一个商业CBD中心中,双子高塔直冲云霄,在唐平市电视塔建起来之前,这座楼一度是唐平市的最高建筑兼地标,那段时间也是唐平银行财务状况最好最风光的时候。   曲铭心拿着签了字的文件带着经侦的伙伴一路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唐平银行的总行大楼,接待他们的是一位脑壳反光身材圆润,像个穿着西装的气球的副部长。   他在经侦联络后便赶忙赶了过来,专门等在大门口等曲铭心他们进来,刚看到曲铭心他便非常热情的迎了出去,一边伸出手来一边自我介绍道:“这位想必就是特侦处的曲处长了,我姓陈,名叫陈如海,是唐平银行审计稽查部的副部长……”   “陈部长。”曲铭心一把握住陈如海的手,看着他反光的地中海发型和脖子上的汗,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麻烦你了。”   “哎呀瞧您这话说的,政府需要我们,我们就要出力。”陈如海转过身来,短胖的手掌向身侧一伸,做出请的姿势来。   陈如海带着他们上了25楼自己的办公室,殷勤的请所有人入座并按照大家的需求分门别类的端上茶水和咖啡后,才一边用丝质的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诸位这次来,是为了查两个账户是吧?”陈如海打开电脑,短胖的手指在电脑上敲打几下,然后看向曲铭心,问:“是哪两个账户呢?”   “我们只知道身份证号,你查一下。”曲铭心把赵骞的身份证号说了一下,看着陈如海摁下回车键。   “哦哦,的确是有这位客户的记录。赵骞是吧?他名下一共有一张储值卡一张信用卡,不过信用卡办理后就一直没有激活过,实际使用的只有一张储值卡。”   “这张储值卡的流水可以调吗?”曲铭心一脸求知欲旺盛的样子,目光熠熠的看着陈如海。   陈如海点了点头,“可以的哈,您稍等片刻。要几年的呢?”   “这四年。”曲铭心说。   “好的。”陈如海操作片刻,把电脑转过来给曲铭心看,“这是这四年这张储值卡上的流水,您看一下,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哈。”   曲铭心扫了一眼,便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经侦的同事。贺白看了一眼也学着曲铭心的样子站起来让座,他们一起站在沙发后面,远远地看着一排同事的后脑勺和那个电脑屏幕。   还有电脑屏幕后面那个无比抢眼的反光脑壳。   “怎么样?”曲铭心小声问贺白。   贺白是个照相机脑子,不论多么复杂的数据只要看一眼基本都能记个大概,他冲曲铭心比了个ok的手势,代表着陈如海给他们看的东西和昨晚唐桥找到的是一样的。   经侦的同事毕竟是专业的,看了不过一分钟就有人指出收支不对,曲铭心顺势请陈如海查一查多出来的这一部分收入究竟来自于哪儿,又笑着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唐平银行的银行卡里自己会长出钱来,他这两天也来办一张。   这个尖锐的玩笑让陈如海赔着笑又出了一身的汗。他一边给人打电话一边飞快的查,工作半晌才终于腾出空来擦了擦满头的汗,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曲铭心。   “曲处长,这个,的确是我们银行管理失职……”他把电脑转过来给大家看,“这个账户应该是走的我们银行的内部通道,汇款后金额不显示在系统内,然后造成了刚才的问题……”   曲铭心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问:“这个账户是谁的?汇款地是哪?经谁的手操作的?”   “这个……这个……”陈如海不停地擦着汗,弓着腰小心翼翼又有点结巴的解释道:“这个您也知道,十年前我们银行呢资金上出了点小问题,然后、然后我们与海外的这个威特银行进行了融资……”他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一眼曲铭心的神色,苦着脸咬着牙解释道:“进行融资的时候呢,我们股权变动较大,这段时间放弃我们银行的客户也比较多,而且因为我们这个融资之后呢,有了一部分海外业务,所以这个账户吧……就是……可能是在那个混乱时期没有清理的账户之一,查不到所有人。”   他干巴巴的解释了半天也只说清楚了曲铭心的其中一个问题,曲铭心挑眉看着他,扬了下头示意他继续。   陈如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曲铭心的意思,只能继续擦汗继续说:“这个汇款地吧,是经过威特银行跳转过来的,我们也不是很好确定……至于这个经谁的手操作的,我正在联系我的同事,对我们银行内部员工电脑进行一个清查哈,这个结果可能要等到下午才能出来,您看……?”   “我们等到下午。”曲铭心撑着沙发,不甚友好的冲着陈如海笑了笑,还有一个账户,也麻烦你查一下。   他说完董福的身份证号,查向董福汇款时又查到了这个账户身上,曲铭心看着陈如海的笑容愈发和善,陈如海的汗却越来越多。   “曲处长,下午两点,一定给您个答复。”最终陈如海只能在这样刀锋似的视线下立下军令状,保证下午一定给曲铭心个结果。   “你们工作挺忙的,让我同事给你们帮帮忙。”曲铭心拍了拍经侦同事的肩膀,明知故问的威胁道:“不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陈如海连忙应下。   于是事情这样敲定,四位经侦的同事留在这里监工,曲铭心贺白和唐桥下楼,去一楼的银行里看一看。   唐平银行总行一楼与其他银行总行不同,这里的一楼大厅仍然是业务大厅,每天人来人往不胜热闹。形形色色贫贫富富的人来到这里办理各种业务,曲铭心漫不经心的从老头老太太们中,从笑容敷衍的银行小姐中穿过,视线扫过大厅,不自觉的开始寻找些什么。   “在找什么?”贺白一如既往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他看似漫无目的的四处看,问他。   “不知道。”曲铭心的确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但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来一楼看一看。   贺白没再追问,他像曲铭心一样四处望着,看了半天也只觉得这就是普通的众生百态,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一道背影同时映入他们俩的眼帘。   那人穿着材质宽松的灰色高领毛衣,蓝色牛仔裤,头发微卷,随意扎在脑后。他两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什么都没有拿,整个人正闲庭漫步的横穿过整个业务大厅,与他们一样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   他个子不矮,曲铭心目测感觉他应该有一米八左右,他也不是很壮,整个人被舒适的毛衣包裹着,无端的显得有些瘦弱。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彼此不约而同的拔腿就跑,冲着那个背影冲过去。   而就在他们冲出去的那一刻,那个人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紧接着也拔腿就跑,整个人像一阵旋风一样飞快的离开了一楼大厅。   “唐唐留下!”曲铭心只顾着朝身后大喝一声,紧接着便飞快的跟着冲了出去。   他们发现那人的时候他正好走到大门口附近,而他们刚出电梯,距离大概有30米。   曲铭心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突然发现他们,但当他真正开始追赶的时候才发现,这孙子跑的还真是够快的。 第57章   唐平银行前面是一条人工河,受这条河的影响两侧的马路永远都拥挤不堪,靠着路边码了一排的车占据了这条路一半的位置,剩下的一半路上24小时里有14个小时都在堵车。   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那人出门看见这样的交通情况便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车流里,仗着混乱不堪的道路情况灵活的在车间穿梭着。曲铭心远远望他一眼,抬脚便追,而贺白跟在曲铭心后面,眯着眼睛大概判断了一下那人离去的方向,转头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大约是曲铭心第一次真正体验车流中的追逐战。而带着他跑上大马路的那孙子灵活的像条鱼,逆着车流钻来钻去,曲铭心只能看见他的头时不时的从车后冒出来。   曲铭心长吸一口气,心里的火被这人调了起来,他掐着时间猛地从一辆摁着喇叭冲着他来的车前钻过,接着单手撑着旁边车的车前盖,一个漂亮的侧滑绕过了堵在他前面的一辆车。   前面那人狡猾灵活,曲铭心却是从雨林中练出来的脚力和本事。他在无数骂声和喇叭声中绕过一辆辆挡路的车,从紧挨着的两辆车的缝隙中灵巧穿过,眼看着离那人越来越近,曲铭心疾跑两步借力直接跃上一辆车的车顶,凌空一腿向着那人肩膀劈下。   然而那人像是突然有所感觉一样,硬生生止住向前的冲势强行拧身躲向一边,躲开了曲铭心这神来一脚。   曲铭心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便追,然而他刚才跳得太高,优越的跳跃能力和滞空时间反而成了对方逃跑的机会。眼看着那人即将跑到车流尽头,路口一辆黑色的大众正大敞着门等着他,曲铭心摸了下后腰,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枪出来。   那人眼看着自己即将逃脱,跑的更快了些,邻近车门时他伸出手来,没想到方寸之间陡生变故,贺白自一旁的小巷冲了出来,助跑两步凌空而起,一脚踹向那人的头部。   那人防备不及,没想到贺白竟然绕路从小巷里截击,慌乱之间双手交错在脸前格挡,却没有像贺白想的那样被他踹倒在地。   那人迎着贺白不退反进,双手在即将被踹到之际握住贺白的脚腕,顺着贺白凌空飞来的力道一个转身便要将他抛出去。他的动作快准狠,饶是贺白这样的身手,一个不注意时已经被他握住了脚腕。贺白伸手试图锁住他的脖子直接用这份力道将他摁倒在地,没想到那人就像看到贺白接下来的动作一样,后退一步骤然拧身发力,直接拽着贺白的脚腕把他摔了出去。   那人松手后头也没回,飞快坐上那辆等待已久的黑色大众,他上车的瞬间,不等他关门,司机便一脚油门蹿了出去,硬生生卡着绿灯最后一秒消失在纷忙混乱的车流中。   曲铭心看着那辆被其他车流掩盖没了踪影的黑色大众骂了一声,跑过去扶起贺白。   贺白那加了助跑凌空一脚的力量如果踢中了,那人短时间内绝对站不起来,偏偏那人躲过了这夺命的一脚,抓着贺白的脚腕顺着他来时的冲势拧身,借着贺白的力道以更快的速度将他摔了出去。   贺白反击时失败,仓促间只来得及护住头部调整姿势,便结结实实的整个人撞在了河边的铁栏杆上。   那些栏杆个个有手臂粗细,贺白在撞击那一刻努力绷起肌肉抵御冲击,仍然被这一下撞得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肋骨整排从头断到尾,又仿佛背上被压上了一座五指山,胸闷眩晕和疼痛一瞬间涌入了他的大脑,支配了他所有的行为与思想,让他趴在地上,连气都喘不上来。   “贺白!”曲铭心冲过来,看见他趴在地上直冒冷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也被吓到了。他伸手顺着贺白的背摸了摸,隔着薄薄一层肌肉,他没摸到明显的骨头断裂的感觉。   曲铭心定了定心,轻轻扶着贺白的头,另一只手在他背上顺着气,低声对他说:“冷静,呼吸。”   他低声说话时总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贺白咬着牙在滔天的剧痛和窒息感中找回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竭尽全力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对,就是这样,呼吸。”曲铭心跪在地上,看着他终于急促的呼吸起来,一直在狂跳的心脏才终于冷静了一些。   “我扶你坐起来。”曲铭心双手放在贺白腋下,动作柔缓的慢慢将他扶了起来,接着便立刻单膝跪下,让贺白靠在自己的身上。   “好点了吗?除了背还有哪儿疼?”曲铭心看着周围逐渐聚集起来拿着手机指指点点的人群,一手扶着贺白,一手仍然落在他头顶,安抚性的揉了揉。   贺白的手指绞着曲铭心的衣角,他费力的喘着气缓解那种几乎要将他压扁的胸闷感,一边冷静的说:“右脚腕可能扭伤了。”   曲铭心低头看了一眼,贺白穿着与他同款的马丁靴,鞋帮太高太厚,看不出什么来。   “我们去医院。”曲铭心对贺白说。   他抬起头来,随便挑了一个围观市民,掏出证件来,希望他能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那位市民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现场打戏,早就激动的热血沸腾。当即便打开车门,工作也不管了,请曲铭心他们上车。   曲铭心顾忌着贺白的背,面对着贺白双手抄在他腋下将他抱起来,接着双手扶在他大腿根处,让他整个人被面对面的抱在自己怀里。   上车时,曲铭心好像听到不远处有女生压抑过的开心的尖叫。   贺白运气不错,曲铭心临时找到的这位市民开的是辆本田冠道,后排空间宽大无比,曲铭心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贺白抱上了车,紧接着上车关门,对一直透过后视镜观察他们的那人说:“省立医院,认识路吗?”   “认识、认识。”那人连声答应,一脚油门便冲了出去。   曲铭心一手扶着贺白让他稳稳的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给唐桥打电话,让他立刻查监控找那辆车的下落,放大监控锐化他们追赶的那人的脸部,联系姜植协调交警部门,封锁道路全城通缉。   被临时征调的那位司机显然也是一位老司机,他听着曲铭心的话一边热血沸腾一边油门踩得越来越深,开着一辆大型SUV硬生生在车流中钻来钻去,十分钟不到就把车停在了省立医院急诊门口。   “谢谢你。”曲铭心把贺白抱下来,拒绝了那人帮他一起的提议,简短的说:“我记住你的车牌号了,事情结束后锦旗表彰送到你家里。”   说完他便抱着贺白跑进了急诊。   省立医院和市局是合作关系,拍完片子之后贺白就一路被送进了病房,一位骨科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跟着进了病房看贺白的脚帮他正骨,曲铭心留在里面总觉得邪火直往上冒,便离开病房走到消防通道里坐在了楼梯上。   他摸了摸,今天忘了带枪,但却带了烟。   曲铭心环顾四周,没发现禁烟标志,便装作不知道医院全院禁烟一样点了一根,坐在两层楼的连接处,飞快的抽了一根烟。   姜植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俩人关系尴尬不尴尬了,一上来就问他有事没事。   “没事。”曲铭心把烟摁灭,揉了揉头发,舒了口气,“查到车了吗?”   “你也看见了,那车没车牌,追了五个路口以后就丢了,唐桥还在追。”姜植知道没事后声音终于平稳了一些,他骂了一句,很烦闷的说。   “人呢?”   “人是坐公交车来的,来的这一路都有监控,但是都没拍到正脸,你们交手的时候那人也光闷头跑了,正脸光拍到不到一秒,唐桥在复原。我带着人按他来时的路找,交警部门那边已经接到通知了,从现在起路口严查,高速口拦截检查。”姜植那边似乎也在抽烟,曲铭心听到他呼出烟雾的声音。   “好,如果遇见了小心点,那人不好对付。”曲铭心结束了电话。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烟盒,坐在水泥楼梯上,看着对面有些掉皮的墙面愣了片刻,才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回到贺白的病房。   “严重扭伤,再使劲一点就该动手术了。”医生已经结束诊断,一手拿着片子一手拍了拍贺白的大腿,跟他开玩笑:“运气不错。”   贺白脸色发白,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但仍然对医生笑了笑,应了声是。   “行了,打石膏吧,这两个月都别剧烈运动了,要是想好的快点最好找个轮椅坐着。背还疼吗?”医生看着贺白苍白的脸,问。   贺白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他的表情和姿态仍然是得体的,“不太疼了。”   “那就行。我看片子骨头没什么问题,就是软组织挫伤,让你同事每天给你用红花油揉一遍,力气别太大就行。”医生一边说一边准备离开,刚一回头看见曲铭心直愣愣的戳在门边,吓了一跳:“嘿,来无影去无踪啊。”   他走到曲铭心身旁,跟他确认了一下:“刚才都听见了是吧?他石膏打完今晚躺一晚上没事明天就能走了。”   曲铭心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你是他领导是吧?”医生看了看贺白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手抬起来又放下,最终指了指贺白说:“让他在办公室待着吧。”   “……好。”曲铭心答应下来,目送医生离开。   贺白住的是市局专用的病房,一间房两张床,另一张床现在空着,曲铭心便坐过去,沉默的看着护士剪开贺白的裤子给他打石膏。直到打完石膏护士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离开,曲铭心也一直没有说话。   “曲处长。”贺白躺在床上,看着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的曲铭心,叫他。   曲铭心仍然看着贺白,但是没有动。   贺白抿了下嘴唇,他现在仍然疼得厉害,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刚才医生正骨时他忍得云淡风轻,搞得医生以为他是什么世外高人,夸了他好久,现在外人走了他才终于缓过这个劲儿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他想曲铭心过来,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想曲铭心过来干什么,但他希望曲铭心能离他再近一点。   贺白咬了下牙,努力提气,尽量保持声音平直的叫他:“曲铭心。”   曲铭心像是终于听见贺白的声音一样,他走过来,半蹲在贺白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感觉湿漉漉的,还有些凉。   他感觉到贺白自己或许都没有感觉到的颤抖,刚被一颗烟压下去恢复正常的心脏又开始细细密密的疼起来,每一下跳动似乎都在刀尖上舞蹈,又似乎被关在一个不断缩小的笼子里被压迫,闷闷的疼由胸腔起,每一次心跳便将这份疼痛扩大一些。   曲铭心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贺白的额头,接着似乎觉得不够,又低头亲了一下,再亲了一下,他的手指插在他的发间,下意识轻轻摩挲着。   他大概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吻也带着颤抖,反而平息了贺白的颤抖。   贺白微微仰头,抓着曲铭心的领子把他拉下来,亲了下他的唇角。   接着贺白皱了下眉,声音温温的,问:“抽烟了?”   “嗯。”曲铭心快速且小声的应了一句,看着贺白一双颜色偏淡的眼睛,陷入了沉默。   贺白的眼镜在他被摔倒栏杆上时就掉进了河里,他应该庆幸那个男人是偏瘦弱的体型,力气没有大到直接把他丢进河里,不然那条水深不过一米水底碎石嶙峋的人工河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曲铭心的手落在贺白的肩头,他维持着半跪在床边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贺白,而贺白同样侧着头看着他,他们隔着短短一片距离凝视着彼此,都试图在彼此眼中看到些与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平时即使是在做*爱时也很难见到的,可以被定义为温存和不舍的东西。   片刻后,贺白首先错开视线,说:“有点渴。”   曲铭心从走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又从医生办公室抽了根吸管,他拧开瓶盖把吸管放进去,然后动作轻柔的递到贺白嘴边,弄得贺白喝水之前先笑了一会。   “我没事。”贺白咽下水,湿润的凉意顺着喉管仿佛润泽了他干燥又隐隐作痛的肺,他看着曲铭心的眼睛,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蹭了蹭,才缓慢的,一字一句地说:“曲铭心,我没事。”   如果当时贺白选择直接将人扑在地上而不是飞踢,或许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男人了。   曲铭心把水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看了他半晌,把手覆在贺白的手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答应过后,似乎觉得不够,曲铭心便又起身,亲了亲贺白。   这次他亲的嘴唇。 第58章   似乎是因为忍痛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又似乎是因为曲铭心的吻太过缱绻温柔,明明疼痛还未平息,睡意却如潮水一般缓缓涌了上来。   贺白闭了下眼睛,压下愈发汹涌的困倦感。   曲铭心察觉到他的困乏,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说:“睡一会吧。”   贺白没有坚持的理由,闭眼前他不忘提醒曲铭心:“记得陈如海那边的事情。”   “忘不了。”曲铭心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但贺白已经控制不住的闭上眼睛,他听见曲铭心似乎还说了一句什么,但他的思绪已经飞快的被拉扯进梦中,整个人向下落去。   而曲铭心看着贺白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和眼下明显的乌青,拂开他额头上的发丝,又低下头去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   曲铭心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行为代表了什么,他只是很珍惜这样平和的与贺白相处的时间,看着他难得露出的脆弱的样子,想要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一点。   曲铭心重新坐回到隔壁的床上,看着贺白睡熟了的脸,甚至觉得自己很卑鄙。   他一边心疼着贺白,责怪着自己没能保护好他,一边又无法控制地去想去怀疑,这是不是贺白演给他看的一出苦肉计。   为了让他不再怀疑他,为了让他停止对他的搜查。   曲铭心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拿上手机,离开了病房。   ……   贺白再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变成了浓金色。他从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五点二十分。   曲铭心的声音从屋内不远处模模糊糊的传来,他听起来不太高兴,压抑着怒意低声与电话那边说着什么。不多时曲铭心挂断了电话,接着又拿起电话打给另一个人,这次说的是英语。   贺白第一次听见曲铭心说英语,他发音标准,用词简洁准确,远不像他曾经自嘲的小学生英语选手那样,反而让贺白听得有些朦胧。在这样温暖的光线与难得放松的时刻下,贺白甚至从他低缓的声音中得到了一种慰藉。   这通电话同样很快的结束,曲铭心似乎是叹了口气,没等他休息片刻,贺白便又听到了手机震动声。   贺白听到曲铭心接起电话,说了句声“罗局”。   这次曲铭心的声音压得更低,贺白只能隐约听见他们对话里常出现的几个词语,比如热搜、特征、视频、删除等,他想了想,从曲铭心的态度中推测出来大概出了什么事。   贺白打开手机,下载微博,点开热搜进去看,排在第一位的是一道非常醒目的标题:“唐平市惊现连环杀人案”。   贺白点进这条热搜,排在热门第一的竟然是他自己的视频,那个角度看起来像是围观群众录的,自曲铭心从车顶上跃下却没能踢中那人开始,一直到自己被狠狠地甩在栏杆上,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为止。   视频的介绍是唐平市街头惊现警匪大片,两名警察夹击被犯罪嫌疑人逃脱,其中一人身受重伤。   下面的评论中绝大部分是心疼致敬,还有一小部分说他们没用的评论,被一群战斗力强悍的网民迅速攻陷,然而贺白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维护他们的人并不是觉得他们英勇,而是单纯觉得他好看罢了。   在一群“帅哥都上交国家了”的评论中,贺白看到了一条阴阳怪气的评论:“所以刚才连环杀人案的消息全部被撤了,光留下只有脸能看的警察来挡事儿呗?你国搞舆论真是一把好手。”   贺白点了下刷新,那条评论便消失了。   贺白听到曲铭心结束了电话,脚步声冲着自己走了过来,便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躺好,等着曲铭心走过来。   曲铭心拉开半包着他的病床的帘子,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贺白,问:“醒了?”   贺白睁开眼睛,看向他:“还是瞒不过曲处长呀。”   曲铭心得意的笑了一下,但这笑容在看到他吊起来的右腿后便戛然而止,硬生生僵在脸上,看着怪异无比。   贺白于是自己伸手把帘子全部拉开,看着面色不太好的曲铭心,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看到新闻了吗?”曲铭心在隔壁的病床上坐下,把手机扔在床上,问贺白。   “看到了一点,是刀痕的事情暴露了?”贺白没看到直接提到锁骨上刀痕的信息,但稍微一想,也能想得到应该是这件事情暴露了,曲铭心刚才打电话才会是那个态度。   “对,唐桥正在查原始IP地址,应该待会就有结果了。”曲铭心揉了揉眉心,整个人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相关图片内容评论都联系网警在删,但是这事发现的时候已经被顶上热搜了,直接撤热搜怕引起舆论反弹,所以用咱俩的视频顶上去了。”   他这话虽然说得含糊,但贺白能听得懂他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他不是自愿想把他们的视频放到网上的,有人背着他进行了这手处理,他只能被迫接受。   根据刚才最后一通电话,贺白猜那个把他们顶上去的人是罗培风。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曲铭心看着贺白睡熟之后,帮他拉上帘子,交代好护士看好贺白后便去了唐平银行,陈如海并没有如期调查出那个藏在唐平银行里操作转账的人是谁,但这不是他刻意隐瞒,跟着去的四位经侦的跟着他一起查,也没能查到这个人究竟是谁。   曲铭心于是让陈如海调监控。   他们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人,按照唐桥之前的调查,是坐公交车来的,一路上他神态自然熟悉路线,连监控都躲得正正好好,显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来唐平银行。   曲铭心怀疑他曾在这里与被害人见过面,或者在这边的大厅里办理过业务,不然他不可能闲的没事干每天来银行大厅散步,于是陈如海打电话把安保科科长叫了过来,科长带着他们去地下一楼看监控,这一看就是三个小时。   快到五点的时候曲铭心估算着贺白应该快醒了,于是先行离开回医院,在路上他接到了唐桥的电话,那时“唐平市惊现连环杀人案”的话题就已经出现在了微博热搜的实时上升榜上。   曲铭心的处理不可谓不迅速,他一边让唐桥追查原始IP一边联系市局网络办开始删东西,他一路开车一路安排,到医院的时候基本所有工作都已经安排下去。   然而他走进病房没一会,先是接到了姜植的电话说他出名了。接着又接到曾经的同事看了视频之后对他冷嘲热讽的电话。在最后曲铭心接到了罗培风的电话,罗培风简单跟曲铭心解释了一下这样处理事情的原因后,便没什么歉意的挂了电话。   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是曲铭心没做好信息防控工作,又因为轻视敌人导致下属受伤,罗培风这样做降低最差影响无可厚非。但曲铭心看着视频里贺白一次次被甩在栏杆上的样子,就恨不得摔了手机让网警立刻把所有相关信息都删除。   贺白看着曲铭心沉默片刻,然后问他:“陈如海那边有进展吗?”   “陈如海说查不出来,快跪下给我谢罪了。”一提起这事曲铭心就头大。那个陈如海说他配合,的确是配合,让做什么都分毫不差的照做,可偏偏要紧的东西他查不出来,曲铭心本来想套一下话看看是真的查不出来还是陈如海在故意隐瞒,结果这位如吹起来的气球一样的副部长闻言,当即涕泗横流的跪倒在曲铭心面前,抱着他的腿大喊冤枉,甚至扬言道如果曲铭心不信任他,可以随时抓他进去关着,来证明他的清白。   曲铭心实在不懂把人抓紧去关着和证明清白之间有什么因果联系,周围一圈同事和银行的人看着,曲铭心只能先把人扶起来,勉为其难的换了个调查方向查监控。   他是真的脸黑,每次办案总能遇到些奇葩,偏偏打不的骂不得,只能一再告诉自己修身养性四个大字,把火憋进肚子里。   贺白听完笑了一会,然后撑着床坐起来,对曲铭心说:“曲处长,我饿了。”   贺白本来以为曲铭心会点个外卖或者出去买点,没想到曲铭心一眼看穿了他的企图,从床的另一边抽出一把轮椅来,得意的问他:“是想出去透透气是吧?走吧。”   贺白背上的伤睡了一觉已经没有明显的痛觉,只有弯腰拉伸到时才会觉得难受,他自觉自己没到弱柳扶风林黛玉那个水平,自己下床单脚跳了一步,接着被曲铭心一把抱住。   “跳什么跳,不疼了是吧。”曲铭心瞪他一眼,把轮椅展开拉过来,又扶着贺白坐下,从一旁的纸袋里拿出双棉拖鞋来,蹲下帮贺白穿上一只。   贺白看着曲铭心摇头感叹,“曲处长,哪天您不干了,辞职去当月嫂我觉得也非常合适。”   “不如我现在就辞职,当你专属月嫂。”曲铭心站起来,手法粗暴的揉了把贺白的头发,才推着他离开了病房。   他们坐电梯到一楼,穿过人来人往的住院大厅,走到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   微博热搜没能被及时压下来,这一路上他们一边走一边饱受注目礼。曲铭心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帽子,一把扣在贺白头上,他自己则戴上了卫衣的帽子,低着头的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住院大楼。   离开医院前,在各色试探或明目张胆的视线中,曲铭心感觉到了一道不一样的视线。   曲铭心不动声色的向那边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道黑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曲铭心笑了一下,推着贺白走上马路旁的人行道。   曲铭心的目的地是距离省立医院两公里远的一个大型综合商场。省立医院在老城区的城中心,相隔不远就是繁华的城市中心,这一块是重点市容建设区域,人行道修的宽阔大气,推着轮椅走也十分方便。   他就这样推着贺白从省立医院走出来,不紧不慢的走过两个路口,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穿过。离开巷子时曲铭心轻轻叹了口气——那个人竟然没趁着这个机会冲上来,贺白听出他的失望,指了指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问:“曲处长,要不你去买个可乐喝?”   “不喝。”曲铭心矜持的拒绝,接着加快脚步,推着贺白进了商场。   上电梯时曲铭心一直微微低着头,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曲铭心在商场门口看到了他等待了许久的身影。   这家商场有一家非常有名的港式茶餐厅,即便是工作日也依然排着长队,曲铭心提前订了座位,推着贺白顶着一排人的视线平静的走了进去。   “监控查的怎么样?”等菜的时候,贺白看着曲铭心一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明知故问。   “找不到。”曲铭心摊了下手,不知为何,说出来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轻松了一些。   “车和人都找不到?”   “车找到了,在距离事发地大概五条街远的地下停车场里,估计他们换了车,那辆黑色大众是被盗车,而且是三个月以前丢的,没有任何意义。”曲铭心闲得无聊,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桌子上形状精致看着就很贵的水晶杯子,“人消失了,监控里找不到。姜植他们沿着那人来的路去找,也没找到他的住址和相关痕迹,走访周边也没人对他有印象,主要是也没有监控拍到正脸,唐唐没法查。”   “我看到了。”贺白修长的手指落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今晚回市局我画出来?”   “医生可跟我说让我放过你,我要是把你就这样带回市局,你信不信罗局要冲出来弄死我。”曲铭心挑眉,不太走心的说着拒绝的话。   “怎么罗局又要弄死你了。”贺白被他跳脱的话弄得有点想笑。   “罗局说了,你是我们特侦处重要的人才,需要重点保护,让我以后尽量少带你出外勤,如果必须要出,出事的时候让我记得替你挡刀。”曲铭心放下那只杯子,目光落在贺白脸上,半真半假暧昧的说:“你可是个大宝贝啊,贺白同学。”   “罗局说的有道理。”贺白点了点头,给并不知道此事的罗培风一个面子,他看着曲铭心眼下的乌青,说:“那就回家吧,医院的床不舒服。”   “也行。”曲铭心笑了下,离开桌子让出地方来,他们的菜到了。   医生说让贺白清淡饮食,忌油腻辛辣,曲铭心于是点了三笼虾饺放在贺白面前,坚称其他菜都太过油腻,只让贺白碰那三笼晶莹剔透的虾饺。   贺白看着那几道没什么油花且色彩清淡的炒菜,看了曲铭心一眼。   那一眼威慑力强悍,意味深厚,大有一种“你不让我动我就去找罗局哭”的勇猛,让曲铭心阻拦的手伸到一半,改为把菜盘子向贺白的方向推了推。   “别动黑椒牛柳就行。”曲铭心小声补充道。 第59章   他们吃完饭离开这家商场时,天都已经黑了。曲铭心直接推着贺白去了地下一层,那辆火红色的牧马人正安静的停在那里,等待着主人吃饭归来。   曲铭心扶着贺白坐上副驾驶,把轮椅一折放进后备箱,上车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电梯口空无一人,然而墙边却落下了一片影子。曲铭心当做没看见,他上车离开商场,路过了拐进医院的路口,上了回家的高架桥。   “我还以为是曲处长一时兴起才走了那么远的路吃茶餐厅。”贺白看了看后视镜那辆一直跟着他们的白色丰田卡罗拉,倚着车玻璃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挑了下眉,露出很受伤的表情来:“是那位一时兴起的朋友打扰了我的约会计划好吧,本来多好的气氛,多好的地点,就因为他,全泡汤了。”   “那还真是委屈您了。”贺白摇了摇头,依旧侧倚着车玻璃,后背与椅背之间隔着一片不小的空隙。   曲铭心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问他:“背还很疼?”   “好多了,没什么事。”贺白轻轻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倚在椅背上。   贺白自己觉得这是轻伤,要不是因为伤在脚腕上不好走路,不等曲铭心接他早就自己回市局了。   这也的确是轻伤,没有断胳膊断腿,没有命悬一线再不救就死了的重伤,放在原来的曲铭心身上,大约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曲铭心没再说话了,他只是把车速又提了提,看见后面那辆白色丰田仍然紧追不舍,微微冷笑了一下。   他们很快到家,曲铭心把车停好后,慢条斯理的下车把轮椅拿出来,然后慢悠悠的走过去打开门,半扶半抱着把贺白弄到轮椅上。   在他们安静且悠闲的做这一切的时候,一道黑影已经顺着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走了过来,摸到了他们后面两辆车的位置。   曲铭心抬了下眼睛,接着低头看见贺白兴趣盎然的笑容,于是关好门锁好车,推着轮椅向那人那边走过去。   那个人显然没有料到曲铭心会向他这边走,刚想躲一躲,就听见曲铭心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充满威胁:“董所长,有话就出来说,藏着掖着的多累啊。”   藏在车尾后的那个人影僵了僵,接着慢吞吞的从车辆的缝隙中挪了出来。   那身黑色的警服,微胖的身材和熟悉的挂满褶子的笑脸,赫然是昨天晚上那位给曲铭心介绍情况的董所长。   “嘿嘿嘿,曲处长真是英明,怎么知道是我的?”董所长一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赔着笑从车子中间挤了出来。   “您开着自己的车追,查查车牌就知道是您了。”贺白帮曲铭心解释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董所长慢慢挪到贺白面前,看着曲铭心,面色犹豫而猥琐。   “有什么事?”曲铭心老大不耐烦的撑着轮椅,动作表情都不像是一位公职人员应有的素质。   “就是,那个,您看……”这位董所长一边用自己的小眼睛观察着曲铭心的表情,一边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的说:“曲处长,您可要明鉴啊,这事就我和发现的两个民警知道,我是真的警告他们封口了,这个,热搜这个事儿,真的不赖我……”   曲铭心冲天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然如此。   路上贺白查到跟踪他们的是那位董所长之后,曲铭心就在想是不是因为重要证据上热搜这件事情这位董所长才一路不离不弃的追到这里。没想到把人喊出来一问还真是为这事,真是白浪费他们今晚这大好的氛围去担心。   “我知道,不是你。”曲铭心撑着轮椅,语气相当敷衍懒散。   唐桥从下午开始查查到现在都没有答案,要真是这位说话战战兢兢开自己的车跟踪别人的董所长干的,唐桥现在就可以自己辞职下班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发现尸体的那两名民警或者市局这边别有用心的人泄露的,但既然对方的本事让唐桥查起来都颇为困难,曲铭心也不能指望他们可以成功阻拦。   “哎呀,曲处长您真是英明!”董所长一听曲铭心说不是他,激动地差点原地跳起来,他双手放在肚子前面紧握着,脸上喜气洋洋像是刚喝了三箱红牛,他甚至想过来握一握曲铭心的手,还不等动,就看见曲铭心漠然的眼神和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整个人僵在原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那曲处长,我就先走了。”董所长干笑了两声,看曲铭心屈尊降贵的点了下头,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曲铭心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推着贺白原路返回,上电梯回家。   “我是抱你上去呢,还是扶你上去呢?”曲铭心撑着墙,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贺白犯了愁。   “不如您把床扛下来?”贺白扶着墙自己站起来,翘着一只脚看了看空旷的客厅,没什么诚意的提议道。   “得了,我抱您上去吧。”曲铭心啧了一声,走过来打横抱起贺白来。   贺白看起来像个衣服架子,实际练得肌肉结实有力,远比他看上去的样子重得多。然而曲铭心用公主抱的姿势毫不费力的将他抱了起来,面色如常的登上楼梯,把贺白放在自己的床上。   “衣服脱了。”曲铭心从床头柜里拿出上次用剩下的红花油,一脸严肃的对贺白说。   贺白看他一眼,坐起来把自己的衣服脱掉,然后温顺的趴在床上,露出背后一片刺目的淤青来。   他的后背几乎整片都是青紫色的,撞到栏杆的那一块颜色更深,紫红色的皮肤肿胀着,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血点。   曲铭心的手指落在贺白的背上,指尖感受到的温度较正常体温更高一些。   曲铭心低着头看着那片青紫淤痕,顿了顿,问他:“这还叫不疼?”   “不太疼,还好,毕竟不是骨折。”贺白趴着,语气很轻松。   曲铭心没话了,他把红花油倒在贺白的背上和自己的手上,把手搓热后双手覆上他的背,轻轻按摩起来。   贺白一边说着不疼,一边轻轻地抽着气,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把头埋在手臂里,咬着牙没让自己抖的太厉害。   “疼吗?”偏偏在这时,曲铭心凑在他耳边,低声问他,“要不要我再轻点?”   “……不疼。”贺白吸了口气,侧过头来看着曲铭心,眨了下眼睛,“曲处长,我发现你今天特别唠叨。”   “好吧。”曲铭心似乎有些遗憾,他重新坐直,按照刚才的力道一点一点帮贺白把背上的淤青揉开。   曲铭心手法很到位,力道也很到位,他认真的把贺白背上所有的淤青都揉开来,而贺白就那样不声不响的把头埋在手臂上,硬生生忍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曲铭心终于结束时,两人身上都已经是一身的汗。   贺白坐起来,在曲铭心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有纸吗?我把看到的面部肖像画下来。”   曲铭心深深地看他一眼,似乎是还有话说,但最后也只是挑了下眉,一言不发的下楼去拿纸和笔。   曲铭心家里没有铅笔和大的素描纸,只有黑色的中性笔和16开的本子,幸亏真正的大神不受工具的限制,贺白披着自己的衣服,坐在床上三两笔画出来了一张侧脸。   “啧,长得还挺帅。”曲铭心摸了摸领口,在贺白身边坐下,凑过去看小本子上那张活灵活现的人物侧脸。   “没看到正脸吗?”曲铭心问。   “没有。”贺白摇了摇头,他先是下意识的扶了下眼镜,才想起来他的眼镜早就已经葬身在了河底。他想了想,问:“市局里没有专门做人像建模的部门吗?”   “这个……”曲铭心想了想,有点无奈的说:“还真没有。”   “那明天去趟公安大学吧。”贺白把本子合上放在床头,“段老师应该有办法。”   “好。”曲铭心点了点头,他看着贺白仍然披着衣服坐在床边,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问:“贺白同学,背上是不是黏糊糊的?我抱你去洗澡啊。”   贺白转过头来看着曲铭心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双臂来,用一种讨要拥抱的姿势歪着头浅笑着对曲铭心说:“那麻烦曲处长了。”   他们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曲铭心在面对着贺白时一忍再忍,知道不能在这个情况下再对贺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偏偏贺白若有若无很不怕死的挑衅他,最后还是在浴室里用手互相成全了对方。   贺白借口曲铭心会睡不好而要求回到自己的房间睡,然而曲铭心自从他出事后就开始了选择性耳聋,他彻底忽略了贺白的声音,抱着人放在了自己床上。   不等贺白再说什么,曲铭心便动作飞快的关了灯拉起被子来给两人盖上,他亲了下贺白的额头,然后说:“睡觉,困死了。”   说完没过三分钟,贺白便听到曲铭心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起来。他是真的累了,熬了两天,只有今天早上睡了两个来小时,剩下的时间要么是在动脑子要么是在费体力,的确是该累了。   贺白下午在医院睡得很足,而且现在他背上和脚腕还在隐隐作痛,睁着眼睛躺了半个小时也没有丝毫的睡意。他索性翻了个身,看着曲铭心的睡颜,眸光闪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曲铭心的脸,看了大约两三个小时,才慢慢感到困倦。   曲铭心肌肉结实的手臂就在他身边,贺白稍微蹭了一下,枕着曲铭心的手臂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们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贺白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八点半了。   曲铭心大约从18岁之后就没有一觉睡到这么晚过,更何况他们昨晚睡觉时间比平时早很多。贺白揉了下眼睛,再抬头,曲铭心已经拿了他的衣服扔在床上。   “需要帮忙吗?”曲铭心蹲在床边,把下巴放在床上,一脸期待的看着贺白。   “不用。”贺白很有礼貌的冲他笑了笑:“谢谢您。”   曲铭心于是撅了下嘴,一脸失望的站起来,也不穿衣服,光着精壮的上半身悠悠哒哒的走出去洗漱,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贺白仔细听了听,发现他念叨的竟然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啊不早朝……”   贺白摇了摇头,穿上衣服,扶着床站起来,单脚蹦着去洗手间。   曲铭心刚洗完脸,一出门便看见贺白衣着整齐单脚光着脚站在走廊里,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高声念叨着:“哎呦我的祖宗啊你就非得自己走路自己蹦是不是,你叫我一声不行吗?”   “哪有这么夸张。”贺白推开他要搂住自己腰的手,轻松地跳进洗手间去刷牙洗脸。   曲铭心看了两眼,发现他单脚站的非常稳,才终于放下心来回去穿衣服。   昨天下去曲铭心就打过招呼,今天他不去市局。主要是去了也没什么用,经侦的同事还在和陈如海一起查那个神秘的转账人;姜植带着人只扫了一半嫌疑人可能居住的小区;唐桥追查发布账号的原始IP地址至今没有下文,估计是查不出来了;宋秦正忙着做各类型泡菜饺子的对比,试图通过这种办法来锁定受害者最后出现的地点;而姜植手下的人还在没日没夜的熬监控,姜植总是不相信两个大活人竟然就能凭空消失,一直寄希望于监控上。   这一切都毫无进展,唯一算是有点借鉴意义的是董福的父母提到在董福遇害前一周,董福就已经消失了。   但因为董福平常工作就神神秘秘的,他父母也担心给他打电话让他开车分心出事,所以也没有多想,没有报案。   贺白洗漱的时候曲铭心给唐桥打了个电话,唐桥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曲铭心安慰了他两句后,让他过一过最近的失踪案,看看有没有失踪超过三天且还未破案的,并且职业或身份上有一定共同性的,最重要的是看一看之前他们在监控的那些人,有没有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   打完电话,曲铭心伸了个懒腰,走到洗手间门口抱起贺白下楼,接着把他放在了轮椅上。   “去公安大学?”曲铭心问。   “好,我给段老师打个电话,看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第60章   段凝光,罗培风的同期战友,同时曾经是唐平市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在曲铭心来到唐平市以前,他一直是唐平市的刑侦一把手,破获的大案奇案无数,如果不是他一直铁了心留在一线,现在的职位不会比罗培风低。   同时段凝光还是公安系统内有名的天才,他在大学时期就积极了解并引进各项国外专业技术,从最开始的基因检测到犯罪心理侧写,再到后来心理犯罪专家和各项刑侦专业技术,可以说唐平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一切都是他从无到有创造出来的。   而组建一个优先级别高于刑侦大队,拥有协调指挥权直接向局长负责的特侦处,最开始也是段凝光的想法。   这个想法早在十年前段凝光就已经提出来过,但因为当时的体制还较为固化,且放眼整个唐平市也没有一个担得起特侦处处长职位的人才,这个想法才被搁置了下来。   直到曲铭心退伍,带来了唐桥这样的顶尖人才,特侦处的想法才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唐平市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市局。   特侦处处长在编制上来说跟刑侦大队大队长同级,本来上面为了照顾段凝光的情绪准备给他升一升,但段凝光却直接提出了辞职申请,动用一切关系在曲铭心来到唐平市之前转调到了公安大学当副校长。   上面只当段凝光看曲铭心这样一个空降的小辈手握重权不爽,曾经试图说服过段凝光让他继续留在刑侦大队,段凝光拒绝的姿态却相当强硬,上面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留在公安大学里当他的副校长。   所有人都以为段凝光看曲铭心不顺眼,事实上曲铭心来到唐平市这两年里,也的确没有见过段凝光。但绝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段凝光和罗培风都曾经是曲铭心母亲的学生,而唐桥的父亲既是他们的学长,也是曲铭心母亲的师弟。   从小到大,罗培风和段凝光都以唐桥和曲铭心老师的身份照顾着这两个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后来他们因为任务调任外地,唐桥出国留学,曲铭心入伍,之后四个人的交流才逐渐变少起来。   当年曲铭心求助唐桥,也是在求助罗培风和段凝光。   曲铭心没有贺白那种洞悉人心的妖怪技能,他自己是一个几乎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人,这样的人有充分的观察力却缺少同理心,因此不能设身处地的去理解他人的想法,从而给予包容和宽慰。   所以关于段凝光态度坚决地离开市局这件事,曲铭心只能从唐桥的言辞和罗培风偶尔流露的态度中大胆猜测,或许段凝光同样对他抱有愧疚感,才不愿意与他成为同事,甚至不愿意见他。   段凝光今天只有早课,十点多就结束。他们出门的时候刚刚九点多,于是曲铭心先是带着贺白回了趟省立医院办理完出院又吃了顿饭后,才驱车前往公安大学。   这次曲铭心记得把车停在停车场而不是校门口了。校门口看门的老大爷已经忘了他们,曲铭心推着贺白从他第一次进来的那个校门走进大学,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向教务大楼走去。   他们来的不算早,学生们已经下课,树叶已经变黄开始掉落的林荫路上三两成群结伴而行的学生越来越多,这条安静宽阔的柏油路也逐渐变得拥挤起来。   贺白是名人,就算学生们不认识他,他和曲铭心的两张脸也格外的吸引人。曲铭心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四面八方都有视线投来的感觉,只是他对他人的视线太过敏感,仍然有点受不了这种暴露的感觉,忍不住推着贺白走得更快了些。   贺白倚着椅背,不用自己走的感觉特别爽,他微微仰着头看着两旁的风景,这些景色他四年中看过无数遍,本应该烂熟于心再无新意的东西,此刻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和怀念。   在一个地方待了很久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想法,在这里的这些年一切都深深刻在他们心里,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忘却,可半年或一年后再次回来,陌生感便会油然而生。   曾经总觉得没什么变化的地方会在离开的那段时间内迅速发展改变,以至于再次回来时总觉得这里已经翻天覆地,不再是之前自己熟悉的世界。而就算什么都没改变,就算回到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看着与记忆中一样却总有哪儿不一样的街道,看着不熟悉的陌生人,格格不入的感觉也会清晰明确。   贺白原来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那么多愁,无比赞同着“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样理所当然的诗句,哭诉着自己无处为家的孤独。现在他才隐隐约约明白那些人感叹的究竟是什么,不是感叹逐渐变得陌生的家乡,也不是感叹身在异乡太久那种无处是家的孤独,他们只是在感慨自己的变化。   或是觉得自己蹉跎了,或是觉得自己油滑了,但总之,睹物后总是思人,想到的或许是故人,或许是曾经的自己。   如果没有遇见曲铭心,贺白猜想不论再过多少年他再回来,都不会有这样的感慨。   因为曲铭心,他的心境变了。   曲铭心的记忆力算得上妖孽,半年前瞥过一眼的校园地图到现在还深深地记在脑子里,他脚步飞快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推着贺白一路来到了教务大楼。   段凝光的办公室在四楼,曲铭心四处找了找,竟然没找到电梯。   “不会吧,公安大学这么穷吗?大人物在的办公楼竟然不装电梯,这是要发扬我党我军艰苦奋斗锻炼身体的精神吗?”曲铭心站在空旷的大厅里咋舌,“也太看得起那帮老头了吧?”   贺白最近听见曲铭心这么不着调的说话就觉得头疼,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说:“电梯是后装的,在门后面。”   曲铭心于是夸张的松了口气,推着贺白走过去:“吓我一跳,真没电梯的话只能请段老师下楼一叙了。”   他们坐电梯上楼,这电梯说是后装的也仍然老旧,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电梯缓慢向上时也在不停地晃动着,搞得曲铭心背僵直着,随时准备踩着贺白的轮椅踢开电梯上面的维修口逃生。   段凝光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出了电梯就是,贺白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说了声“请进”后才拧了下门把手,曲铭心伸手把门推得更开一些,然后推着贺白走进去。   段凝光带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看电脑。   平心而论,段凝光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他的魅力不仅仅体现在他的坚持和那些天才般的想法上,更体现在他的外貌和气质上。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有着二十多年刑警经历的人。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且十分帅气干净。他目光明亮却温和,嘴角总是带着笑意,即使坐在椅子上看电脑,脊背也仍然挺得笔直。他穿着宽松舒适的中式衬衣,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手腕上戴一串檀木珠,有淡淡的木质香味从他身上传来,更使他看着不像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而像是一位从事文艺工作的年轻人。   “段老师。”曲铭心与贺白几乎异口同声的说。   “嗯,来了。”段凝光摘下眼镜站起身来,走过来请曲铭心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他端着茶盘走过来,半蹲在地上给贺白和曲铭心倒水。   曲铭心想帮忙,段凝光却绕过他,笑着看他一眼,自己动作麻利的倒好三杯茶,坐在曲铭心对面。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贺白身上,他看了看贺白的腿,皱着眉有些担心的样子,问:“严重吗?”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不过分低哑,也不过分尖利,他咬字带着一种江南人独有的柔和与朦胧,听起来十分温柔。   “不严重。”贺白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样方便点。”   “那就好。”段凝光点了点头,“今天来是为了做人像建模?”   “对,我只看到了侧脸,希望您能把正脸做出来。”贺白把昨天画的那个本子拿出来,递给段凝光。   3D人像建模是种不太新的新兴技术,主要用于游戏捏脸,其次用于3D动漫。四年前段凝光提出利用这种技术来建模犯罪嫌疑人的面部用于抓捕,或者在仅有部分面部特征时利用这种技术来复原犯罪嫌疑人全脸。   但一来天网系统能提供的监控一部分比较模糊看不清面部骨骼和肌肉走向,另一部分清晰的也不需要用这种技术来还原。而仅有部分特征的情况也极为少数,大家普遍认为仅有部分特征时的目击情报和描述是不准确的或是夸大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所以这个想法仅在四年前提过一次,后来便也没人再提过。   但是贺白的记忆力基本不会有偏差,他在近距离看到过犯罪嫌疑人的侧脸,当晚画出的侧脸与曲铭心当时看见的一模一样,基本可以保证和真人一致。   他们查监控总不能按照体型来找,唐桥的插件需要精确的面部骨骼特征,要想利用好遍布各个角落的天网系统,他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把犯罪嫌疑人的脸明确下来。   市局内部没有这样的技术,但段凝光有。   段凝光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贺白画的侧脸,半晌后点了点头,“侧脸画的挺好的,我试试吧。”   聊完最重要的事,段凝光又问了问他们最近的工作怎么样,现在的案子是不是很棘手。   曲铭心少见的不怎么说话,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贺白与段凝光聊现在的案子。   段凝光给出的几种调查思路基本与现在曲铭心在做的一样,他赞许的看了一眼曲铭心,夸奖道:“当年我们的确没有选错人。”   曲铭心笑了笑,话题一转,跟他聊起了公安大学的那个案子。   作为公安大学的副校长,同时也是当事几个学生的导师,段凝光虽然没有参与在案件中,但完整的结案报告他看过,也跟罗培风聊过。   他们与曲铭心一样,看着那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的照片沉默了很久,大约是想起来什么不愉快的过去。公安大学的案子结束以后曲铭心也曾经试探过罗培风的态度,但罗培风显然拒绝与曲铭心谈论这件事。   而曲铭心现在很想知道段凝光的态度,他是否愿意提到这件事情,他们熟悉这把刀的原因又是否跟那位神秘的贺清平有关。   然而不等他把话挑的更明一些,一提到公安大学那个案子,刚才还非常热切的讨论案件的段凝光便突然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曲铭心一眼,又看了看贺白,突然站起来说:“我中午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以他的性格和修养,这样的话说出来已经算是失礼,曲铭心同样站起身来,看着段凝光走到办公桌前背对着他们不肯转过身来,他沉默良久,点了下头,说道:“好的,那麻烦段老师了。”   “为什么提到公安大学的案子?”去停车场的路上,贺白仰头看着曲铭心,轻声问他。   “你之前说贺清平是你的长辈,对吗?”曲铭心低下头来,看着贺白颜色偏浅的眸子,问他。   贺白的神色没有变化,他嗯了一声,接着问道:“公安大学的案子和他有关?”   曲铭心笑了一下,他没有答话。贺白这个问题问的太蠢,与他平时展现出来的那种敏锐完全不符,曲铭心只能认为他在逃避这个问题。   贺白从曲铭心那一声轻笑中猜到了曲铭心的想法,他顿了一下,自己也笑了:“是那把刀?段老师曾经见过那把刀对吗,如果是的话,那贺清平和段老师他们是同期?”   曲铭心看着他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表情,顿了一下,选择避开这个话题,“我不确定,只是怀疑,罗局一直不愿意跟我谈这个事,所以我想问问段老师。”   他推着贺白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公安大学,上了车关好车门后曲铭心才似笑非笑的看着贺白说:“没想到段老师也不愿意提,甚至直接把我们赶出来了。”   贺白也笑了,似乎是为他们的遭遇而感到好笑,他看着曲铭心发动车子开上去市局的路,盯着他观察了半晌,才突然问道:“可是曲处长,你为什么突然又想知道贺清平的事情了呢?”   --------------------   人像建模是我扯的,我隐约记得好像在哪看到过类似的技术但是没有找到,大家看个乐呵 第61章   为什么突然又想知道关于贺清平的事情了呢?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直直的刺进他们现在互相防备的原因中,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贺白仍然笑盈盈的,礼貌又温和,似乎刚才那个尖锐的问题并非出自他口,或者他根本觉得这个问题不算什么。   曲铭心笑了一下,非常明目张胆的跳过这个话题,问贺白:“中午想吃什么?”   贺白仍旧看着曲铭心,看着他神色不变,眼神却逐渐冷下来的样子,转过头去,想了想答道:“米线吧。”   于是他们先去市局附近曲铭心经常光顾的店里吃了米线,服务员已经记住了曲铭心和贺白这两位常客,看到贺白坐着轮椅进来才终于想起来昨天看到热搜时为什么会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   她走过来给他们点餐,时不时自以为隐蔽的看两眼贺白,而贺白装作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也似乎忘了刚才在车上他与曲铭心之间那个无解的问题,飞快的吃完一份米线。   吃完饭,不等他们上车,曲铭心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那是来自罗培风的电话,曲铭心接起来后,罗培风压抑的声音便单刀直入的闯进他的耳朵里:“董国明死了。”   董国明,就是那位昨天跟踪他们半天最后被曲铭心赶走的董所长。   曲铭心眯了下眼睛,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把贺白扶上车坐好,又把轮椅放在后备箱,他安静的听完罗培风给他简单描述的董国明的死因和时间地点后,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看了眼贺白,笑着问电话另一端的罗培风:“所以我现在该去哪呢?”   如果是寻常凶杀案,或者是与现在特侦处处理的案子相关的事件,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是姜植给曲铭心打电话,少数情况是许居涵很不耐烦的通知他时间地点。   但这次是罗培风给他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了董国明的死因后告诉他董国明的尸体已经被拉回局里做尸检了,言下之意曲铭心听的很明白,但他还是想听罗培风亲口说出来。   “回市局吧。”罗培风顿了一下,平静的说:“监控显示董国明最后见的人是你和贺白,这个案子由隔壁东平市刑侦大队的同志负责,他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   董国明死在今天凌晨四点钟,死因与赵骞一致,都是颈部被勒紧后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不同的是董国明似乎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被勒死的,他的身上有挣扎的痕迹,从他的指甲中也找到了一部分属于犯罪嫌疑人的皮肤组织。   如果没有他左侧锁骨上的四道刀痕,他的死亡可以说是非常普通,仇杀、劫财、无差别杀人等都可能是怀疑的方向,但偏偏他的锁骨上有四道横向排列的竖直刀痕,让这件案子一下子与最近声名远扬的唐平市连环杀人案扯上了关系。   更何况董国明在临死之前,最后一个见过的人就是负责这次连环杀人案的曲铭心。   曲铭心刚进市局就看到了守在门口面色不善的姜植和两名陌生的刑警,他们一同站在市局门口望眼欲穿,只等着那辆鲜艳的牧马人出现。   而当曲铭心一出现,那两名陌生的刑警便立刻追了上来,曲铭心刚下车,他们就伸手想要摁住曲铭心的肩膀。   “哎哎哎,干嘛呢!”姜植从后面追过来,十分凶悍的挡在曲铭心面前,粗暴的推了一下那两名刑警,“说好的只是问问情况,干什么这是?”   “我们姚队指示,看见人就把人带回来。”其中一个刑警看着曲铭心说。   曲铭心挑了下眉,拍了拍姜植的肩膀,示意他先让开。那两人看见姜植让开便又想动手,曲铭心抬眼扫了他们一眼,一双看似温和的眸子里,杀意结成冰渣,似乎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他们愣了一下,不约而同的顿住了。   “这就对了嘛,不要太着急。”曲铭心大大咧咧的绕过他们,先是打开后备箱取出轮椅来,才又故意从他们面前经过,绕到车子另一边把贺白扶到轮椅上。   “你看,我这儿还有第二位嫌疑人呢,我带着他一起跟你们去见那个谁……”曲铭心锁好车放好钥匙,走到他们面前懒洋洋地问:“你们队长姓啥来着?”   “姚队长。”其中一人看着曲铭心这吊儿郎当不走心的样子,忍着怒说道。   “嗨,不重要。”曲铭心冲他们摆了摆手,“你们队长现在人在哪呢?”   “局长办公室。”   “呵,面儿挺大啊,局长办公室都进了,真牛。”曲铭心砸吧砸吧嘴,悠悠哒哒的推着贺白进了市局大楼。   后面两个刑警对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跟上曲铭心。   东平市刑侦大队队长名叫姚舜,年纪四十出头,为人刻板执着,是位认死理的主。但这位姚舜队长早年是干缉毒出身,多年摸爬滚打加上性格加成,一路走来竟然也战功赫赫,威名震震。在曲铭心还没来唐平之前,在姜植还没有赶鸭子上架成为唐平市刑侦大队长之前,这位姚舜同志是全国最年轻的刑侦大队长。   他这样一身荣耀且为人认真的人,最讨厌像曲铭心这样非专业出身,依靠关系空降成为处长,做事还相当没有章法的人。   按照姚舜的想法,他和曲铭心本来应该在审讯室相见,而不是在局长的会客室。   曲铭心说罗培风给姚舜面子,实则这个面子是给他和贺白的,不然按照现在的规章制度,曲铭心和贺白是要分别被关进审讯室,在监控录音和书记员的三重见证下把昨晚与董国明的谈话和自己的行踪重复数遍的。   曲铭心知道他们在局长办公室,甚至懒得敲门,直接推门推着贺白进去,让坐在沙发上本来就等的脸黑的姚舜一瞬间脸变得更黑了一些。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给队里同事买饭来着,耽误了点时间。”曲铭心连应付式的笑容都没有,嘴上不怎么走心的说着抱歉的话,低头一看发现他们买的饭菜还全在贺白的手里,顿时又是一连串的抱歉。   “哎呀你看,姚队长派的人威势太强了,把正事儿都给忘了。”曲铭心拍了拍贺白的肩膀,贺白心领神会,抬手把那硕大一袋子盒饭递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保驾护航的姜植,“给大家分分,中午还没吃饭吧。”   姜植接过来,有点犹豫的看了眼坐在屋子里的罗培风,罗培风冲他点了点头,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曲处长好大的架子。”姚舜看见曲铭心的第一眼就觉得不顺眼,哪有正儿八经的刑警穿成他这样的,潮牌卫衣做旧牛仔裤加夸张的马丁靴,那样子看着不像是个警察,倒像是个等着别人过来摆拍的小明星。   “嗨,不如姚队长架子大,您谦虚了。”曲铭心抬手关上门,把贺白推到沙发旁后自己直接跨过沙发,一屁股坐了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   不怪曲铭心态度不好,唐平市与东平市行政平级,他作为唐平市特侦处处长,理论上与东平市刑侦大队长平级。根据罗培风的那通电话,曲铭心基本可以确定现在他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隔壁市要查也只能过来请他们协助破案。   而姚舜作为隔壁市的平级干部,带着人直接杀到唐平市来,看着不像是请曲铭心和贺白协助调查反倒是彻底把他俩当成嫌疑人对待,对曲铭心还如此不客气,俨然一副喧宾夺主占山为王的态度。   姚舜的脸彻底阴下来,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曲铭心,问他,“昨晚董国明离开后你去了哪?”   “在家睡觉。”曲铭心摊开手,直接仰躺在沙发上,很悠闲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姚舜说。   “谁能证明?”   “他。”曲铭心指了指贺白,不等姚舜开口,他紧接着说道:“不过他可能睡熟了没发现我离开,也可能包庇我帮我作伪证,哎呀,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没有人能证明我在家哈。”   姚舜的话被曲铭心抢先一步说完,他脸色变了变,冷笑了一声,刚准备说什么,曲铭心便又开了口。   “不过吧,好像也没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董国明吧。我要是真想杀他,得一路尾随他到你们东平市,凌晨四点杀了他以后要飞快的赶回唐平,然后今天早上八点多和贺白一起出门去找段院长。”曲铭心摆弄了一下自己短短的头发,真情实感的对姚舜说:“还真挺累的哈。”   他摊开手,丝毫不给姚舜开口的机会:“虽然我的确是在家睡觉,看姚队长这个样子也的确没找到能证明我离开的证据,但是毕竟知道连环杀人案的也就这么几个人,姚队长为了尽快解决案子往我头上泼脏水,我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   他双手握拳并拢在一起向前伸到姚舜面前,“您是直接在这把我抓了,还是带回东平市再抓?”   姚舜不敢置信的看着曲铭心伸到他眼前的手腕子,彻彻底底的没话说了。   他是真没见过这一号人物,本来刚才用那种语气态度询问曲铭心是他习惯使然,也是真看不惯曲铭心为人处世的样子。没想到曲铭心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张嘴比他还会安排自己,三两句话给自己定了性,顺便一盆脏水结结实实的泼在了他身上。   姚舜戎马半生,什么夸奖他都听过,偏偏没听人说过他罔顾事实为了破案栽赃同事,当下血压便骤然高了起来,气的恨不得给曲铭心两巴掌。   然而不等他发火,那双戳在他眼前的手腕子便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摁了下去。   “姚队长不要生气,我们曲处长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贺白摁下曲铭心的手,冲着姚舜简单的笑了笑。   “他心情不好就是拿同事撒气的吗!我没见过这种人!”姚舜看见曲铭心这边有人认怂,火立刻窜了上来。   “您没见过的人和事多得是,也不用这么自卑。”贺白依旧是温和又谦逊的语气,他看了眼罗培风,发现这个脸黑黢黢的老头嘴角一抹不明显的弧度,便看出来这位姚队长是真的不招人喜欢。   “既然是在局长办公室见面,那姚队长应该是没有发现与曲处长相关的证据了。”贺白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比曲铭心还要技高一筹,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姚队长,三两句话颠倒是非黑白:“您有情况想找我们了解,我们当然支持,您也不用不好意思,想知道什么问就行,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姚舜瞪着眼睛看着贺白,面上看起来凶悍无比,心里已经开始自我怀疑。   他在想难道有问题的不是曲铭心他们吗,难道他做的不对吗,怎么这个白白净净坐轮椅的小警察开口说两句,就全变成他有问题了?   “您看起来好像有点混乱,没关系,我给您捋一遍。”贺白看人心的本领已经登峰造极,他礼貌地伸手请姚舜坐下,接着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简单地说:“董所长在晚上六点左右找到我们,当时我们没有发现董所长,他跟着我们一路回家后,在地下停车场拦住我们。他来找我们,或者说找曲处长的原因很简单,调查时曲处长要求董所长封口,不允许泄露相关证据,但很遗憾的是相关证据在昨天下午就已经被不知什么人发布到了微博上。董所长前来恳求曲处长相信他的清白,曲处长表示相信后,董所长便离开了。”   “董所长离开时应该刚过八点,小区停车场和出入口都有监控,相信姚队长是查得到的。”   姚舜皱了下眉,他坐下来,看着瘫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曲铭心,皱着眉说:“然后呢?这位曲处长是不是离开过,你能证明吗?”   “昨晚我的确睡得比较晚,在我睡之前我没有听见曲处长离开的声音,当然,我的证言不一定可信,如果姚队长能找到证据证明曲处长的确离开过,那我也无话可说。”贺白观察着姚舜的表情,慢条斯理的说:“不过看来姚队长没找到证据,您这样的表现和言辞,是曾经与曲处长有矛盾?”   “你别胡说。”姚舜立刻反驳,“我只是秉公查案。”   他看了眼罗培风,迅速的说:“曲处长是与死者最后见面的人,还是这件连环杀人案的负责人,我不能相信曲处长与本案无关,建议曲处长撤离本案。”   “哈哈哈。”曲铭心突然大笑一声,站起身来,隔着一张茶几拍了拍姚舜的肩膀,“大哥,麻烦你下次说话过过脑子,好吧?”   姚舜脸色骤变,然而不等他说话,曲铭心已经推着贺白的轮椅脚步悠闲的离开了罗培风的办公室。   不管人死在哪儿,总之现在尸体放在他们唐平市市局的法医室里,负责解剖的也是特侦处的许居涵。罗培风嘴上不说,实际意思相当明确,这个案子仍然归由曲铭心负责,至于怎么处理姚舜,那是罗培风的工作。   曲铭心推着贺白一路到了法医室,这回他记住敲门了,推门进去以后,许居涵已经摘下了手套,他的助理在做最后的缝合工作。   “怎么样了?”曲铭心倚在门边问。   许居涵抬头看了他一眼,曲铭心脸上还留着刚才跟姚舜费嘴皮子时的不爽,许居涵先是毫不留情的笑了一声,才摇着头说:“最坏的情况,模仿作案。” 第62章   曲铭心挑眉,脸上的烦躁反而减轻了些,他靠着墙站直,问他:“这怎么说?”   “自己看。”许居涵把桌上两张照片扔过来,说:“赵骞和董福尸体上的刀痕平直,用力均匀留下的伤口深度一致,且间隔和和每一道刀痕的长度都是一样的。但是董国明的不一样,他的刀痕更浅一点,每一道虽然长度基本一致,但间隔不同,力道也不同,除非凶手突然手残了失忆了,不然基本排除同一犯人的可能性。”   “还有,董国明没吃过泡菜饺子,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被人从后面用绳子勒死的,凶器就留在原地,与尸体上的痕迹相吻合。”   “不是说指甲里有皮肤组织来着,有吻合的DNA吗?”曲铭心看了看两张照片,又随手递给贺白。   “查了,目前基因库里没有吻合的。”许居涵穿上白大褂,整了整领子。   “是在犯罪库里查的吧?”贺白突然说:“在警方内部的DNA库里也查一查吧,说不定会有收获。”   许居涵挑眉看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好。   他们离开法医室回自己的办公室,路上曲铭心问贺白:“为什么要查内部的DNA?”   “哦,也没什么。”贺白想了想,抬头冲着曲铭心笑了:“我就是觉得那位姚队长奇奇怪怪的,不像是曾经最年轻的刑侦大队长,而且他最后那个提议,太蠢了。”   在别人的地盘上要求别人放手不许再查下去,的确够蠢的。曲铭心笑了一下,推开办公室的门。   “老大。”唐桥坐在里面,面前摆着刚吃完的盒饭,他听见声音抬头,跟曲铭心打了个招呼。   “嗯,查的怎么样?”曲铭心走过来坐下,凑过去看唐桥的电脑。   唐桥于是把电脑转过来,给曲铭心看。   “董国明的账务没问题,我查了他的所有消费记录和收入记录,都很干净,他甚至没有办唐平银行的卡和存折,所以应该和前面两个案子没关系。”唐桥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接着调出另一个画面来。   “他们在现场发现的董国明的手机里面所有的消息和通讯记录都被删除了,恢复之后,有一条短信很可疑。”   “刀痕的事情是我泄露的,凌晨三点半到东平市赵家村来,否则我会让所有人认为是你泄露的证据……”曲铭心凑过去把唐桥恢复出来的那条短信念了出来,接着笑了一下,“还真是为了这事儿。”   他笑的不是很走心,甚至笑容有些涩,曲铭心向后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我都说了知道不是他……”曲铭心轻叹一声,坐起身来看着唐桥,“查到发短信的人是谁了吗?”   “查不到,一次性电话卡发的,和之前那几次一样。”唐桥摇了摇头,有些沮丧。   “东平市赵家村,是不是那个高速旁边的村子?”贺白突然问:“我记得之前那个村子因为拆迁的事情闹得很严重,这两年已经没人住了,能通过基站服务信息找到那段时间那个地点出现过的手机信号吗?”   唐桥眼睛一亮,立刻拿回电脑来开始工作:“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个地方人迹罕至的,只要不关机……”   “老大,还真有。”没过多长时间,唐桥便找到了,“那段时间那个地方除了董所长的手机信号,还有一个,等我查查这个信号的轨迹……”   “是不是经常出入东平市公安局。”贺白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笑着问。   “还、还真是……”唐桥呆萌的抬起头来,看向曲铭心:“啥情况啊老大,内部人员犯案?”   “现在他在哪?”曲铭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追问道。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唐平市高速出口,现在查不到了,估计是把电池扣了。”唐桥摇了摇头,补充道:“这个电话号码是网上卖的那种不记名电话卡,也查不到户主姓名。”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接着曲铭心说道:“黑进东平市局看看他们最近的考勤,是不是有人很久没来上班了。”   东平市根据出勤时间算绩效的体系很有名,因此他们的考勤系统做的也格外精确复杂。黑同级单位的系统这种事唐桥做的驾轻就熟,没费多长时间就找到了那位失踪的朋友。   周雀。   “个人资料。”曲铭心扬了扬下巴。   唐桥于是又黑进内网把隔壁单位警察的个人资料找了出来。   周雀,男,29岁,东平市刑警大队刑警,梁滇市人,东平市警察学院毕业,毕业后进入东平市刑警大队做一名刑警。他没什么功绩,也没什么错误,三年前升职成为姚舜的直属部下,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工作调动。   “这个人失踪多久了?”贺白问。   “嗯……他的出勤是从四天前就停了。”   “得了,估计姚舜就是因为这个人才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吧。”曲铭心无奈的摇了摇头,“可真行。”   姚舜大概是已经查到了董国明的案子跟周雀有关,所以不想让曲铭心继续插手这件事情。自己的家务事自己来解决,曲铭心可以理解,但为了解决自己的家务事去影响到别人,这就有点过分了。   “查监控吧,这个周雀应该是来唐平市了,看资料他应该没来过唐平,可能会有几个监控拍到他。还有查查他的经济状况,我记得东平市也有唐平银行的分行。”曲铭心说。   “明白。”唐桥点头。   曲铭心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一封邮件,曲铭心点开就乐了,他把邮件转发给唐桥,还不忘感叹一声:“段老师这个速度非常可以啊,唐唐你看看用这个建模人头能查监控吗?”   唐桥打开邮件,里面是一个高清的人头3D图像,后面还跟了一个附件,是电脑模拟出来的骨骼图样。   “可以。”唐桥显然也很高兴,“我查查试试。”   ……   他这一试就试到了晚上,期间曲铭心跟着姜植把能坐上犯罪嫌疑人乘坐的那趟公交车附近的小区全部走访了一个遍,结果别说目击证人了,连身高体型相似的人都没大有。   曲铭心身心俱疲的跟姜植一起回到市局,推开办公室的门,姚舜就直挺挺的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善的看过来。   “姚队长还没走?”曲铭心看见他惊讶片刻,随口问他。   “你们既然在查我的人,为什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姚舜压着怒火问曲铭心。   “哦,你说周雀啊,我找到他的时候不知道是你的人啊。”曲铭心睁着眼说瞎话,他上上下下打量姚舜一遍,问:“怎么了姚队长,您是要包庇下属啊还是要违反规定啊?”   周雀是姚舜的人,现在周雀被怀疑和杀人案有关,还涉嫌泄露办案证据,按照回避原则现在姚舜没有权利过问曲铭心的查案细节。   姚舜皱着眉咬着牙,看起来是马上要发火了的样子,却硬生生忍了下来,硬邦邦地说:“周雀是我带起来的,他不是这种人。”   曲铭心笑了:“哎呦我的姚队长,您要是说废话的那还是赶紧走吧。或者您觉得我们查案有问题诬陷好人,您自己给省局提交报告让纪检的来查我们哈。再或者您先回去改改你们的考勤表,告诉所有人周雀没失踪他只是在家里拉了三天肚子?”   姚舜看不惯曲铭心吊儿郎当不上心的做派,曲铭心也看不惯姚舜这种一上来就兴师问罪搞得全世界就他最正义就他最伟大的样子。   更何况,曲铭心傲得很。   “姚队长,您自己请便哈,我继续调查了。”曲铭心冲他摆了摆手,接着就当做看不见这个人一样,坐在贺白旁边问唐桥:“有问题吗?”   “有问题。”唐桥点了点头,他把电脑转过去,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账单让曲铭心梦回两天前的赵骞那个案子。   “周雀的账单流水也有问题,收支数字不对,我查了转账账户,跟赵骞的是同一个,方法也是一样的。三年前,就是他升职后的三个月后,他收到了第一笔钱,我算了算这些年他那些没有出现在流水上的隐性收入,起码有60万了。”   贺白看了眼坐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的姚舜,他脸色铁青,整个人僵直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握得很紧。   “监控查的怎么样?找到周雀了吗?”曲铭心又问。   “刚刚找到,周雀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今天晚上六点多,在唐平银行总行门口,但他只是徘徊了片刻就离开了,之后路线不明确。”   曲铭心看了眼表,现在是七点二十分。   “地图。”不等曲铭心说,贺白已经展开了地图,从唐平银行离开一定会被监控拍到的几个路口已经被贺白画了叉,嫌疑人昨天来的路线也已经标注出来,排除这几条路,周雀能选择的离开方向只剩下了两条。   “叫上姜植带人沿着路查,街头巷尾的小地方也别错过了,不排除周雀已经遇害的可能。”   曲铭心一边吩咐着一边从柜子里拿了枪插在自己后腰,唐桥自觉地收起电脑戴上帽子准备跟曲铭心一起走,而贺白打完电话一把拉住正要出门的曲铭心,冲他笑了笑:“我也去。”   “别闹,你又走不了路。”曲铭心看他一眼。   “我留在车上。”贺白态度很坚定。   时间不等人,曲铭心没再犹豫,单手抄着他腋下扶他起来,三人一起离开办公室下楼。   姚舜站在后面,一句“我也去”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他从最开始知道特侦处和曲铭心这个空降处长的存在起,就一直看不起他们。他觉得这不是正途,是歪门邪道,尤其是找一个非专业出身之前从来没办过案不知道从哪出来的人空降过来当处长,实在太过儿戏。   他知道特侦处这几年来战功赫赫,但他从来觉得是因为他们运气好,他坚信用脚走用嘴问用眼看才能抓到凶手找到真相,一直不愿意接触新兴技术。国内一线城市刑侦大队里,只有东平市没有犯罪心理专家,因为姚舜觉得这都是骗人的东西,拿来也没用。   直到刚才,他在特侦处坐了半个小时,贺白和唐桥一人一句根据少得可怜的监控和周围的路况特征一路推出了周雀的行动轨迹,顺带查出了周雀的账户问题和东平市几件周雀经手后不了了之的案子。   事实证据摆在眼前,再强调周雀没有问题,反而是告诉别人他有问题。而到了这时姚舜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是他一直以来都太过傲慢了。   曲铭心作为一名合格的说好不灵说坏灵的乌鸦嘴选手,这次也不负众望的说中了周雀之后的命运。   他们沿着那条差点要了贺白命的人工河寻找时,曲铭心不知怎么突然向黑黢黢的河滩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在黑黢黢的一片凹凸不平的石滩上,曲铭心似乎看到了一个人。   他们停下车翻过栏杆下去查看,那里的确趴着一个人,而且曲铭心对这个人的衣着相当熟悉,这正是二十分钟前他们在监控中看到的周雀的衣着。   曲铭心闭了下眼睛,撑着河边的栏杆翻下去,一路灵巧的跳到那人身边,把他翻了过来。   这的确是周雀。   他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浸透,还有血液汩汩的涌出来,把他身下一片河滩染红,一把与董福案一模一样的短刀被随意的丢在他旁边的地面上,似乎在嘲笑着没能阻止这一切的无能的警察。   而曲铭心的目光落在周雀的左侧锁骨上,周雀的衬衫被刀子割透,血液正透过薄薄的一层衬衣蔓延开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雀的锁骨上一共有五道刀痕。   曲铭心的脸沉了下来,他放好周雀的尸体,站在河滩上环顾一圈,眸子中压抑着怒火。   周雀的身体还余着一丝温热,如果他们能再早到十分钟,说不定周雀就不用被人一刀捅死后扔到河滩上。   如果他们能再早到十分钟,或许那个一直以来嚣张无比的凶手就会落网了。   许居涵带着他的助手很快到位,他看着曲铭心阴沉的脸色少见的没有在现场骂人,只是蹲下来打着手电筒仔细查看了一下周雀锁骨上的伤痕,然后抬起头来看向曲铭心,“刀痕力道长度间隔都和前两个案子一样,但是为什么他的锁骨上是五道?”   “不知道。”曲铭心声音低哑,他看起来相当不爽,所以只是挥了挥手,甚至都不想再看一眼周雀的尸体,“先拉回去吧,看看他的胃容物。”   “老曲!”姜植拿着一个大袋子从河边栏杆那儿喊他:“上来看看这个!”   曲铭心冲许居涵点了下头,三两下攀着碎石爬上河边,看向姜植手上拿着的那堆东西。   “衣服?”   “对。”姜植指了指不远处已经隔离出来的一片区域,说:“丢在那儿,应该就是凶手用来挡血后扔在这儿的,那片区域应该是周雀被杀的地方,接着凶手把他举起来扔下了河滩。”   曲铭心伸手摸了摸那件衣服。   那是件比较厚实的羊毛大衣,背面沾满了喷溅上的鲜血,显然凶手刚刚离开没多久,衣服上的血都还没有干透。   凶手没来得及准备像上次一样的塑料布,匆忙之间只能用自己的羊毛大衣勉强挡了一下血。这个天气外面穿大衣里面很有可能只有一件短袖或衬衫,走在路上应该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对。   “走访周边问问,人掉下去不可能没有声音,而且这个天气穿一件单衣走在路上肯定显眼,就算是大晚上的也应该有人注意到。”曲铭心又摸了把质地柔软的羊毛大衣,摘了手套拍了拍姜植的手套,回车上了。 第63章   “唐唐。”曲铭心拉开车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头看窝在后座上的唐桥,“这附近监控有收获吗?”   “有。”唐桥似乎就在等他这个问题,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不怎么清晰的屏幕上,周雀抄着手正正好好看向这边路过的身影格外显眼,而监控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七分。   “这个监控清晰度不高,所以最开始用插件滤的时候没有找到,刚才发现尸体后我调了一下附近的监控,这个是小学校门口的监控。”唐桥转过身给曲铭心指了指车辆左后方那间不怎么起眼的小学,小学紧闭着的铁门旁边,一个小小的监控摄像头不甚明显。   曲铭心皱了下眉,他把唐桥截出来的那段视频仔细看了几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视频里的周雀双手插在兜里,一直低着头脚步飞快的走着,直到走到小学大门附近,他先是侧头看了一眼校门,紧接着抬头,正好迎上了监控摄像头。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低下头来插着口袋继续离开了。   他的动作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也不像是被什么人威胁的样子,他看起来像是在赶路途中看到了这间小学,一个不注意才被监控拍到了自己的脸。   “这是唐平市第三小学?”曲铭心眯了下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小学校门。   “对。”   曲铭心下车走过去,这间小学校门很高很大,监控在校门左侧,而写着“唐平市第三小学”的牌子竖着挂在校门右侧。   曲铭心站在校门口看着里面已经关了灯一片漆黑的小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对,但当他在河滩上环顾四周时,看到离这里最黑的一栋建筑也的确是这间小学。   他深吸了口气,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飞快的顺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错过的部分后,才转身离开这间小学。   “先回市局吧。”上车后,曲铭心说。   ……   周雀的尸检报告出的很快,他像董福一样刚死没多久就没他们发现,尸体没有受到损坏,大多数的证据也没有被时间淹没。   当然周雀的尸体和赵骞董福一样,除了那五道显眼的刀痕,并没有留下太多供他们调查的证据。   “死因和董福一样,心脏中刀导致失血死亡,现场留下的那把刀就是凶器,姜植发现的大衣上面也的确是周雀的血。周雀的胃里没有发现泡菜饺子也没有发现安眠药,但他的确是在无抵抗的情况下死亡的,我在他口鼻组织和肺泡里检测到了异氟烷,就是医院常用的吸入式麻醉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了,和之前一样,特别干净。”   许居涵把检测报告扔在曲铭心桌子上,离开前没忘了补充一句:“哦,董国明指甲里的人体组织经过对比和周雀一致,手臂上的伤也对上了。周雀随身携带的两个手机中有一个就是给董国明发短信的那个,上面检出了周雀的指纹。董国明的案子可以结案了。”   许居涵飞快的把重要的消息说完,接着便推门离开了。   他一向不喜欢加班,这个案子开始之后每次找到尸体都是在晚上,要不是看曲铭心现在心情不好,许居涵可能早就甩手不管了。   “辛苦了。”曲铭心冲离开的许居涵喊道。   “就这么结案了?”贺白拿过许居涵扔在桌子上的法医报告翻了翻,抬眼看向曲铭心。   “怎么可能。”曲铭心冷笑了一声,“动机都不知道,周雀干嘛千里迢迢的过来杀一个跟他根本没有交集的派出所所长。”   “其实我觉得不一定完全没有交集。”贺白把法医报告放下,双手搭在腿上,对着曲铭心笑了笑。   “下午你出去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所以就让唐桥找了一下董国明曾经负责过的案子。”   贺白自己转过轮椅来把自己推到沙发边上,手指敲了敲扶手。   唐桥于是凑过来,把电脑打开给曲铭心看。   “一年多前在董家村有一个案子,一个年轻的女孩在自家地里被奸杀,第二天早上她的家人发现的时候,女孩已经赤身裸体的躺在地里六个小时了。”贺白微微抬头看着曲铭心,笑着问他:“你有印象吗?”   没有上报到市局的案子曲铭心当然不可能有印象,但是他扫了一眼那个案子的编号,接着便明白了贺白为什么这么问他。   这个案子董国明并没能查下去,因为他们后面发现的证据证明凶手来自东平市,杀人后又逃回了东平市。   东平市市局突然出现接手了这个案子,董国明打过报告,但显然上面更信任东平市市局一些,连他们协助调查的申请都没有通过。   曲铭心之所以对这个案子熟悉,是因为在今天中午他们查到周雀时,这个案子就是在周雀手上不了了之的案子之一。   而问题在于,被害的那个董家村的姑娘,是董国明的外甥女。   自从宋嘉卉的事情之后曲铭心就对类似的案子格外敏感,那时他多扫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就看到了重点。   “我们去趟董国明家。”曲铭心说,说完他先给姜植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着人跟着姚舜去一趟东平市,把这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和经手的人全部查一遍,顺便再查查周雀的家。   董国明可以说与这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没有关系,也可以说有关系。   他被连环杀人案中的一名受害者杀死,而杀死他的人在他的锁骨上留下痕迹,试图让人以为他同样是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问题是这些。”去董国明家的路上,贺白看着坐在后面有点焦头烂额的唐桥和有些烦躁的曲铭心,主动开了口。   “首先,周雀如何得知尸体身上刀痕的事情。这个问题有两种可能,要么周雀不是泄露消息的人,他只是看到消息后利用这个消息引诱了董所长。要么他认识凶手,知道对方的杀人手法,所以故意泄露消息,再勾引董所长过来。”   他看了眼曲铭心,顿了顿,接着说:“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周雀肯定一直在监控董所长,所以他知道董所长被你威胁了,才能用刀痕的事情把他钓出来。”   “如果周雀早就知道董国明在追查这个案子,并且有可能查到他身上他为什么非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曲铭心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支在扶手箱上,手指摩挲着领口。   “他可能会想借着这个机会安全的除掉董国明,但既然这样他没有必要再来到唐平市,他完全可以在杀了董国明之后继续回去上班,这样我们也不会查到他。”贺白顺着曲铭心的话说下去,他声音很轻很慢,一点一点的安抚下了曲铭心有些焦躁的心情。   “唐唐,今天查周雀的经济情况的时候,是不是只查了唐平银行?”曲铭心看着后视镜问唐桥。   “对。”他们说到一半的时候唐桥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会儿已经基本上有了答案,“周雀在三天前把自己的所有资产转移到了一个海外账户,那个账户有一条交易是跟我们的老熟人交易的。”   “谁?”   “Uncle neal.”唐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高兴。   毕竟这个账户实在太显眼也太常见了,常见到唐桥根本不需要查就知道周雀在他那里买了什么东西。   “Uncle neal?”贺白笑了,问道:“是那个专门做假护照假ID的尼尔叔叔吗?”   “是他。”曲铭心点头,转头拐下了绕城高速。   这位尼尔叔叔在国际上也算是位名人,他自称自己的名字取自《white collar》里面擅长伪造各种艺术品且智商惊人的男主Neal·Caffrey,但他的爱好显然没有那位真正的Neal高级,他最喜欢帮人伪造护照和假身份,做出来的东西完全可以以假乱真,这么多年了国际刑警一直因为这个人物的存在而感到头疼。   这位尼尔叔叔做生意完全不管客户的身份,只要钱够,谁的生意他都做。他做出来的东西向来直接送到机场,他的人目送客户离开后才会收取剩下一半佣金,因此广受业内好评。他的广告和联系方式常年挂在暗网交易平台的首页,基本上只要懂点行,都能找到他跟他做生意。   “所以周雀把自己的钱全部转移,并且从尼尔叔叔那里买了护照,说明他是想在解决掉董国明后直接离开。机票信息查得到吗?”贺白问。   “查到了,就在明天下午,唐平机场飞南韩。”唐桥飞快答道。   “东平市同样可以直飞南韩,周雀买唐平市的机票,是为了过来找人,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唐平市。”贺白看向曲铭心,曲铭心扬了下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是问题在于,如果只是为了躲避董国明的追查,周雀已经换了假身份,完全可以直接离开。但他选择杀了董国明后再去见人,说明这个案子有问题,不能被翻老底。”   “应该是这样。”贺白点了点头,他看着越来越近的董家村,低声说:“希望周雀杀了人就走了,没有去翻董国明的家。”   董国明家在董家村村头,房子是平房,院子不大,看起来有年纪了。这栋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老房子矗立在董家村进村的入口旁,像是守护神一样驻扎在这里。   贺白显然也是一位点亮了乌鸦嘴技能的高级选手,他们刚推开院子门走进去,就看到了一堆灰烬堆在院子中央。   曲铭心走过去蹲下拨了拨,烧的透透的纸灰随着他的动作飘起来,显得很脏。   “进屋看看吧。”贺白推着自己的轮椅推开董国明家的门。   董国明家显然比董福家要好很多,虽然也是个大通室,但布置还算合理精致。这个家看起来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很多年的样子,那些橱子柜子和各种方便的架子钩子都能看得出来主人的用心。但显然董国明不是一个精于收拾的人,他的衣服和袜子满地乱扔,水池边的控水架上盘子和碗随意堆叠在一起,水池里甚至还放了几个没来得及刷的碗。   “我记得董国明一年前和他老婆离婚了。”贺白看着屋内矛盾的景象,想了想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或许是因为董国明没能破了外甥女的案子,他老婆一怒之下才和他离婚的。”   “他老婆人呢?”曲铭心问。   “不知道,应该是去外地了。”贺白摇了摇头,他只是瞥了一眼董国明的档案,只看到这么多。   贺白听见曲铭心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绕过他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很乱,除了董国明自己乱扔的衣服和各种东西外,还有被人粗暴翻找过的痕迹。贺白的愿望没能成真,周雀在杀了董国明之后来到他家,把所有他认为和这个案子相关的东西都烧掉了。   但曲铭心似乎不是很信邪,他那是要重新再翻找一遍的架势。   唐桥自觉的走过去帮忙,贺白想了想,绕到董国明的衣橱前,拉开门。   董国明的衣服都很普通,清一色的衬衣西裤和羊毛衫,一看就是底层干部的标配装备。他的衣橱是老式的木制衣橱,贺白上下看了一眼,看到衣橱门内侧有一部分被胶带粘过后掉色的痕迹。   “找到了。”就在这时,曲铭心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白转头,看到曲铭心手上拿着一张照片,拧着眉,面色很不好的样子。   “是什么?”贺白问。   “这个。”曲铭心冷笑了一下,把照片甩了过来。   贺白抬手接住,低头仔细看了看。   这张照片看似是张风景照,当然这样说也很不确切,这张照片是从山上向下拍的一段高速公路,乍一眼看上去什么内容也没有,或许这也是周雀放过这张照片的原因,然后仔细看看贺白便看到了让曲铭心眉头紧皱的东西,在拍摄人脚边不远处,半截刀刃露在照片里,那刀刀刃宽厚通体全黑,和他们之前见过的那把插在路晓婷身边的黑色冷钢大狗腿一模一样。   贺白记得上次看到这把刀时,曲铭心的反应也不是很好。   “被奸杀的女孩案子有问题,董国明私下里查到了周雀和黑狗有关,所以周雀在临走之前也要杀死他,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黑狗。”曲铭心拿回那张照片,目光阴冷满含杀意。   “周雀给黑狗做事,也是被黑狗灭的口,其他人也是。”   贺白看着曲铭心怒火中烧的样子,抿了下唇,问他:“谁是黑狗。”   曲铭心居高临下的看了贺白一眼,他的眼神带着不屑与质疑,在接触到贺白目光的那一瞬间才有所收敛,他简单的说:“我一直在追查的那帮人,留下黑色冷钢大狗腿做标记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所以叫他们黑狗。”   “这个名字……”贺白轻轻笑了笑,他看着曲铭心手上那张照片摇了摇头,似乎自言自语的说:“挺贴切的。” 第64章   他们在董国明家里的收获不能算多,但董国明的案子可以结了,他们弄清楚了周雀的动机,也终于明白了董国明究竟是为什么而死。周雀杀人的证据充足,人既然已经死了,也不存在证言等问题。   而周雀来到唐平市的理由也大概弄明白了,他大概是想来告诉他上司自己把手脚处理干净了,或许顺带还想要点钱。   曲铭心从董国明家出来后情绪就不太好,他对董国明的印象不算太好,初见时那人就是一副畏头畏尾谄媚迎合上司的嘴脸,再次见面时董国明开着自己的车跟踪了他一路,最后在停车场也只是说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便离开。   说实话,在看到周雀的尸体之前,曲铭心一直不觉得董国明和这个案子,和黑狗有什么关系。他没想到董国明会单枪匹马的查到黑狗身上,或许董国明也不知道自己查到了什么,但对于曲铭心来说,董国明的确帮了大忙。   如果没有董国明坚持的查那个案子,周雀或许就不会灭他的口。如果不杀人,周雀或许也不会想要借机潜逃然后被杀。   那么曲铭心也就不会知道,原来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繁华城市车水马龙背后,那些罪恶与肮脏早已经盘根错节深深扎根在了城市地下。一只看不见的手藏在阴影中,躲在淤泥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搅弄着是非曲直,为了自己邪恶的私欲埋葬了不知多少生命。   这些被埋葬的生命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亲人,会有人为了他们的离去而痛苦,会有人记得一个单纯的名字背后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和故事。   他们也许在很努力的活着,在实现自己的梦想,像董国明那样。他做了几十年的警察,这几十年里董家村这个曾经恶性犯罪不断的地方逐渐变得越来越和平,村民也越来越富,而他依旧住在那个破旧的房子里,几十年如一日的守在村口,过着清贫的生活,吃着朴素的饭菜。   他或许没什么魄力,和所有人一样对领导小心翼翼的赔着笑,他或许也不太聪明,甚至开着自己的车出来跟踪领导。   但他仍然是干净的,勇敢的。   即使头发日渐稀少啤酒肚日益变大,他最开始的那颗心却一直没变过。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姜植的电话打过来,他们在周雀家里发现了圣经和电脑,按照曲铭心之前交代的他们破解了周雀收到的消息,都是东平市一些案子的案件编号。这些案子各式各样,有的是杀人案有的是抢劫案有的是诈骗案,但无一例外这些案子都被周雀接了过来,接着以合理的方式不了了之。   唐桥查到的转账记录证实了周雀的确用这些案子收钱,至此,周雀利用职务之便替黑狗掩藏案件并收取佣金的事实已经十分清楚,可以正式跟赵骞和董福的案子并案调查了。   周雀的家中搜到了他对董国明的观察记录,包括董国明追查的案子的一部分证据。即使董国明家的证据全部被烧毁,周雀家里的这些东西也足够证明董国明生前在做什么。   董国明的死因终于有了一个能摆在明面上的报告,他是为了查案而死,他理应得到荣誉。   曲铭心从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反复的看着周雀被拍到的几段监控视频,他始终觉得有问题,但就是差了一点点,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在哪。   贺白陪着他看了几遍,姜植的电话后贺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周雀是来找人的,他对唐平市的监控分布不清楚,所以他一直低着头努力避开监控,但这一次……”贺白指着小学门口的那个监控视频,笑了下:“这一次他是专门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   曲铭心皱着眉,又看了一遍小学门口的监控,听完贺白的话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   “他看到的是唐平第三小学的牌子,这时他才抬头看了一眼,他要找的人就在小学里。”   “唐唐!”曲铭心骤然起身,缩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唐桥被他这一嗓子喊得整个人一激灵,然后飞快坐了起来:“怎么了老大?”   “查唐平第三小学的教职人员,有没有和建模图吻合的人?”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穿着单薄在路上走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只要过个马路他就可以躲进学校里,注意到他的人很少,就算注意到了,警方也找不到。   “好的好的。”唐桥揉了下眼睛打开电脑手指飞快的动了起来,边搜他边问:“不用查家长吗?”   “不用,没有家长会在自己孩子小学门口杀人。”贺白替曲铭心解释道,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看到的那人挺年轻的。”   唐桥点点头,专心查东西。   “有了,这个人叫萧竹,长这样。”唐桥把照片发到他们的手机上,曲铭心抬手刚准备点开微信,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出于诡异的直觉,曲铭心飞快摁下了接听键。   “曲处长,曲处长是我呀,我是陈如海,我查到那个转账账户的户主了,这人叫萧竹,身份证号你记一下……”   凌晨三点钟,陈如海精神响亮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楚的传了过来,曲铭心看了眼贺白,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惊讶。   曲铭心没有拿笔记,因为唐桥的电脑上,萧竹的身份证号码和陈如海报出来的一模一样。   “陈部长,之前不是说海外账户查不出户主吗?”曲铭心低声问道。   “嗨呀,这个是我之前太蠢了,我请我认识的欧洲那边的朋友帮我查了一下,他那边好查啊,这不刚把消息告诉我,我就给您打电话了,没打扰您休息吧?”   “没有,谢谢你的消息。”曲铭心挂掉电话,转头对唐桥说:“陈如海的通讯记录查得到吗?”   “查得到。”唐桥转头退出界面黑进运营商的系统,输入陈如海的电话号码。   “老大,陈如海这个电话只用过一次哎……”唐桥转头看向曲铭心,曲铭心已经一个电话又打了出去。   他没管现在的时间有多么扰民,直接打电话问经侦的同事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之前他们一直在唐平银行和陈如海一起查那个转账账户,按理来说他们今天应该也在查。   那头被打扰睡眠的经侦同事语气还算和蔼,他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陈如海今天上午上班到一半说肚子疼,就回家了。怎么了?”   “没事。”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对着电话那头说:“明天不用再去了,辛苦了。”   “陈如海有问题。”贺白说。   “我知道,定位陈如海的手机信号,看看他在哪儿。”曲铭心弯腰撑着沙发,站在唐桥身后看他查。   “在唐平第三小学门口……消失了!”几乎就在他们定位到陈如海的手机信号的同时,那个信号突然消失在了地图上。   “走。”曲铭心随手拿起椅子上的风衣,推着贺白的轮椅往外走。   唐桥连忙抱起电脑带上帽子,跟上曲铭心的脚步。   凌晨三点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曲铭心把车开的飞快,十多分钟后他们便赶到了唐平第三小学的门口,然而门口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手机扔在地上。   曲铭心下车把手机捡回来,不等他说,唐桥已经调了小学门口的监控。   夜色中,陈如海拿着手机沉默的走到小学门口,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接着便回头,另一个人从另一边走过来,走到他面前,也抬头看了眼监控。   接着他像是知道过不了多久曲铭心他们就会看到这份监控一样,冲着监控挥了挥手,笑着打了招呼。   这张笑脸半个小时前曲铭心刚刚见过,就是那个他们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找到的萧竹。   萧竹长相很文静,是那种会受女生喜欢的小帅,他身材高瘦,看起来有些瘦弱,然而贺白知道他锻炼的多么结实,也知道他力气有多大。   他在三年前应聘进入唐平第三小学,教音乐,平时生活很简单,除了经常光顾唐平银行外,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亲手杀了三个人,间接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他身处教书育人的岗位,一双手却沾满鲜血,无恶不作。   “查得到他们去哪了吗?”曲铭心拿着那只手机,不抱任何希望的问。   “对不起老大……”唐桥低着头,声音很低。   他们两个人就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一样,凌晨的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然而他们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监控画面中,接着又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   以唐平第三小学为圆心半径两公里的地方所有的监控都变成了黑屏,只留下了小学门口那个监控,像是专门留下给曲铭心的嘲笑和讽刺。   曲铭心扶着方向盘揉了揉头发,他看了看手里的手机,说:“先回去。”   ……   陈如海这通电话和监控前的表情几乎就是在向曲铭心求救了,查不出银行内操作转账的人是谁再正常不过,因为那个人就是陈如海,他一边遮掩着自己的证据一边配合警方调查,除非早就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否则基本查不出来他有问题。   这天晚上有很多人都没睡好,凌晨三点钟曲铭心的电话打到了各个相关部门。陈如海和萧竹的脸会出现在明天的早报和微博热搜上,他们的家被姜植的人封锁,交警部门在各个重要路口设卡查人,技术部门随时监控着萧竹和陈如海的手机信号,其他闲散人员全部拉出来一天三班倒的看监控找人。   曲铭心似乎天生就适合协调组织他人,这些事情没有花费他太长时间,一个小时之后,在绝大多数人都还在熟睡的时候,唐平市已经变成了铁桶一个。特警部门在接到曲铭心的协助请求后便迅速出队,一个小队在第二天清晨准时到达曲铭心身边,随时听从他的调配。   天逐渐亮了起来,太阳从厚重的云层后面升起,隔着一层阻碍照亮了这个似乎与往常无异的城市。   通缉犯的样貌在逐渐起床出门上班上学的人中间传开,网络新闻报纸铺天盖地的宣传着,人们一边看着今天的新闻讨论着,一边吃掉早餐开始一天新的工作生活。   曲铭心自认为反应迅速处理得当,然而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得到关于萧竹和陈如海的消息。   他们都熬了一天一夜了,唐桥比他们还要更惨一点,早上七点罗培风赶到市局,亲自来到特侦处的办公室,命令曲铭心他们睡3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里,全部事宜由他处理,除非萧竹出现,否则就算曲铭心他们睁着眼睛躺着也要躺够三个小时。   曲铭心向来不是个为难自己身体的人,得到休息命令的时候就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太久不睡反而影响判断,不等罗培风赶他就自觉地躺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   唐桥在曲铭心打电话的时候就窝在小沙发上睡着了,剩下贺白看着罗培风笑了笑,然后自己挪到沙发上,乖巧的闭上眼睛。   他猜这三个小时他们应该会睡得很熟,萧竹既然在现场留下了手机,那么应该会主动联系他们,陈如海不是直接被杀死在校门口而是被萧竹带走,证明他手里有萧竹忌惮的东西,陈如海既然打电话求助他们,那么萧竹暂时应该不会杀他。   三个小时后,姜植风尘仆仆的从东平市赶回来。他带过去的人留了一大半在东平市,等待省局的调查组过来一起调查当年周雀隐瞒下去的那些案子,而他带着两个人又一路赶回来,先是去了趟陈如海家,才又马不停蹄的回到市局。   他们在陈如海家里同样找到了一本使用痕迹明显的圣经,他的电脑和夹在电脑旁边的一张发票也被带了回来,整齐的摆在曲铭心的桌子上,就等着他待会醒了自己看。   姜植的脸色也难看的可怕,他熬的时间比曲铭心还长,来回路上虽然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但毕竟劳心劳力到处跑,罗培风看不下去,打发他回办公室睡觉。   曲铭心在三个小时后准时睁开眼睛,睁眼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已经调整到了战备状态,一眼扫到桌上的圣经和电脑。   贺白和唐桥还在睡,罗培风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机扔给他,曲铭心抬手接住,拦住了罗培风要叫贺白他们起来的动作,示意可以让他们再睡一会。   罗培风看他一眼,不怎么赞同他这样纵容手下,但还是没有多事,走到一边坐下看着曲铭心。   曲铭心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陈如海的消息,大致对着圣经找了找,基本确定了陈如海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负责帮助黑狗转账付钱,赵骞董福和周雀账户上莫名多出来的钱都来自他手,曲铭心不是很懂经济,但也大概看明白陈如海不仅负责这个,他名下还挂着一个空头物流公司,偶尔会帮黑狗的人洗钱安排些物流等。   这些证据统一交给经侦的同事负责,曲铭心看着桌子上被姜植顺手带回来的那张发票摸了摸领口,觉得有意思。   那是一张密室逃脱店开出来的发票,陈如海把它保存的很好,一点折痕都没有,按照姜植的话说,陈如海家里只发现了这么一张发票,还小心翼翼的放在电脑旁边,他觉得有问题,才带了回来。   这两次接触陈如海,从他的言行来看,他绝对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他凌晨的那通电话,可能到现在曲铭心都没有发现他有问题。   这样的人的行动必然是有深意的,比如他凌晨那通引起曲铭心怀疑的电话,如果他们那会没有查到萧竹,那么陈如海就直接给他们提供了嫌疑人的信息。这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留张发票摆在电脑旁边,除非他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家,他的房子会被人搜查,而他的电脑也会引起搜查人员的注意。   曲铭心正想着,一直放在桌子上的那个陈如海留下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第65章   唐桥和贺白几乎是立刻醒了过来,唐桥还有点蒙,贺白已经看向曲铭心问:“是萧竹?”   “是他。”曲铭心看着屏幕上的陌生来电,“唐唐准备定位。”   相关设备在他们睡前就送到了,唐桥立刻打开电脑,而罗培风也冲了出去把技侦的人喊了过来。   对方似乎也知道曲铭心这边正在兵荒马乱的准备定位他,一通电话等的格外有耐心,曲铭心看到唐桥冲他比了个OK手势,才接起电话,摁下免提。   “萧竹?”   “是我,曲处长你好。”萧竹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温润好听,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个亡命之徒的声音。   “曲处长,我们来做个交易。”   曲铭心笑了一下,问他:“可以,你想做什么交易?”   “在这之前,先让我看看曲处长有没有跟我交易的本事吧。”萧竹也笑了,他的声音很动听,可以想象得出这是一把唱歌的好嗓子,他轻笑了几声,清亮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不然彼此都浪费时间,你说对吧,曲处长。”   “可以。”曲铭心没有生气,反而一口答应下来,丝毫不顾对面脸黑的快赶上碳的罗培风。   “那我等着曲处长的答案。”萧竹说完,便挂了电话。   曲铭心看向一旁的技术人员,那边冲他摇了摇头,这么短的时间,再加上对面也是有备而来,根本找不到位置。   “老大。”唐桥突然喊了声曲铭心,他拿着电脑走到曲铭心旁边坐下,给他指着桌面上的一个图标说:“有封新邮件。”   贺白已经单腿跳到曲铭心身边坐下,曲铭心看了他一眼,冲唐桥点了点头,“打开吧。”   那是个未知邮箱发来的邮件,唐桥打开后发现标题写的是“TEST 1”,下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附件。   唐桥点开附件,是一张图片。   曲铭心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屏幕密密麻麻的012的组合,就是他们之前看过很多次的那种格式的摩斯密码,铺天盖地的涌入人眼睛中,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   然而没等他仔细看一看每行写的是什么,那张图片突然晃了晃,变成了全黑色。   曲铭心看向唐桥。   唐桥对这种情况很熟悉,他有点艰难的解释道:“阅后即焚……没法找回。”   曲铭心挑了下眉,觉得要不还是直接出发全城搜捕萧竹算了。   “没事,我记住了。”贺白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从唐桥笑了笑:“电脑借用一下。”   曲铭心一脸质疑的看着他接过电脑来面色平静的开始打012的乱码,摇了摇头,啧啧称奇。   原来就知道贺白是个照相机脑子过目不忘,但曲铭心一直以为起码得通读一遍才能过目不忘。没想到他的贺大学霸远比他想象的更厉害,扫一眼的东西竟然也能轻轻楚楚。   他专门拉着唐桥往旁边挪了挪,动作夸张的示意唐桥静音,生怕打扰到他们贺神童发挥。而罗培风坐在不远处看着曲铭心不着调的样子,闭着眼睛揉了下眉心,只觉得烦躁感油然而生。   贺白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打了满电脑屏幕的012,然后转头看向曲铭心。   “来了来了。”曲铭心一把抄起桌子上放的陈如海的那本圣经,凑到贺白旁边来打开书。   “贺大学霸,你确定你记得都是对的吧。”翻书之前,曲铭心问贺白。   “不确定,我乱写的,曲处长直接出门去抓人吧。”贺白笑眯眯的看他一眼,回答的飞快。   “我错了。”曲铭心叹了口气,扫过第一行后开始翻书。   只有一张纸,内容自然不多,曲铭心虽然讨厌这活儿但也已经做得驾轻就熟,只是翻译出来的内容让曲铭心实在不爽,硬是押着没让唐桥原文发出去。   他们翻译出来的那句话是“愚蠢的人总是过分自信”,而曲铭心让唐桥发给那个未知邮箱的是:“萧竹先生对自己认识充分。”   发完后对面沉默了很久,唐桥还在犹豫着要不原文发一遍的时候曲铭心的注意力已经跑到了贺白身上。   他也不管对面罗培风就坐着看着他们,身边还有大把的同事眼睁睁的盯着他们,直接把手搭在贺白肩膀上,凑过去贱嗖嗖的调侃贺白:“贺大学霸脑子这么好,考不考虑去参加个最强大脑给咱们市局争光啊?”   贺白也不躲,只是笑着很遗憾的看向曲铭心,说:“按数字记的确难,但是瞬时图片记忆绝大多数人经过训练还是能做到的,曲处长难道不行?”   曲铭心的笑容瞬间收敛,他上上下下恨铁不成钢的打量着贺白,很是伤心的叹了口气,“贺白同学,你这样对领导的抵抗情绪是要不得的,明白吗?”   “明白了,我错了。”贺白从善如流的的低下头。   他们打闹片刻后对面的邮件回过来了,回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同时还有一个附件,主题写的是“TEST 2”。   唐桥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先打开了手机摄像机,才点开了那个附件。   附件里还是一张图片,画的是一个球体,里面横着乱七八糟的线,看得人头皮发麻。正对着曲铭心他们的球体正面用一条颜色不同的曲线标记了0度,球体下面有几个地名,都是国际知名的几个城市。   曲铭心面色复杂的看着那个乱七八糟的球,幸亏这次图片没有再消失了,他托着自己的腮帮子问贺白:“这啥玩意,贺大学霸?”   贺白少见的也皱起了眉头,他向后坐了坐,没有答话。   罗培风看到他们这个反应不由得有点好奇,他走过来看了看,同样看的满头黑线。   唐桥摸着下巴,盯着看了看,然后看向贺白,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他:“是要把这个当成地球仪来看吗?”   “应该是。”贺白点了点头,接过电脑把这张图打了出来,然后从桌子上抽了根笔,沿着那条颜色不一样的竖线划了一笔:“这条线是本初子午线,经度为0。”   他看了眼下面印着的几个城市,把纽约圈出来,低声道:“纽约市中心大概是北纬40.5度西经70度,在这里。”他在那个画的很抽象的球体上标了个点。   “香港在这里,巴黎在这里,堪培拉在这里,东京在这里,开普敦在这里……”他一眼地图都没看,凭着记忆把列着的六个城市的位置都在这个简单画出来的球体上标了出来。图片是二维的,全部的点一标,就显得有些混乱。   曲铭心不是真的傻,他托着腮沉默的看着贺白在那张图片上用红笔标出各个城市来,已经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以城市为视点,看里面的线条会组成什么?”曲铭心问。   “我猜是这样。”贺白放下笔,笑着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摸了下领口,重新把视线投向那张纸。   圆球体是用蓝色的线画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横竖0度都有虚实线表示,这东西看上去这就是个圆形而已。而在用蓝线画出来的球体中,黑色的线在球体中交错纵横,乍一看只觉得乱,仔细一看才能看出来这些线在球体内的位置不同,长度不同,角度也不同。   贺白猜测这个游戏的玩法是把城市位置放在正中间,视点改变后看到的球体内部的线条自然也不一样,或许就能拼出字来。   “段老师的建模软件呢,能不能借来用用。”曲铭心边说便要给段凝光打电话。   然而不知藏身在何处的萧竹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没等曲铭心拨出去电话,唐桥那边便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这次连内容的都没有了,只有标题处写着:“我忘了说,限时到十点半哦。”   曲铭心看了眼表,现在已经十点十二了。   “别麻烦段老师了,来不及。”贺白的手放在曲铭心握着手机的手上面,看了他一眼,问:“曲处长空间想象力怎么样?”   曲铭心是狙击手出身,贺白见识过他的枪法和气质,知道他当年一定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而一名优秀的狙击手的空间想象力,必然比绝大多数普通人要强。   “再打一份。”曲铭心没有回答贺白,他转头对唐桥说,然后拿着唐桥打印出来的图比着贺白的画了下城市位置,然后说:“我从后往前看。”   “好。”贺白拿起纸仔细看了看,手上下意识的开始转笔。   罗培风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这样的把戏,只能安静的看着他们,尽量保持他们周围没有噪声。   按照罗培风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玩什么游戏,那个陈如海同样是罪犯,犯罪事实清晰明确,能保就保,保不了也无所谓。全系统的人都被曲铭心半夜一个电话叫了起来,按照他的指示全员行动了起来,结果到了正事上曲铭心又突然开始答应了对方的所谓游戏,看起来还相当乐在其中。   根据一张二维图片去想象三维图本身就相当困难,更何况这个圆球里面各种线交错纵横长短不一,能记住这些线的位置要命,更别说还要转换视角去想象这样看出去能看到什么。   唐桥盯着那张图,从最简单的巴黎开始,想象着如果这个图稍微向右转动一点会变成什么样,没看一会就觉得头疼。   他揉了揉头发,转头发现贺白已经写下了第一个字。   祝。   唐桥目瞪口呆,他实在不能想象这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然而不等他惊讶太久,他老大摸着领口也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乐。   一共六个字猜出来两个,贺白看了曲铭心一眼,笔尖落在属于香港的那个点上,那是第二个城市。   似乎是贺白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三维立体图,这次他没费多长时间就猜出来了这个字是什么,把“你”字写在“祝”字后面,然后看你了眼曲铭心。   这项工作的确费时,现在已经是十点二十六分,曲铭心拿过唐桥的电脑,一句“谢谢您费心老子早过完生日了”没多想便发了出去。   与第一次不同,这次萧竹很快打电话过来,曲铭心看到同事比了OK后接起电话,电话那头萧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高兴。   “曲处长不愧是曲处长,真聪明,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交易内容了。”   “好,你说。”曲铭心仍然没有拖延时间,用最简洁的话说。   “陈如海在我手里,我用他的命跟你换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怎么样?”   “陈如海的命不一定有他藏起来的东西值钱,我又不是不懂行,谈交易不应该有点诚意吗?”曲铭心笑了。   “那我换个说法吧,曲处长,你知道前两天有一枚脏弹被运进唐平市了吗?这枚脏弹现在绑在陈如海的腰上,炸弹当量顶多炸飞小半座山,不过这个放射性物质……”萧竹的声音温柔而缠绵,像是在给爱人讲动听的情话一般,他言尽于此,似乎是知道曲铭心那边需要时间反应,很贴心的停了下来等着。   曲铭心开的免提,在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罗培风骤然起身,面色难看的拿着手机冲了出去。   曲铭心皱了下眉,把手机交给贺白,自己拿着手机也走了出去。   贺白接过手机,没有太多犹豫,对那边说:“你好,我是贺白。”   “哦,换人了,我知道你。”萧竹似乎没什么意外,他笑盈盈的说:“公安大学的高材生,身手也不错,摔的那一下疼吗?”   “要谢谢您没直接把我扔下河,不然现在也没法打电话了。”贺白看着不远处都有些僵硬的同事们,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用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换脏弹,看来他藏了不少好东西啊,您知道是什么吗?”   萧竹似乎没看出来他闲聊拖延时间的想法,顺着他话学着他的语气温和的接下去:“我当然知道呀,不知道为什么会要换呢。”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拿?手握情报和脏弹,不是更好威胁我们吗。”贺白完全不担心激怒他,随口聊着这些让罗培风听见肯定不能善了的话。   “本来也是想自己去拿的,没想到竟然被你们查到了。”萧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他叹了口气,问:“拖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样,有结果吗?”   他这句话既是问追踪他信号的情况,又是问曲铭心核实的怎么样。   技侦的同事面色凝重的对贺白摇了摇头,对面可能用的不是智能机,又加装了反跟踪设置,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仍然没能找到对方的位置。   而曲铭心也还没回来。   “人命关天的事情,总得多讨论讨论,对吧。”贺白于是说:“要是立刻拍板决定了,您不觉得是骗人的吗?”   “的确是这样,不过我觉得这样浪费时间也很无聊哎,你觉得呢?”萧竹的声音带着笑。   “我们可以交流些有意思的问题,比如说刚才那两次的测试,是萧老师出的题?”贺白倚着沙发,不动声色的试探他。   萧竹被叫萧老师叫了三年,没想到有朝一日杀了人被通缉,竟然还有人管他叫萧老师。   他先是笑了一声,才拖着长腔回答:“不是我哦……是一个小孩子设计的,你们反应挺快的。”   “毕竟是小孩子设计的,还是简单。”贺白毫不谦虚的说。   “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们这种人,显得别人都很笨一样。”   “萧老师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样做是给自己找麻烦。”   “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贺白的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萧竹的笑点,他在电话那头大声的笑了起来。   贺白勾了下嘴角,脸上的表情远没有他的语气轻松,唐桥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皱着眉,脸上写着担忧。   曲铭心在这时推门而入,他面色阴沉,眉头压得极低,低气压在他身边盘旋着,似乎随时都会有惊雷平地而起。他也不管萧竹现在正在笑什么,拿起电话来压着声音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曲处长,你回来了。”萧竹止住笑,声音再次平静下来,“我的要求说了,我要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   “可以。”他话音刚落,罗培风才推门急急忙忙的走进来,没来得及阻拦曲铭心已经一口答应下来,问他:“陈如海在哪藏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猜你查得出来的,曲处长。”萧竹声音温和的说:“等你们拿到东西再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交易的时间。”   “好。”曲铭心咬牙切齿的答应道。   --------------------   游戏是我想的,其实不是很完善,这个游戏的目的不是突出贺白的智商,后面有其他作用,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太突兀 第66章   “你干什么?谁让你答应他了!”罗培风看曲铭心挂断电话,也不管旁边还有不少人看着,上前一步抓住曲铭心胸口的衣服,压低声音十分愤怒的问他。   “他说的是事实,我不能用唐平市市民生命做赌注。”相较于罗培风的气愤疯狂,曲铭心显得格外的冷静。   “你是什么身份?你凭什么拍板做决定?如果那个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比整个唐平市都还重要呢?”罗培风几乎要被他气疯了,说一句推曲铭心一把,恨不得要动手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然而曲铭心后退一步,皱着眉理所当然的反问他:“有什么比1200万常住人口的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罗培风被他问的一愣,后退一步,骤然爆发:“你知不知道到时候所有的责任都得你背!?”   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一句比一句声音高亢,喊得整层楼都听得见他的怒骂声:“这种事儿轮得到你做决定吗,你就是个小处长,你说话有用吗?到时候如果陈如海藏的是高级机密呢,如果因为他藏的东西无数个炸弹爆炸了呢?如果那个萧竹只是拿东西不放人,如果他拿了东西还把炸弹引爆了,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罗培风的手指头戳在曲铭心的肩窝,问一句就狠狠地戳一次,戳的曲铭心连连后退,最后被他一把推到沙发上。   贺白扶了他一把,却不小心抻到了自己的后背,疼的“嘶”了一声。   罗培风看着贺白像是又找到了一个说头,他指着贺白问曲铭心:“你看看,就你带出来的人你都保护不好,再差一点都会被摔死,你连自己人都保护不好,还想保护1200万人?”   曲铭心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揉了揉贺白的后背,扶着沙发站起来,走过去有点无奈的拍了拍罗培风的肩膀,“知道您担心我,没事,我负责。”   罗培风被他这冥顽不灵的态度给气笑了,他后退一步,指着曲铭心摇头:“就你,你怎么负责?你谁啊?”   曲铭心有点无奈的耸了耸肩,没等他解释什么,罗培风的电话响了起来。   罗培风气哄哄的瞪了曲铭心一眼,压着声音接起电话来。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罗培风整个人突然僵住了,他又看了眼曲铭心,走远了一些才开始说话。   他躲到办公室的另一头,声音又小,曲铭心听不太明确,只能听得到零星几句“他还太年轻,没有经验……”一类的话。   曲铭心撇了撇嘴,转头坐到沙发上,轻轻揽过贺白的腰,问他:“还疼吗?”   “没事。”贺白没躲,他看着曲铭心一脸平静的样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脏弹的事是真的,上面不可能让那么大当量的炸弹在唐平炸,拿什么都得换。”曲铭心的手隔着衣服轻轻揉着贺白后背摔的比较严重的那些地方,声音压得很低,“全程跟案子的就是我,我看上面的意思估计总指挥也是我。”   “怎么可能?”就算是贺白这种万事波澜不惊的人物,听到这也不由得感到震惊:“你才多大,这种事罗局都不一定扛得住,省局大佬不来让你来吗?”   “嗨没什么大事。”曲铭心揉了揉贺白的肩头,语气轻松道:“省局大佬当然来人,中央大佬也会来。不过事急从权,看罗局接完电话什么反应吧。”   他话音刚落,罗培风那边的电话就打完了。罗培风本来晒得就黑,多年来在一线生里来死里去的打磨了多年,虽然现在改坐办公室了,但眉头一沉,那气质仍然慑人。   曲铭心下意识站了起来,上前两步,看着罗培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过来。   “省公安厅和中央会派相关专家过来协助你,相关部门调动他们帮你完成。武警特警由你指挥,现场你做决断。”罗培风一字一句的把他在电话里听到的命令转述给曲铭心,曲铭心皱了下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罗培风摁着脖子一把摁在沙发边上。   他们挨得很近,罗培风的目光几乎要把曲铭心剥皮抽骨生吞下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他。   “你在部队里到底做过什么?”   “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上面这么信任你,为什么宁愿让人帮你开路处理其他事宜也要指名你做这次的总指挥。   最复杂也最需要本领的协调相关部门的工作和前期一切准备交由专业人士处理,而最关键的现场行动甚至武警的指挥权却交给了曲铭心这个刚刚三十岁的年轻人。   罗培风清楚的知道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这种情况下什么人脉资源都是放屁,只有有真材实料的人才能在危急时刻被委以大任,也只有堪大用的人才配为这件事情负责。   所以罗培风才更加不明白,为什么是曲铭心。   他在部队里究竟做了什么?   他到底是谁?   ……   唐平市全部相关部门在萧竹的那通电话后便立刻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精锐武警突击队立刻组队,携带弹药防爆装置和监听设备迅速出动。中央特殊事件应急处理小组迅速出动,赶着第一班到唐平市的飞机,一路脚不沾地的赶到了唐平市局。   在城市中发现脏弹是大事,为避免民众恐慌造成更恶劣影响,也为避免混乱中萧竹趁机逃跑或引爆炸弹,此事被严格保密,处在事件中心的相关人员的联络工具被统一收缴。   来到唐平市的一切交通被暂时禁止,航班取消火车过站不停,高速封锁出口。一切有关部门都有条不紊的行动了起来,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全部人员设备到位,中央处理小组赶到,领头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步走过来与曲铭心短暂的握了握手。   “好久不见了,孙组长。”曲铭心与他握过手后,做了个手势请他去刚才布置出来的总指挥室。   “的确好久不见了,命令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你。”孙组长脚步飞快,一边走一边不忘与曲铭心寒暄两句。   罗培风就在曲铭心旁边,听到他们的话就觉得头疼,他现在是真想知道,这次来的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曲铭心认识的。   “情况我大概都了解了,路上能做的协调全部协调好了,你看看还差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办 。”进了会议室做好,孙组长一句废话都没有,迅速看了眼唐桥紧急做出来的PPT,问曲铭心。   “没了,您可别抬举我了。”曲铭心指了指正中间的位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活儿落我头上了,我没经验,全听您的。”   “行。”这位孙组长显然人狠话不多,也不跟曲铭心推辞,或许也是来时就大概猜到了曲铭心是个什么态度,直接走过去坐到中间的位置上,看了看坐了半桌子的人,简单地说:“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特殊事件处理小组组长孙群峰,本次事件副总指挥,除现场指挥外其他部门统一由我负责调配。”   能坐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相关负责人,流程很快走完,孙群峰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嫌疑人要什么?”   “被他绑架的人藏起来的一样东西,我的人已经出发去找了。”曲铭心简单的说。   陈如海留在电脑旁的发票基本就是在告诉他们陈如海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了哪里,罗培风说完那些话后贺白陶若带着姜植的人就直接出发去了那家陈如海经常光顾的密室逃脱店。   老板对陈如海的印象非常深,因为那人来了两三次了,每次都玩同一个密室,而且都是一个人玩。   老板也曾经怀疑过陈如海是不是在他店里藏了什么东西,自己检查过几次也没找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姜植让老板开了灯打开全部的门,带着人进去地毯式排查,没想到进去没多久,贺白就打开了一个机关盒子。   那本来是一个小型显示器,玩家只需要过去看一段恐怖画面后就可以得到关键信息,没有监控拍得到那里,那个盒子也不需要打开还原。   老板惊了,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憨厚的胖子竟然真的在他的店里藏了东西,贺白从那个小小的机关盒里摸出一个u盘和一个蓝色的蝴蝶结发卡,皱了下眉,才让姜植带着人撤。   他们这一趟没花多长时间,跟处理组的人几乎前后脚到市局,孙群峰刚问完那个问题,贺白便带着U盘和发卡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曲铭心把U盘扔给唐桥,唐桥打开电脑在会议室里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然而没等唐桥把U盘插上,那个一直摆在会议室桌子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曲铭心看了眼后面更专业的技术人员,接起电话来。   “曲处长,我知道你们找到东西了,这句话我只说一遍,如果你打开看了U盘里面的东西,我会立刻引爆炸弹。”萧竹的声音冰冷干脆,与之前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曲铭心反而语速慢了下来,他先是笑了一声,才慢悠悠地说:“萧老师,之前说的是把东西给你,可没说不能看吧,你突然加条件,是不是该给我们点好处?”   “曲处长,我知道你们的人已经行动起来了,不要说多余的废话了,今天下午两点派一个人拿着东西到唐平云端山庄来,记住,只有一个人。”他说完便飞快挂了电话,而会议室后面负责追查的同事骂了一声,只差一点他们就能找到萧竹的位置了。   “怎么办?”孙群峰看向曲铭心。   “现在是十二点,”曲铭心看了下表,“不排除嫌疑人一直在云端山庄的可能性,但首先排除其他地方藏匿炸弹的可能。”   唐桥在等人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把萧竹那个账户的一切转账记录找了出来,他只有四个转账对象,这四个人其中三个的尸体躺在市局的法医室里,还有一个被萧竹劫持,此时生死不明。   曲铭心认为萧竹还有其他隐藏账户的可能性很小,排查地点按照他们之前找到的赵骞给他安排的名单进行。   现在人手足够,曲铭心三两句话划完区域分完任务,对面答应一声立刻带着地图离开会议室安排队伍扫屋。   市整体地图划分完成,云端山庄的平面图和等高线地形图紧接着被送到了曲铭心手边。   曲铭心扫了一眼地图,抬头扬声问道:“武警突击队负责人是哪位?”   “是我。”一个全副武装只剩下头盔和面罩没带的人从人堆后面走过来,站在曲铭心旁边。   曲铭心看他一眼,乐了,又是老熟人。   “哟,这不是老龚吗。”曲铭心拍他一把。   “滚蛋啊,跟你说了别这么叫。”老龚名叫龚名扬,平生最讨厌别人喊他老龚,他冲曲铭心翻了个白眼,低头看地图,说:“你说怎么弄,我全听你的。”   “麻烦,你觉得呢?”曲铭心啧了一声,手指点了点,烦得很:“当初谁他妈设计的这地方,太难搞了吧。”   唐平市北边靠着山脉,城市虽然没有修到山上去,但山脉附近的小山开发了不少当度假山庄和独栋别墅。   云端山庄正是其中的一座。云端山庄去年年底投资开发,到现在还处在未竣工阶段,投资的人财大气粗,直接买了一整个山头建山庄。他们占的山头是附近最高的山头,周围毫无可以遮挡埋伏的地方,上山的路就一条,从山庄门口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现在萧竹已经在山庄里了,背着他设埋伏难度很大,而且真的出事不一定来不来得及压上去。   而且除非他们在天上飞个直升机, 奇 书 网 w w w . qi su w a n g . c o m 不然想找合适的狙击点都不好找。   萧竹显然了解他们,选的地方的确寸。   “从山脚下强攻不现实,从后山摸上去埋伏?”龚名扬摸着下巴问。   “可以,无人机飞一下确认地形,没问题的话你带一队人从后山上,正面留几个在山腰上,上去以后确保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里干净。”曲铭心手指在云端山庄平面图上点了几个位置,那些都是可以逃或者方便藏匿的地方,万一有人躲在那里放个冷枪,对曲铭心来说代价是不可接受的。   “山脚下拉网,确保连个兔子也不能从山里逃出去,必要时刻直接开枪击毙,责任我来承担。”他用笔在地形图上画了一圈定了包围网的位置。   龚名扬点头,看着曲铭心沉默的侧脸,问他:“狙击手怎么安排?”   云端山庄是附近海拔最高的地方,未竣工的工地上水泥和渣土胡乱堆着。仰角射击障碍物杂乱再加上今天的大风,对狙击手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   曲铭心皱着眉看了很久,突然问道:“你们带的什么枪?”   龚名扬一愣,答道:“M99.”   曲铭心揉了揉眉头,把担忧压在心里,接着在地图上圈了两个地方。   “我感觉这两个位置会比较顺手,具体还是看你那边的人怎么想,他们可以自己定。”   “OK,我先走了。”所有的事情交接完毕,龚名扬拍了下曲铭心,转身离开会议室去找自己的队员了。   “最后一个问题。”孙群峰那边打完协调当地派出所和云端山庄负责人的电话,看向曲铭心:“谁去送东西?”   “我啊。”曲铭心理所当然的说。   孙群峰一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问他:“你是现场总指挥,你进去了怎么指挥其他人?现场还有比你懂行的吗?” 第67章   现场还有比你懂行的吗?   这句话说得嚣张且放肆,然而各部门各年龄段的人坐了一桌子,竟然没有人出言反驳。   不认识曲铭心的知道这个年纪负责这种事肯定经历不一般,认识曲铭心的则在心里默默赞同一句,觉得说得的确有道理。   孙群峰说的是实话。   若论劫持与反劫持和山地战,曲铭心是这里绝对的专家,甚至放眼全国,有相关丰富经验且战功赫赫的也没有几个,这也是上面绝对放心曲铭心做现场总指挥的原因之一。   罗培风一直在会议室里,他听到孙群峰那句话,看到这一室的沉默,微微闭了下眼,揉了下额角。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当年那个在大院里逞凶作势的熊孩子已经长大了,变得可靠强大,变得让所有人信服。   “萧竹身手了得,为人心狠手辣,更别提手上握着脏弹和陈如海双重保险,去的人太危险了,只有我去才安全。”曲铭心十分理智,他并不是因为一时兴起想逞英雄才提出自己去,而是结合萧竹的危险性,只有他去生还的可能性才最大。   “那也不行。”孙群峰手指敲了敲桌子,语气很强硬:“这件事听我的,你不能去。”   “那谁去?”曲铭心不跟他生气,只是平静的摊开双手问他:“你觉得还有谁去比较合适。”   孙群峰一顿,没话说了。   能打能救人的不一定懂谈判技巧,懂谈判技巧的稍有不慎就又是一个人质。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曲铭心最合适。   但很显然,如果曲铭心去了,他们周围的所有布置都是无效的,负责指挥的人对时机和形势的判断稍有不对就会把所有人置于危险之中。龚名扬不可能扛这个责任,在场的人也没有人可以,能下令的还是只有曲铭心。   “我去吧。”焦灼中,贺白突然出声。   孙群峰一愣,去看那个刚才带着U盘回来的坐着轮椅的青年。   贺白扶着桌子单脚站起来,迎着所有人突然聚集到他身上的目光浅浅的笑了笑:“我跟萧竹打过交道,了解他的心理,也懂一点谈判技巧。他知道我打不过他并且伤的严重,对我不会太警惕,但实际上我有足够的自保能力。除了曲处长,我去最合适。”   “不可能。”曲铭心没等他说完便否定道:“你腿都这样了,真有个什么事你跑都跑不了。”   贺白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看表,说:“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从市局过去开车要一个小时,确定还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吗?”   “我说了。”曲铭心腾的站起来,他站到贺白面前,紧贴着他低头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不许去。”   上次交手留下的伤要三个月才能好,这次呢?这样几乎相当于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一个瘸子,这是在送命。   “你不信我。”贺白敛了笑容,同样坚定执拗的盯着曲铭心的眼睛,声音平稳清晰:“你明明知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你不信我。”   曲铭心皱了下眉,从萧竹的电话打过来开始曲铭心就没再表现出过烦躁,然而他现在用手捂住眼睛转过身去,很烦躁的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当然知道贺白的本领,他亲眼见过贺白的能力,可是送瘸着腿的爱人去最危险的地方,他做不到。   “给我找双拐和枪,轮椅推到半山腰,之后我自己走上去。”曲铭心明明没有答话,贺白却已经当做他同意了一样,转头对守在门口随时准备出去准备东西的人说。   他发号施令时的语气动作相当自然,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和强势,那人愣了一下,看曲铭心和孙群峰都没有阻拦的意思,竟然真的出门去准备贺白要的东西了。   “曲处长,您怎么说?”看着那人出去了,贺白才转头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长长的舒了口气,再抬头脸上的表情已经调整的非常平静,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上去,我在后面看着你,一旦形势不对,我来负责击毙嫌疑人。”   孙群峰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确定?”他不怎么赞同的说道:“你毕竟已经退下来了,如果……”   “我确定。”曲铭心打断他的话,手撑在桌子上,盯着孙群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我的人,我来保护他的安全。”   ……   从市局通往云端山庄的路在孙群峰的协调下已经全部封锁,数辆警车和防爆组的专车呼啸着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而过,一路疾驰向云端山庄。   武警突击队换了卡车从外环一路绕过去,早总指挥半个小时到达后山,跟曲铭心确认后便按照原定计划上山埋伏。   曲铭心贺白和唐桥坐在指挥车里,唐桥的电脑上仍然插着那个U盘,面色凝重的在电脑上打着什么。   “怎么样?”曲铭心问。   “不行,这个U盘上有自毁程序,一旦打开后全部内容阅后即焚,无法备份无法存储,还连着报警系统。”唐桥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拳砸在了座位上,“我可以绕开它,但是来不及了……”   “不怪你。”曲铭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问题。”   “对不起。”唐桥把U盘拔出来,递给坐在他对面的贺白。   贺白把U盘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冲着唐桥笑了笑,说:“没事。”   曲铭心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防弹衣,示意贺白把上衣脱了。   “不用穿吧。”贺白有点犹豫。   这种厚度的防弹衣,近距离挨一枪根本没用,更何况谁开枪会瞄肚子而不是头。   “不穿就我上去。”曲铭心的威胁简单而直接。   贺白叹了口气,脱掉上身宽松的卫衣,刚想把防弹衣拿过来,曲铭心便突然站了起来,单膝跪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帮他穿上防弹衣,接着又低头,亲手帮他扣好两侧的暗扣。   穿好后,曲铭心又抢先一步拿起贺白脱在旁边的卫衣,帮他穿上。   他动作轻柔但暧昧,贺白再蠢也能看出来曲铭心的担忧,他看了眼一直在看屏幕听无线电的赵群峰和还在跟电脑较劲的唐桥,伸手拉住曲铭心的领子把他拽下来,抬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你怕什么。”贺白眼睛亮亮的看着曲铭心,声音很轻,“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你怕什么?”   曲铭心的手落在贺白的头顶,他没有说话,目光复杂的看着贺白。   他的眼睛里有爱意,有担忧,还有很多贺白看不清楚的东西,斑驳繁杂的沉淀在他眼底,像贝加尔湖,美丽却深邃,湖底暗流汹涌,不知有什么庞然大物藏在里面。   贺白看不清楚他那些复杂翻涌的情绪,但却看得清楚自己在他眼睛里的倒影,那么清晰柔和,沉默无言的用目光诉说着眷恋与珍惜。   最终曲铭心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又低下头来珍重温柔的亲了亲贺白,然后沉默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上眼睛假寐。   直到他们到了云端山庄的山脚下,曲铭心都没有再跟贺白说一句话。   全副武装的武警跑过来,对着曲铭心敬了下礼,然后把一套装备递给曲铭心,并一把还未上膛的M99.   曲铭心接过来沉默的换好衣服带好耳麦,他打开开关弹了下喉麦,低声道:“测试测试,我是0号,所有人按照编号回复。”   于是一连串的收到在曲铭心的耳麦中响起。   另外的人递过来一个隐形耳麦,曲铭心先是转身扶着贺白下了指挥车,接着又亲手给他戴上,调试好。   贺白抱着拐杖坐在轮椅上,把手枪藏在后腰,冲曲铭心摆了摆手:“加油啊曲处长。”   而曲铭心站在他面前,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片刻后退开一步,冲他笑了。   这个老男人笑起来真的格外的好看,阳光且积极,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伸手揉了揉贺白的头发,对他点了点头,说:“加油。”   他们在这里分开。   曲铭心换好装备后背着枪自己去找合适的狙击点,其余人等各自按照安排好的位置散开,孙群峰站在指挥车旁,在衬衣外面装模作样的套了件防弹衣,拿着对讲机,身后跟着数十名武警,一路护送贺白到半山腰。   到半山腰后,贺白拄着拐自己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山巅,而指挥车和后面的武警们留在原地,严阵以待。   这座山不算太陡,也不是很高,半山腰到山顶的公路修的平直,走起来不太费劲。   贺白双手撑着拐,不紧不慢一步步的挪上山顶,甚至边走还有闲心欣赏一下周围的风景。   中秋之后,正是枫叶的好季节,唐平市北部的山区上漫山遍野都是绚烂如火的红叶,就连公路上也落了不少,放眼望去遍地似火,贺白踩在叶子上,无端走出一种悲壮宏大来。   贺白笑了笑,觉得曲铭心现在一定在骂这些晃眼的叶子。   他不知道曲铭心在哪里,但随着一步一步走向山顶,他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萧竹正如他想的那样,坐在云端山庄的门口,双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看着山门前这一条宽阔平直的路。   “嗨。”他看到贺白走上来,看了看自己的表,像老朋友一样跟贺白打招呼:“很准时。”   萧竹比监控中和照片中看起来更帅气文静一些,他头发略有点长,挡住了自己的眉毛,但眉毛下面一双眼睛形状温柔,目光脉脉,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双杀人犯的眼睛。   “我一贯如此,信守承诺。”贺白撑着拐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来,竟然是要与他握手。   “我喜欢这样的人。”贺白表现的如此大方,萧竹自然也不客气,他伸出手来与贺白握了握,接着后退两步,紧挨着云端山庄那深棕色的木门。   那扇木门极其霸气,大约有三米高,他这样一倚,背后便再无破绽可言。   而贺白就站在他面前,几乎挡住了全部狙击视角。   “专家注意,专家注意。”贺白的耳麦里武警的狙击手提示他,“1号位置无视角。”   紧接着2号位也提示他:“2号位20%。”   曲铭心没有说话,但他既然没有报告视野,证明他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   贺白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看到地形图和建筑图时他就大概猜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他也没有后退,只是看着萧竹问:“东西我带来了,萧老师的东西呢?”   “在这呢。”萧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型遥控器来,冲贺白晃了晃。   “炸弹在哪?”贺白看着遥控器问。   “嗯,在里面哦,和陈如海在一起。”萧竹用大拇指指了指后面的大门,笑容里带了点坏:“不过具体在哪儿,还是待会你们找吧。”   “好吧,那我把东西给你,你把遥控器给我。”贺白并不生气,也没动,只是一只手放在口袋里,看着萧竹。   “这样不行啊,如果我把东西给你了,我怎么离开这里呢?”萧竹笑着问他。   “萧老师本事通天,肯定有办法吧。”贺白不咸不淡的说,又问他:“还是说萧老师要毁约吗?”   “哎呀,能不毁约我当然还是不毁的,毕竟我也不想被脏弹炸,对不对。”萧竹冲他眨了眨眼睛,不等贺白反应,他突然把遥控器扔向了远方。   贺白下意识的追着遥控器被扔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突然意识到问题,还没来得及反应,腹部便接了一击重拳。   “我靠……”被打的没什么反应,打人的反而后退一步捂着自己的拳头骂了一声。   贺白的防弹衣就算防不住近距离的子弹,防个人肉拳头还是绰绰有余。   贺白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善了,右手扬起拐冲着萧竹的头挥了过去。   拐杖在空中猎猎作响,然而萧竹的本领远比他打伤贺白那天显露出来的更高,他迅速蹲身躲过贺白的拐杖,一个扫腿差点将贺白扫倒。   贺白小腿受到重击,忍着剧痛用另一支拐撑了一下才没有直接倒下去,他咬着牙手上一点不停,钢制的拐杖在贺白的手下如同长枪,直直的刺向萧竹后脑。   然而萧竹就像是头顶长眼一样,腿还未收,看也不看侧身抬手握住头顶袭来的拐杖,他拽着拐杖借力站起身来,另一只手从贺白的腰后划过,贺白只觉得手腕剧痛,整个人便被翻了个个,面冲着山路双手被人绞紧,后脑处也被顶上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他的枪被萧竹收走了。   “萧老师,你这是违反约定了吧。”贺白单脚努力的撑住自己的平衡,后脑被顶了枪,但人依旧十分平静。   “是啊贺警官,没有办法,我要活命的嘛。”萧竹有些喘,笑嘻嘻的说。   “可是萧老师,你现在两个手都忙着,怎么拿最重要的东西呢?是想在离开时拿吗?”贺白的语气带了丝笑意。   “可我是个瘸子,走路不方便,你准备让警方把车开到面前来再逃吗?难度系数有点高吧。”   “这地方我看直升机也停不下,一离开你身后的那扇门,马上就会有子弹打穿你的脑袋。”   “萧老师,你杀人的时候那么聪明,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怎么现在这么激动啊?”   “专家注意,不要激怒嫌疑人!”孙群峰听着贺白的声音急的汗都出来了,他真是中邪了才会同意一个刚毕业没半年的警校大学生,还是个伤员上去谈条件。   跟着处理小组一起过来的谈判专家在山下抓着对讲机心急如焚的教贺白该怎么说话来稳定嫌疑人的情绪,而狙击手连续报告没有视野的声音夹在专家的声音中间,一声比一声焦急。   这是最坏的情况,派上去的人被挟持,嫌疑人手上握着炸弹和两个人质,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贺白仔细的听过耳机里的每一道声音,然而他笑了笑,偏偏继续问萧竹。   “萧老师,里面的炸弹,不会是在倒计时吧?” 第68章   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都不为过,贺白听到山下孙群峰口齿清晰的骂了声“操。”接着各种声音淹没了他的耳朵,山脚下已经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没人能想到,萧竹竟然给一个脏弹设了定时,如果在时间内他没能逃出安全距离,他也会变成辐射的受害者。   山下的主流意见已经变成了要求强攻,埋伏在云端山庄附近的武警立刻上山,有较大的可能性阻止萧竹拆除炸弹。   只是如果强攻,贺白的生命就得不到保障了。   “所有人注意。”混乱中,曲铭心的声音格外冷静清晰。   频道立刻静音,贺白听到曲铭心的声音简洁有力:“除狙击手外其余人暂不行动,重复一遍除狙击手外其余人暂不行动,等我命令。”   “说什么?”萧竹早就看到了贺白耳朵上带着的耳机,看到他稍微闭了下眼睛,知道警方的讨论已经暂告一段落,便很有兴趣的问。   “没说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想做什么?”贺白平静的反问回去。   “我当然是想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啊。”   “不如这样吧,我们重新来谈谈交易。”看着山下严阵以待的人们,贺白想了想,放缓了声音跟他聊:“如果炸弹定时已经启动了,你在这里每多待一秒危险都会成倍增加,今天这风起码要退出去四公里。不如我们双方各退一步,你尽快离开这里,我们也好尽快进去拆弹。”   “你说的有道理,继续。”萧竹眯了下眼睛,手上的力道依旧没有放松,枪口顶的贺白有些疼。   “我让他们把车开上来,你坐车离开。”贺白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诚恳的说:“我现在把东西给你。”   贺白边说手腕边转了转,试图从萧竹的手中挣脱。   萧竹手劲大的吓人,贺白双手的手腕被他一只手抓住,仍然挣脱不开,反而双手手腕被攥的通红,疼痛顺着手腕直达脑海。   萧竹没有回答,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贺白便顺势挣开双手,然而就在他以为萧竹妥协,准备整个人向前扑去把视野让给狙击手的时候,萧竹突然从后边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贺白只觉得领口便骤然一紧,紧接着萧竹的胳膊钳住了他的脖子,勒着他重新挡在自己面前。   “贺警官,你忘了一件事情。”萧竹整个人躲在贺白身后,手中的枪用力的抵着贺白的太阳穴,咬着牙几乎疯狂地说:“你怎么能指望一个给脏弹设定时的人好好谈条件呢?贺警官。”   贺白被他勒得整个人无法呼吸,几乎要翻白眼,他整个人被迫挡在萧竹身前,枪就顶在他的太阳穴。   贺白无法说话,肺内的氧气不断消耗,压迫着他的大脑无法思考,连萧竹的话都听不真切。   但就在这时,贺白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一直没有拿出来过的U盘,用力向前一扔。   萧竹显然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贺白做的竟然不是挣脱而是把U盘扔出去,而他意识到贺白究竟要做什么时,贺白已经从绑在腿上的束带里抽出了一根飞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对准U盘扔了出去。   他扔飞镖准头极好,平时闭着眼都是十环,即便现在呼吸困难受制于人,那一镖仍然直冲着地上的U盘飞去。   “你疯了!”萧竹怒骂一声,推开贺白扑了出去,伸着手去接那支飞镖。   “砰”沉闷绵长的枪声在他抓住飞镖的那一刻响起,贺白踉跄两步将将站稳,刚抬头,萧竹的身体便轰的一声倒在他身边。   贺白低下头,萧竹的眼睛充血通红,死死的盯着他,而在他的眉心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血从里面缓缓地流了出来。   贺白听到耳机里曲铭心声音平静又冷漠的说:“清除,突击队突入。”   ……   “我的天可太厉害了,你们是没看见那一枪,卧槽刚露头就开枪了,当时视野能有百分之三十都撑死了,我跟人家曲处长在同一个狙击阵地,我还没看明白咋回事呢人家曲处长那边就完事了。你们能懂那种感觉吗,明明都在同一个位置面对同样的条件,就是感觉人家跟你不在一个世界里。这曲处长枪法太神了!我是服气了,真的服!”   山脚下,贺白坐在轮椅上,一边仰着头让随行医生帮他处理着脖子上的淤痕,一边听着不远处功成身退回来的两名狙击手跟山下的武警们绘声绘色的讲述曲铭心的厉害。   部队里崇尚力量,所有强者在这里都会受到尊重。贺白看着其中那个跟曲铭心同一阵地的狙击手激动地面色通红,抓着战友的胳膊大声重复着类似的话,闭上了眼睛。   曲铭心的确厉害,他开枪时萧竹刚刚扑出去,两人之间的差距大约不足30厘米。曲铭心稍微一个手抖,或者对距离风向风力的判断有误,现在躺在裹尸袋里被扔在车上无人过问的人就是他了。   短短时间内,在这些年轻的武警小伙子中,曲铭心已经从“年轻有为与他们老大是好朋友”的普通人变成了“百步穿杨冷静理智一枪封神”的大佬。他们甚至开始小声的猜测曲铭心到底是什么出身,坐了两年办公室了,一出手竟然还如此惊人。   他们把曾经在军报上见过的没有真实姓名的英雄事迹一个一个往曲铭心身上套,什么国内第一个受邀参加猎人学校的军人啦,什么全军比武连续三年拿冠军的兵王啦,什么在边境任务中一枪爆掉毒贩的头保住了卧底性命的神仙狙击手之类,话题越来越偏,几个小孩几乎要把曲铭心捧上神坛了。   而被捧上神坛的男主角现在正带着武警在云端山庄内搜索,寻找着至今下落不明的陈如海和那个传说中的脏弹。防爆组扛着防爆罐和防爆毯已经跟了上去,省厅和中央分别派下来的拆弹专家穿着厚重的防爆服严阵以待,随时等待情况出现。   然而半个小时后,贺白的耳机来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贺白对曲铭心叹气声极为敏感,他立刻睁开了眼睛,摁住通讯问:“发现什么了?”   “陈如海的尸体,还有所谓的‘炸弹’。”曲铭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又无力,他从这个四面只有光秃的水泥墙的房间里捡起地上放着的那个劣质廉价的八音盒,里面还孜孜不倦的放着声音都带着毛边的生日快乐歌。   而倒在一旁的陈如海的尸体上,左侧锁骨上一道鲜明的刀痕格外刺眼。   “是乐谱?”贺白听到曲铭心那边劣质音乐盒传来的声音,立刻想起了之前尸体上的那些刀痕。   “对,陈如海是一。”曲铭心转过身来,看着身后一脸警惕的防爆组,随手把那个音乐盒丢进了放在一旁的防爆罐里。   罐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沉闷的回响压住了这道声音,而那个坚持不懈唱了快有十分钟生日快乐歌的音乐盒也终于停了下来,碎在了防爆罐中。   在萧竹突然发疯,反问贺白为什么觉得一个给脏弹设置定时的人会理智的谈条件之前,贺白一直觉得萧竹是个矛盾但理智的人。   起码和之前他们提到过的疯狂、反社会、嗜血成性的变态杀人狂不同,他看起来斯文有礼,除了肌肉和格斗技着实吓人之外,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所谓的变态杀人狂。   直到现在,贺白听着耳机里传出来的生日快乐歌,才终于意识到,是他之前小看萧竹了。   这个男人很疯,疯到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同样很疯的还有孙群峰,贺白在远离人群处冷静的观察着他们,孙群峰焦头烂额却强掩慌张的打着电话,留在原地的防爆组一脸凝重。而罗培风同样很疯,他跟省厅过来的大佬凑在一起躲在远处也在打电话,所有人都在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疯狂,却反而让自己的慌张无所遁形。   贺白明白,他们是为了脏弹来的,而不是为了萧竹。   如果只是劫持陈如海,哪里犯得着闹这么大的动静。   贺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大佬们一边焦虑的联系着其他知情的人讨论着处理办法却又一边安慰手下人或许是情报有误,他明白维稳的道理,但他们让事情的参与者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庆幸之中,万一这时再发现什么要命的东西,手下人该会怎么想刚才通知万事大吉的领导。   当然这与贺白是无关的,他也是被通知万事大吉的成员之一。   如果不是看到曲铭心接完电话回来时那阴郁愠怒的样子,贺白此刻可能也会认为事情已经解决了。   贺白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的哼了一句生日快乐歌,但紧接着他便僵住了。   “曲处长,听得见吗?”贺白摁住通话问对面。   “听得见,怎么了?”   “生日快乐歌简谱第一句是556517,现在5561有了,如果7是没来得及杀的人,还有一个5在哪?”   曲铭心吸了口气,他刚杀死过人的脑子清晰无比,冷风顺着鼻腔口腔一股脑的灌进他的喉管涌入他的肺部,一眨眼,一个蓝色的蝴蝶结卡子便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唐唐。”曲铭心直接在公频里喊唐桥,正在攻克U盘程序准备备份的唐桥抬起头来,拿过一旁的对讲机问:“怎么了老大?”   “唐平第三小学有没有失踪的小女孩?从一个月前开始找。”   曲铭心声音急促,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唐桥。唐桥手指飞快,片刻后他颤抖着摁着对讲机艰难的对曲铭心说:“有,老大。”   照片上的小姑娘一头短发,鬓角的碎发用蓝色的蝴蝶结卡子别住,脸上的笑容阳光明媚,带着孩子独有的天真烂漫。   这个小姑娘叫南尚容,她的父母在三周前她生日的第二天报案,一直以来警方都在全力搜索着这个小姑娘的下落,然而到现在仍然一无所获。   当初曲铭心找连环杀人案可能的受害者的时候,思路在已经工作多年有能力为人所用的人身上,因此忽略了这个几乎被认定为诱拐案的案子。谁也没想到这场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受害者,竟然是萧竹的学生,一个刚刚十岁的可爱的女孩子。   姜植带着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躺在萧竹曾到访过的冷藏厂仓库角落的冰柜中,她的尸体保存的很完整,因为死后被及时低温冷冻,人们发现她时,她就好像只是睡了过去一样。   只有皮肤上和头发上结的薄薄一层霜和她胸口插着的那把短刀在提醒人们,这个女孩已经去世很久了,她被独自一人关在这样冰冷黑暗的地方很久了。   久到当人们终于找到她时,连凶手都已经死了,没机会让她的父母亲眼看着那个杀人犯被判处死刑,没机会让他们发泄一下心中的痛苦与孤寂。   而曲铭心看着摆在法医台上那具小小的,冻得有些青紫的尸体,闭了下眼睛,第一次于心不忍的别过头去,不再看许居涵的动作。   这个女孩的左侧锁骨上有五道刀痕,其中四道是在她死后被萧竹刻上的,而还有一道似乎是她小时候摔伤留下的痕迹,那道痕迹浅浅的,如果不是旁边有四道皮肉翻卷着露出森森白骨的刀痕,或许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痕迹。   但也或许就是这个小小的痕迹,激起了萧竹心中暴虐的情绪,让他一刀捅死了这个天真可爱可能还十分敬仰他的小姑娘,又丧心病狂的在她的锁骨上留下了第一个5.   尸体已经发现,凶手也已经被击毙,沿着结果去探寻起因,一切线索故事被抽丝剥茧摆在了众人面前。   三周前,南尚容的父母报警前一天,正好有四年级的音乐课,南尚容是个很讨大家喜欢的孩子,班里自发组织在音乐课给她唱生日快乐歌,而萧竹坐在旁边弹着钢琴给孩子们伴奏,监控中他的笑容温柔而幸福。   音乐课下课,萧竹找到南尚容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很开心的答应一声,蹦蹦跳跳的走了。   曲铭心猜他或许说的带她过生日,或许说给她买蛋糕,再或者直接用泡菜饺子做诱饵,吸引喜欢他崇拜他的小朋友一步一步自己走进他的陷阱。   许居涵在南尚容的胃中检出了还未消化的泡菜饺子,里面含有大量的安眠药,这个小姑娘大概是刚刚睡着,就被萧竹一刀了结了今后的人生。   接着在一个周末的早上,萧竹买通了冷库的工作人员,花钱在冷库角落租下一个冰柜,告诉他们自己偷偷存了些野生动物肉,但实际却把南尚容小小的尸体放进了这个狭小冰冷黑暗的箱子里。   小姑娘单薄的胸口插着一把刀,没能在10岁生日那天见到自己的父母,就这样被人结束了生命,随意扔进黑暗中。   如果不是陈如海从萧竹那里偷来了萧竹私藏的小姑娘的卡子,这个小姑娘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重新见到太阳。   姜植在调查时去过南尚容家,那是套装修很温馨的房子,南尚容的房间里摆着她的奖状和照片,小提琴和琴架就放在书桌边上,翻得有些皱的乐谱在告诉人们这个小姑娘曾经很认真的练琴,而琴架旁边的奖杯证明了她的天分。   这本来是个未来一片光明的孩子。   姜植在交代完案情处理好后续问题后离开南尚容家,临走前南尚容的父母叫住他,请他留步。   中年丧女让他们的脸上有藏不住的苍老和悲戚,他们在这三个星期里迅速消瘦,健康随着他们的女儿一起离开他们,曾经意气风发身姿挺拔的人生赢家,现在佝偻着身体,低着头一左一右紧紧地握住了姜植的两只手。   接着他们抬起头,南尚容的父亲哽咽着说:“警察同志,辛苦你们了。”   仔细算来,姜植已经快一周没有正儿八经的睡过觉了。 第69章   萧竹死了,最后一位受害者也终于入土为安了,然而案子还没有完,处理小组还在唐平市局的会议室里,武警也依然荷枪实弹着装齐备的守在会议室里,等待着负责人的决定。   防爆组拿着探测器只差把云端山庄掘地三尺,仍然没有找到萧竹口中已经定好时的炸弹,派去搜查其余房产的小组结果一致,都没有发现那个让人寝食不安的脏弹。   然而脏弹一事确有其事,不然不可能因为一个杀人犯轻飘飘的一句威胁就在短时间内集结这么多人手来到唐平市。曲铭心的路子反而比罗培风更广一点,他知道的更多也更详细,深知这件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因此反而格外的心大。   萧竹死了,事情变棘手了,那么这件事情基本也就跟他无关了。   曲铭心和孙群峰在市局会议室里参加了一个视频会议,讨论接下来的处理办法。   最开始把总负责人定为曲铭心,萧竹是最主要的原因,谈判拆弹人质营救是曲铭心的专业领域,上面相信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和判断,因此大胆的将权力交给他,从结果来看,曲铭心的确做的不错,没有辜负上面的期待。   而现在,萧竹被击毙,他口中的脏弹仍然没有下落,但据其他部门传来的消息,萧竹大概不是空口威胁,而是真的有或者知道脏弹在哪。   可惜萧竹已经死了。   追踪追查分析不是曲铭心的专项,而且再查下去的确有越权的嫌疑,会议最后讨论的结果,孙群峰正式接管处理小组,根据他的判断来决定曲铭心的去留,而其他被临时征调的市局警员可以功成身退,去写萧竹案的结案报告了。   唐平市局暂时还是处理小组的临时指挥部,新的追踪专家和最开始的负责人都相继赶到了唐平市,一群人扛着各式各样的仪器和报告占领了会议室,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各部门协调都在拼命找那个要命东西的下落。   曲铭心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是帮不上什么忙,但仍然留在会议室里没有走。孙群峰也不想让他走,刚解决了萧竹,不管专业对不对口,他留在这里总是有种稳定军心的作用。   只是曲铭心没想到他这一留,竟然又遇见了老熟人。   穿着全套装备带着人赶来的那人头发削得短短的,一张脸说不上帅但绝对够阳刚,他的脸晒得黢黑黢黑的,眼睛不大,却很明亮,里面总酿着些笑,看起来不像是个善茬,又不像是个坏蛋。   他们是第一批得知这个消息并且向上级报告的军人,在执行边境任务时发现了重伤奄奄一息的森林武警。当时歹徒在边境已经引爆过小当量的炸弹,把那一片生长百年的树木炸得倒塌崩裂,清出来几十平方的平地。   他们追着无线电信号赶在森林边缘拦下了他们,事发突然又是任务结束后突遇变故,这支队伍在人手不足弹药不足伤员较多的情况下连夜奔袭几十公里山地,在付出惨痛代价后成功拦截了三枚炸弹,其中一枚是脏弹。   然而直到专业人员赶到检查这些人的交易记录和通讯历史时他们才发现,还有两个人带着另一枚脏弹,用同伴作掩护,趁着他们激战的时候拉着脏弹逃走了。   事发突然没人想到这种情况,他们在互搏中击毙了所有的运输人员才拦截成功,然而之后问题更加严峻,人都死了,审都没法审。   这件事情在小范围内已经引起轩然大波,各省市已经努力做到严防严查,然而毕竟有时间差存在,这枚脏弹从此便像水融进大海,从此没了踪影。   最后一次有可靠信息出现,是在唐平市南边的村子里,然而那一村都是留守儿童和年迈老人,没人能说清楚个所以然,只是所有看见的人都说,往北边去了。   带队过来做首发报告和嫌犯描述的那人名叫宋书诚,隶属于东部军区某特种大队,如果不是在边境线前他的队伍拼命阻拦,所有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克服一切不利情况把人拦下,或许现在的情况更加危急。   特种大队对坐在这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遥远又亲切的存在,大家不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只知道如果这件事情真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最后出来解决问题的一定是他们。   宋书诚的出现也代表了上面一定的想法。   然而当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这三名身材健壮装备精良的特种兵时,领头那人突然上前一步,脚跟一磕,干脆有力的冲曲铭心敬了个军礼。   曲铭心在他走过来的时候便飞快地站了起来,迎着宋书诚的敬礼,他同样脚跟一磕,冲对方敬礼。   “老大。”礼毕放下手臂后,宋书诚的眼睛几乎立刻就红了。   曲铭心在他们来之前就看过资料,知道他们这一次损伤惨重,一个16人的小队在负伤过半的情况下拦截不要命的匪徒,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三人重伤,一人牺牲,其余人身上也有大大小小不致命的伤。   “我知道。”曲铭心不顾会议室里各色的眼光,一把搂住宋书诚宽阔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都是好样的。”   他这一敬礼,在场的心里有数的没数的,大概都明白曲铭心到底什么身份了。   宋书诚冲曲铭心敬完礼才看向坐在一边的孙群峰,冲他简单的敬了下礼后伸出右手来,自我介绍道:“雄狮特种大队副中队长宋书诚。”   雄狮大名如雷贯耳,即便是对特种部队没什么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这支部队是国内最早成立的特种部队之一,是最早借鉴国外方式训练培养的一支部队,也是最早的一批公派去联合国的维和部队。   其他辉煌的战绩因为涉及各种各样的机密,在场的人知道的并不多,但他们和曲铭心一样都看过资料,虽然这里的大多数人连枪都没摸过想象不到那样激烈危险的枪战是什么样的场景,但仍然不妨碍他们对在场的三位军人肃然起敬。   孙群峰也立刻站起来,双手握住他的手,诚恳的说:“处理小组组长孙群峰。”   时间紧迫,跟在宋书诚后面的那名白白净净有些娃娃脸的特种兵上前一步,敬了个礼便开始了具体的工作汇报。   专业人员的视角与普通人不同,他们根据截获的三枚炸弹推测了目前在逃的那枚大致的爆炸当量和形态样式,接着根据他们在边境逃窜了路线和战斗方式给出了自己的调查方向建议,最后涉及到解决办法方面,那人停顿了一下,锋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平静的说:“不建议谈判,如有发现,就地击毙。”   手上有血的人谈到人命,即使说话的用词语气都没有问题,仍然会使绝大多数人感到肃杀与威胁。   曲铭心站在后面很欣赏的看着自家人的背影,垂下眼睛,自豪感油然而生。   突地他察觉到什么,猛一转头,便看到了第三位特种兵。   他站在门边,没有看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没有看正在作报告的自己的战友,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曲铭心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兴味盎然,即便是被曲铭心发现,也仍然很有余裕的冲他笑了笑。   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舒展和谐,眉眼中正平和,他长得不仅帅,还有一种莫名的书卷气息。他的嘴角也是带笑的,但显然与曲铭心宋书诚不同,他的笑容温和大气,眼睛里也没有那么多坏点子。   跟曲铭心和宋书诚一比,他像是个被光环眷恋的好人。   曲铭心挑眉,上上下下把他观察了一遍。   盘靓条顺,动作懒散中显出精悍来,这是具锻炼的很完美的身体。曲铭心一边看一边点头,心想自家人果然怎么看怎么好。   不过跟着宋书诚来的这俩孩子他都没见过,应该是选训招进来的,没想到现在就跟着宋书诚出来跑了。   “叫什么?”曲铭心趁着没人注意走到那人旁边,看着与他差不多高但是明显年轻他好几岁的小孩儿问。   “陆修宁。”他冲曲铭心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正在做报告的人说:“他叫白杨。”   曲铭心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叫什么,便看见小孩冲着他很是热情的笑了笑:“祖师爷,你好啊。”   曲铭心眼前一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摆摆手示意没事,推着那位叫他祖师爷的帅哥出门。   “什么情况,什么称呼?”曲铭心反手关上门,站在走廊里看着陆修宁。   陆修宁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揶揄,毫不留情的卖上司:“宋队说的,说您是雄狮的祖师爷,见了面一定得记得问好。”   “问好就问好,别叫的辈分这么大。”曲铭心揉了下额角,觉得头疼。   自己不过离开两年多,队里什么时候进来这么个妖魔鬼怪。   “什么时候进队的?”反正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曲铭心倚着墙开始跟陆修宁闲聊。   “今年年初吧,选训了小半年才正式进队,一进来就出这么个事。”陆修宁学着他的样子倚在走廊对面的墙上,看着曲铭心说。   距离不远,曲铭心看得到他眼睛里强忍的痛苦。   他心思动了一下,一瞬间明白了原因。   “牺牲那个是你们同期?”   “对。”陆修宁点了点头,笑了一下,“我们这批一共进来六个,现在就剩五个了。”   曲铭心手指捻了下领口,想了想说:“怎么说呢,在咱们队里这事儿真挺正常的。我刚进雄狮那会儿还没扩招,三年收俩人,队里年龄断层大互相之间也不亲,我就跟我同期那个关系特别好。”   “后来呢?”陆修宁抱着手看着他,目光深沉。   “后来啊,被爆头了。”曲铭心抬手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说:“本来该打我的,出门遛弯没带衔,对面狙击手二选一,可能觉得我长得不大像领导,饶了我一命。”   他说的轻巧,目光落在对面的白墙上,没有焦点,脸上带着怀念的微笑,似乎是想起了当年并肩作战的时光。   “这话说出来难听,不过你得习惯,咱们那个地方,每年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我在那待了8年,送走的人自己都快数不清了。反正兄弟走了,父母就多照顾着点,都是一家人,以后谁照顾谁父母还说不定呢,就咱们这地方,对吧。”曲铭心两指并拢隔空点了点陆修宁,问他:“进队之后是不是都让你们互相认过家门了?”   “认过了。”陆修宁点了点头,接着像说给自己听似的又小声补充一句:“出了事也去看过了。”   “行,看来宋书诚这小子嘴贱归嘴贱,不该忘的事儿没忘。”曲铭心勾着嘴角笑了下,走过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这就够了,咱们这个地方,没人进来的时候是想着全须全尾出去的,照顾好兄弟父母,他们在天有灵也放心了。”   “明白了。”陆修宁点了点头,冲曲铭心浅浅一笑,说:“谢谢祖师爷。”   宋书诚千里迢迢跑过来,主要目的还真不是为了这个案子,不然该说的写成报告发上去,比本人跑过来便捷的多,也不耽误事。曲铭心算是看出来了,宋书诚这是看见孩子们被打击到了自己哄不好,千里迢迢带着徒子徒孙过来找他哭诉求安慰呢。   甚至估计他自己都是来找曲铭心求安慰的,不然干嘛一上来敬了个礼就要抱,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实际还不是图他一句安慰。   曲铭心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一个个的还跟小孩儿似的,穿的拿的那么唬人,往人前一站就跟死神降临似的,实际上也就脸上吓人,心里年龄撑死了三岁。   但还好,曲铭心看着面前的年轻士兵想,起码宋书诚选人的眼光没什么问题,自己管不了也知道回来找老大。   “你们什么时候走。”曲铭心突然问。   “这事儿什么时候完什么时候走。”陆修宁明白他的意思,把话说的更清楚些:“人是我们没拦住,东西也是我们漏出去的,虽然现在人手不够,但收尾工作我们肯定会参与的。”   “就你们三个人,怎么搞。”曲铭心有点不赞同,觉得自家大佬太不懂得心疼小孩,这一看伤都没好怎么能放出来。   陆修宁看着曲铭心的脸就知道他什么想法,连忙给大佬澄清:“还真不是吴队让我们来的,吴队拦我们来着,我们不想就这么受气,吴队才跟上面软磨硬泡让我们编入武警跟着一块。”   曲铭心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接着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拉着陆修宁一起走了进去。   --------------------   曲老大娘家人终于出场了哈哈哈哈 第70章   白杨已经介绍完他们当时的情况,会议室里分成两派,一边是孙群峰和其他人在做汇总和安排,另一边是宋书诚正在跟武警突击队队长做交接。   龚名扬不是雄狮出身,只是当年跟曲铭心是军校同学,关系还行。他最开始听说上面要塞三个特种兵过来,其实相当不爽。   老龚最讨厌和其他同职务部门职位高下不明确的人共事,这代表着双方都得客气着,实力为尊那一套在自己部队里能用,用到别人部队里那就是犯了不团结的错误。再说了,他们突击队最开始接到命令是全权负责,结果后面又横插三个人过来,这是摆明了不信任他们的能力。   雄狮从来没有在别人地盘上就收敛的规矩,更何况这次他们才是苦主,就算只有三个人都要跑过来插一脚,足以看出他们心里憋了多大的火。   宋书诚相比曲铭心少了很多油滑,与龚名扬握过手后便很直接的说:“龚队长,我们的行动方案我们自己来定。”   龚名扬本来不想搭理他们,但曲铭心在这,他再怎么看雄狮不爽也得给曲铭心个面子,于是只能跟宋书诚握了握手,勉强答应了一声好。   雄狮只是名义上编入武警突击队,实则装备武器全部自带,龚名扬不答应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这边交接结束,孙群峰那边也暂时告一段落。   通过击毙匪徒的交易信息可以看出来他们属于一波境外极端组织,不少国家看这个组织不爽很久了,探子间谍假的交易对象都没少安排。   两个低级运送人员不可能控制这枚炸弹的去向和爆炸地点,国安那边放了话,两个小时之内他们的探子一定把去向找出来。   曲铭心留了个心眼,觉得那个组织的名字怎么听怎么耳熟,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给江饮月发了个短信,一查才发现,这组织还真是黑狗下面的一个附庸组织。   但是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那种极端宗教组织不好塞人,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曲铭心也只好息了想靠自己的关系网找人的想法。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会议室里一大半的都人站了起来。   孙群峰手掌一压示意大家冷静,他点开手下递来的电脑,位置地图和估测装备都有了。   那是唐平市西边的一个仓库群,消息显示这两个人就藏在其中一座仓库中,炸弹也在里面。   唐平市西边就是首都,他们大概是想从唐平市把炸弹运到首都去,没想到萧竹提前走漏了风声,唐平市被彻底封锁,他们也被困在了唐平市。   消息确定后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唐桥被临时调来协助技术组,论查监控找人这活,全中国大地大概没有一个人比唐桥做的更顺手。   事关重大,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仓库设计图和周边地图统一发了过来,武警迅速集结,相关部门立刻在唐平市局附近协调出来了一个仓库,组织人员将仓库按照匪徒藏身的仓库平面图改造。   仓库周边区域全部清场,特警无声封锁了仓库周围一公里的区域。   炸弹设计图也发了过来,五公斤爆炸物质的炸弹,足以炸平周边的一片仓库。这个炸弹显然是个人作品,排线混乱充满迷惑性,有计时装置也可以遥控启动。   如果他们不能立刻控制匪徒,一旦有人启动了炸弹,起码周围五公里的人都不用再想明天的事了。   形势严峻,曲铭心仍旧接下了现场的行动指挥权,拿到平面图后曲铭心就带着三名雄狮和武警出发去了准备好的那个仓库。   这次行动容不得一点差错,他们需要提前熟悉地点熟悉流程,确保能有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   那个仓库四面都有大玻璃,但据之前去过的民警说,那些玻璃贴了玻璃纸且老化变黄严重,除非匪徒贴在窗户边上,不然大概是瞄不中里面的。   他们找到了仓库老板,老板说那个仓库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他一直想把仓库卖出去,他在两个月前拍了仓库内部照片用来提供给客户,照片一发过来,曲铭心就眼前一黑,只觉得头疼。   仓库里胡乱堆放着大量的纸箱和纸垃圾,硬生生将原本四四方方十分宽敞的仓库分割成了无数小区域,而且纸箱和纸堆得都有一人多高,如果有人藏在后面,找起来相当困难。   龚名扬把自己带的人分了三组在试怎么样才能用最快速度清空所有区域,曲铭心在一旁看着,接着看向身边的三名军人。   “都什么位置?”曲铭心问。   “这个是狙击手。”宋书诚指了指白杨,补充道:“不过他是医疗兵出身。”接着他又指了指陆修宁,简单地说:“他什么都行。”   宋书诚和曲铭心一样,最开始都是狙击手出身,练出来了全局观后接过指挥权,冲在最前面。听他的意思,陆修宁走的也是这条路子。   曲铭心把地图展开铺在地上,蹲下来冲着他们招了招手,三个人走过来围着地图蹲下,四个脑袋凑到中间来。   “这个仓库时间很长了,老板自己提过屋顶塑料老化很严重,有一部分已经脱落漏雨,他因为这个损失了一仓库的纸,才把这些纸一直扔在仓库没管。”曲铭心点了点目标仓库旁边的一个仓库,那个仓库挨着他们的目标仓库很近,跳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目标仓库的屋顶是集装箱卸下来的钢板搭起来的,靠外一侧三分之一是塑料板,如果我们从屋顶进入的话可以解决无窗无门那一侧的视野盲区。问题在于落顶的声音,如果在我们跳到仓库顶的同时能有什么其他声音吸引匪徒注意力的话应该问题不大。”陆修宁点了点仓库的平面图,想了想说:“准备好破窗炸弹,我们落顶的同时炸掉这扇窗,这里障碍物最少,狙击手在外准备。他们应该会走到这边观察情况,我们迅速抵近,从破口处扔闪光震撼弹,之后武警抵进,狙击手配合,两秒内应该可以结束战斗。”   即使是在讨论如何杀人才最有效率最安全,陆修宁的面色仍然十分温和,他声音平缓动听,像是在念诗一样。   他说完后抬头看了曲铭心一眼,征求他的意见。   而曲铭心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一边摸着领口一边思索着。   陆修宁的方案是可行的,或者说他想的跟曲铭心差不多,从看到老板拍到的破漏的屋顶后曲铭心就在想从屋顶进入是否可靠。   但他们还有一个炸弹。   “窗户破后有人会去查看窗户情况,剩下的人一定会去看炸弹是否还在,通过他们的行动可以确定炸弹的所在,交火时也可以尽量避免。”陆修宁似乎看出来了曲铭心的顾虑,补充道。   “只要枪够快够准,就打不到炸弹是吗?”曲铭心笑了。   陆修宁谦逊的笑了下,曲铭心竟然从他的笑容中看出点贺白的影子来。   那是从小生活优渥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常有的,胸有成竹但仍然谦虚的笑容,最初他见到贺白时,那人就是这样的笑容。   曲铭心神使鬼差的突然问道:“你上过大学吗?”   “他是大学生入伍。”宋书诚在一旁插嘴。   “哪个大学?”   陆修宁愣了一下,接着简单道:“游美。”   他说的轻巧,似乎不是什么有名的学校,面色也很正常,没有丝毫骄傲和炫耀。   但曲铭心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贺白曾经提过他的成绩当年也是去的了游美的,那个只有省状元们才去的了的百年名校顶尖大学。   宋书诚在一旁观察着曲铭心的表情,看见他也吃了一惊莫名的有种得意感,他一把拉过旁边的娃娃脸,得意洋洋的小声说:“这个,咱们小白杨,第二军医大出来的,多少战区抢着要的宝贝,知道吗。”   “你可以啊宋书诚。”曲铭心看着宋书诚,啧啧感叹:“现在进雄狮还要看学历了是吗。”   “嗨,您是不知道啊老大,现在我军有无数高材生正等着为祖国奉献自己呢。”宋书诚冲曲铭心眨眨眼睛,语气很贱:“跟您那会儿是比不了了。”   曲铭心没有回答他,反手给了他脑袋一下。   宋书诚揉了揉后脑勺,非常不满道:“老大,现在我也当老大了,你不能在徒子徒孙面前落我面子啊。”   “没事宋老大。”白杨在一边笑嘻嘻的插刀:“本来您也没啥面子哈哈哈哈。”   宋书诚抬手就要打人,白杨一个侧滚躲开,非常机智的绕到曲铭心背后,冲着宋书诚做鬼脸。   宋书诚作势要追,被陆修宁一把抱住腰,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老大息怒,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打孩子。”陆修宁把宋书诚拉回来,冲着白杨勾了勾手。   打闹结束,该说正事了。   龚名扬听完他们的方案,眉毛挑得老高,他觉得这个办法太冒险了,再说谁能保证玻璃爆炸的声音一定能盖过他们落顶的声音,万一动静太大惹人注意,几乎就是给在场的所有人判死刑了。   “我们用绳枪到接近房顶的地方再爬上去,声音会小很多。万一对方察觉,你们直接突入。”陆修宁简洁明了的给他们的讨论画下句号,“现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对吧。”   这是实话,龚名扬就算再不乐意,也必须要承认。   仓库里遮挡视线可以用来躲藏的地方太多,他们从门窗进入,无论怎样都会存在一定的视野盲区,这是如果上方能有两双眼睛,对他们来说助益颇多。   “可以,现在开始磨合训练,务必让每一个人都记住所有的流程。”曲铭心看他们谈妥,拍了拍手,转身出去给孙群峰打电话要自己用的东西。   行动定在第二天凌晨四点开始,这段时间人最疲劳,也最容易被睡意影响判断力。   他们需要绳枪滑轮组夜视设备和荧光标记,否则深更半夜就算带了夜视镜也不一定看得清楚,想要不打到自己人还是有点难度。   非常时期相关部门反应都迅速非常,曲铭心需要的装备和其余孙群峰已经准备好的东西一起送了过来。龚名扬带着人演练到所有人都已经形成了反射性的肌肉记忆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天已经擦黑,曲铭心伸手招呼他们过来吃大餐。   孙群峰送了睡袋和饭过来,饭菜是唐平市局下面一家味道不错的老菜馆的菜,用大保温桶装着一起送过来,香味勾得所有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这可比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好吃多了,一顿饭大家吃的狼吞虎咽,饭后犹如蝗虫过境,曲铭心都有点没吃饱。   “吃完饭活动活动,然后睡觉。”曲铭心指了指一边的睡袋说,“凌晨两点半我会叫醒大家,20分钟收拾装备,然后出发,还有问题吗?”   “没有。”龚名扬说。   “好。”曲铭心点了点头,推开仓库门出去了。   他站在夜色中,想点根烟却发现自己没带,口袋里只有手机,于是想了想,掏出手机来给贺白打电话。   “喂。”电话很快接通,贺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伴着凉丝丝的夜风吹进曲铭心的心里,快速的抚慰了他有些急躁的心情。   “医生怎么说?”曲铭心顿了顿,问他。   行动结束后贺白就被送去了医院,他的腿这几天没少折腾,把医嘱忘得干干净净,尤其在山上的时候他那只脚还用过力,曲铭心总觉得不放心,勒令陶若把贺白送去医院呆一晚上。   “医生说没事,反正我住院不要钱,想住就住一晚上。”贺白笑了,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就住吧,今晚我不回家,你自己回去不也孤枕难眠么。”仗着没人听得见,曲铭心非常不要脸的耍流氓。   “嗯,的确是。”电话那头的贺白丝毫不受影响,非常情真意切的问他:“那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孤枕难眠呢。”   “顺利的话,明晚你就可以重回我温暖的怀抱了。”曲铭心压低声音,似乎是有意,似乎又是真情流露的问:“想我吗?”   对面沉默了。   曲铭心听着电话里传来的贺白平稳的呼吸声,握着手机看着被云彩遮挡不甚清晰的月亮,安静的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曲铭心。”半晌后,贺白终于出声了,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谁一样,但曲铭心却一愣。   贺白从没有如此认真的叫过他的名字,平时说话时他虽然总是给人一种诚恳温和的感觉,但真的如此认真的叫他,还是第一次。   “嗯,我听着呢。”曲铭心说。   “我等着你来找我,等着你接我回去,记住了吗?”   他的声音像清泉一样,缓缓流入曲铭心的心中,一点一滴在他心里汇聚成一片湖泊,里面满满的都是思念与缠绵。   生死面前,曾经的甜蜜与快乐都被放大,慢慢的胀满整个心房。   “好,记住了。”曲铭心答道。 第71章   凌晨两点20分,曲铭心的口袋震了一下,他迅速睁开眼睛关闭手机,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过仓库中沉睡的士兵们,宋书诚陆修宁和白杨便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他们从熟睡切换到战斗状态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他们各自看了眼表,从睡袋中爬出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曲铭心站起来,敲了敲旁边的集装箱,喊道:“时间到了。”   于是武警们也纷纷睁开眼睛,迅速的从睡袋中爬出来,活动了下身体便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   曲铭心跟他们最后对了一遍,提醒所有人不要忘记荧光标记,接着他弹了下自己的喉麦,说:“检查通讯,确认编号。”   队员们各自带好喉麦,宋书诚对曲铭心比了个OK手势。   曲铭心呼叫了一遍全部编号,队员们回复收到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响起,不大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也显得高亢,隐约竟然也有了些回音。   “通讯良好,编号正确。”曲铭心点了点头,拉开仓库门道:“出发。”   三辆武装卡车安静的等在门外,曲铭心带着雄狮三个人上了第一辆,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孙群峰唐桥和其他一众处理小组成员。   孙群峰显然是很久没有休息过了,不大的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眼下挂着两个大眼袋,胡子也长出来了,配合上他本来就拉的老长的脸,显得整个人年纪更大了些。   “你们怎么样?”孙群峰双手握在一起,疲倦但又有些神经质的问曲铭心。   曲铭心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孙群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群峰闭了下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也拍了拍曲铭心的肩。   三辆装甲车在夜色中安静而迅速的穿过城市,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凌晨三点半抵达仓库群。   仓库群周边已经全部被封锁,民众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一言不发的疏散离开。   武警到达后,最后确认过通讯后便带好了夜视镜,按照安排悄无声息的抵近目标仓库。   本次行动只安排了两名狙击手,其中一人是白杨,白杨的狙击点选在预定爆破窗户的右侧,这样他可以得到窗户左侧内部的绝大部分视角,另一名武警的狙击点布置在他的对面,保证爆破后的窗户附近全部都在狙击范围内。   曲铭心不能脱离行动地点太远,情报不及时准确会直接影响他在战场上的判断。因此他带了夜视望远镜,跟着白杨,去做他的观察员。   漆黑的夜色里,武警们迅速就位,守门守窗的人已经全部安排好,宋书诚与陆修宁装好绳枪固定好绳子后等待指令,破窗炸弹也已经安装完毕。   破窗炸弹遥控器在曲铭心手里,他看着不远处宋书诚对他竖了下大拇指,握紧遥控器,弹了下自己的喉麦,低声道:“所有人注意,行动开始倒计时,3、2、1……开始!”   破窗炸弹爆炸,那扇巨大的肮脏的厚玻璃窗也应声碎裂,在定点炸弹的爆破下全部碎在了室内。宋书诚和陆修宁趁着这短暂的一声脆响已经翻身跃上了仓库顶,他们端着枪弓着腰快速而无声的前进到漏雨的破洞塑料处,宋书诚单手握拳在空中小幅度的挥舞了一下,两人同时停步,缓缓蹲了下来。   宋书诚从身后拿出了闪光震撼弹,握着枪的手蹭开了夜视镜,刮了下喉麦。   这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的信号,曲铭心拿着望远镜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绿莹莹一片的世界里,两个人影缓慢的移动了起来。   曲铭心眯了下眼睛,他太熟悉这样绿莹莹的世界了,而夜色中突然警觉的两名匪徒也正如陆修宁推测的那样,一人的手摸向腰后迟疑的向窗边靠近,而另一人已经跑向了无门无窗的那个角落。   “1号嫌犯靠近窗边,2号嫌犯向西北角移动,A1,2号就在你脚下,可以行动。完毕。”   陆修宁蹲在房顶上,透过那个巨大的漏洞看向下面,一堆纸堆成的小山中,陆修宁似乎看到了炸弹的位置。   “A1收到。”宋书诚后退了一点,压低声音平视前方说:“行动开始。”   话音刚落,他拔掉闪光震撼弹的拉环,将手上的震撼弹扔了进去。   “叮”的一声,钢制炸弹落地的声音在这寂静黑暗的空间里格外清脆,两名嫌犯还没来得及反应,刹那间白光大盛,灌满了整间仓库。   陆修宁一脚踹开破洞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在一堆纸堆上,他抬手举枪,甚至都没有仔细瞄准,两声枪声响起,光芒刚刚落幕,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与此同时所有门窗被一口气炸开,扛着盾牌举着枪的武警迅速涌入这个犹如迷宫的仓库,而刚才那个徘徊在窗户边举着枪的匪徒也在白光过后被白杨一枪击毙,倒在地上。   整个战斗过程,耗时不过两秒。   赶来的武警们迅速清场,赶在前面的对两名匪徒的尸体分别补了两枪,确认他们全部死亡后,大家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仓库的西北角。   那里没有堆太多的纸城墙,大约是因为距离仓库门太远,而且上面是塑料顶棚。   而在那个大开的洞下面,在被朦胧的月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地方,一个黑色的箱子安静的放在地上,等待着下一个接手它的人。   “行动结束,防爆队迅速入场。”曲铭心换了频道,对大本营说。   “收到收到。”孙群峰的声音有点激动,安静的夜里,曲铭心已经听到了防爆队整齐划一跑来的脚步声。   “行动结束,所有人员立刻离场。”曲铭心站起来,放下望远镜,换回行动频道对士兵们说道。   “等等。”频道里,陆修宁的声音格外清晰。   “怎么了?”曲铭心下意识的一顿,紧接着翻身跃下狙击点,大步向前走去。   “这个箱子被打开过,不对劲。”陆修宁简单的说。   在曲铭心看不见的地方,陆修宁已经单膝在那个黑色的箱子前蹲了下来,他回头单手向后一压示意所有人后退,而剩下的人看着他凝重的模样,竟然没人出言反驳,整齐的后退了几步。   陆修宁轻轻舒了口气,摘下手套来小心翼翼又十分缓慢的打开箱子。   黑色的箱盖很容易的被他拿了下来,陆修宁探头看了一眼,眉头拧在一起。   “报告。”陆修宁放下盖子转头边走边示意所有人后退,一边还不忘了用另一个频道通知大本营,“发现污染源,但炸弹不在里面。”   ……   排爆小组和防污染小组干到天都快蒙蒙亮了才终于撤了出来,不远处曲铭心和陆修宁倚着装甲车,看着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把沉重的铅罐小心翼翼的放到车上。   “你说你,觉得不对就赶紧跑,你非得凑过去看一眼,行了,这下好了,五年之内你别想生孩子了。”曲铭心没好气的看了陆修宁一眼,使劲叹了口气。   “这得亏是把炸弹拆走了光剩下污染源,要是把箱子盖粘起来和起爆装置联动你怎么办?”曲铭心越想越气,恨不得上手打他两下。   “我看过之前拆的炸弹内部结构,除了遥控和水平仪以外这个炸弹塞不下其他引爆方式的线路了。”陆修宁一边躲着曲铭心唾沫星子,一边给自己解释道:“而且那个箱子只是个容器,里面还有一个真正属于炸弹的箱子,但外面那个黑箱子被人打开后又很好的还原过,我怀疑有问题。”   曲铭心越听越烦已经直接上脚踹了,陆修宁非常灵活的躲过曲铭心踹过来的脚,后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真有问题,我会停手的。”他一脸诚恳的解释道。   “说的这么懂,你大学学做炸弹的?”曲铭心质问道。   “我不是,我学生物工程的。”陆修宁非常诚实的回答曲铭心:“但我同期战友是国防科大学武器的,之前两个炸弹就是他现场分解我做助手的。”   “行,真行。”曲铭心没话说了,他用手指点了点陆修宁,气的原地转了个圈,他是不知道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什么了,一腔怒火只能全部撒在御下不严的宋书诚身上,骂道:“宋书诚这小子是真给我长本事了。”   跟着武警一起清场的宋书诚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一脸莫名。   曲铭心仰头看天,叹了口气,觉得世态炎凉,他退役才两年,就已经管不了老家的新兵了。   孙群峰在不远处面色不善的打电话,这次行动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兴师动众安排半天最后得到的只有一个污染源。虽然这个污染源才是牵动所有人神经的罪恶之源,但那个五公斤的炸弹至今去向不明,实在是太消磨人的精神。   曲铭心拉着陆修宁躲远了点,知道这事儿还有的熬,苦中作乐的跟陆修宁闲聊。   “你说你们同期六个人,都什么身份?我看你们这一届简直卧虎藏龙啊。”   “我和白杨你都知道了,还有一个国防科大的学霸研究武器的,一个全国散打冠军,一个枪神。还有一个是我们的老大哥,人特别淳朴也特别仗义,然后这次……”   下面的话陆修宁没有说完,但曲铭心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雄狮折了一个人,那个人应该就是陆修宁口中的这个老大哥。   “我看挂彩的也挺多的,都没事吧?”   “研究炸弹的那个还好,但是受辐射严重,现在还在隔离治疗。枪神狙击点暴露后硬撑着打完最后两个机枪位,伤的不轻但不致命。散打冠军最惨了。”说到这里,陆修宁似乎是想到了他那位身负重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战友,本来是想笑一笑,却没笑出来,“散打冠军差点没救回来,现在还在ICU躺着呢。”   “救回来了就行,没缺胳膊少腿就行。”曲铭心没什么能说的,只能告诉他这个基本的道理。   对他们来说,没死没少零件,这就是平安。   不远处被武警狙击手缠了半天的白杨终于得以脱离,他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顿了顿,抬手砸了下陆修宁的后背。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唉,不过啊。”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低垂着眉眼有些沮丧的样子,曲铭心突然问道:“你们这样事无巨细的向我一个无关人员透露内情,是不是违反规定来着。”   “是吗?”陆修宁笑了,他看向白杨,笑着问:“我们跟曲处长说什么了?”   “不知道。”白杨十分配合的摇了摇头,他们三人对视片刻,最后一起笑了出来。   这样欢乐的氛围跟现在沉重的氛围有些违和,孙群峰挂了电话突然看过来,曲铭心立刻敛了笑容,换上一副凝重的样子迎着孙群峰走过去,问道:“怎么办?”   孙群峰打量他一眼,疲惫的摇了摇头:“国安说联系探子在进行确认,让我们先回指挥室,等待下一步通知。”   “好。”曲铭心点了点头,回头招呼所有人先回市局。   熬了一天一夜,而且是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就算是超人也受不了再继续熬下去。孙群峰是个拎得清的人,回到市局,他的第一个命令不是总结情况继续调查,而是所有人休息两个小时。   市局会议室宽大舒服的老板椅在这时起到了关键作用,即使没有方便的睡眠条件,坐着这样的椅子也总不至于睡得更累。   武警们晚上睡过觉,现在反而没有太累,他们在另外一个会议室里三两成群的休息或低声聊天,讨论着这次任务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同样的话,曲铭心也很想问问。   从昨晚与贺白的那通电话后,他就有点耐不住性子,倒也不是真的受不了了想退出,只是心里像有一只猫爪,动不动的拨弄一下,提醒他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去,他还是个有约在身的人。   他很想再给贺白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睡醒了没,腿还疼吗。原来看到电视剧小说里谈个恋爱恨不得把自己绑在对方身上时曲铭心觉得扯淡,真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爱情这东西是公平的,没有一个人能在爱情中保持全部的理智。   可惜他现在还在任务中,昨天晚上那个电话都在违规边缘反复试探了。   曲铭心坐在舒服的老板椅上,脚翘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天色逐渐变亮,手里握着手机,一点睡意也没有。   然而没等曲铭心用这样高难度的姿势把自己伪装成一名思考者,他的手机便突然震了起来。   屏幕上是贺白的名字。   曲铭心皱起眉头来,贺白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定时定点查岗的人,他不知道他们行动的具体时间,也绝对不会在曲铭心还没有联系他的时候打电话来打扰他。   这样的时间突然打电话过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曲铭心握着手机站起来,三两步跨过人群推门离开会议室,接起电话。   电话里贺白的声音与昨晚一样,平静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曲铭心愣了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曲处长,来一趟医院吧,记得带上防爆组,我收到炸弹了。” 第72章   根本没来得及休息的处理小组在曲铭心的简单解释下,在十分钟内再次全部动员起来。类似的事情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做,再怎么不愿意也已经驾轻就熟,而曲铭心没有浪费时间看他们处理这些事情,而是带上雄狮和刚刚返岗的防爆组,率先赶去了省立医院。   省立医院是唐平市最好的医院,没有人有权利清空这座医院,孙群峰目前暂时疏散了从贺白病房向下的四层楼,其余人员正在和医院方面协商,看看能不能暂时让病人和医生们回避一下,紧急病患全部转移至隔壁医院。   当然,交通如何封锁病人如何疏散这些都是孙群峰的工作,曲铭心只是带着人从医院后面的医生专用电梯一路上到17楼。贺白还在几天前他曾经睡过午觉的那张床上,只是现在他没再睡觉了,床被摇了起来,他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那是个木制的黑色盒子,制作精美,上面用金色的颜料画出了一个优美的数字7,而数字下面是一层透明的玻璃板,从那层玻璃板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正在跳动的鲜红数字。   “曲处长,早上好。”看到曲铭心推门而入,贺白转过头来,甚至游刃有余的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曲铭心皱着眉大步走过来,他微微弯腰看到里面的数字,刚刚从30:00变成了29:59。   省局派下来的拆弹专家也快步走了过来,透过玻璃板看到里面的排线整个人脸就白了下来,他拉了下曲铭心示意他向后退一点,然后有些紧张的告诉贺白:“里面有水平仪引爆,你千万不要动,知道吗?”   “知道,我看到了。”贺白点了点头,双手扶在箱子两边,看上去像抱着自己的礼物盒一样。   “能拆吗?”曲铭心看到拆弹专家惨白的脸,压低声音问。   “估计不好拆。”拆弹专家没有给准话,只是对着后面的人摆了摆手,扬声道:“所有人撤离,把防爆服和防爆罐留下来,去下面疏散群众。”   都是军人,防爆组接到命令留下东西便有条不紊的撤了出去,宋书诚看向曲铭心,曲铭心只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于是宋书诚带着人也撤了出去。   “我留下。”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不容置喙的说。   拆弹专家看他一眼,没有阻拦,他从自己的装备包里拿出螺丝刀,准备先把最外面这层玻璃板拆下来。   曲铭心完全没有爆炸现场应有的自觉,他皱着眉坐在旁边的病床上,旁若无人的问贺白:“是萧竹?”   “应该是他。”贺白的手指落在箱子上,轻轻敲了敲表面印着的那个潇洒的7。   “之前我们说生日歌第一句还差一个7,现在齐了。”贺白看向曲铭心,笑容有些无奈,似乎是在责怪自己之前的乌鸦嘴。   秘密运输脏弹的团伙是黑狗下属的附庸组织,萧竹作为黑狗的人,知道并不奇怪。最开始所有人对萧竹的话草木皆兵,一个是因为消息的确可靠,再就是因为萧竹的语气不像开玩笑。   击毙萧竹后大家在云端山庄和所有萧竹去过可能藏匿炸弹的地方都找过,但是都没有找到,直到国安传来准确消息前,大部分人都还是坚信是萧竹掌握着炸弹。   毕竟在谈判时,那人的语气和神色都不像作假,他也更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炸弹而冒更大的危险。   现在看来,凭空出现在贺白腿上的这个炸弹不论是外观还是引爆装置都跟之前白杨描述的很像。   曲铭心闭了下眼睛,感觉一切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   萧竹早就知道那个炸弹的具体位置,他在半夜通知陈如海见面,而陈如海感到危险提前向曲铭心示警,让曲铭心顺藤摸瓜在监控中看到了嚣张的萧竹。   为了抓住萧竹他们迅速封城警戒,没拦住本来就没打算出城的萧竹,反而拦住了正准备运炸弹去首都的两名匪徒。   而在那个他们调动全部力量准备抓住萧竹的清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了炸弹,然后把这枚炸弹藏了起来或者交给了一个人,才给曲铭心打电话,要求谈交易。   不是他们在萧竹的电话后迅速反应拦截了那两个人,而是萧竹从最开始就利用了他们帮自己拦住了那枚炸弹。   虽然萧竹是个疯子,但曲铭心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聪明。   “怎么送过来的?”曲铭心问。   “趁我睡觉的时候有人进来,把东西放在我腿上就走了,我只来得及看见他长什么样,想动才发现有水平仪。”贺白简单的说了下过程,然后补充道:“长相我刚才已经画出来发给唐桥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查了。”   “知道了。”曲铭心点了点头,看到拆弹专家已经卸下了外面的玻璃板将软窥管伸了进去,便停了嘴。   这位拆弹专家姓杜名飞,与大名鼎鼎的情深深雨蒙蒙中的角色同名,人长得也真的跟杜飞有些相似。而且他年纪不大,只是脸更圆更肉一点,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只是现在,他那张肉乎乎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他一边看着监控屏里的内部线路,一边抿着嘴唇浑身绷紧,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曲铭心观察他表情,知道希望不大,冲贺白打了个招呼便悄无声息的推门离开,在门外找到了本应撤离的宋书诚一行。   “怎么样老大。”宋书诚问。   “情况不好,上次拆弹是你们队里的人弄得?我要跟他打电话。”   这个炸弹之前白杨也说过,外国制造,个人作品,跟体制内的东西思路设计区别很大。省局派来的那名拆弹专家或许专业本事足够,但是如果这是他第一次见类似的炸弹,不知从何下手很正常,只能找有经验的人来处理。   “可以。”宋书诚接过曲铭心的手机给吴大队打电话,白杨转头出去找人拿电脑,陆修宁向门内看了一眼,跟曲铭心说实话。   “但是上次我们截获的炸弹都是未启动定时的,他只是拆除了水平仪切断了供电,后续拆弹工作是有专家远程协助他完成的,如果警方的拆弹专家为难,最好还是联系军区。”   “我明白。”曲铭心半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陆修宁的胸口,“这电话给吴队打过去,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事实证明,能把像曲铭心这样的魔头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吴大队做事必然非常靠谱且迅速,军警联合的报告直接交给吴大队的机要秘书来负责,跨军区请求拆弹专家配合还需要时间,但雄狮内部的命令已经下来。   等白杨拿了电脑回来的时候,上次负责拆弹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的那位战士已经接到命令,走军用线路直接连上了视频。   曲铭心于是拿着电脑带着人进了病房,把电脑放在病床的小桌板上,打开摄像头。   电脑另一边的人似乎也刚刚调试好机器,他同样坐在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冲着曲铭心敬了个礼。   “雄狮特种大队,柳川云。”他自我介绍道。   柳川云长得很白净,他眉毛有些淡,双眼皮大眼睛,鼻梁和嘴唇说得上精致,虽然不戴眼镜,但整个人都有一种书卷气息。他的身体大约还没有恢复健康,导致脸和嘴唇都有些惨白惨白的,但他目光坚定坐姿笔直,尽管长得像是文人,说话举动仍然可以看出来他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   “唐平市特侦处,曲铭心。”曲铭心同样简单介绍一下,接着用白杨顺道带回来的小型摄像机连上电脑,将已经被拆去顶盖露出全貌的炸弹给柳川云看。   “和我上次处理的属于同一类型。”柳川云的话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剂定心丸,但紧接着他便又给所有人泼了一头凉水。   “但是上次处理的还未启动定时,这个炸弹的计时装置和引爆装置是连在一起的,一旦计时装置供电停止,炸弹会立刻爆炸,水平仪也是一样的。”   “所以必须直接拆弹对吧。”杜飞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刚才已经大概摸出来了这么点意思,所以一直迟疑着没敢下手。   “对。”柳川云点了点头,看到对面杜飞手上的工具和紧皱的眉头,已经明白他面临的问题,“计时装置的排线挡住了下面的主电源线,而且线路混杂,的确不好操作。”   “上次你们怎么处理的?”杜飞问。   “直接剪断所有计时装置的排线后处理的主电源。”柳川云没给杜飞任何希望,直接告诉他自己上次的经验行不通。   杜飞的肩膀接着就塌了下去,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但压不住心里愈发强烈的担忧与烦躁。   如果爆炸的话,万一真的在市中心,在医院这样人流密集的地方爆炸的话,杜飞不敢想之后带来的后果。   “杜工对吧。”柳川云的声音透过电脑传了出来,他手指轻轻敲了下面前的小桌板,声音依然十分冷静,甚至更加温和了些:“我们先把其他迷惑性的排线剪除吧,军区专家已经在研究解决办法了。”   柳川云的声音不算太柔和,但莫名安抚了杜飞焦躁的内心,他点了点头,静下心来,拿着摄像头跟柳川云确定下手的顺序。   曲铭心后退一步,倚在贺白床头,看见他依旧冷静甚至带了些微笑的面容,摇了摇头。   “怎么了?”贺白转过头来,小声问道。   “我觉得你们两个挺像的。”曲铭心微微蹲下身来,凑在贺白耳边低声说。   这种临危不惧还能冷静思考得出解决办法,并且三两句话安抚人心的的样子,的确与贺白有几分相似。   “曲处长谬赞了。”贺白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电脑屏幕,谦虚的笑了笑。   时间不等人,柳川云和杜飞的速度相当快,柳川云暂且不提,杜飞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在这种场合被派出来挑大梁的人,专业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他们差不多排除掉四五条迷惑线路后,军区专家的电话打了过来。   然而没等他们说话,对面的第一句话问的是,能否撤离,能否疏散人群就地引爆。   军区只是收到了炸弹的内部结构图,并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收到的炸弹,杜飞开的公放,对面话一出口,曲铭心便下意识的看向了贺白。   贺白表情仍然淡淡的,察觉到曲铭心的视线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一眼,只是这次没有笑了,眸子里也没有情绪,似乎这一切都事不关己,不必有什么反应。   那边杜飞已经关掉公放走到病房另一头开始跟对面的专家小声沟通,柳川云坐在电脑前,看着几乎与他正对面的贺白,两人的视线隔着大半个中国在电脑屏幕中相交。   柳川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垂了下眸子冲着对面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鼓着嘴吹了下自己额前略有些长还没来得及剪的头发。   贺白看到他孩子气的举动,莫名的变得放松了一些,他耸了下肩膀,双手仍然扶在炸弹箱子上,看着上面已经快要跳动到20分钟的数字。   “腿麻了。”贺白小声的叹了一句。   杜飞仍然在一边与军区专家交谈着,从他的表情和偶尔大声的几个词语来看,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这个炸弹做的太贼了,完全违反一般炸弹的规则,柳川云和军区专家当初能解决掉这个炸弹,单纯是因为倒计时还没有开启,仅仅触发了水平仪引爆,不挡住切断主电源线的路而已。   眼看着杜飞与专家的交谈已经逐渐偏向如何安全的引爆保证周围伤亡最低上,曲铭心闭了下眼睛,心中的一个可能性开始膨胀起来。   他先是凑过去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炸弹,炸弹的水平仪是箱子周围的四条玻璃管,玻璃管中各有一个银色的玻璃珠,而玻璃珠两旁不过一指宽的地方就是两个磁片,磁片连着电线,只要银珠碰到磁片,炸弹就会立刻引爆。   “别想了曲处长。”贺白看出来他的想法,相当不怕死的用手指在箱子上点了点,就这样微弱的力道箱子中的四个银珠便剧烈的晃动起来,在细长的玻璃管中左右滚动着,差一点就要碰到两边的磁片。   “想把这东西从我腿上拿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呼吸动作大一点都很危险。”贺白倚着自己的枕头,依旧平静而温和的看着曲铭心。   曲铭心伸手握住他一直不太安分的手指,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才终于止住他藏得仔细的颤抖。   贺白也是人,也有正常人有的恐惧与担忧。若要再追究一下,他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还是个年轻的孩子,装的再老成,年龄带来的阅历差距还是仍然存在。   他其实也是怕的。   接近六公斤的重量压得贺白的腿一片酸麻,本来已经不太疼的脚腕也因为这样别扭的姿势变得开始一阵阵刺痛起来,他的手指一直落在那个要命的箱子上,看似宽心的碰来碰去,实则是靠着这样的小动作来遮掩自己几乎快要露馅的慌乱。   他不愿意在人前展示出自己的恐惧,就算是曲铭心也一样,但曲铭心仍然发现了,他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冰凉湿滑的手。   曲铭心不再管病房里正看着他们的眼睛,他弯下腰去轻轻亲了亲贺白的额头,然后拿出手机来,给唐桥打了个电话。 第73章   唐桥大概是一直等在医院下面,接到曲铭心的电话用了一分钟就冲了上来,抱着自己的电脑,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水光盈盈,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哭了。   军区那边在确定没有办法安全引爆并且现在炸弹就在市中心之后暂时挂断了电话,各个军区各个专业领域的高工们被统一召集起来寻找解决办法,约定十分钟后再给杜飞打电话。   他们需要建模再模拟拆解来看成功几率,杜飞明白这样的解决办法,但也明白这样下去,时间估计是来不及的。   “别急啊唐唐。”曲铭心揉了揉他的头发,接过电脑来冲他和在场的所有人笑了笑,“我有办法了,大家先撤吧。”   “什么办法?”杜飞快步走过来,以为唐桥送来的是拆解图,原本愁云惨淡的脸上突然有了丝明亮,伸手就想拿唐桥的电脑。   “不在这上面。”曲铭心躲过杜飞的手,后退一步站在贺白身边,顺手搂住他的肩膀,简单但模糊的解释道:“我有个办法要试一试,为了避免牵连太多,大家还是先撤吧。”   他看向杜飞,“如果军区那边有了结果,拆除几率大于50%,那麻烦杜工再上来。”   “可是……”杜飞还想说什么,曲铭心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面上是带笑的,但是没什么笑意的那种,说话也是温和的,但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强迫意味:“现场总指挥仍然是我,这是我的决定,责任我来承担,请大家离开。”   宋书诚已经大概明白了曲铭心要干什么,他深深看了曲铭心一眼,一言不发的一把抓住杜飞的肩膀,带着他离开的病房。   唐桥还要说话,曲铭心也只是对他摇了摇头,唐桥咬着唇犹豫的看了他们一眼,跟着陆修宁他们一起离开了。   “曲处长,反正炸不到我,我就留下吧。”不等曲铭心说话,电脑对面的柳川云突然说:“我保证守口如瓶,无论看到什么都会烂在心里。”   曲铭心挑了下眉,他不讨厌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士兵,于是转头看向贺白,贺白点了点头。   贺白既然没意见,曲铭心也没什么意见了。他把唐桥的电脑打开放在一边的病床上,接着拿出手机来打了个跨洋电话。   电话忙音响了很久,久到电话几乎就要自动挂断之前,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那人接起来就是一连串的英语脏话,骂完后她似乎终于看了眼来电号码,然后用英语骂道:“Abel,你他妈的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收到一个炸弹处理不了,Fannie我需要你的帮助。”曲铭心没有管她恶劣的语气,单刀直入的说。   对面沉默的片刻,接着语速飞快的说:“等我三十秒。”   三十秒后,唐桥的电脑自动黑屏,紧接着视频通话接通,一个金发碧眼穿着白色吊带的女孩出现在屏幕后面,她一边在桌子后面翻找着什么,一边简洁的命令曲铭心:“看过内部结构了吗,图片发给我。”   曲铭心把刚才杜飞拍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发过去,又把那个微型摄像头拆下来连在唐桥的电脑上。   “认识吗?”曲铭心看着那个大洋彼岸的金发女孩皱着眉看完那些照片和视频,问她。   “当然认识。”Fannie拿了一堆图纸走过来,扬手把那些图纸铺在桌子上,然后扬了扬下巴问曲铭心:“还剩多长时间?”   “19分40秒。”贺白回答道。   “OK,现在剪除了哪些线了?”Fannie随手从一边的桌子上拿了根笔,在桌子上散落的一堆图纸中翻找片刻,找了张图纸出来用笔勾画了两道。   曲铭心正准备把摄像头拿过去让Fannie自己看,另一边的柳川云已经麻利的报出了编号。   Fannie挑了下眉,凑到电脑面前兴趣盎然的问:“哦Abel,你旁边还有别人?你刚才没有告诉我。”   “准确的说,我不在他的身边,我也看不到你。”柳川云隔着两个电脑和无数公里,用娴熟的英语与Fannie对话。   “好吧,希望你是个懂得保守秘密的人。”Fannie转了下笔,坐着转椅又一下子转走,她高亢响亮的声音透过电脑扬声器传了出来:“你们做的很好,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对于国内专家来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炸弹,对于Fannie来说却是已经见过不少的炸弹。她对这个炸弹十分熟悉,因为这类炸弹原本的设计者就是她,只不过后来她的徒弟偷走了她的一部分图纸,然后将她的想法发扬光大。   最初曲铭心听到柳川云解释这个炸弹的难拆之处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Fannie曾经向他炫耀过的设计。但Fannie身份敏感,曲铭心最开始并不想麻烦她,但是既然国内高工解决起来较为棘手,时间又不断的在流逝,曲铭心也只能把人都赶走然后再求助Fannie。   Fannie没有对不起曲铭心对她的信任,隔着一个电脑,Fannie作出指示,柳川云把专业英语术语翻译成简单易懂的中文,曲铭心负责准确快速的按照Fannie的指示剪断一根又一根的电线。   这个炸弹并非无解,如果他们有专业设备和足够的时间做电流测试,他们就会发现,按照一定的顺序来剪,就可以在不停止计时的情况下触及到底部主电源线。   贺白坐在床上单手扶着炸弹箱子,另一只手拿着纸巾帮曲铭心擦他额头上的汗,对面电脑屏幕里的柳川云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几乎零思考的报出那些复杂编号的简易中文版,而曲铭心半跪在地上,冷静的拿着绝缘剪子一刀一刀准确的剪断那些错综复杂的电线。   拆弹过程进行的异常顺利,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情况下,在柳川云报出编号和位置后,曲铭心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Fannie没有听到曲铭心报出的“clean”,抬起头来看向其实看不到什么东西的电脑屏幕。   “同样位置有两条线。”贺白一直看着,看到曲铭心动作停下来便主动替他回答,他声音轻松,用标准的英音说:“一条黑线一条白线。”   这次轮到Fannie顿住了。   “怎么办?”曲铭心抬起手来后退一步,确定碰不到炸弹后才扶着床边站了起来,电脑那边传来Fannie的声音,喊着等等她。   贺白于是看向柳川云,柳川云皱着眉看着自己画的简易结构图,冲着贺白耸了耸肩,很无奈的说:“这里应该只有一条线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贺白和曲铭心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按部就班十分顺利的流程突然出现问题,一条本不应该出现在设计图和电路图中的线,或许就是决定他们生死的一条线。   贺白看了曲铭心一眼,曲铭心拿出手机来,打给孙群峰,询问他现在撤离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这么大一个三甲医院,算上流动人口和急诊,每天要有上万人出入,其中不少还是重病患无法离开病房,然而不到半个小时过去,孙群峰给曲铭心的答案却是已经全部疏散,周边三公里已经清场。   莫名的,曲铭心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炸弹上,鲜红的数字已经跳到了5分钟,杜飞没有进来,证明他那边的进展也不顺利。   Fannie把自己一头金发抓的像鸟窝,她埋在一堆图纸中叼着笔皱着眉翻找着思考着,仍然没能得出一个结论来。   最后她有些沮丧的说:“Abel,我不知道,你挑一根看着顺眼的剪吧。”   曲铭心已经猜到最后的结果,但还是不死心的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Fannie叹了口气,摊开手很诚恳的对曲铭心说:“如果还剩下10分钟,我可以做一次电路模拟,但很遗憾,你们没有时间了。”   这个姑娘说话直白的戳人心窝子,她看着电脑那边曲铭心凝重的脸,想了想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会帮你通知你的朋友们。”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曲铭心闭了下眼睛,重新走回到贺白床边,看着那一黑一白两根线,皱着眉回忆刚才自己剪断的线,试图找到些线索或提示。   但显然,这个炸弹的作者什么提示都没有留下。   “曲铭心。”就在曲铭心抿着唇努力思考刚才的规律时,贺白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从他的手里拿过了剪子。   “把电脑合上。”贺白冲曲铭心眨了眨眼睛,有些发白的脸上是浅淡的笑容。   曲铭心看的一怔,想都不想的伸手把两台电脑合上,又关掉了那个微型摄像头。   贺白冲曲铭心勾了勾手指,笑容与平日那副得体疏离的样子不同,反而真切又鲜活,如昙花盛开,清丽夺目。   曲铭心像被勾了魂一样,他蹲在贺白床边,顺从的被贺白拉着领子拽起来,然后看着贺白缓缓凑过来,轻轻吻上他的唇。   朦胧间曲铭心忽然想到,这是不是贺白第一次主动吻他。   电流顺着贺白柔软的唇舌一路直击曲铭心的大脑,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抱住贺白,将人摁在床上,捏着他的下巴加深这个吻,与他唇舌相交,共享着呼吸与这一刻偷来的温存。   他的动作太莽撞,吓得贺白伸出一只手来扶住腿上那个危险的炸弹,而曲铭心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莽撞的行为,只是捧着贺白的脸,闭着眼睛与他虔诚的接吻。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缱绻温存的湿吻,往日里大多是曲铭心轻轻碰一碰贺白的唇角或额头,这样的吻不带一丝欲望,虔诚又温柔,小心翼翼的将人供在心尖上,生怕力道大了,便成为对怀中人的亵渎。   这样唇舌相交共享呼吸的吻一般是他们做*爱的信号,每次水到渠成的时候,一个绵长又回味无穷的吻会为他们带来浑身过电般的快感和欲望。他们也时常在正激烈时接吻,明明双方都已经气喘吁吁,却咬着对方的嘴唇憋着气,孩子气的比试着谁会先认输松开对方去呼吸,而一般这时,认输的那个人在呼吸时,总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   这个先认输的人一直是贺白,他平时温和礼貌的声音在床上媚得可以让人骨头酥软,偏偏他总是压抑着声音喘息,所以曲铭心格外喜欢与他接这样的吻。每次贺白承受不住侧开脸避开他的吻时总是没有多余的体力来压制自己的声音,而每到这时曲铭心都会给他一个深顶,接着他便可以享受到贺白那把清澈的嗓子发出的黏糊而充满诱惑的声音。   贺白总说自己不经操,但每次曲铭心玩的尽兴时,他从来都是顺从且配合的。   曲铭心对这样的贺白欲罢不能,无法自持的陷入他的泥潭中。   所以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尝试这样不带任何欲望的湿吻,曲铭心捧着贺白的脸,舌尖扫过他的牙齿,听到他愈发急促的呼吸,有些依依不舍的退了出来。   贺白被他整个人亲的都有些发软,他的嘴唇水润润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泪光。   曲铭心看着他喘息着望向自己的样子,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第一次接吻,就是贺白主动亲的他。   “你来做决定。”曲铭心用大拇指蹭了蹭他的唇角,目光痴迷而热切。   “你先撤出去。”贺白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嘴上说着要求对方离开的话,手却覆在曲铭心抚摸自己脸庞的手上。   曲铭心笑了一下,弯下腰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手转过来与贺白的手十指相扣,歪着头望着他,声音温存,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   “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我已经两次让你单独面对危险了,这次不可能再放你一个人。”   他是在说面对萧竹那两次,一次让贺白脚腕扭伤背部的淤青到现在还没有下去,一次让贺白被人用枪指着后脑差点没命。   “曲处长是要跟我一起殉情了?”贺白与曲铭心十指交缠着,看着他少有的宠溺痴迷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们有50%的可能性,一起殉情,或者一起活下去。结果对我们是100%的,但我接受你带来的一切结果,只要是我们一起。”曲铭心看着贺白,举起他们十指相握的手来,亲了亲贺白的手背,声音低沉缠绵,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勇敢与甘愿:“我们一起,就敢挽起朝晖,踩着鲜花,走向死亡。#”   贺白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他控制不住自己向上扬起的唇角,只好紧紧握住曲铭心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仿佛他们的皮肤融化,他们的骨血交融。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直拿着剪子的那只手不带一丝犹豫的伸进那个黑箱子里,然后毫无停滞的,剪断了那根线。   (#:改动自黄蓓佳小说《请和我同行》中的诗,诗作者肖雪,原文如下:我希望,她和我一样, 胸中有血,心头有伤。 不要什么花好月圆, 不要什么笛短箫长。 要穷,穷得象茶,苦中一缕清香,要傲,傲得象兰, 高挂一脸秋霜。 我们一样,就敢在暗夜里, 徘徊在白色的坟场, 去倾听鸱鸺的惨笑, 追逐那飘移的荧光。 我们一样,就敢在森林里, 打下通往前程的标桩。 哪管枯枝上,猿伸长臂,何惧石丛里,蛇吐绿芒。 我们一样,就敢随着大鲸, 划起一叶咿哑的扁舟, 去探索那遥远的海港, 任凭风如丧钟,雾似飞网。我们一样,就敢在泥沼里, 种下松籽,要它成梁。我们一样,就敢挽起朝晖, 踩着鲜花,走向死亡。 虽然,我只是一粒芝麻, 被风吹离了茎的故乡。 远别云雀婉转的歌喉, 远别玫瑰迷人的芬芳。 我坚信,也有另一颗芝麻, 躺在风风雨雨的大地上。我们虽未相识,但我终极乐观,因为我们顶的是同一轮太阳。 就这样,在遮天的星群里,去寻找那闪烁的微光。 就这样,在蔽日的密林中,去辨认那片模糊的叶掌。)   --------------------   作者有话说限定字数,注释内容放不进来就放到正文里了。   其实很想在这里全剧终(没有 第74章   毫不夸张的说,接到曲铭心电话的那一刻,唐桥是真的哭了出来。   他蹲在地上捧着电话哭的说不出话来,孙群峰站在一边看着他,先是神经质的愣了一愣,才骤然反应过来,大吼着挥舞着手臂呼喊防爆组进入。   宋书诚比孙群峰反应还要更快一些,唐桥接到电话蹲下的那一刻,他已经不管不顾的一头冲进了医院里。   他推开病房门时,贺白站在窗边,他双手撑着窗台支撑着自己的腿,安静的望着窗外,而曲铭心正在将那个要命的黑色的箱子放在地上,看到他进来,还颇为悠闲的冲他打了个招呼。   防爆队紧跟着宋书诚的脚步跑上来,所有人看着那个箱子都有些草木皆兵,杜飞跟着冲过来检查一遍,然后不敢置信的望向曲铭心,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憋出两个字来。   “牛逼。”   曲铭心谦虚的接受了这句情真意切的夸赞,打开电脑跟柳川云报了声平安后才关上电脑,走过去扶住贺白。   “回家吗?”曲铭心问。   “回家。”贺白点了点头。   曲铭心于是从病房一角拿出收好的折叠轮椅,展开来,旁若无人的搂着贺白扶着他坐下,然后十分潇洒的冲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一号人两指并拢敬了个礼。   “我们家小朋友受惊吓过度,我要带他回家休息一下,善后麻烦你们了。”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听没听清接不接受,曲铭心推着贺白绕过站桩的人群,心安理得的扬长而去。   孙群峰在楼下一边打电话处理后续事宜给领导报喜一边望眼欲穿的看着医院大楼,等待着英雄曲铭心的现身。然而宋书诚带着人出来了,防爆组和杜飞扛着防爆罐出来了,直到所有进医院的人都出来了,孙群峰也没看见曲铭心的人影。   一问才知道,这位大爷声称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受到了惊吓,需要立刻回家休养。   虽然后续的善后处理工作的确已经不需要曲铭心插手,但孙群峰仍然对曲铭心这种心安理得当甩手掌柜的行为非常不爽。   然而他再不爽也没用了,曲铭心手机关机,人也早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   手机关机甩下一堆烂摊子潇洒离去的曲铭心其实现在人在市局楼下的早点摊,他推着贺白走过刚刚苏醒的城市,穿过无数街道和路口,然后回到了市局楼下。他与贺白对坐在油腻腻的木桌子的两边,桌上摆着两碗馄饨和一笼蟹粉小笼包。   “抓萧竹的时候我就在想,等这一档子破事结束了,第二天早饭一定要吃这家小笼包。”曲铭心用筷子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笼包,一口塞进嘴里,感受着汁水在口中炸开蔓延的感觉,十分满足幸福的笑了出来。   贺白看着他一口一个包子风卷残云的解决掉这桌早餐,笑着摇了摇头。   “我更想吃曲处长亲手煲的粥。”   “这个可以有。”曲铭心端着大海碗把馄饨汤喝干净,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一下嘴巴,然后笑着看向贺白。   “想喝什么样的?我给你安排。”   “海鲜粥吧。”贺白拿着勺子,低头注视着面前那碗小馄饨,随口答道。   “行啊。”曲铭心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快点吃,我去开车过来。”   “好。”贺白答应一声。   “哦对了,”曲铭心去而复返,笑容真挚的对贺白说:“记得付钱,我手机没电了。”   曲铭心回市局开车离开的时候,孙群峰就在会议室的窗户后面看着他。看着他神色如常的坐上车后扬长而去,看着火红色的牧马人屁股在清晨的曙光中拖出一道绚丽的红光。   他觉得曲铭心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他们打道回府的时候正好路过市局楼下的早点摊,孙群峰在车上的时候还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总觉得刚刚劫后余生的人怎么就能这么舒舒服服的坐在马路旁的早点摊上,谈笑风生的分享一笼包子。   但他的怀疑仅仅持续了片刻,片刻后车子拐弯,他看到了曲铭心的正脸。   没有慌乱,没有庆幸,没有虎口逃生后所有人都会有的心有余悸,只有满足和幸福的笑脸。   他捧着馄饨碗,和对面那个同样举止自然行云流水的人嬉笑着。   孙群峰认识曲铭心,是因为数年前他们曾经有过合作。雄狮不仅负责对外,境内出现重大危险事件的时候同样需要他们出面解决。   那时候的孙群峰还是应急处理小组的副组长,曲铭心也正好是雄狮的副中队长。   他们那次的合作非常短暂,交流也不过寥寥几句,曲铭心听他们介绍情况和希望的解决方式,点点头,然后按照他们想的那样解决掉一切问题。   但曲铭心仍然在孙群峰的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记得那个人浑身浴血但面容随和的样子,也记得他勾起的唇角和流光溢彩的眼睛。那不是孙群峰第一次和特种兵合作,但的确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特种兵。   自由、强大、随和但执着。   孙群峰记得那时也是千钧一发的场景,被挟持的孩子在歹徒的刀尖下不住的恸哭着,而绑匪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炸弹遥控器,躲在孩子小小的身体后面笑的猖狂。   危急时刻,曲铭心骤然发难,破窗而入时抬手开枪,两颗子弹准确的避开了孩子,没入绑匪的大脑。   那时的曲铭心也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切结束后他抱着孩子出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哄孩子,但两个人笑的都十分灿烂。   那会孙群峰就觉得,这是个人才。   曲铭心开车到早点摊的时候贺白已经吃完馄饨付好钱,自己推着轮椅在路边等着他了。曲铭心下车把他扶上副驾驶,然后把轮椅放在后备箱。   将近一周的时间里这一系列动作曲铭心做了无数遍,距离他上次这样做也不过一天左右的时间,但曲铭心却依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尤其是在劫后余生之后,他搂着刚刚一起跨过生死的爱人,做之前他们已经习惯的事情。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默契的保持着沉默,短短十数分钟的距离,他们既没有看向彼此,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曲铭心关上家门的那一刻。   不知由谁先开启了这个吻,但总之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已经紧紧的抱在一起,疯狂的毫无保留的拥抱着亲吻着对方,似乎要将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里。   曲铭心一边用力的夺取着贺白的呼吸,一边面对面的抱起他来,让他修长的腿盘在自己的腰上,三两步飞快的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把贺白扔在床上,明明呼吸还是紊乱的,脸也有些红,但仍然居高临下的理智地审视着贺白,看着他同样情动的模样,擦了下自己的嘴角。   明明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他们已经都做过了,甚至上一秒他们还在拼命的接吻,但曲铭心仍然站在窗边看着躺在床上眼眸氤氲的贺白,低声又缓慢的,像一名绅士那样问道:   “阿宁,我可以吻你吗?”   贺白躺在床上,看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男人,看着他呼吸急促似乎已经无法忍耐的样子,看着他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贺白冲着曲铭心伸出双手来,那是一个需要拥抱才能满足的姿势。   他的声音温柔又好听,比得上教堂里代表宽恕的悠扬钟声。   曲铭心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气流顺着耳道到达鼓膜,震动得到的回答与心跳声融为一体,噗通一声,拽着他陷进最美的梦里。   贺白说:“我希望你吻我。”   ……………………   18:10   曲铭心睁开眼睛,他们睡觉前没有开灯也没有拉上窗帘,现在屋子里一片黑暗,不远处商场的霓虹灯和广告牌的光芒透过来,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小方天地。   贺白还睡着,狼狈的泪痕干在脸上,加上他红肿的嘴唇,整个人有一种被凌虐过后变态的美感。   曲铭心揉了揉他的头发,翻身下床。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离开前最后确认了一下贺白还睡着,才拿着手机和车钥匙静悄悄的下了楼,关门离开。   曲铭心的目的地是市局大楼,白天他甩手离开时后续还有太多问题等着孙群峰处理,没人拦他是正常的,但现在那些事情估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于情于理,曲铭心都应该过去一趟,说明一下情况。   毕竟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把拆弹专家赶出去,是置所有人的生命于不顾,他需要给这些包容他体谅他相信他的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在那之前,发动车子前,曲铭心从后备箱下面的隔层中拿出了一个老式手机,他一边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一边打开了那个手机的通讯录。   通讯录里一共只有七个名字,标的简洁又醒目,曲铭心选中那个备注F的号码,然后把电话打过去。   这次他没有等很久,忙音响了两声,对面便接了起来。   笑意盈盈的不怎么客气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是Fannie:“嗨,我很高兴你还活着,其实你的墓志铭我都想好是什么了。”   “那真是谢谢你。”曲铭心听到熟悉的玩笑,原本紧绷着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你准备在我的墓碑上刻什么?”   “其实这下面没有人。”Fannie哈哈大笑着,问曲铭心:“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曲铭心也笑了,“很有我的风格,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记得帮我刻上。”   “放心吧,我记住了。”Fannie很大方的答应下来。   他们彼此都沉默了片刻,然后Fannie问道:“最后剪的是哪根线?”   “你可以猜一下。”曲铭心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慢悠悠的说。   “我猜黑线。”Fannie很干脆的说,她似乎早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也没有犹豫。   “错了。”曲铭心在路口停下,看着面前不断倒数的红灯剩余时间,仿佛看到了当时的他们。   那时炸弹的倒计时剩下不到一分钟,而贺白毫不犹豫的,动作干脆的剪断了那根白线。   就像他早就知道该是白线一样。   “是白色的?”Fannie很惊讶,她在电话那头惊呼道:“我研究过电路图,还以为肯定是黑线。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是我,是那个腿上放了炸弹的人猜对的。”曲铭心看着倒计时变成零,发动车子随着车流缓缓地向前。   “哦,这太神奇了。”   “是啊,他一向都这样。”曲铭心拐上去市局的那条路,一句话不知道说给谁听:“他一直都很聪明,运气也很好,每次都和危险擦肩而过。”   “哈哈哈哈哈,你不要嫉妒别人。”Fannie大笑着,过了片刻她停下来,然后说:“Abel,我可以确定这个炸弹就是我那个该死的徒弟制作的,我在寻找他的下落,如果你找到他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不许先我一步杀掉他,明白吗?”   “我明白。”曲铭心把车停在市局的停车场,对着手机说道:“这也是我给你打电话的意义。”   说罢,他挂断电话,熄火推开车门,向着市局大楼走去。   曲铭心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的时候孙群峰刚刚睡醒。他一直忙到下午三点才把一系列的问题处理完,包括医院患者的安抚,交通方面的恢复与通知,媒体方面如何发声,以及一系列行动的口头报告。   还有一份肯定会上万字的书面报告等着他回去写,然后这份报告会传到各部门大佬手上,对他们这次的行动进行评估。   他忙完后衣服一盖就在会议室里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六点多被饿醒,再抬头,就看见曲铭心推门进来。   “去吃饭吗?”曲铭心对着孙群峰笑了笑。   “走。”孙群峰揉了揉脸,睁大了那双仍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站起身来拿着外套跟着曲铭心离开。   他们在距离市局不远的地方找了家鲁菜馆,进了包厢孙群峰才发现受邀的客人不止他一个,宋书诚陆修宁和白杨换了普通的衣着,坐在包厢里已经点完菜了。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孙群峰没有跟曲铭心客气的意思,刚坐下不等跟其他人客套寒暄就首先对曲铭心开了炮。   “我有个线人。”曲铭心有些无奈的在他旁边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她是个炸弹专家,做过不少专家拆不了的炸弹,所以我决定求助她。”   “就为了这个你就把杜飞赶出来了?”孙群峰目光锋利的看向曲铭心,并不买账:“那个线人是谁?你为什么需要线人?”   “都说了是线人,怎么可能告诉你是谁啊。”曲铭心叹了口气,把茶水放到孙群峰面前,无奈的回答他的问题:“赶杜飞出来是因为线人不喜欢有外人在,她要是不帮我就完了,而且我也跟杜飞说了,如果军区有超过50%可能性的解决办法他就上来,没上来就代表军区那边也没有好的办法。”   “至于我为什么需要线人。”曲铭心抿了口茶,倚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孙群峰,故意道:“你这级别不够,我也没法告诉你啊。”   --------------------   分割线处有幼儿园车,vb田田长草了,vb内搜索”腿肉“即可掉落 第75章   “行吧。”孙群峰一口气把茶喝干,用手指着曲铭心说:“我知道你小子本事大,我是管不了。杜飞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我没法瞒,到时候只能给你写联系线人拆弹了。”   “行,如实写就行。”曲铭心笑着给孙群峰倒茶,“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群峰白他一眼,“你还知道是添麻烦。”   要紧的事情说完,正好也开始上菜了。宋书诚这小子十分不厚道,知道曲铭心请客,全按贵的点。   鲁菜里面出名的他基本全点了个遍,什么葱烧海参九转大肠糖醋鲤鱼,一道一道端上餐桌,琳琅满目几乎占满了一整张大圆桌。曲铭心刚想说他还算有良心没点得桌子都放不下,紧接着服务员就端了两大盘韭菜虾仁的饺子过来,腾挪半天,才把这两大盘饺子放下。   “孙组长,曲老大,动筷子呗。”宋书诚冲着曲铭心嘿嘿一笑。   “真行,明天我一定打电话给吴大队问问他这两年咱队里伙食标准是不是下调了。”曲铭心对宋书诚也服气了。   “错了老大。”宋书诚在曲铭心手下这些年已经学会了他这臭不要脸的本领,舔着脸给曲铭心夹了块大肠放到碗里,一脸诚恳可怜的说:“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打扰咱英明神武吴大队哈。”   曲铭心用一顿饭的时间消除了孙群峰对他的怒火,本来孙群峰也就是装模作样的生生气,曲铭心既然道了歉给了台阶下了,他也没必要继续较真下去。   有外人在场,曲铭心也不方便跟宋书诚他们说雄狮的事情,大家接下来都还有事,一顿饭没喝酒吃的飞快,一个小时后他们在酒店门口分道扬镳。   孙群峰走路回市局处理剩下的事情,宋书诚他们直接去军用机场回雄狮写总结报告,而曲铭心从厨房里打包了一份鱼片粥一份清炒时蔬,看着两拨人各自离去后开车回家。   萧竹如何得知炸弹的事情,这个炸弹为什么可以如此顺利的从边境运到唐平市,甚至差一点就要被运到首都,都是他们现在不知道的谜题。   曲铭心猜这些事情之后他也不会知道了,这样的重大安全事故不会再交给他调查,国安会接手过来,用更专业的人力物力来调查隐藏在国内的一切风险。   或许要变天了。   曲铭心一边事不关己的想着,一边把打包的食物放好,拿起刚才他随手扔在副驾驶上的老式手机,给另一个备注S的号码打了个电话。   这次他等的时间有些旧。   曲铭心大概也知道自己要等一会,他把手机放在腿上,发动车子开上回家的路,半分钟后电话终于接通,少年已经过了变声期但仍然显得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   “嘿Abel,找我有事?”   “帮我查两件事情。”曲铭心说。   “可以。”对面飞快的答应下来,似乎心情很好,“你说。”   “你记得Fannie有个徒弟吗?偷走了她的设计图自立门户的那个。我需要知道他现在在哪为谁效力。”   “简单。”那边似乎在玩笔,曲铭心听到什么东西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的声音。   “第二件事呢?”   “有一个人叫贺白,他曾经在辽安市孤儿院生活过,我需要知道他在去孤儿院之前在干什么。”犹豫片刻,曲铭心说。   “哦,他啊。”对面少年拖长了声音,“我知道他,之前江饮月也让Ben查他的。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你们两个都要查他。”   “不知道才让你查的。”曲铭心看了眼挂在副驾前面的鱼片粥,迅速结束这个话题,“就这些,麻烦了。”   “没事,有借有还嘛。”对面并不在意,笑着挂了电话。   曲铭心回家的时候贺白还没有醒,已经八点多了,家里仍然一片漆黑。   曲铭心先是把粥倒进砂锅里用小火热着,然后脱了外衣接了杯温水走上去。   贺白还是他离开前的睡姿,整个人陷在舒适的被子里,呼吸很轻,手下意识的抓着被子,就像之前抓着曲铭心的肩膀一样。   他睡得太久了,再睡下去反而容易浑身酸疼,曲铭心单膝跪在床上拂开他略长的发丝,想了想,弯下腰来吻住他仍然红肿着的嘴唇。   “嗯……”贺白被他亲的有点痒,他动了动,渐渐醒过来。   “嗨,晚上好呀。”曲铭心用灿烂的笑脸迎接他。   “嗯,晚上好。”贺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出口声音沙哑的吓人。   “喝口水先。”曲铭心拿过放在床头的水杯,坐在床上搂着他让他倚在自己的怀里,动作轻柔的喂他喝水。   贺白累的手都抬不动,仄仄的倚在曲铭心怀里顺从的喝水。   他睡得头有点疼,浑身上下像被火车反复碾过一样,又疼又酸,浑身乏力,腰和大腿根部尤为严重,稍一用力就像针扎一样酸疼刺痛,难受到贺白怀疑曲铭心是不是趁他睡着的时候捅了他两刀。   “有鱼片粥,下楼吃吗?”曲铭心喂完水,从背后握着贺白的手,低声问他。   “嗯。”贺白闭上眼睛,累的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曲铭心于是把他抱下去,放在沙发上,然后走到厨房从砂锅里倒了一碗粥出来,拿了勺子走过来,半跪在贺白面前,用勺子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到贺白面前。   贺白半眯着眼睛看着曲铭心,然后张开嘴,吃下一口粥。   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煮的软烂鲜香粥顺着他干燥的喉管滑下去,温暖了他已经开始抗议的胃。   曲铭心这一晚的耐心出奇的好,他就那样半跪着温柔又小心的喂贺白喝下了一整碗粥,还不忘拿纸帮贺白擦擦嘴角,看着他疲倦又难受的样子,放下碗有些心疼的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还好吗?”曲铭心问。   贺白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睛扫他一眼,意思相当明确,他不好,非常不好。   “我错了我错了,”曲铭心坐到他旁边来,抱着他拱在他的肩窝蹭了蹭,可怜巴巴的说:“原谅我好不好。”   贺白吸了口气,忍着腰上要命的酸疼,一字一句的说:“曲处长,精力惊人啊。”   “主要是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曲铭心还想再说,抬眼看见贺白冷漠的眼神,连忙住嘴,问道:“还有清炒时蔬,吃不吃?”   反正曲铭心现在认错态度良好,贺白不用白不用,他点了下头,曲铭心便站起来屁颠屁颠的把炒时蔬端过来,又拿了筷子,像刚才一样一口一口喂他。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曲铭心半搂着贺白与他坐在沙发上,让他靠着自己。   “当时……为什么选择剪白线?”   贺白正看着窗外的灯光发呆,他听到曲铭心的声音,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同样看着他,表情是放松的,眼睛却紧紧的盯着他,看起来非常认真。   贺白想了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那个Fannie,是之前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炸弹专家吗?”   “是她。”曲铭心搂着贺白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他的手指摩挲的贺白的手臂,望着窗外,似乎是在回忆过去。   “她被通缉是因为她在一架国际航班上放了一个炸弹,并且自己打电话报了警。但是当拆弹专家好不容易拆除炸弹拿起来时才发现,炸弹下面压着一句‘I am joking’,因为这一个玩笑,耽误了机场三十多万人的出行。”   “那个炸弹是真的吗?”贺白问。   “爆炸物是真的,不过引爆装置安装不完全,无法引爆。”   贺白顿了一下,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今晚的曲铭心很诚实,无论他问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他。   “你怎么认识她的?”   “和今天类似的情况,我们需要拆弹,有个朋友帮忙联系了她,于是我们就认识了。”   “曲处长也被人送过炸弹吗?”贺白浅浅的笑了。   “不完全是。”曲铭心低头把玩着贺白的手,也笑了笑,说:“那时我们还是维和部队,我们的行动和住所是全公开的,有个恐怖组织让当地村民背着炸弹来找我们,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拆。”   贺白心念一动,他发现曲铭心真的诚实的回答了他的所有问题,反而有些惊讶。   他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惊讶,想了想,接着问道:“你还做过维和部队?”   “当然,我在部队那会儿,几乎什么都做过。”曲铭心似乎很怀念过去那段时光,语气中不乏想念与骄傲。   “是雄狮吗?我听到他们都在说。”   “对。”曲铭心叹了口气,似乎完全放下了防备,开着玩笑给贺白讲当年的故事。   “我刚入伍那会儿特别狂,觉得天上地下就我最厉害,后来雄狮来选人,我对着来招人的吹了一通牛逼,人家就让我进去了。进去以后才知道,这世界上人外有人,选训那三个月的时间简直生不如死,最后听到考核通过正式成为雄狮一员了的时候都还觉得是骗人的。”   “跟我同期留到最后的只有一个人,那段时间队里年龄断层大、任务少,不容易和老队员搞好关系,反正怎么都不顺心。那一阵我们天天说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来这种地方找罪受。没想到受着受着,也就习惯了。”   贺白安静的听着,听到唯一的同期时,突然想到了那些年长者跟他讲的当年的故事。   那时他们说伏击多日的一枪没能杀死Abel,贺白觉得总不能是这人天赋异禀,一公里外的杀意都能查觉然后躲过去,于是追问缘由。   给他讲这段历史的人面色很复杂,似乎他也觉得这段故事是对他们的侮辱,不愿意回想,但最终他告诉贺白,那时Abel与另外一个人一起走在路上,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身形相似,头发剃的也一样短,且都是背影。   狙击手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Abel,又不愿意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暗杀机会,于是他挑了一个看起来更强壮一些的,没想到却杀错了人。   后来他们有探子潜入维和部队围观葬礼时才知道,狙击手杀死的那个与Abel同行的人叫郑泽铭,是Abel关系最好的兄弟。   “他后来怎么样了?”贺白想了想,问道。   “牺牲了。”曲铭心紧紧握着贺白的手,力道大的让贺白有些痛,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提醒曲铭心,只是沉默的任他把他的手捏的发红。   “我们一起走在路上,一颗冲着我的子弹飞过来,却杀死了他。”曲铭心勾了下嘴角,目光中满是冰冷的杀意,他声音冷了下来,说:“当年我在国外,跟一个组织结了仇,就是这几次我们一直遇见的这帮人,我们叫他们黑狗。他们不仅贩毒贩卖军火,还提供暗杀服务,盗窃服务,自己有一套成熟的通讯物流网络,在国外扎根多年,一直藏在幕后,混的风生水起。”   “当年我们在公海毁过他们装毒品的船,炸过他们的军械基地,我估计他们得恨死我了,但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也抓不住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得意,手却捏的更紧了一些。   “就这样过了一年,我们的驻地都换了五次,在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的时候,我跟我的战友出去巡逻,出去没多久,子弹打穿的他的头。”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手上力道大的贺白已经无法忍受,但贺白仍然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依旧沉默的听着。   “你知道亚音速的大口径子弹从一公里外飞过来打穿人的头是种什么场景吗?就像摔在地上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脑浆飞溅。”曲铭心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平息自己的怒火,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放松。   半晌后,他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看着窗外回忆起那个比他还壮一点的战友。   “他叫郑泽铭,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们有缘分,名字都有一个字一样的。那会我们大队长让我们两个互相帮扶着,雄狮那三年来只招了我们两个,再往后带新人,就是我们两个的任务。我最开始也觉得挺有缘分的,怎么就长得那么像,体型差不多,性格也相似,名字里还有个字一样,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替我死的。”   曲铭心松开贺白的手,手心向上摊开,微微颤抖着。   “做坏事的是我,出风头的是我,升衔升官的是我,偏偏死的是他。”   贺白垂着头看着曲铭心有些颤抖的手,接着抬起头来,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中隐约透出的几点光芒,伸手握住了曲铭心的手。   他倚在曲铭心的怀里,握着他的手,叹息一般的说:“既然是为你而死,就应该让他死得其所。”   “所以我来了。”曲铭心说:“我在中东没有找到他们,在非洲也没有,欧洲暂时去不了,维和任务结束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再出国。唐桥告诉我唐平市有线索,所以我退伍来到唐平,就是为了找到他们。”   “我等了两年,现在他们终于来了。”   --------------------   最近几天比较忙,更新可能会不及时,提前道个歉。写了这么久终于写到主线了,我好激动。 第76章   他这话说的轻巧,可是当年眼看着战友死在自己面前,葬在异国他乡。他依照命令辗转多个国家,走过了不知多少路,经过不知多少场浴血的战斗,每次心怀希望却每次希望落空,就这样一边战斗着一边寻找着,最后无功而返,永远的离开复仇的机会。   他得碰壁多少次,得多么绝望又多么执着,才能放弃那个他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地方,放弃自己今后荣耀加身功勋夺目的未来,放弃那些与他朝夕相处血脉相连的兄弟,放弃那些潇洒快活恣意的日子,孤身一人来到唐平。   他身上的那些矛盾,那些吸引人的魅力,那些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的秘密,都是他身上的伤疤,都是那一枪带来的绝望。   曾经的曲铭心风头正盛,无论是残酷的战场还是危机四伏的战乱地带,都是他施展拳脚展现自我的舞台。他天生就有笼络人心的力量,他那么强大,没有人会嫉妒他,也没有人会不服从他。   就连那个当年被称作死神的江饮月都是他的好友,甘愿为他所用。   贺白甚至可以想象当年的曲铭心的样子,他一定穿着一身精良的装备,头发剃的短短的,目光中总有丝洞察人心的狡黠和玩世不恭的放肆,嘴角总要勾起一边来,因为这样才显得够痞够帅,而真到了需要他的时候,他目光内敛,冷静坚韧,带着自己的兄弟们从刀山火海中走来,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那时的他年轻有为,风华正茂。   直到一颗子弹结束了他战友的生命,一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笔直的扎进他的心里和脑子里,他不能抛下替他死去的队友,他发誓要让那群人替他陪葬。   所以贺白看到的曲铭心是这样的,傲慢中混杂着不自信,潇洒中总留有一丝小心,他一边拥有着傲人的能力,一边坚持的告诉自己和旁人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会失败,他不够聪明。   他是军人出身,大概还没有看惯人心的险恶与黑暗,他在唐平这样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大都市中行走,看到的却全是肮脏丑恶。他平时在想什么?他是否一边回忆着往昔的快乐时光,一边逼迫着自己从淤泥中拔出荆棘,告诉自己未来的路还长,他要习惯,他要坚持。   他不能让那些相信他依靠他的人看到他的脆弱与逃避,无论是姜植还是罗培风,他可以平淡的接受他们的指责怒骂,但他不会逃,不会躲。   贺白想起来这段时间听到曲铭心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来承担责任。”   贺白闭上眼睛,转过身来,抱住了曲铭心。   曲铭心不需要被拯救,不需要被保护,甚至他也不需要旁人的帮助。   他只是需要一个并肩的人。贺白想。   他只是需要一个陪他一起走的人,陪他在这场漫长又辛苦的路途中聊天谈心、交换信任,然后一起走到终点,一起写下他们的终止符。   很巧的是,贺白的终点与曲铭心一样,而现在,他们正拥抱在一起,正携着手,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路。   ……   曲铭心与贺白仅仅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准时抵达办公室,准备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处理小组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全部撤离唐平市,孙群峰是个仗义人,离开之前基本上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完了,曲铭心回来也不需要再和各方面做协调总结,只需要把他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而他没做完的事情只剩下两件:找到给贺白送炸弹的人,和破解陈如海的U盘。   姜植身份受限,没办法直接参与到处理小组中,但相关任务是交给他来处理的,比如找到那个给贺白送炸弹的人。   那个人太放心了,只戴了帽子就敢出现在贺白面前,他不知道贺白是个什么脑子,他离开后不到十分钟,他的面部速写和外貌特征便统一发到了唐桥的电脑上。   就连拆弹那会,唐桥的电脑后台还在不停运转着,搜索着那人出现过的地方。   昨天下午时唐桥找到了那人的住址,姜植带着陶若和一众人马飞速赶去,看到的却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他手边散落着一瓶药片,而人趴在地上,已经凉了。   许居涵相当讨厌这样的尸体,因为要做毒理分析检测,要把这个屋子里所有可能的东西都拿过去一起检测,然后最终得出杀死这人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幸亏这位送炸弹的外卖小哥死的不是很令人费解,许居涵在他家里所有的饮用水食物包括他拿着的那个药瓶中都检测出了氰化钠,而尸检最后的毒理分析也证明这个人的确死于氰化钠中毒。   这个人出现又消失的如此仓促,像是整个事件中一个可笑的没有姓名的龙套演员,他的出场时间仅仅只有大半天,早上送了炸弹,下午便被人发现死在家中。   姜植跟曲铭心学的已经有了经验,有样学样的从这人家中找到了电脑和圣经,然后忍着想撕本子的烦躁跟陶若一起把这个人收到的消息破解了出来。   他收到的最后一条指令是萧竹现身的前一晚,萧竹要求他偷走了藏在仓库中的炸弹,然后在第二天一早把炸弹送到贺白的床上。   姜植他们破译结束后唐桥那边也有了结果,这个人名叫王一平,是位三进宫的老扒手。他在监狱里名声赫赫,甚至还曾经开班教过其他人怎么开锁入室盗窃,而出狱后他在别人的帮助下换了身份当起了快递员,利用自己的本事把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萧竹并不像曲铭心猜想的那样,在那天凌晨趁他们还在迅速反应的时候去偷炸弹,他找了一个更擅长偷盗的听话的手下,然后在王一平偷窃炸弹的时候潜入他的家中,把氰化钠投放在任何一个他可能入口的物体上。   然后炸弹交由王一平保管,他负责跟踪贺白在合适的时机把炸弹送出去,即使萧竹死了,他也依然将这个任务进行了下去。而当他顺利完成任务脱身回到家中后,在他准备吃片维生素C就睡觉的时候,那片小小的药片要了他的命。   曲铭心第二天检查证物的时候,看到那个维生素C的瓶子后面的标签似乎有些松动,他想了想伸手把标签撕下来,后面果然用红笔标着一个鲜红的7。   刹那间,云端山庄还未竣工的房间里,那个破烂的八音盒发出的尖利破音的生日快乐歌再次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萧竹还是完完整整的杀了六个人,凑齐了生日快乐歌的第一小节。   而陈如海用生命送到曲铭心手上的那个U盘,那个让萧竹失去了理智也要去抢夺的U盘,在唐桥的努力下终于被安全的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份长且详细的名单。   唐桥连轴转了一个星期,东西打开之后电脑就直接扔给了曲铭心自己在沙发上团吧团吧睡了。剩下曲铭心和贺白抱着电脑,看着里面上百个人名地址和职务分配,哑口无言。   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萧竹宁可冒着被狙击的危险也要扑出去拦住飞镖救下那个U盘了,这上面的东西如果真的被警方拿到手,萧竹死十次都不够。   那是黑狗在中国数十年来精心埋伏下来的所有人的信息,包括他们的联系方式和调动他们的方法,全部都记载在这个文档中,警方可以顺着这份名单,把所有属于黑狗的人一网打尽,让他们失去在中国的眼睛和耳朵,彻底离开这个古老的国度。   这样的东西不可能是陈如海自己调查得来的,曲铭心不知道萧竹在黑狗的身份地位,但他潜意识里认为可能萧竹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信息和内容。陈如海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份名单,尽可能的把它藏在了安全的地方,努力去瞒天过海,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份名单交给有能力处理它的警察。   他选择了曲铭心。   陈如海的资料在他被迫消失的那晚已经全部查到了,到现在他的档案都还堆在曲铭心的办公桌上,因为找到档案之后麻烦事接踵而至,他连休息都没有时间,更别提去看一个已经死掉的犯罪分子的资料。   但现在曲铭心想看了。   陈如海今年38岁,没有结婚没有生子,自己一个人住在唐平银行附近的公寓里,开一辆朴实无华的大众,平时最喜欢吃楼下的烤串和螺蛳粉,穿着优衣库买来的西装,每天过的乐呵而充实。   然而再深究他的档案就会发现,他出生在东北的小城里,他的父母将年幼的他丢弃在辽安市,后来被城管发现,陈如海被送到了辽安市孤儿院。   他没有贺白这么好的运气,没有遇见愿意收养他的父母,或者说这个孤儿院里的绝大多数孩子都没有被收养的运气,他们统一在孤儿院长到十八岁,然后考上大学,靠着自己的努力赚学费和生活费,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在一座城市里扎根。   就像赵骞那样。   但陈如海的运气比赵骞更差一点,他的父母吸毒成瘾,在他还年幼时还能勉强保有一点良知,知道自己无力抚养孩子而把他遗弃。而在他成年赚钱有了自己的生活后,他的父母从孤儿院处得知了他的联系方式,不远千里来到唐平市,就是为了找他们从未抚养过的儿子要钱。   他们吸毒多年,量一天比一天大,赊的账欠的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陈如海想逃,但他逃得过他的父母,却逃不过专业的追债人。   那时他刚刚进银行工作,工资虽然不低,但跟他父母欠下的债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那段时间陈如海想过杀了他父母后自己再去自杀,然而毒贩威胁他如果他敢逃就去找孤儿院报复,陈如海没有办法,只能硬忍着努力工作凑钱。   再后来,有人找到了他。   陈如海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们通过网络联系,那个人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提出可以给他一份报酬很高的工作,甚至可以帮他减免债务。   那时的陈如海已经走投无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咬着牙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而正如对方说的那样,他得到的报酬相当高,高到他多做几次就可以一次性还清他父母欠下的债。但他的父母并不领情,不去想想自己的儿子为了他们做了什么,而是要钱要的更加变本加厉。   陈如海能力很强,性格脾气也好,那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很喜欢他,偶尔任务结束以后,他们还会聊上几句。   陈如海向他抱怨过自己的父母,他觉得他们就是他这辈子的阴影,他逃不过也躲不开,只能一辈子被他们笼罩,等着哪一天他们死了,他才能喘口气。   那个素昧蒙面的人安慰他说,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   果然不过两个月,陈如海的父母因为吸毒过量而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下葬那天下了雨,陈如海没有打伞,他呆呆的站在自己父母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黑白色的他们饥瘦的模样,心中一片麻木。   他没有感觉到悲伤,因为这两个人带给他的永远都只有痛苦的回忆,但他却的确感受到了内疚,他觉得是因为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他们才会死的这么早。   陈如海在老家没有多待,他对这个所谓的老家毫无印象,他回到唐平麻木的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工作,偶尔有任务,他也从不推拒,向来完成的又快又好,只是没再跟对面的人聊过天。   只有一次,对面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报酬需不需要再提一提时,陈如海答非所问的回答道,他的父母已经死了。   对面几乎立刻发来了一句恭喜,那一刻,陈如海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断了。   他请了年假,回到父母的老家和自己的孤儿院调查,他很聪明,也知道怎么与人交谈套话,老家的亲戚街坊们对他没有戒心,三两句把该交代的东西交代干净。   而孤儿院那边,当年的院长已经退休回家,陈如海没有找到他,却找到了当年守门的大爷,大爷一听说他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非常兴奋,有的没的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该说的不该说的陈如海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他的父母其实最开始一直以为他死了,毕竟那时所有人都生活困难,他被扔在城市郊外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能想到他竟然健康的活了下来。   是在有一天追债人讨债之后,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询问了陈如海父母的住所,然后与他们谈了一个多小时。   从那以后陈如海的父母变了,原本如同行尸走肉每天等死的两个人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他们忙碌着准备东西,有人问道他们也会很骄傲的回答道:“我们去找儿子。”   他们知道陈如海被送到了辽安市孤儿院,他们在那里简单的打听到了陈如海现在的电话和工作单位,接着他们便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千里迢迢来到唐平,拉陈如海下水。   多么巧,他父母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陈如海的位置,而在陈如海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突然出现,提出只要肯帮他们掩盖转账痕迹,就可以给他大笔酬金。   而在他积攒了足够多的罪证已经不能轻易报警的时候,他的父母因为过量吸毒死亡,他彻底没了累赘,也再也不能轻易从这片泥沼中脱身。   他被绑在了这里。 第77章   从那之后,陈如海变了,他比之前更加随和乐观,生活过的肆意潇洒,不结婚,不生子,在周围同事都已经有了家世不能再随便潇洒玩乐的时候他过的悠闲而自在。   周围很多同事都羡慕他这份积极乐观,羡慕他把人生看的透彻,活的也精彩。   陈如海一般都会笑一笑,拍拍找他诉苦的同事的肩膀,问他要不要晚上一起喝个酒。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经历了什么,今后又打算干什么,他只是完美的伪装着自己,又扮演着自己。   陈如海为那个人干了10年,10年里他的一切行为举止都没有异常,活儿也干的非常漂亮,那个与陈如海联系的人即将离开中国调任海外,他在临走之前邀请陈如海与他喝杯酒,而陈如海趁他不备,从他的手机上盗取了一份机密名单,藏了起来。   那个人在很久之后才发现陈如海做了什么,但他没有办法明目张胆来杀掉陈如海,他担心黑狗中的其他人知道他做事如此不谨慎会先杀死他,他于是只能求助自己的继任者,那个笑眯眯文质彬彬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的萧竹。   陈如海先萧竹一步发现了他的企图,在萧竹对他动手之前把东西藏了起来,然后打电话通知曲铭心萧竹的身份,让萧竹无处脱身,无法亲自去取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   他和萧竹互相算计着对方,互相博弈着、比拼着,最后他死在萧竹手上,萧竹死在曲铭心手上。   有最后的赢家吗?曲铭心在云顶山庄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萧竹完成了他的生日歌,但是自己不仅没有拿到U盘反而死在山顶。陈如海把重要的证据送到了曲铭心面前,但自己同样也死在了山顶,而且在看到U盘里的内容之前,不夸张的说,没有人考虑过他的生死。警方拿到了证据,击毙了嫌疑人,拆除了炸弹,但那是在七个人死后,在碰壁数次差点引起民众恐慌之后。   没有人是赢家,所有人都输了,输得很惨。   曲铭心突然想到在云顶山庄萧竹的一系列行为,突然觉得疑惑。   萧竹为什么突然开始清理行动,为什么挑在云顶山庄这样一个四面楚歌不利于逃跑的地方与警方对峙,为什么谎称启动了炸弹倒计时。   他真的有想过活着从云顶山庄下来吗?   或者再往前推一推,萧竹为什么在让他们找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之前,要弄两个笑话般的题目来让他们做?   萧竹说要确定他们是否有能力找到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可萧竹无法亲自去拿,知道线索的只有曲铭心他们,无论他们有没有能力,总归也是要他们去找。   可如果是为了拖延时间也说不通,以萧竹的脑子,他完全有更好的办法拖延时间,他没必要搞这种把戏。   如果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想法,提示他们他杀人遵循的是生日快乐歌的第一句简谱,那陈如海尸体旁边的八音盒也足够刺激人了,甚至比谜题带来的效果更好。无论怎么想,萧竹在那天上午发来两个题目让他们解谜的行为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除非他在确认什么。   曲铭心放下陈如海的档案,看向坐在桌子边上安静的看着电脑的贺白。   他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相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此刻他正抱着电脑用手机一个一个搜索名单上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认真到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曲铭心于是拿出手机来,把之前存在手机上的一份题发给江饮月,问他是否见过类似的测试题。   江饮月回答的很快,他说没有。   但是贺白见过,他的解题过程流畅而快速,就像早就熟悉了这类东西一样,没有意外也没有为难,举重若轻的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萧竹的要求。   如果是为了确认贺白的身份呢?   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曲铭心心中逐渐显露出形状来。   他一直怀疑着贺白,一直没有放弃调查贺白。但在怀疑与猜忌中他不受控制的爱上了贺白,会为他担心,会为他着急。   他反复告诫自己将感情与理智分开,但当猜测逐渐露出水面,曲铭心却觉得难受了。   仔细想来,与萧竹对峙的三次,贺白都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第一次以贺白跃起的高度和速度,萧竹把他扔过栏杆扔到河滩上轻而易举,但是贺白只是扭伤了脚腕撞青了背。   第二次萧竹骤然发难,枪抵在贺白的头上却没有提条件,反而顺着贺白的话认下了自己给炸弹定了倒计时,看着贺白把U盘扔掉,第一反应不是杀死贺白阻止而是自己扑了出去,把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之下。   而第三次,萧竹为什么要把标着7的炸弹送给贺白,为什么贺白选对了线。   曲铭心知道这些事情都可以解释,理由也符合常理,甚至单纯用一句贺白运气好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即使爱情充盈着他的心脏,那颗种子仍然不管不顾的破土发芽,一点一点长成参天巨树。   曲铭心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手指下意识的敲了敲桌面。   贺白被他这边弄出来的声音吸引,他转过头来看着曲铭心,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曲铭心眨了下眼睛,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陈如海的过去太惨了。”   贺白没想到曲铭心会这样说,他顿了一下,才冲着曲铭心伸出手来,是自己也要看看的意思。   曲铭心于是把陈如海的档案递给他,顺便走到贺白身边坐下,看着电脑上的人名与地址。   虽然之前他也隐隐约约有过猜测,也去实地看过,甚至被人半路阻拦连孤儿院的门口都没能进去,他早就知道这个孤儿院有问题。但当看到事实摆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曲铭心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名单中有上百人,其中三分之二都曾在辽安市孤儿院生活过一段时间,短的只有半个月,长的也有像陈如海这样,一直到十八岁才离开。   那个本应为了拯救孤单儿童而存在的孤儿院,那个本应该教会孩子们希望带给他们崭新人生的地方,其实是黑狗用来选拔佣人安排探子的地方。   而贺白,在辽安市孤儿院生活过两年。   “贺白。”曲铭心的手落在贺白的手腕上,他看着贺白的眼睛,笑着说:“我们去那个孤儿院看看吧。”   贺白垂下眼睛,没有过多犹豫,答应道:“好。”   但他们的旅途最终没有成行,罗培风最近对他们两个人草木皆兵。曲铭心提到想去辽安市调查孤儿院的时候,罗培风的脸黑的像用了几十年的锅底,他不容反驳的拒绝了曲铭心的要求,并且勒令贺白这段时间好好养伤,他们特侦处负责配合刑侦大队工作,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搞乱子。   唐平市刚拿了精神文明城市就出了脏弹一案,简直是在打所有人的脸。这事虽然仔细分析一下跟罗培风这个局长还有整个唐平市公安系统都没什么关系,但放任一个大当量脏弹从边境一路顺顺利利的差点运进首都,问题仍然十分严重。   炸弹所经沿途所有省市的相关部门全部被拉出来开了一个漫长的批评总结会议,罗培风作为事发地点的主要负责人更惨一些,批斗处分开会总结被教育交报告交检讨等一系列流程早就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而曲铭心提出要跟贺白去辽安市调查那天,正好是他准备出发接受新一轮面谈会议的时候。   他已经预见到今后忙的脚不沾地跟各个部门协调加强安全检查和巡逻的未来,因此对于曲铭心这个毫无良心的兔崽子十分不爽。行动时曲铭心风风光光的去当总指挥了,结果结束以后报告要他罗培风写,会要他罗培风开,还有那些堆成山的检查和整改报告,气的罗培风看见曲铭心就想给他两巴掌。   现在没有发生需要唐平市的特侦处去辽安市调查的案件,曲铭心一个公职人员要跨省市调查必须要走程序,这个程序他自己的身份走不了,还是得罗培风打报告等批准。   这对现在的罗培风来说不亚于火上浇油。   可惜的是这把怒火自罗培风胸中燃起,却把曲铭心烧了个正着。   全市局的人都知道那天局长办公室再次久违的响起了罗培风响彻整栋市局大楼的怒骂声,曲铭心被他用烟灰缸砸的话都顾不上说便连连后退离开罗培风的办公室,关上门曲铭心还能听见烟灰缸砸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音。   太可怕了。曲铭心想。   这段时间的罗局简直比那个脏弹还要吓人,炸弹起码还有个倒计时还有个拆解办法,罗培风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也不知道会炸得多吓人。   萧竹那条线还没有查完,曲铭心之前本来是把这些东西都交给唐桥和姜植调查的,现在他没法去辽安,只能灰溜溜的躲回办公室,把甩给别人的工作接回来自己做。   处理小组离开当天国安那边的专业调查组就把萧竹的一切东西都带了回去,他的电脑手机信件等这些可能传递消息的东西他们查了个遍,力图找出这些危险分子们的联络方式。至于后来有没有查出结果,就不是曲铭心他们这个身份的人能知道的事情了。   剩下的东西就是陈如海藏起来的那份名单,那份名单应该有些年份了,因为唐桥在按照上面的人名和地址去查的时候才发现绝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改了名字换了地址,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也被埋在的不为人知的过去里,查起来相当困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曲铭心也想换换脑子,于是带着唐桥陶若和贺白按照名单从最小的人物开始查起,查他们的过往经历,查他们曾经的案底,然后一个一个把这些人带回市局审。   至于那些名单上记载的名声赫赫的大人物们,曲铭心暂时没准备动他们,这种人只要有一点准备不周到的地方都会被他们揪住把柄趁势逃脱,再抓就难了。   黑狗用人有个习惯,他们不喜欢找那种有案底的或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人帮忙,他们最喜欢那种有点学历看起来相当普通泯然众人的人,这些人的能力也不必多大,只要能正好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就会而非常快速的将这些人纳入自己的麾下。   这样的人没什么大本事也犯不了大错误,警方在调查的时候也不会将视线过多的放在这些人身上,他们分工明确交流稀少,因此格外不容易被发现。   这样的人作为未知的敌人时的确相当困难,但当这些人的身份和作用都被他们掌握时,这种未经过培训的人在面对审讯时会相当容易开口。   随着逮捕和审讯工作的逐步进行,黑狗在国内的联络体系和犯事体系也逐渐成型。   黑狗自己的人除了发号实行寻找新的帮手之外不会亲自做事,他们会利用很多人分别完成不同的部分,这些人互相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情最终会被如何利用,他们只是做了一点点违法的事情后便收获到了大额佣金,绝大部分的人都是越做越上瘾。   低成本高回报,即便被查到了也只是协同犯案,根本判不了几年。   而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偷税漏税走私都还算轻,杀人放火贩毒拐卖人口等,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悬在唐平市和周围市县头顶上未破的悬案。   曲铭心越查心情便越差,他一直以为黑狗正式出现在他身边是在公安大学那个案子,他以为在那之前黑狗一直没有在国内犯事。现在他才知道只是其他案子藏得更好证据销毁的更彻底,使他们只能按照对方设下的思路走,根本没有机会怀疑这个案子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公安大学那个案子,那把出现在路晓婷身边的黑色冷钢大狗腿,更像是黑狗的一次自爆,一次对曲铭心无能的嘲笑。   他们在告诉曲铭心,不是他们藏起来了,而是曲铭心根本找不到他们。   黑狗似乎定期还会对自己用的人进行清理,以防留下太多马脚,他们沿著名单去找时很多人都已经死于意外,虽然发生的意外千奇百怪,但总有那么几个人的死亡时间离得很近。   或许这次萧竹突然开始动手杀人,也是得到了清理命令。   曲铭心摸着领口沉思着。   他们解决了很多当年一直没能破的案子,抓捕了一批又一批协助犯罪的嫌疑人,许多陈年冤案得以破解,那段时间唐平市局简直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都是来调资料的感谢的协助调查的。   案子一个接一个的破,过往那些被封存在档案中的真相逐一展露在众人眼前,眼看著名单里的人已经抓的七七八八,而曲铭心最想知道的问题却仍然没得到答案。   他想知道到底有多少像萧竹这样,负责联络发号施令藏在人群中的人。即使他们把线人抓个遍,只要没抓住像萧竹这样的人,他们仍然可以再创造无数个线人出来,当做他们的爪牙,替他们完成那些脏活。   可这群人藏得都太深了,他们抓住的线人里没有一个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长什么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叫什么住在哪,网络IP地址也全部是不可追踪的,这就像一个死局一样。   他们把那些刺破地面的荆棘拔的一干二净,但没有人看得到地下那摊淤泥真正的样子。   他们还未触及到真正的核心。   卷三 虎口逃生完 第78章   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   十一月底,凛冬已至,今年的唐平市冷的格外的早,十二月份还没到,小雪已经飘落下来。   这雪下的不大,但仍然坚强的下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起床,窗外银装素裹,道路绿化房顶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天空久违的晴朗而干净,冬季小小的太阳挂在天空的一角,没有太明显的存在感,但仍然光明而温暖。   早晨出门晨跑的曲铭心也为这难得的好天气而感到舒爽,他在外面多留了一会,算着时间贺白应该已经起床做好饭后,才踩着一层薄薄的雪慢悠悠的走回去。   这两个月来他们几乎天天都在加班,刑侦大队的同事们,经济侦查组的同事们也都因为陈如海的那个名单而忙碌了两个月。这件事情甚至惊动了省级以上的领导,案子查完后,还有成山的报告和总结在等着曲铭心。   而等这些都做完后,罗培风看着只剩下半条命的曲铭心,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他终于肯点了点他尊贵的头颅,准了特侦组一天假,让他们好好休养一下这两个月来疲惫的身体和精神。   曲铭心没什么特殊的娱乐项目,与贺白讨论半天也没能决定这珍贵的一天假期究竟该怎么过。讨论到后来曲铭心才终于想起来,中秋节前,他拿着贺白妈妈给的那个大红包,曾经许诺过给贺白再买辆车。   贺白在华亭市有两辆车,但是来上大学时因为没什么特殊的需要所以都没有开过来,这一过就是四年,直到现在工作大半年了,也仍然没买自己的车。   曲铭心一直觉得这样有些不方便,而且也不符合贺白同学富二代的身份。再者他一个有手有脚工作多年的成年人,平白无故拿贺清桃一百万总觉得怪怪的,反正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些钱,不如干脆全都拿出来给贺白买辆车。   贺白没打算跟曲铭心客气,昨天聊到这个话题时贺白想了想,说既然有了牧马人了,要不就买辆跑车吧。   那时曲铭心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他总觉得以贺白平时朴素平淡的生活方式来说,他应该最多选个一百来万的跑车。   结果吃过早饭,穿着迪士尼正版唐老鸭卫衣的贺白,推着穿着优衣库卫衣和外套的曲铭心出了家门,开着车一路到了附近的奔驰4s店。   “这是看上哪辆车了?”曲铭心双手放在口袋里,看着面前那个大大的奔驰标志,有点犹豫。   贺白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先走了进去。   这家奔驰算是唐平市内最大的一家,摆在展厅里的车型也比较全,贺白走进去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看见贺白便很积极的打了招呼,请他进去。   曲铭心连忙跟上,那人直接引着他们去了展厅后面的休息区,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份合同。   曲铭心这时才终于知道贺白要买什么车,他定了辆4.0升639马力的AMG GT,因为提前预约过也付过定金了,今天付完全款后就可以直接开走。   贺白坐下后大概扫了一眼合同便刷刷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曲铭心都还来不及的坐,贺白就签完了合同。   他们签合同付款的流程操作相当之快,那个负责人似乎已经和贺白商议好了,两人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十分钟之内签字交钱,再十分钟之后,曲铭心看着眼前那辆黑色的四门跑车,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后,曲铭心看着贺白干巴巴的挤出来一个问题:“反正都是二百多万,干嘛不买个911?”   差不多的价钱下,保时捷911的百米加速还比AMG快。   “911是两门的,不如这个方便。”贺白冲着曲铭心眨了眨眼睛,甩了甩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降下窗户来看着曲铭心:“曲处长不上来吗?”   曲铭心眨了眨眼睛,顿时笑开了花,他动作流畅的飞快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对着贺白笑的一脸褶子,手指一指气势冲天的说:“走吧,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贺白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开去了加油站。   ……   市局特侦处新添置了一辆奔驰AMG GT的消息很快在整个唐平市局扩散开来,那辆低调的亚光黑色的四门跑车安静的停在曲铭心嚣张的火红色牧马人旁边,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仔细观摩赞叹。   然而还不等他们上手碰一碰这辆虽然算不上太贵但在普通人群中也算显眼的跑车,特侦处便又接到了新的案子。   死者只有一名,是个十岁的小男孩。这样的案子本来不用上报到市局的刑侦大队,当地的刑侦支队就可以自行解决,但支队仍然还是把案子报了上来。   姜植拿过档案看过之后,就直接把这个案子转给了特侦处。   没有别的,这个案子太过分,不管是媒体公民还是自己人,都需要一个重视的态度。   唐平市正在修建一座跨河桥梁,不算是个大工程,属于唐平市外扩计划的其中一环。这座桥是简单的梁式桥,目前正在安装浇筑桥墩,昨天晚上正在安装的一个桥墩突然坍塌,现场没有施工人员受伤,但在坍塌的桥墩中,人们发现了一个男孩子的尸体。   他被浇筑在钢筋混凝土中,紧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藏在里面,如果桥墩没有发生崩塌,那么他将会永远的被藏在桥墩中,撑着上万吨的桥梁,撑着车辆在他身上来往。   而这名被埋在桥墩中差点成为桥梁支柱的十岁的男孩儿,他瘦弱矮小,身上有明显的淤痕打击伤,还有被强行侵犯的痕迹。   当地刑侦支队接到报案后就已经把男孩的尸体运回了当地法医室,因此这次许居涵不必再亲自到现场,他只需要在市局楼下等着车把小男孩的尸体运过来。   许居涵是个怕麻烦不愿意动更不愿意亲自看现场的人,如果一个案子不用劳驾他去现场许居涵大概会没那么烦躁。但曲铭心贺白带着陶若离开时,在市局楼下看到的等待着尸体的许居涵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看些。   冬季,气温骤降,夜色已深,但曲铭心接到电话后仍然带上贺白和陶若准备去现场看一看。发现尸体的地方正在施工,道路泥泞凹凸不平,新买的跑车过不去,还是只能开那辆牧马人。   曲铭心这次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他面色凝重而严肃,驾车飞驰在夜晚的道路上。   “被害人男,根据换牙情况初步估测为十岁左右男童,被发现时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区刑侦支队已经和近期失踪人口做了对比,没有发现。现在唐桥哥正在做面部筛查,应该今晚就会有答案。”   去现场的路上,陶若一如既往的坐在后座,看着手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案情。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看见同学尸体会难过到需要曲铭心过来安慰的新人菜鸟了,但刚才看过基层报上来的线索和尸体照片,仍然还是忍不住的难受,心里一阵阵的揪起,让他无法顺畅的呼吸。   曲铭心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当做回应,顿了顿,看见陶若仍然不太好的脸色,叹了口气。   陶若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曲铭心的后脑,手指下意识的绞在一起,不等他说话,曲铭心便开了口。   “回去罗局大概会逼着我们立军令状吧。”   陶若愣了一下。   曲铭心却笑了,他笑容很冷,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狠辣,“这样很好,三天之内,我会让凶手跪在那孩子的尸体前磕头谢罪。”   贺白转头不露痕迹的看了曲铭心一眼,眨了下眼睛,藏住眼底那一丝迷茫与慌乱。   他不太懂为什么像曲铭心这种看惯了生死的人,这次反而如此激动。   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南城区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带着几个人还留在原地,等着他们过来给他们介绍情况。   这里是建筑工地,浇筑好的桥墩用车拉过来再统一拼接,现场本就一片荒芜,只有孤零零的几个大型吊车驻扎在河畔。现在出现了坍塌事故和命案,工程能否顺利进行下去都已经是个问题,工地施工的大灯已经关了,当地的建筑工人们不愿意在出了人命的地方久住,领了工钱便三三两两的散去,一排放在吊车旁的集装箱房子现在没有人住,黑黢黢的,安静的立在夜色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与这孤寂黑暗的场景相反,现场反而十分热闹,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嗡杂的说话声中间或夹杂着几声高声喊叫,看起来有一种割裂般的违和。   这个现场一片混乱,除了刑侦支队的人,还有当地道桥建设集团和监管单位派来的人。正在建设中的桥墩坍塌,工人们四散逃离,万幸没有伤到人,但集团和监管部门的到场必不可少。   坍塌发生在下午,那时曲铭心还在办公室听到同事说了一嘴,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坍塌原因还未找到,废墟还未清理干净,打扫现场的人便发现了那个夹在水泥块中的男孩。   这个地方人来人往,在发现尸体之前和之后现场都被破坏的相当彻底,其实根本没有过来勘查现场的必要,但曲铭心还是来了。   当地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姓袁,他晒得黝黑,国字脸,身材高壮,乍一看上去与罗培风有几分相似。他走过来与曲铭心敬礼,曲铭心回礼后,他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带着曲铭心跨过一地水泥碎块和突兀刺出的钢筋,向坍塌的桥墩中心部走去。   这些水泥块崩塌后大小不一,因为被人搬动过,所以分布的也十分不均匀,中间还有钢筋从水泥中刺出,黑暗中这条路走得格外艰难。曲铭心记得贺白腿刚好走路不方便,干脆半扶着他用手机打着光慢慢走。   曲铭心一边走一边观察,大概判断了一下他们刚才走过的是桥墩的哪一部分,以此来判断孩子被固定在巨大的水泥桥墩中的位置。他们走了几分钟,几乎是举步维艰的走到了水泥块的中心位置,一截断裂成半圆形的粗壮的桥墩竖在原地,断裂处有一个明显的形状奇特的凹陷,看起来十分显眼。   “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尸体。”袁队长蹲下来指着那个凹陷,对曲铭心说。   曲铭心同样蹲下来,他大概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正好装得下一个小孩的凹陷,心里有些难受。   这个凹陷应该是孩子在里面被浇筑时用身体挤出来的空隙,这个空隙很小也很短,看得出来孩子应该个头不高也相当瘦弱。   曲铭心还没有看到孩子的尸体,看光是看这个小小的凹陷,曲铭心也能想象出那是一个多么瘦小可怜的孩子。   “我们的人在现场没有找到可用的痕迹,水泥中是否还有其他物品需要道桥集团的人来检测,目前来说,这个现场是没有意义的。”袁队长目光直直的盯着那个凹陷,对曲铭心说。   “我明白,只是觉得必须得过来看看。”曲铭心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回头看见陶若站在另一块水泥块上,犹豫的向这边望过来,便挪了下站位,彻底挡住他探寻的视线。   “曲处长。”袁队长也站起来,看着与他身高相仿的曲铭心。   他的脸在夜色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即使是曲铭心这种夜视能力极好的人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十分坚毅,在这样的黑暗中熠熠生辉,直直的盯着曲铭心,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什么。   曲铭心听到他说:“曲处长,这本来是我们辖区的案子,我也很想亲手抓住凶手。但既然上面判断这个案子应该交给你们特侦处,那希望你们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一一二六案,我会随时跟进。”   基层刑侦支队对重案大案大都以时间命名,他们在11月26日晚发现了这名小男孩的尸体,因此这个案子被命名为一一二六案。   他这话说的太不客气,区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表示要随时跟进监督市特侦处的进度,是摆明了挑破自己的不爽与不甘。   但曲铭心大概能明白他这样说的理由,因此只是迎着那双眸子点了点头,冲着对方伸出手来说:“我会努力的。”   袁队长沉默的打量了曲铭心半晌,才伸出手来,与他简短但有力的握了握手。   孩子是未来的希望,是全社会应该努力保护的财富,他们应该无忧无虑健康快乐的长大,才能去发展去建设,去扛起下一代的希望。而不是被凌虐被侵犯后,毫无尊严的被扔进水泥里,被迫成为这座城市沉默的支柱。   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活该被这样对待,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的人,应该跪在孩子的尸体面前磕头谢罪,然后被一颗子弹结束人生。   --------------------   卷四写在三月底,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小说里写的东西成了真正的社会新闻每天挂在热搜上。希望每一个孩子都有快乐幸福的童年生活。 第79章   回到市局,这次曲铭心少见的没有在解剖还未结束的时候就去打扰许居涵,他只是沉默的回到办公室里,然后坐到沙发上,看向身旁咬着手指皱着眉盯着电脑屏幕的唐桥。   “没找到吗?”曲铭心问。   “没有,唐平市和周边县乡的儿童图片都对比过了,都没有和他吻合的。”   “会不会不是这附近的人。”贺白也走过来,他在唐桥对面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说:“可能是跟着家里人一起来唐平市旅游的孩子。”   “如果是这样,孩子失踪,家长应该早就报警了,没理由到现在还找不到。”曲铭心说。   “所以两种可能,家长不想要这个孩子,或者家长也遇害了。”   唐桥眨了眨眼睛,不等曲铭心说手上已经动了起来。他查的是最近唐平市有没有发生外地人员在本地被杀害的案子,片刻后,唐桥抬起头来,看向曲铭心。   “有倒是有,但是老大,从这个月月初开始算起,已经有十多起了。”唐桥有些为难的说。   “这么多?”曲铭心着实惊了一下,前一段时间唐平市为了精神文明城市把刑事案件全部清了零,两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又涨到了这个水平。   “先筛查一下吧,确定自杀的和已经破案的排除掉,还剩下多少?”贺白说。   “还剩下五起,其中有一男一女两人身份还没有辨认出来,有两个人是一对流浪夫妻疑似意外跌落山崖,还有一个人死在宾馆楼下,正在调查是跳楼还是被人推落还是意外。”唐桥看了看,简单概括道。   “年龄呢?”   “未确认身份的两个人都是20多岁,流浪夫妻60岁左右,死在宾馆楼下的那个人今年37岁,男性。”   “死在宾馆下面的那个人比较有可能,这个案子是哪个支队的?”曲铭心问。   “盛安支队的。”   “明天我们去看看。”曲铭心拍板决定。   尸体身份不明,尸检报告未出,现场没有可疑用来调查的蛛丝马迹,但曲铭心仍然不想睡觉不想休息。唐桥追查到了这次桥梁建设的水泥厂供货商,但是这个水泥厂存在已经几十年,厂子面积大功能分区混乱,门口也没有监控,同时位置偏僻,基本可以确定没有目击情报。   “明天早上去盛安区看完尸体后去水泥厂问问执勤的保安有没有看到什么吧。”曲铭心揉了下额头,接着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嘱咐道:“最近如果有孩子的失踪报案,记得都告诉我。”   “明白了。”唐桥点了点头。   该说的都说完了,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沉默,曲铭心一反常态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摸着自己的领口,没有像往常那样摸去许居涵的法医室提前问些什么。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开膛破肚的样子,尤其是在看到照片时,那个男孩子身上凌乱交错的青紫色殴打痕迹,实在是触目惊心。   贺白也很安静,办公室里只剩下唐桥敲打电脑的声音,现在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曲铭心低头看了下表,再抬头,发现贺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办公室的沙发矮,贺白长得又高,曲铭心抬头去看他,只觉得他的表情隐匿在灯光下的黑暗中。贺白伸出双手来轻轻覆上曲铭心的双眼,声音不算太温柔,却莫名的让人放松。   他说:“歇一会吧。”   曲铭心于是像被蛊惑了一样,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而贺白拍了拍唐桥的肩膀,示意他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回家睡一觉。   每次查案的时候他们都不分昼夜的待在市局里,唐桥和曲铭心尤其辛苦,基本上整夜整夜都不能睡,贺白理解他们想要尽快破案的心情,但起码在案子最初这天,还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贺白开车把唐桥送回家,曲铭心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很安静,沉默的望着窗外,看着浓黑的夜色。   贺白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描绘曲铭心的心理画像。他始终觉得曲铭心是个矛盾的人,明明有着屠龙的能力,却始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力的普通人。   他看似无坚不摧,心理强大,面对任何情况都不会动摇。但让英明神武的曲处长难受也仅仅只需要一个孩子的尸体,一个被封在水泥块中饱受凌辱的孩子的尸体,就够曲处长难受到一晚上都不想说话。   他有一种矛盾又天真的残忍,从来不拿杀人当回事,但总是在知道杀人动机后,或者看到死相悲惨的尸体后不经意的流露出自己的失望和疲惫。   半年多过去了,贺白对他的兴趣不减反增,他越来越想知道曲铭心身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也在不知不觉间,陷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深。   ……   第二天早上八点,曲铭心在楼下准时接上唐桥,他们冲着盛安区刑侦支队的方向驶去。   盛安区在市局正相反的方向,隔着一座城市,辖区面积广大,但因为地广人稀,甚少发生重大命案。   早上出门前曲铭心打电话给那边打了个招呼,那边接到电话似乎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告诉曲铭心其实他们还没有确定被害者的身份信息,弄的曲铭心一大早上就有些憋火。   这名男性死者生前居住的宾馆是个郊外的招待所,条件较差,楼层也只有四层。他入住那天宾馆的身份验证系统正好出了点问题,招待所的前台图省事没有补录他的身份信息,只让他留下了自己的身份证号。   而在这名死者身亡后,盛安区的刑侦支队过去调查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留下的身份证号是假的,根本查无此人,而死者的指纹和DNA在数据库中都没有查到,因此案件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去盛安支队警局的路上正好路过出事的那家招待所,曲铭心把车停在那人坠楼身亡的附近,下车抬头看了看。   这个招待所一看就是十多年前建的,楼体破旧颜色暗沉,墙皮脱落还有坑坑洼洼的印记,每层都不是很高。招待所的窗户是老式的,一层纱窗一层玻璃窗,出事的人住在三楼,窗户已经封起来了,透过脏兮兮满是灰尘的窗户还能看得到里面黄色的警戒线。   曲铭心大概看了一眼,便离开了这家招待所。   盛安区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杨绪宁亲自在警局门口迎接的曲铭心一行,因为今天路况都很好不需要翻山越岭,昨天贺白就开的AMG GT回去的,今天也开这辆车过来。   杨绪宁看着那辆亚光黑色的四门跑车低调缓慢的驶入警局院子,引擎低沉响亮的轰鸣声在他脑海中不断转悠着,一时间有些恍惚。   原来市局特侦处的待遇这么好吗。   杨绪宁有些心酸的想着。   曲铭心停好车下车与杨绪宁敬礼握手,两人短暂寒暄片刻,介绍了一下身边人的身份,接着便去看尸体。   “死者男,推测年龄37岁,死亡推测时间是24日晚10点左右,死因是后脑受到重创导致的颅骨骨折,紧接着造成大脑缺氧,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杨绪宁一边带路一边说。   “没有人听见他落下来的声音吗?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发现。”曲铭心问。   “这个招待所不远处就是建筑工地还有高速口,平时就经常有这样的声响,老板已经习惯了,那两天招待所也没什么其他的客人,老板以为是大车经过也没有在意。”   “那后来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人曾经打电话要求11点的时候让老板送包烟上来,老板上来后敲门没有人应,房间内电话和手机都没人接,于是开门进去,才发现窗户开着,人就在窗户正下方,已经死了。”   “他住在几楼?”   “三楼,所以这个案子一直在查。按理来说三楼摔下来如果不是运气太差应该不会摔成这样,而且这人用的是假的身份证号,我们怀疑有问题。”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法医室,杨绪宁推门请曲铭心他们进去,男人的尸体就摆放在房间中央的不锈钢台子上。   这个男人身材相较于同龄人来说说的上好,腰腹部没有明显的肥肉,上肢和腿部肌肉都很明显,看起来是个极其自律的人。他的背上有一大片纹身,画的青面獠牙,纹身师水平不错,把恶鬼画的活灵活现,给人一种马上就要冲破皮肤扑出来的错觉。   他背部朝上,把后脑那个可怖的伤口露了出来,曲铭心皱着眉仔细看了看,总觉得奇怪。   那人的伤口位置偏下,接近脑干部位,但人脑有弧度,正常来说摔下去也摔不到那个位置。除非他正好磕在石头上,但显然楼下并没有这样一块石头。   “能把他翻过来吗。”曲铭心问一旁的法医。   法医点了点头,跟两个助手一起把男人翻了过来。   唐桥自觉的凑了过来,他踮着脚举着手机在男人的脸部正上方拍了两张照片,然后退后几步在手机上摆弄起来。   “曲处长,这是?”杨绪宁有些犹豫的问。   “试试看能否面部识别出来。”曲铭心简单的回答道。   那个青面獠牙的恶鬼纹身曲铭心曾见过类似的,唐桥也是,为了这一部分人唐桥专门建了一个资料库,里面有他通过各种途径收集来的这类人的面部高清大图,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见到他们的尸体好对比身份。   这个资料库在唐桥自己写的网页里,他查起来很方便。唐桥设定完程序后冲杨绪宁腼腆的笑了笑,再低头,结果已经出来。   “老大,铁锄头帮的,但是他户籍和身份证都是在外省,本地的户籍档案和常住人口资料里都没有他。”唐桥看了眼手机对曲铭心说。   唐平市是座古老而富有历史的城市,因为优秀的地理位置和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市内不乏一些靠着村里改造的地产经营的集团。   这些集团对沿街的租户收保护费,严格限制着本地一些行业的发展,利用地皮优势发展着同类型产业,建成了家具城茶叶城汽配城等一系列集市。   集团内部有等级森严完全听令于集团的黑帮组织,这些组织主要负责经营集团不方便直接管理的产业,放高利贷,帮助集团恶意竞争等。   这些人手脚麻利背景深厚,动起来伤筋动骨。罗培风一直有意清理城市里盘踞的这些黑恶势力,曲铭心作为他最锋利的一把刀,事前调查进行的相当仔细。   唐桥那个特殊的人像库就是专门为这些人准备的。   铁锄头帮是俗称,他们隶属于盛安区铁翔集团,这个集团经营了上百家铁制品专营店,还掌握着两个物流公司。因为集团的标志像个铁锄头,因此他们手下的打手也被称作铁锄头帮。   “是他们的人?”杨绪宁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摸着下巴低声说:“的确看着像寻仇,这人让老板晚上11点送烟可能就是个警戒措施。哎小兄弟,这个人的资料你能不能发我一份。”   “好的。”唐桥点了点头。   曲铭心还站在尸体旁边,摸着领口沉思着,贺白走过去看了看,也有些沉默。   这名死者的长相与那个男孩完全不一样,五官没一处相似的,但扔进水泥里这样的方法又太过残忍,怎么想都像是仇杀。   “曲处长,这个案子是我们继续调查还是……”杨绪宁在一旁看到曲铭心凝重的脸色,有些犹豫的问。   “暂时不确定和我们的案子有关系。”曲铭心像是突然想起这号人物来一样,笑了笑,终于恢复到往常那副热情亲切的样子,对杨绪宁说:“我们后续继续调查确定身份,如果需要帮助还得再麻烦您了杨队长。”   “这是哪儿的话。”杨绪宁连忙说道:“都是为了破案,您还帮了我们的大忙,没你们的话不知道死者身份什么时候才能确认。”   “这是您谦虚了。”曲铭心拍了拍杨绪宁的肩膀:“查查出入记录和死者随身物品,肯定能查出来的,盛安区破案率一直是全市顶尖,杨队长不用这么自谦。”   他说罢,不等杨绪宁再客套回来,便对着贺白和唐桥招了招手,接着又对杨绪宁笑了笑:“杨队长,我们还有证人没走访,先走了。”   杨绪宁连忙点头要送他们出去,曲铭心一边说着不必送一边让人送到了停车场,两人打过招呼后曲铭心驾车离开,而杨绪宁站在停车场,看着曲铭心的车子消失后才转身回到室内。   “杨队长为人挺热情的。”离开盛安区警局后,贺白评价道。   “热情是一方面,会来事也是真的。”曲铭心漫不经心的说:“盛安区是市内黑恶势力影响比较严重的区,他能在这干这么多年,那个铁锄头帮也一直没闹过什么大事,估计都是因为他会来事。不知道这次他打算怎么处理。”   “他怎么处理暂且不提,曲处长觉得这人和咱们的案子有关系吗?”贺白问。   “不知道。”曲铭心在红灯处停下,这里远离市中心,早上九点多,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回头我们再筛一遍最近的外来人员的命案,然后对比一下最近的失踪报告。唐唐继续查监控和交通,他们是外来人员,如果是坐火车或飞机肯定会有面部记录。”   “好的。”唐桥答道。 第80章   盛安区距离市区较远,离着昨天的坍塌现场和供货的水泥厂反而很近。曲铭心离开盛安分局后先是找了个地方大家吃了个早餐后,才开着车去了给道桥建设工程供货的水泥厂。   那是一家存在多年的老牌水泥厂,几十年来经历了多次扩建,工厂区域划分混乱,人员管理疏松,出入口多的连水泥厂的老板自己都数不过来,唯一能让人松一口气的是这些出入口大多已经封锁起来,用手臂粗的铁链子和大锁头绑着三米多高的铁门,因为年限已久,铁链锁头和铁门都已经生了锈,想要不留痕迹的出入比较困难。   唐桥从市建设规划局里找到了这个水泥厂的建设图纸,新新旧旧下载下来拼到一个图层上叠上这一片的地图挨个去找。他们从北向南绕,开在甚少有人经过的单车道公路上,看到疑似出入口的地方就要停车下去确认一下。   停停走走一个多小时,他们检查了四个出入口,这些出入口无一例外都被封锁着,看似已经多年没有人动过,贺白拿着手机相机仔细检查了连接处,确认的确没有人开启过才离开。   走着走着就到了水泥厂现在唯一在使用的出入口,这个出入口为了拉水泥的大车出入,修的相当宽阔,站在一头几乎看不清另外一边的样子。保安亭在水泥厂大门的右侧,因为常年被灰尘水泥笼罩着,整个保安亭看上去都灰扑扑脏兮兮的,上面蓝色的塑料顶几乎已经看不出颜色。   这一片的路因为时常有大车出入所以已经破破烂烂的,贺白的跑车过不去,只能远远地在路边停下,三个人踩着坑坑洼洼的泥地走过去。   保安亭里坐着的是个年轻人,他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低着头,帽子随便顶在头上,似乎正在睡觉。   曲铭心挑着门上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敲了敲门,里面穿着保安服的人动了动,朦胧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迷糊年轻的脸。   他揉了揉眼睛,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眼睛戴上,又整了整自己的帽子,才走过来打开门。   门外的冷风让他抖了抖,他轻轻地“嘶”了一声,然后看向曲铭心,问道:“您好,有什么事吗?”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整个人看着很文静,甚至有些瘦弱,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坐在水泥厂门口缩在脏兮兮的小房子里睡觉浪费光阴的保安。   曲铭心把证件拿出来给他看,说:“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他恍然大悟,连忙走出来,不过分热切但仍然显得出重视的说:“是为了那个被诶封在水泥里的孩子的案子吧,昨天就有警察同志过来问过了,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你们厂里有监控摄像头吗?”曲铭心问。   “这个……我们这边地方太大,平时走车又尘土飞扬的,原来保安亭这儿是有一个的,但是两年前就坏了,一直也没修。”   “25号你在这吗?”   那块水泥是25号晚上被运出去的,26号一早开始组装,没想到组装完成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坍塌事故,露出了里面那个男孩子的尸体。   “在这,但我是25号凌晨当值到中午就换班了。”   “这段时间里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和车?”   “这个……”保安似乎有些为难,他不好意思的看着曲铭心,有些尴尬的解释道:“那天我有点困,这水泥厂也没什么好偷的,就……”   言下之意,不管有没有,反正他是没看见。   曲铭心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看了看面前尘土飞扬的大门,想了想说:“发生事故的浇筑模型在哪里?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在这个案子转到特侦处之前,袁队长他们已经对案件进行了初步调查,坍塌现场没有什么太大的调查价值,其实抛尸现场也是如此。   进出方便没有审查,没有监控,开放型的地形,只要想得到这种方法,随便谁都可以过来杀人抛尸。   而如果桥墩没有坍塌的话,杀人的事实可能会永远的被藏在水泥中,永远不见天日,凶手也可以永远逍遥法外。   这次的桥梁使用的桥墩是拼接而成的,浇筑模型就在水泥生产车间不远处,这边的工厂一般都是无休工作,上一块刚被运走,接着就会插上钢筋准备下一块的浇筑凝固。   昨天袁队长过来的时候工人们已经完成了一部分的钢筋安装工作,这事一出,桥梁是否能按期在原本规划的地方建设都已经是个问题,水泥厂迫不得已停了工,地方也被袁队长带人封了起来,周边都拉上了警戒线。   这个地方人来人往尘土飞扬,走两步裤子鞋子上就都是灰蒙蒙的一层,根本也不用期待会留下什么脚印痕迹。   保安带着曲铭心他们来到警戒线前,指着被封锁起来的区域说:“同志,就是这个地方。”   “你们这里是24小时不停工的吧,有没有25号在这的工人,我想找他们也问两句。”曲铭心四处望了望,周围一片灰扑扑的荒凉。   “有是有,但我们这边晚上一般不干活的。”保安也四处望了望,有些犯难的说:“我们一般都是白天安装钢筋浇筑水泥,晚上等着晾干,第二天脱了模就能直接运走,工地上也没有照明灯。”   “那为什么这块水泥是25号晚上才被运出去的?”贺白突然问。   “哦,25号那天出水泥的流水线出了点问题,当晚没有浇筑,是第二天一早才灌的水泥。”保安说。   贺白挑了下眉,没再追问。   “那意思就是我们就算找到工人问也没什么用了。”曲铭心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把手搭在贺白的肩膀上,冲着那名保安笑了笑:“谢了啊兄弟,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保安很客气的谦虚着。   “哎,还没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曲铭心随口问道。   “我叫王营。”保安笑了笑,又问:“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想到什么以后我们会再问你的,方便留个手机号码吗,这地方太偏了,找过来太麻烦。”曲铭心一边跟着王营向外走,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看着王营。   王营不好拒绝,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曲铭心,又聊了些水泥厂的主要业务和这几年的经营状况后,他们终于走到了门口。   “好了,不用送了,谢了。”曲铭心在门口拦住王营,冲他挥了挥手,潇洒的转身离开。   王营站在保安亭前,笑着看着他们离开后,才回了自己的保安亭。   “唐唐,定位这个王营的手机,他的通讯记录和定位我都要知道。”回去的路上贺白开车,曲铭心把记着手机号的手机递给唐桥。   唐桥接过来,在电脑界面上输入王营的手机号后把手机还给曲铭心,然后才问道:“为什么啊老大。”   “直觉。”曲铭心嘿嘿一笑。   贺白在一旁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个王营身上的违和感太强,知道的又太多,事出反常必有妖,曲铭心不盯他才有问题。   “嗯?老大,这个王营有案底。”反正已经盯上了,唐桥就又顺手查了查王营的资料,结果发现这个看似文文静静的人竟然进过少管所,还是两次。   “哟,仔细说说。”曲铭心来了兴趣。   “王营是东平市港沟村人,今年26岁。他15岁的时候因为对醉酒的养父纵火进去过一次,但是因为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很快就出来了。第二次是17岁,把三个同班同学给捅了,其中伤最严重的那个好像终生残疾,剩下两个也在医院里躺了很久才出来。他这次判的时间长,而且年纪也大了,过了18岁以后转到监狱里,又待了三年才放出来。”   唐桥顿了下,大致扫过一遍下面的内容,简单的概括道:“王营在进去之前学习很好,但他因为这次的事情错过了高考,出来以后年纪大了没再继续上学。又因为有前科,在东平市找不到好工作,辗转一年来到唐平,四处碰壁之后才终于找到了水泥厂保安的工作,就这么做了三年多。”   “知道他当年为什么犯事吗?”贺白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   “我看看……”唐桥找了找,说:“放火烧养父是因为常年被家暴,所以这次判的时间很短,很快就出来了。捅同学没写动机,且态度恶劣拒不认错,所以判的重。”   贺白皱了下眉,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怀疑,但因为这些怀疑和想法太过莫名,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曲铭心注意到了,没等他问,他的手机便突然响起来。   打电话的是陶若。   “喂老大,你们在哪啊,刚才有人来报案,对比之后发现他说的就是一一二六案。”   “我们在路上,马上就回去。”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贺白挑了下眉,脚下踩着油门的力道重了起来。   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变大,推背感也明显起来,黑色的跑车呼啸着超过旁边的几辆车,以令人舒爽的速度向前奔去。   “先简单说说怎么回事。”曲铭心手肘支在窗户上,打开了扬声器。   “报案人是一对夫妻,他们说前一段时间联系了一家孤儿院收养了一名聋哑儿童,前几天他们刚刚见过,但是约定好了去办理收养手续那天孩子和老师都没来,从那之后就联系不上他们了。他们担心是不是孩子出了事过来报案,画像一画才发现是一一二六案里那个被埋在水泥里的男孩儿。”   “跟着孩子一起的还有一个老师?”贺白超着车还不忘注意重点。   “对,那名老师的画像也已经画好了,我现在发给唐桥哥?”在特侦处半年多,陶若同学也已经习惯了曲铭心的办事方法。   “发吧,我们马上就回去了。”曲铭心想了想又问:“居涵那边尸检报告出来了没?”   “出来了,我拿到办公室了。”陶若乖巧的回答。   “好。”曲铭心满意的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   来报案的夫妻因为给这宗所有人都关心的一一二六案提供了最为重要的受害人身份线索,受到了全局上下的礼遇,他们坐在刑侦大队的会议室里,手边放着刚泡好的热茶,陶若和姜植以及其他几名刑警坐在一旁,非常耐心的听着对方的讲述。   曲铭心他们进来的时候,姜植手下的人刚给这对夫妻换过新茶,他们两个非常局促不安的坐在会议桌的一边,对面坐着一排听完他们的话后面色凝重的刑警,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有些沉重尴尬。   “你们好,我叫曲铭心,是本次案件的负责人。”曲铭心走进去,对着这对夫妻自我介绍。   他们也连忙站起来,有些慌乱的介绍了一下自己。那位丈夫名叫于泽光,妻子叫韩可,两人都是个体经营户,名下有两个工厂,盈利都不错。   他们一个月前在辽安市孤儿院领养了一个聋哑男孩,孩子那时正在生病,孤儿院的老师于是决定等孩子病好后亲自带着他来唐平市,陪着孩子玩一玩,然后办理领养手续。   他们在11月19日那天见了面,双方交流的都很好,约定第二天在当地公安局见面办理手续。但是到了20号,于泽光夫妇却没能等到老师和孩子,之后老师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联系孤儿院后孤儿院也表示无法联系到他们。   夫妻二人等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来报警,没想到画像画完后,孩子的长相和水泥里那个孩子的长相竟然一模一样。   他们在见面那天给了孩子很多零花钱,本来以为是老师图钱带着孩子偷偷走了,来报案只是想知道真相图个心安。他们没想到孩子和老师已经遭遇了不测,而且还是这样一桩轰动全市的恶性案件。   韩可是个感性而心软的女人,在描述到孩子和老师时有些绷不住,不住的用纸巾擦着眼泪,反复的说着那是个很可爱很乖巧的孩子,他们都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房间和玩具了。   曲铭心沉默的听着,在心里附和着他们的话。他只见过那孩子从水泥里刚被挖出来的样子,虽然脸上灰蒙蒙的,还有各种伤痕,但那的确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那孩子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鼻子很小巧,嘴唇饱满,像个小姑娘一样。   可惜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青紫的淤痕和干涸的血痂,一只眼睛被打的肿了起来,嘴角还破了。   这对年纪不轻的夫妇对自己拖延了这么多天才来报案的行为后悔不已,说到后来,就连于泽光也有些忍不住。他们不断的说着自己小人之心,竟然认为老师会为了那点钱偷偷带走孩子。   他们坐在警局的会议室里,责备着自己的想法和行为,痛苦的说如果他们早些报警,或许那个可爱的孩子就不会死。   曲铭心安静的坐在一旁,并不安慰,他没有告诉他们那名老师应该也凶多吉少的猜测,只是安静的看着陶若给他们递纸,然后听着贺白用温柔低沉的声音安慰这对老夫妻。   这世间总是如此矛盾,好人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责备自己痛苦悔恨,坏人做尽恶事却依旧逍遥快活。   有的人因为私欲杀人放火得到满足,反而尊纪守法的善良人因为他们的行为而备受煎熬。   可世事本不该如此。 第81章   于泽光和韩可两人都是孤儿。他们在年少时期相遇,相互扶持着,度过清贫困苦的年轻生活。   他们文化水平不高,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头脑,因此从年轻开始就做着卖力气的活计,直到韩可40岁,他们用攒下来的钱买下了他们打工的即将倒闭的造纸厂,靠着这些年学来的经验,才慢慢过上了好日子。   韩可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夫妻两人没有孩子,却又很喜欢孩子。他们自己就是孤儿,因此商量后决定在孤儿院收养一个孩子,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好好照顾,尽自己所能给他一个好的生活。   在收养这个小男孩之前,他们已经收养了两个孩子。在收养这些孩子前他们以为自己只是想要个孩子,收养后他们才发现这些从小无家可归或者有先天残疾的孩子有多可怜。   他们挣得不多,但仍然想给这些孩子们一个家。   他们开始收养那些因为有先天残疾而不容易被收养生活过的很困难的孩子们,这个小男孩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在辽安市孤儿院隔着玻璃见到了这个孩子,他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玩积木,接着突然抬起头来看到了正望着他的韩可,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长得像个小天使,脸蛋白嫩嫩的,眼睛那么水灵好看,笑的韩可心都要化了。他们当即决定要收养这个孩子,但辽安市孤儿院作为国内较大的孤儿院,对孩子的身体状况和父母的经济状况有严格的审核。   于是他们只能先行离开辽安,等待一个月后老师带着健康的孩子来家访,确定这个环境适合孩子生活后再办理手续。   他们见面那天相处的真的很好,因为家里还有两个被收养的残疾的孩子在,老师对这对夫妇的印象很好,小男孩也很喜欢韩可,一直缠着跟她玩。   韩可实在太喜欢这个孩子了,拿了五千块钱塞在孩子的小书包里,让他喜欢什么玩具和吃的就买下来,花完了她再给。   他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了孩子,整理好全部需要的材料激动地等待着第二天办理手续,然而第二天,他们却没能等到那个可爱的孩子。   于泽光夫妇的到来为一筹莫展的案件提供了破解的希望。他们终于知道那个被埋在水泥里的小男孩的身份,也终于找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已经遇害的人。   坏事总是因为各种巧合发生,反而好事是奇迹,总也见不到。   带着小男孩千里迢迢从辽安市过来只为给他找个新家的那名老师叫左甜,今年才24岁,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的尸体在11月24日在河中被垂钓老人发现,当地派出所以自杀溺亡结束了这桩案子,所以她不符合曲铭心最初提出的筛选条件。   如果没有这对夫妇,不知道要过多久曲铭心才能找到她。   左甜的尸体从地方重新运到唐平市局,许居涵脸色非常难看,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孩被水泡的膨胀腐烂的尸体,就仿佛看到昨晚解剖的那个瘦弱又满身伤痕的小男孩。   唐桥在辽安市孤儿院的官网上看到了这名身亡的小男孩活着时阳光灿烂的笑脸。他还没有取名,在辽安市孤儿院的编号是1806,因为他是18年第六个进入孤儿院的孩子。   于泽光夫妇和左甜的想法一致,这是个先天聋哑的孩子,因此他们准备给他起的名字叫遇声,又因为他最喜欢韩可,所以取名韩遇声。   韩遇声死于伤口感染后的高热,背后那条从左上到右下贯穿了他整个背部的伤口是他死亡的主要原因。但同时他因为多日水米未进,被多次性*侵,导致身体机能下降严重。他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踢伤棍棒伤和扭伤几乎覆盖了他全部完好的皮肤,身上连一块完整的白嫩的皮肤都找不到。   他的死亡时间推测在11月24日晚间,许居涵在简短的报告后还贴了一张韩遇声正面的高清照片,用红笔圈出了他手臂胸腹间几道伤痕。   韩遇声身上各式各样的伤痕力道角度都差不多,可以看出是同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密集制造出的。但他圈出来的这几道形成时间与角度力道都不同,根据伤口力道渐变判断,许居涵猜测或许现场还有其他人,而韩遇声在保护这个人。   左甜的尸体在24日被发现,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在20号,韩遇声身上的伤要晚于20号,所以他保护的不是左甜。   有什么人能让一个先天聋哑备受折磨浑身伤痕的孩子挺身而出去保护呢?曲铭心皱着眉看着窗外,自虐般的想,或许只有另外一个与他同样处境的孩子了吧。   陶若自觉地去收集这一个月来所有的儿童失踪案,而唐桥那边对左甜的调查也差不多进行到了尾声。   自从曲铭心上次清理过黑狗之后,唐桥终于可以正式发挥他的作用了。   他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查到了左甜来到唐平市之后的全部行踪,通过她的手机支付记录找到了她住的酒店,去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   她的消费记录消失在19日晚间,她支付了一笔打车费用后,整个人便消失了。   按照于泽光夫妇的说法,那时正好他们吃完饭,左甜打车带韩遇声回宾馆。   当晚接单的司机很快被带到了市局,陶若同学被曲铭心拉来当壮丁,单枪匹马的坐在审讯室里了解情况。对面那名司机相当惶恐,水泥藏尸案在整个唐平市都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生怕自己被当成凶手,一辈子都毁在这上面。   这名司机的确没有问题,陶若让他描述了从上车到下车的全部流程了,回忆了当时经过的路线,出现的路况以及具体的时间。唐桥坐在隔壁一边听一边调当时的监控,确定了司机说的都是实话,并且在司机提到的下车地点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中看到了左甜和韩遇声的身影。   他们兵分两路,陶若唐桥和宋秦去左甜他们居住的酒店房间里翻查,顺便调一下酒店的监控。曲铭心和贺白去走访周边,看看有没有人见到过左甜和韩遇声在下车之后的踪迹。   左甜他们住的宾馆距离于泽光夫妇家很近,于泽光夫妇为了看自己的厂子方便,住宿在很郊区,所以左甜所住的宾馆也很偏僻,距离发现韩遇声尸体的那个正在施工的桥梁工地也不过10分钟车程。   这是一家连锁的快捷酒店,大约是因为地方太偏僻,一年到头客人也不多。   左甜预定房间时只定了两晚,她原本计划第二天给韩遇声办完手续后就直接回辽安。宾馆联系不上左甜,隔了一天报警后警方也一直没有结果找不到人。   经理原本想直接把东西收了以后收拾房间,但宾馆没有那么大的客流量,前台的小姑娘对与自己同龄的左甜很有好感,劝说之下,房间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   前台的小姑娘对那个带着一个乖巧安静的男孩子的漂亮姑娘印象很深刻,她找出了当时左甜的身份证快照和签的单子,经理带着万能房卡赶来,带他们去左甜的房间。   唐桥跟着闻声而来的保安科长去地下调监控,陶若和宋秦去左甜生前居住的屋子里查看。   左甜是个很讲究的姑娘,从房间的摆设中就能看得出来她是个有一定强迫症的人。   不同于大部分住宾馆就会把东西甩得乱七八糟的人,左甜把房间整理的很干净,她的衣服和韩遇声的衣服,以及一些充电线等都分门别类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房间一角的椅子上,穿过的拖鞋整齐的摆在门口,洗手间里的毛巾牙刷等也放的非常整齐。   每天定时打扫的酒店房间给搜查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宋秦从他们的个人衣物中找到了头发,又在充电器的插头上找到了左甜的指纹。这些东西都需要拿回去对比,来确认现在躺在市局法医室解剖台上的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的确属于左甜和韩遇声。   他们没在房间里找到左甜的身份证,按照于泽光的回忆,他们见面时左甜曾经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辽安市孤儿院的工作证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下了出租车之后,左甜和韩遇声没有立刻回到宾馆,在回到宾馆之前,他们就遇害了。   宾馆门口的监控拍下了左甜下车之后带着韩遇声顺着道路继续向前走的样子,唐桥一边把监控拷到自己的电脑上一边给曲铭心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沿着路向前找。   这一片临近郊外,虽然从行政归属上仍然属于市区,但看附近的建筑和商业化情况基本可以算是乡镇。   沿着路向前走,都是一模一样低矮的门头房,这些门头房光秃秃的大多拉着卷帘门,有的上面有招牌有的没有,放眼望去没几家开着的店,更不用提监控。   贺白注意到了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家玩具店,和其他光秃秃的门头房相比,那家玩具店的卷帘门上有很可爱的动画涂鸦,门口放了两个架子,看周围的痕迹应该是常年放在那里,平时开门营业的时候就把售卖的物品放在架子上吸引路过的孩子。   贺白走过去,看着那家玩具店紧关着的卷帘门,伸手过去摸了摸放在门口的架子。   架子上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前两天唐平市下过雪,架子上也没有潮意。   “这家店之前应该一直开着门。”贺白看着面前花里胡哨的卷帘门,对随后跟来的曲铭心说。   曲铭心看了眼放在门口的架子,想了想,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卷帘门,大声喊道:“你好,有人在吗?”   这种门头房大多前面做生意后面住人,曲铭心不抱太大希望的试了试,结果毫无回应。   贺白挑了下眉,后退一步看曲铭心锲而不舍的拍门,转头看到空荡荡的街道上路过一个推着买菜车走过的老人,上前两步问道:“您好老人家,您知道这家店什么时候开门吗?”   老人有点耳背,贺白大声又问了一边,他才转头看向那家在街道上格外显眼的玩具店。   “哟,他们又关门了啊,今天上午我来散步的时候还开着呢。”老人扶着装满菜的车,想了想,说:“对了,前几天我记得也关门了,关的时间特别久,我还以为他不干啦。”   “您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关的门吗?”贺白微微弯腰,问的很有耐心。   “我想想啊,那几天正好是我儿媳妇生二胎……哦,是20号左右吧,正好是我儿媳妇预产期那天,那孩子一直没动静,又过了快一周才生下来。生孩子的时候这个店一直关着门,没想到我孙子一出生,我们晚上回来一看他就开门啦,我和我老伴觉得有缘,还来这买了玩具。”   老人家时间描述的不准确,贺白笑着大声问:“爷爷,您孙子生日是哪天啊?”   “11月24啊。”老人家笑呵呵的答道。   贺白的笑容冷下来,24号,正好是韩遇声推测死亡的那天。   这时似有似无的铃声突然响起,这铃声十分熟悉,是每个人儿时难忘的上下课的铃声。贺白顺着声音来的方向四处寻找,最终在他们来的方向,那条路的尽头,看到了一间小学。   下午两点,是孩子们结束午休开始下午上课的时间了。   ……   曲铭心他们一行人回到市局时已经快晚上六点了。宋秦没时间跟着曲铭心他们在楼下吃饭,带着证物袋先一步回办公室做检测。   曲铭心干脆就把大家的饭都打包了一块带上去边讨论边吃,唐桥似乎也有什么事,路上窜的飞快,进了办公室便连忙跑到沙发旁边找电脑充电线,插好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唐唐,你是不是有电量焦虑症。”曲铭心事不关己的调侃道,“这样不行啊,我们人类是不能被电子设备绑架的。”   唐桥委屈巴巴的看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只是乖乖地打开电脑屏幕,开始查起东西来。   “别忙了,先吃饭吧。”贺白把打包好的盒饭放在唐桥面前的茶几上。   “马上。我下午存监控的时候才发现SIM卡服务商的防火墙把我踢出来了,我进去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错过什么。”   “他们发现你了?”这种事情原来没出现过,曲铭心也兴趣十足的坐了下来,看着唐桥鼓捣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不是,他们定期维护防火墙,我提前留下的门都会被刷新掉,需要重新开。平常电脑是有提醒的,今天出门电脑忘了充电,后台程序默认低电量情况下不提醒这种问题,所以下午才发现,也一直没来得及重新进去。”唐桥一边说一边手上飞快的打着字。   “那重新进去麻烦吗?”曲铭心很没见识的问道。   “不麻烦。”唐桥手指一点,冲着他老大笑了笑,说:“进去了。”   曲铭心立刻立正给他鼓了鼓掌。   唐桥轻车熟路的黑进运营商后台,调出早上开始监控的王营的通信记录,大致看了一眼,然后拽了拽曲铭心的袖子。   他掉线的这段时间,王营只打了一通电话,但值得注意的是,这通电话是在他们离开之后马上打的。   曲铭心多年生死线上磨练出来的直觉相当准确,他指了指那个号码,对唐桥说:“能查到这个号码的持有人吗。”   “应该可以。”   曾经黑狗还没有被打掉时,查不到监控查不到手机定位和持有人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唐桥绷着一口气去查,在看到身份信息刷新出来时,轻轻松了口气。   这个电话号码的持有者叫孟庆年,男,看身份证信息今年这个人已经42岁了,身份证照片上的他长着一张方脸,五官极其普通,是那种看一眼就会忘掉的人。   曲铭心皱着眉看着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拉了下贺白,问他:“这个地方,是不是今天那家玩具店?”   贺白沉默的回忆片刻,当时一眼瞥过看到的花里胡哨的卷帘门旁贴着的蓝色的门牌号,的确是身份证上的这个地址。 第82章   “王营和这个孟庆年认识。”   “路过的老爷爷说他早上来的时候玩具店还开着门,所以有可能是王营给这个孟庆年打了电话后,孟庆年才关了店。”贺白的手落在唐桥的肩膀上,问他:“能查孟庆年的手机信号在哪吗?”   “马上。”唐桥低下头。   没有人阻碍的情况下唐桥查东西快得吓人,片刻后他抬头对曲铭心说:“还在那家店里。”   “去问一趟?”贺白问。   “用什么理由?如果真是因为王营的电话他才关的门,那他就是在躲我们,那很有可能下午我们敲门的时候他就在里面,只是一直不开门。”曲铭心摸着领口想了想,皱着眉决定:“定位发给老姜,让他带一队人在附近盯梢,记得小心点不要被发现。”   “好的。”唐桥点了点头。   王营打电话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他们忙碌了一天终于有了短暂的空闲时间拿来好好吃饭了。   中午因为于泽光夫妇的造访,他们连饭都没心情吃,送走于泽光夫妇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左甜住的宾馆。   “接下来怎么查?”贺白吃了两口,想到毫无进展的案子,问曲铭心。   昨天的房间里看宋秦的表情也知道大概没什么线索。犯人应该是冲动犯罪,在看到左甜和韩遇声之后歹意骤起实行犯罪。因此左甜居住的房间里还是维持着早上离开时的样子,里面没有什么可以指向犯人的物证。   而且左甜的尸体上没有打击伤,她虽然因为溺水尸体变得肿胀腐败,但身上没有韩遇声身上那样看着便触目惊心的淤青伤痕,更没有被性*侵后的痕迹。   犯人对成年女性没有兴趣,他只对孩子有“性”趣,并且会对孩子施暴,以折磨年幼无力反抗的孩子为乐。   “先等等居涵那边的尸检报告。”曲铭心咽下一口菜,皱着眉头,显然心情也不是很轻松。   许居涵在韩遇声的尸体上什么都没有检测出来,明明韩遇声小小的身体上有那么多伤疤和痕迹,可却一点与凶手有关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连他饱受侵犯的后*里,许居涵也只检测到了安全套上的润滑液,一点与凶手有关的证据都没有。   这是个惯犯,他十分清楚如何对孩子下手,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不被发现。他熟练的做着畜生般的行为,冷静老辣的清理干净自己的痕迹,然后把饱受凌虐的小小的尸体丢进水泥中。   水泥厂在郊外,方圆几里内都没有监控,左甜租住的宾馆所在的那一条街上只有宾馆有监控,却只拍到了他们离开的身影。没有监控,没有其他线索,有的只是冰冷的尸体。   所以曲铭心也只能等着许居涵的尸检报告。   这次的案子戳到了许居涵本就容易爆炸的神经,他不眠不休的把左甜的尸体验了出来,在曲铭心他们刚吃完饭时把正式的法医报告和曲铭心喜欢的简洁版报告同时甩在了曲铭心的办公桌上。   相较于毫无线索的韩遇声,左甜的尸体只能说稍好一点。   她的确死于溺水,如果忽略她后脑头发下的淤痕,她的尸体的确很容易被定性为意外落水身亡。   但许居涵工作起来显然比地方派出所仔细的多,他检测了左甜肺部的微生物,剃掉了左甜的头发把左甜后脑的手印完整印了下来给宋秦做体态推测。   左甜肺泡内的微生物环境与发现她尸体的那条河不同,她的肺泡相较于其他意外溺水的人来说干净很多,多次比对后她肺泡内的残留微生物与唐平市自来水的微生物构成最像。加上她脑后藏在头发下面淤青的手印,许居涵推测她是被凶手摁在水池或水盆中呛死后,才扔进了河里,制造出意外溺亡的假象。   她的推测死亡时间在20日凌晨,死后没过多久便被丢进了河里,发现她的那条河距离她住的宾馆很近,如果犯人就在那条街上住的话,时间上来说是完全合适。   边看曲铭心便边想起了今天那个紧闭着门的玩具店。   曲铭心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告诉自己不能先入为主,不能犯错。   除了死因之外,左甜身上留下的与凶手相关的证据便只剩下了后脑的那个手印,再就是许居涵从她的右手指甲中提取到了微量的皮肤碎片。   在被河水冲泡多日的情况下,这些皮肤碎片仍然紧紧的黏在她的指甲内侧,足以想想那时左甜是多么用力的扣着那个要杀死她的人,她也用力的挣扎过,她也努力的想要活下来的。   这些皮肤碎片可以提供DNA,但遗憾的是,宋秦没有在现有的DNA数据库中找到与这些皮肤碎片匹配的。   曲铭心在看过许居涵的尸检报告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因为没有线索。   一直以来他破案时总是有思路的,即使没有监控没有证据,相关当事人的言行也会给他提供灵感。但是这次什么都没有,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相关当事人,只有未知和两具冰凉的尸体。   “用老办法吧。”贺白坐在曲铭心旁边,他看完尸检报告后,看着曲铭心紧皱的眉头,拍了拍他的背。   走访,盯梢,不厌其烦的寻找证据筛选证据,通过这样朴素而认真的工作找到真正的凶手,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曲铭心双手握在一起抵在额头上,他低着头闭着眼睛,片刻后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望着前方,低声说:“好。”   特侦处和姜植的人分成两组六班,每组三班倒,分别监控着王营和孟庆年。在没有明确的指向性证据出现前,曲铭心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姜植和陶若负责盯着王营,曲铭心和贺白盯着孟庆年,唐桥留在市局里过监控,而许居涵回到了法医室,再次拉出了放着韩遇声尸体的那一格冷冻柜。   许居涵的技术全国数的上号,事实上他从来没出过错也没返工过,在贺白来之前靠着他的法医技术也破过很多大案。   没有人敢质疑许居涵给出的结果,也从来没人让许居涵返工过。但这次曲铭心站在许居涵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他的桌子,目光认真的盯着许居涵问道:“居涵,真的没有任何线索了吗?”   许居涵没有生气,他只是垂下眸子,平静的站了起来。   他要再试一次。   ……   盯梢的日子过得漫长而无聊,曲铭心贺白这一组负责12点到20点的监视。他们通过线人出面租下了玩具店斜对面的一间门头房,在卷帘门的缝隙处安装了摄像头,然后坐在屋里天天面对着监控屏,看着那家紧闭着门的玩具店。   一晃两天便过去了。   11月29日,天气骤然变得冷了起来,曲铭心裹着羽绒服,捧着咖啡杯坐在临时租下的门头房自带的破烂皮沙发上,看着面前一成不变的监视屏。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街道尽头的平安小学放学了,每天的这个时间是曲铭心唯一能看见监控屏变化的时候。   这条见了鬼的街道连行人都很少通过,最常见的行人就是之前贺白曾经问过情况的那个老爷爷,他天天一大早推着买菜车出门,买一车的菜回家,下午再去学校附近的空地上打太极,每天的生活过的十分规律。除他之外,这条街上甚少有人经过,只有上下学时有一群孩子们经过这里。   曲铭心和贺白两个记忆力惊人的人坐在这里盯着一成不变的卷帘门,闲的快要长毛,这两天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孩子们放学的时候记孩子的长相,两天过去他们基本已经把所有经过这里的孩子的脸都记住了。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曲铭心不情愿但是认真的看着监控屏幕,片刻后突然喊了声贺白,让他过来看。   贺白不明所以的走过来,看向曲铭心用手指着的那个地方。   那是个矮矮胖胖的小男孩,穿着平安小学的校服,外面套了一件脏兮兮的蓝色羽绒服,红领巾歪歪扭扭的系着。他站在那家玩具店的门口,死死的盯着玩具店紧闭着的卷帘门,他的书包背在前面,一只手紧紧地抓著书包带,另一只手放在书包里,手有些发抖。   曲铭心放大了一下这个小男孩的位置,指着他有些模糊的脸问贺白:“这个孩子原来是不是不走这条路?”   曲铭心只是记得差不多,贺白是真正的过目不忘,他粗略看了一眼,便肯定的点了点头,说:“前两天都没有看到他。”   “这孩子……”曲铭心摸着下巴看着孩子放在书包里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出去一趟。”   从书包的缝隙里可以隐约看见银白色的光芒,曲铭心对这样欲盖弥彰的举动很熟悉,这孩子估计在包里藏了把刀,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好。”贺白答道。   贺白坐在曲铭心刚才坐的位置上,看着监控屏幕里曲铭心穿过一群打打闹闹的小学生,蹲在那个小男孩的面前。   这个老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痞帅痞帅的,又很有感染力,看起来朝气蓬勃的,温和又包容的样子。不知道曲铭心对这个孩子说了什么,孩子的表情从警惕紧张到逐渐放松下来,紧接着便扁了扁嘴,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曲铭心带着他去了他们监控孟庆年那间门头房的隔壁,那里他们也租了下来做一个小生活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贺白给下一组替班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先过来顶一会,然后给曲铭心打了个电话。   曲铭心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摁了接听键,接着便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拉着小胖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好不好?”曲铭心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来递给小胖子。   小胖子扁着嘴委委屈屈的接过来,眨了眨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曲铭心对小孩子没办法,看着他紧紧地捏着纸巾抽抽搭搭的哭,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他刚才是从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一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小孩的。   “好吧。”曲铭心改为蹲在小朋友的面前,有点无奈的看着小胖子掉金豆豆,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尽量柔和的问:“那可不可以告诉叔叔为什么哭?叔叔是警察,可以帮你。”   闻言,小胖子哭的更伤心了。   曲铭心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他们这样僵持了有十来分钟,这十多分钟里小胖子逐渐停止了哭泣,但仍然死死的捏着纸抱著书包,不肯跟曲铭心说话。十多分钟后,贺白推门进来,他看了曲铭心一眼,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来挂断了电话。   曲铭心如获至宝,他立刻站起来把小胖子面前的空间让给贺白,一脸谦虚的退到一旁去。   贺白想不通这小孩到底看中了曲铭心什么品质,才能跟着他从大马路上过来。   贺白走过去,学着曲铭心的样子蹲下,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个东西,举到小朋友面前。   小胖子咬着嘴唇看着贺白手上的东西,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贺白冲他笑了笑,把手上的东西拿得远了点,然后打开了开关。   红蓝色的光骤然在屋子里亮了起来,交错的晃过小胖子的脸,小朋友盯着贺白手上这个标志性的东西,看的眼睛都直了。   贺白于是把手上的车载警灯放到小朋友面前,看着他惊奇又激动的慢慢放下了一直紧紧攥着的书包带,拿起警灯来,捧在手上,看着交错闪过的红蓝色光芒。   “好啦,再看对眼睛不好。”贺白关掉开关,冲着小朋友笑了笑。   他笑起来与曲铭心完全不同,那份儒雅柔和书卷气几乎是扑面而来,像极了学校里帅气俊雅温和的老师,小胖子被他的笑容迷了眼,愣愣的看着贺白。   “知道这是这个是什么吗?”贺白指了指警灯。   小胖子愣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这是警灯,是警察叔叔抓坏人时的标志,坏人们都很怕这个灯,有了这个就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哥哥把这个送给你保护你,好不好?”贺白声音轻柔的问。   小胖子手上抓着警灯,愣愣的点了点头。   “喂。”曲铭心很不满的用脚尖轻轻踢了下贺白。   卸了他的警灯还自称哥哥跟人家小孩儿套近乎,明明刚才贺白已经听见他跟小孩儿自称叔叔了。   贺白没搭理曲铭心,他坐到小胖子旁边,手轻轻落在小朋友的肩膀上,看着他,很耐心的问:“可以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吗?”   小朋友沉默的抱着手上的警灯,片刻后鼻子一皱,又委委屈屈的哭了出来,但这次他没再光哭了,他哽咽着、甚至有些崩溃的哭喊道:“秦老师不见了……” 第83章   小胖子名叫胡明月,今年上小学四年级,父母在外打工,平时由爷爷奶奶照顾。他所说的秦老师是他所在班级的语文老师,名叫秦萌,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   小胖子的爷爷奶奶都有不同程度的老年痴呆,秦萌老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平时对他格外照顾。小胖子自己有一个老年机用来联络爸爸妈妈,秦萌每天晚上也会给小胖子打电话,问问他晚上吃的什么,爷爷奶奶都还好吗。   但是现在秦老师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上课也没有联系他了。   曲铭心从小胖子的书包里找到了一把很锋利的水果刀,应该是他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这把刀安静的躺在他的书包里,刀柄上现在还有小胖子留下的没干的汗渍。   一名亲近的老师的失踪不会让一个孩子偷了家里的水果刀藏在书包里,然后站在关着门的玩具店前神色复杂浑身发抖。   背后还有隐情。   贺白与曲铭心对视一眼,决定带着孩子先回市局。   贺白以老师的身份给孩子的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孩子的爷爷奶奶没有戒心,听说老师觉得孩子成绩不好需要补习,便很放心的让这个素昧蒙面的“老师”带走了孩子。   如果贺白是个别有用心的人,那孩子也就这么被绑走了。   胡明月是个很内向很胆小的孩子,贺白陪着他坐在车后座,他一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书包不松手,缩在车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与人对视。   曲铭心对这样的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不明白这样敏感纤细的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贺白对这样的孩子也没有太多办法,耐心安慰几句觉得实在没什么效果,逼不得已给陶若打了电话。   陶若同学刚结束对王营的盯梢工作,没等着回去休息休息,就被贺白一个电话又叫到了市局。   大概是因为陶若同学天生一副呆萌呆萌的样子,又或许是因为心理年龄相近,小胖子胡明月在陶若的棒棒糖攻势下逐渐放松了心理防线,不再是刚才死鸭子嘴硬眼泪汪汪瞪着人却不肯说话的样子,终于肯放下自己的书包跟着陶若出去吃饭了。   在陶若攻略胡明月的这段时间里,唐桥抱着电脑找上了曲铭心。   他这段时间把发现受害者尸体的地点附近的监控全部排查了一边,从一周前一直到现在,水泥厂附近没有什么收获,但河边却有所发现。   发现左甜尸体的那条河在很偏僻的位置,很多年前是一条污水横流的臭水沟,几年前唐平市进行市容建设的时候曾经重点整治过这条河,从水库直接引水过来,现在这条河河水清澈,流量也大了很多。   但因为地方过于偏僻,附近荒草丛生,除了住在附近的闲来无事钓鱼的几个人之外,这里几乎看不见陌生人的身影。   这条河很长,但是横跨河流的桥梁只有两座,而且都是直接通往高速入口的桥,平时路上只有形形色色的车辆经过。   但是在11月21日晚上八点左右,在距离发现左甜尸体较近的那道桥上,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从桥上往下看,他对着清澈的河水观察了很久,然后惴惴的离开了。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被监控拍到的人影,他的行为鬼祟,来往时有刻意避开监控的行为,在发现桥头那个高清的摄像头时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立刻拉起衣领来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然后低着头离开了。   曲铭心看着监控屏幕上一片黑暗中那个拉着自已的衣领警惕的盯着监控屏幕的男人的身影,久违的感觉到了那种违和感。   “查得到这个人是谁吗?”曲铭心指着面前放大后有些模糊的监控问。   “我用面部数据查过了,不过挡住的部分有点多,系统识别出来了很多相似的人。”唐桥把上午查到的界面找出来给曲铭心看。   他直接黑的居民系统用身份证上的照片信息核查的,因此出来的人五花八门,各种年纪职业住址的人都有。   曲铭心对着一整屏几十个人的照片头疼,对着一张模糊的上半张脸,的确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   “这些人的工作住址都有吗?”曲铭心问。   “有的。”唐桥点了点头,把表格调出来。   曲铭心大致扫了一眼,目光掠过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工作和住址,停在一格上。   平安小学教师。   那人名叫李连湖,今年34岁,是平安小学的数学老师,住址在学校附近的教职工宿舍,距离那家紧闭着门的玩具店和发现左甜的那条河都很近。   曲铭心一直奉行世上无巧合的办案宗旨,任何微妙的联系在一起的事和人在曲铭心看来都值得怀疑。   比如对水泥浇筑时间异常熟悉了解的水泥厂保安,比如在接到水泥厂保安电话后就一直关着门的玩具店,比如握着刀紧张的站在玩具店门口的小朋友,再比如与小朋友同一个学校并且可能出现在桥上向下张望的学校老师。   世上的巧合来源于必然的组合,只要找到背后的原因,巧合就不再是巧合,而是早已安排好的必然。   “查得到这个李连湖的通话记录吗,他和王营孟庆年有没有联系?”曲铭心指着表格中的一行问。   “查得到,稍等一会。”   “曲处长,这是无端的怀疑啊。”贺白坐在一旁,看着唐桥专注的样子,笑着调侃曲铭心。   “我半路出家,也没什么好办法啊。”曲铭心冲着贺白挑了挑眉,接着像是突然注意到贺白的存在一样,半是玩笑半是挑衅的问:“说起来贺大学霸不是刑侦专业满分毕业的天才哈,您有什么高见?”   “我觉得曲处长的决定非常英明。”贺白很配合的说。   “老大,的确有联系。”唐桥的声音打断了这场无聊且毫无意义的对话,他把电脑屏幕转过去对着曲铭心,给曲铭心指了指红色的通讯记录。   “王营和孟庆年都和这个李连湖有联系。”   “不光有联系,看起来联系的还很频繁。”贺白也凑了过来,看了看评论道:“他们在26号之前保持着两三天一次的电话频率,李连湖和孟庆年联系的比较密切,但是在发现韩遇声的尸体之后李连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   “一个通话记录也说明不了什么。”曲铭心把手搭在贺白的肩膀上,理直气壮的指使唐桥:“宾馆附近的监控拷了多久的?查查看有没有拍到李连湖路过的,如果他真的和孟庆年认识,也有可能下了班以后直接经过宾馆去孟庆年那个玩具店。”   “好的,我看一下。”唐桥乖巧的点了点头。   “小陶和小胖子还没回来呢?”曲铭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看监控看的僵硬的肩颈,看向办公室门口。   “那个孩子不好哄。”贺白说,“他听说我们是警察才跟过来的,但是跟过来也没忘了他那把水果刀,除了老师失踪了之外什么都不说,应该还是不信任我们。多给陶若点时间吧。”   “所以说我不喜欢小孩吧,太麻烦了。”曲铭心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没办法。”贺白也站起来,走到自己办公桌旁边打开电脑,然后看向曲铭心,“小孩子都很敏感。”   曲铭心看着他灯光下显得有些纤瘦的背影,突然心念一动,那一刻他甚至还没有厘清自己的思绪,话语便已经脱口而出。   “看到和自己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被杀,你是什么心情?”   这话远不如他们平时互相试探时说的那些话尖锐,但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看到贺白的样子,曲铭心便已经后悔了。   贺白站的距离曲铭心并不远,但他低了下头,阴影吞噬了他的半张脸,曲铭心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半晌后,贺白才慢慢的说道:“其实没有什么心情。”   他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曲铭心,目光坦然,甚至带了丝迷茫和好笑,他问曲铭心:“如果你知道你的小学学弟被杀了,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其实会,即使是陌生人,但在听到他与自己的微小联系时便会有一点比陌生人更加切身的惊讶与遗憾。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心理,虽然只有一点点,并且很短暂。   听到贺白的问题的那一刻,曲铭心在心里这样想着。   但不等曲铭心回答,贺白便笑了,他很无辜的摊开双手看向曲铭心,语气轻松的说:“曲处长,孤儿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孩子喜欢那里,也没有孩子在那里是真正的朋友。你不知道在面对收养人时孩子们都在怎么尽力的表现自己,争取被收养的机会。”   “而且我对那里也没什么印象了。”最后贺白这样说道。   这个由曲铭心挑起的尖锐的问题最后因曲铭心的沉默结束,贺白罕见的没有在结束后给曲铭心一个台阶下。或许对他来说这个问题与平常的闲聊一样,既然没有任何尴尬与不愉快,那也就不需要另起一个话题来缓解气氛。   他很自然的在桌子前面坐下,开始调查那位失踪的女老师秦萌。   秦萌今年27岁,本科毕业后来到平安小学任教,在教师平均年龄较高的平安小学里算是年轻的新老师。   她出生在唐平市周边的一个县城,考上大学找到工作后留在了唐平市,目前单身独居,住在学校附近的教师宿舍里。   唐桥找到了学校的考勤表和最近秦萌担任的班级的课程表,发现她的确如胡明月所说,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上课了。   她的手机已经关机,唐桥查到的她的最后一通通话记录是21日晚上,接到她电话的那个号码的持有人是胡明月的母亲,现在这个号码是胡明月在用。   唐桥不抱什么希望的尝试了一下三角定位,如果秦萌的手机没有关机的话,或许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找到她。   但秦萌的手机已经关机,电池的电量应该也彻底耗尽了,唐桥看着显示无结果的屏幕,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曲铭心。   调查陷入僵局,气氛也逐渐凝重下来。唐桥自觉地把秦萌的外貌特征导进自己写的监控软件里,开始寻找她最后一次在监控中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曲铭心把李连湖的资料打印出来放在桌子上,抱着手看着那份薄薄的资料和上面的照片沉默。   他刚才说的那话不是自谦,作为一个半路出家没有接受过任何刑侦培训就直接空降过来做处长的前特种兵,曲铭心破过的绝大部分案子都是靠着变态般的观察力和灵光一闪,以及唐桥等人的强力后援。   但现在他面对这宗毫无头绪的恶性案件,灵光怎么也不出现了。   “老大,我们回来啦。”就在曲铭心一筹莫展想叹气的时候,陶若拉着小胖子胡明月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陶若为了从这个嘴硬的不行且相当戒备陌生人的小孩子嘴里套出点情报来,带着他把市局旁边的综合性商场逛了一圈。   晚饭陶若自掏腰包含着泪请小胖子吃了顿烤肉,烤肉之后小胖子又羞涩的暗示陶若买了一个冰淇淋,现在小朋友捧着陶若本来打算买来自己的喝的奶茶,仍然怯生生的,但紧紧地跟着陶若走进了特侦处的办公室。   这个孩子的确比一般的孩子要怕生沉默,陶若用烤肉引诱了半天小胖子才肯开口告诉他自己叫什么,住在哪里,上几年级了,平时在学校里上什么课,爷爷奶奶的情况怎么样。   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他会拿着刀站在玩具店门口,直到吃完饭离开商场,胡明月都没有告诉陶若。   陶若不敢贸然直接问,生怕吓着孩子,让他一晚上的努力白费,所以带着他先回市局,看看贺白他们还有没有办法。   陶若带着胡明月走进来,想让他坐在沙发上,但胡明月刚刚走近,视线在桌子上扫过,接着便像受了惊一样跳了一下,灵活的转了个身躲在了陶若背后蹲下,任别人怎么说怎么拽都不肯动。   贺白走过去蹲下,和陶若一起温声细语的问小胖子发生了什么,而曲铭心站起来,视线扫过桌子,一张大桌子上除了他们吃完还没收拾的盒饭和唐桥写满了看不懂的代码的电脑屏幕外,就只剩下曲铭心手边那张刚打印出来的李连湖的资料。   曲铭心拿起那张纸,走过去。   他三两步路走的极有气势 ,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了胡明月的面前,蹲在小胖子身侧的陶若以蹲下的角度看身高接近190的曲铭心,只觉得仿佛看到了奥特曼,一脚就能把他们这些弱小的人类踩死。   陶若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像兔子似的飞快向后蹦了两步,远离的曲铭心。   而被看作奥特曼的曲铭心蹲下来,抖了抖手里那张纸,怼在胡明月面前,问他:“是这个人吗?”   胡明月瑟缩着向后躲了躲。   曲铭心的耐心耗尽,他强硬的把李连湖的资料塞到胡明月的手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声音冷漠的说:“在玩具店门口的时候我跟你说的很清楚,如果你真的有想用刀捅死的人,就跟我过来告诉我原因,我来帮你。”   “你跟着我过来了,知道了我们是谁,知道我们可以保护你。你大老远的跟着我们回了办公室了,现在闭着嘴开始装哑巴了。”   贺白轻轻拉了下曲铭心的手,曲铭心没有理他,继续说:“我们不是神仙,猜不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办案时间紧迫,如果你没有必须要我们帮忙的事情,我就送你回最开始发现你的地方。回去以后你回家也好溜进玩具店里随便捅几个人也好,我们都不管了。”   贺白无声的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   而曲铭心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忽略了贺白无奈的样子,坚持把话说完:“我现在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仔细思考一下,如果没什么要说的,我就送你回去。”   贺白的预感没有出错,曲铭心话音刚落,那边蹲在地上抓着纸的小胖子便噘着嘴,鼻子一皱,放声大哭了起来。   --------------------   最近重刷柯南再次沉迷于透子,他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第84章   曲铭心此人,从断奶后就基本没怎么哭过,在别家孩子因为各种小事而跟父母哭闹个不停的时候,曲铭心已经找到了更加简单直接又有效的办法,那就是问父母什么时候回家。   曲铭心的父母在他小时候经常因为研究而进入隔离期,这段时间连打电话都要经过批准,小时候的曲铭心与父母聚少离多,因此父母总觉得愧疚。   那时的曲铭心稳稳的抓住了父母的弱点,用这个问题得到了不知道多少零食玩具和游戏。一个问题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犯不着撕心裂肺去哭嚎,所以从曲铭心记事起,他就再没哭过。   他天生无畏勇敢,五岁的时候就敢拿着板砖跟院子里七八岁的孩子叫板。在军区大院里横行霸道四处称王,周围的孩子都拿他没办法,最后也都成了他的跟屁虫。   纵观曲处长的整个童年历史,他都是一个让大人身心俱疲的不怕打不怕骂,胆大狂妄热衷于当老大的小屁孩。   他的父母在仅有的相处时间里教会了他自信和勇敢,军区大院的环境给了他成长与锻炼,他理所当然的长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孩子。   所以拥有这样剽悍童年和剽悍人生的曲铭心曲处长,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小孩在面对大人时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会有小孩只会撅着嘴巴掉金豆豆,更不能理解为什么说个话都要颠三倒四一波三折哭哭啼啼。   这小胖子可是拿着刀站在玩具店门口琢磨着要捅人的狠角色啊。   而且这小胖子跟过来的时候他也说的很明白啊,把问题告诉他,由他来解决。   被贺白推出门并关到门外去的曲处长站在窗边看着夜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实在不明白把话说清楚让对话效率高起来这个操作到底有什么问题。   曲铭心被允许进门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贺白站在门口用眼神警告他谨言慎行,而曲铭心只能立正敬礼,保证自己一定慎言后,才被放进了门。   小胖子胡明月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拽着刚才曲铭心强塞给他的李连湖的资料,他还没缓过来那个劲,眼眶红红的,还在吸鼻涕。   “明月,你要好好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哥哥们才能帮你,明白吗?”陶若蹲在胡明月身侧,拿着纸递给他擤鼻涕。   胡明月擤完鼻涕看见走进来的曲铭心,下意识就又要开始抽泣,贺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顶,指着曲铭心说:“哥哥们都要听这个叔叔的话,你要把事情告诉这个叔叔,哥哥们才能帮你。”   在场唯一的叔叔曲铭心觉得很不开心。   小胖子的脸皱在一起,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曲铭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最后看了看请他吃了晚饭给他买了冰淇淋和奶茶的陶若,犹豫着开了口。   他声音很低,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说话没太有逻辑,颠三倒四东一句西一句的。   但贺白仍然听得很认真,曲铭心虽然不耐烦,却也安静的站在一旁,听完了他的叙述。   接着便是怒火从胸中燃起,荒唐感侵占了四肢百骸,理智被不断拉扯着,让人怀疑自己的耳朵。   胡明月曾经的数学老师李连湖曾经邀请他去他家里做客。   但是李连湖带胡明月去的并不是自己家,而是那个一直紧闭着门的玩具店。   按照胡明月的说法,他在那家玩具店里见过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给了他一些玩具,让他坐在一张小床上,而三个男人围着他坐着,手在他腿上和背上游走着,挨着他很近。   那会胡明月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很危险,他要逃。   幸亏这时发现他久久没有回家的爷爷给他打了电话,老年机尖利响亮的声音吓到了那三个男人,胡明月就这样顺利的回了家。   胡明月没有跟爷爷奶奶说当晚自己去了哪里,等第二天惴惴不安的去了学校之后,李连湖已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像往常一样忽略了他,没什么兴致的上着课。   胡明月因为家庭背景和身材条件,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在秦萌老师调过来当他的语文老师之前,胡明月在平安小学里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没有可以信赖的老师。   没有同学发现胡明月的异常,他也没有可以商量的老师,所以这件事情就这样被胡明月藏在了心里。   直到一个多星期前,胡明月在走廊上看到了自己的同班同学在李连湖办公室门口与李连湖讲话。   李连湖曾经是他们的任课老师,跟同学说话也没什么不对,但问题在于胡明月看到他们说话后的第二天,那名同学就没再来上课。   秦萌作为他们的班主任给那名同学的父母打了电话,巧的是父母当时都在出差,孩子独自一个人住,谁也不知道孩子去了哪。   胡明月犹豫了很久,然后在课间偷偷的告诉了秦萌自己曾经的经历。   但他不敢直接说出来李连湖的名字,他怕自己被报复,所以只告诉秦萌那家玩具店有问题,又说在玩具店里见过学校的老师,只是他不记得是哪个老师了。   胡明月说他看到放学后秦萌进了那家玩具店,因为那会还是白天,路上人又多,小胖子觉得老师是成年人了肯定没事,便放心的回了家,没想到第二天秦老师便没来上课。   秦萌失踪到了现在,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年迈的爷爷奶奶连对话都困难,胡明月没法告诉他们,他曾经鼓起勇气去找了校长,但是话还没说两句,校长就把他赶了出来。   于是今天,他偷了家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藏在书包里,想冲进那家玩具店里,救出他的秦老师。   胡明月的父母在他没记事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他与父母相处的时间很少。这点经历与曲铭心相似,然而遗憾的是胡明月的父母没能在短暂的相处中教会孩子自信和勇敢,导致了胡明月从小就是个胆小怕生的孩子。   而照顾他的爷爷奶奶是农民,过了一辈子低头看地的日子,不懂得教孩子与人交流,也不懂得培养孩子的兴趣与勇气。   胡明月从小吃的很多,上了小学以后身材愈发圆润,周围的同学笑话他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说他吃的比猪多,说要把他卖到市场上去换钱。   他嘴笨,也不敢跟别人顶嘴,只能一边哭一边忍受着同学们的讽刺和欺负,回了家也没法把这些事情告诉老实朴素的爷爷奶奶,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校园暴力中变得更加沉默,学会忍住眼泪,等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哭。   他没能学会反抗,只能在忍耐中变得更加沉默。   李连湖或许就是看中这一点,知道这是个没人关心也不敢说话的孩子,才放心大胆的直接带他到了玩具店里。   秦萌是个很好的老师,她看到胡明月面临的困境,尽自己所能伸出手来在帮助他。胡明月在她的帮助下逐渐变得敢于开口了,不再是那个之前连老师提问都支支吾吾无法回答的小哑巴,而是慢慢能够与同学进行短暂的交流了。   胡明月没有说,但陶若能感觉到,对于他来说,秦萌在他心里的地位应该赶得上那个甚少在他生命中出席的母亲。是秦萌每晚一个电话关心着他的生活饮食,也是秦萌在学校里带着他学习说话,跟同学打好关系。   而就是这样一个比妈妈还亲的老师,因为他的一点隐瞒而失踪了。   陶若不知道一个天生胆小怯懦,作为一个受气包在学校里过了五年的孩子是怎么酝酿出勇气来告诉老师同学失踪的真相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老师失踪之后,在失去勇气来源之后仍然找到校长试图去帮助自己的老师的。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他于是只能偷偷带上家里的刀,藏在书包里,紧紧地握着刀柄,对着紧闭的玩具店卷帘门发抖。   如果曲铭心当时没有决定对孟庆年盯梢,如果那时曲铭心没有发现这个孩子的异常,如果他正好撞上了孟庆年,那么又会发生什么?   陶若不敢想。   他只觉得这个孩子比年少时候的他勇敢太多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不应该因为他人的恶而承受良心上的折磨。   贺白早就猜到了大概的经过,他站起来,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的目光深沉,他微微低着头,发顶挡住了上方的光线,显得他的眼睛漆黑如墨,里面翻涌着怒火与杀意。   胡明月的视线随着贺白的动作转移到曲铭心身上,贺白上前一步挡住胡明月的目光,轻轻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   他这样会吓坏孩子。   曲铭心闭了下眼睛,再抬眼已经是往日里的模样,他走过去笑容很真切的用力揉了揉胡明月的头发,夸了他几句,又告诉他放心,然后让陶若先带着孩子离开。   “啊对了老大,我有事跟你说。”陶若突然想起来什么,拉着曲铭心走到办公室的另一头。   “怎么?”   “我和姜队长这两天不是盯着王营吗,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到玩具店那边闲逛,经常在路口停一阵。”   “我知道,这几天报告不是都写了。”曲铭心有点奇怪。   “对,我只是猜测啊老大,王营去散步的时间一般都是下午,我觉得他……会不会是去看孩子放学的?”陶若站在曲铭心身边,双手绞在一起,犹豫地说。   四点多的时候,正好是孩子们蹦蹦跳跳放学的时候。曲铭心记得报告里提到的王营喜欢站着发呆的地方,那是宾馆和玩具店在的那条街,街道尽头就是平安小学,站在另一头,的确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放学的孩子们。   恶心感顺着胃部攀附着心脏涌上来。曲铭心眨了下眼睛,然后拍了拍陶若的后背。   “我会调查的。孩子暂时放在你这,你接送他上放学,记得跟老姜说一声盯梢找个人替你。”   “好的。”陶若乖巧的点了点头。   “记得,”曲铭心摁着陶若的肩膀,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说:“照顾好孩子,保护好他的安全,一个人顾不过来的话就找老宋,我待会会跟他打个招呼。”   看着陶若带着小胖子走了,曲铭心才重新坐下来安排工作。   “唐唐继续找秦萌,监控好这三个人,手机信号一旦有异常反应立刻通知我。”曲铭心敲了敲桌子,语气不容置疑:“他们的通话和短信我也要知道。”   “明白。”唐桥点了点头。   “明天一早我们去见见李连湖,秦萌失踪的案子有人报吗?没有的话直接合并过来调查。”   “学校之前报过,我刚才已经调过来了,待会联系技侦的同事去她家里调查一下。”贺白说。   “胡明月说的失踪的那个同学呢?”   “父母五天前报的失踪,刚才一并转过来了。”   “好。”曲铭心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平安小学的校长是谁?”   “校长叫甘自忝,51岁,也住在平安小学的教职工宿舍里,现在在学校教思想品德。”唐桥在听胡明月说话时就大概查了一下校长的资料,“但是他的通讯记录里没有查到王营和孟庆年。”   “疑罪从有吧,明天一起见一见。”曲铭心皱着眉说。   “哦对了。”曲铭心突然想起什么,对贺白补充道:“明天出发前带几个证物袋,左甜指甲里有皮肤碎片,运气好的话……”   曲铭心准备在见李连湖和校长的时候顺点头发回来,如果左甜的死真的与他们有关,那么用DNA是可以验出来的。   他们现在的线索少之又少,胡明月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思路,可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话无法作为证据让他们逮捕李连湖进行审讯。而且胡明月已经不记得当时那三个男人中剩下两个男人的长相,即使唐桥拿了照片给他看,他也认不出来。   他只记得那个花哨的玩具店了。   按照胡明月的说法,秦萌是在23号走进的那家玩具店的,而那个叫向规平的同学从21号起就没再来上学。算算时间两人失踪都已经一周了,而与向规平几乎同时失踪的韩遇声,尸体已经在法医室躺了三天了。   曲铭心还记得许居涵给出的尸检报告,韩遇声身上有几道力度角度不同的伤,他怀疑是给其他人挡的。   那个人会不会是向规平?   如果是的话,向规平现在怎么样了?   曲铭心看了看办公室窗外浓黑的夜色,他回想起刚才坐在沙发上结巴着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的小胖子,只觉得挂在一边的时钟秒针前进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他们没有时间了。 第85章   向规平的准确失踪时间没有人知道,21号他没来上学,秦萌中午打电话给向规平父母的时候,他父母才知道儿子原来没去上学。   这种事情原来也发生过,向规平不太爱上学,之前曾经趁父母不在家逃到姥爷家去过。他的父母以为这次又是同样的情况,打电话问了姥爷,又问了周边的邻居和向规平的朋友,却没有人见过向规平。   他的父母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匆忙赶回唐平市的时候,已经是22号凌晨。   他们在家周边找了很久,发动周围的邻居和亲人一起找,却都没能找到向规平。学校里的老师说向规平20号放学时还非常正常,但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同学结伴回家。   20号放学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向规平。   向规平的父母吓得不住的哭,一边哭一边找一边发寻人启事,日日夜夜的担心孩子被拐卖到山沟里去,从此再也见不到面。他们已经吓傻了,后来经邻居提醒才想到报警,然而时间过去了很久,那附近监控少路人少,找起来也十分费力,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没想到再有线索,情况却比当初预想的更加糟糕。   ……   第二天一早,踩着学生们的上课时间,曲铭心贺白与唐桥来到了平安小学的校门口。   穿着校服系着红领巾带着小黄帽的孩子们从他们身边蹦蹦跳跳的经过,绝大部分孩子都住在附近,三两成群的一起走过来,少部分被父母送过来的孩子也在路口就跟孩子们分开,让孩子跟同学一起走进学校。   平安小学的校园不大,但几年前刚刚翻新过,颜色鲜艳的塑胶跑道和绿色草地铺在颜色萧索的冬天里,与周围光秃秃的树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曲铭心看着经过自己身边的无忧无虑的孩子,默默地猜想着这些孩子里有没有人认识胡明月和向规平,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又或者这里有没有与胡明月同样经历的孩子。   单看经过他身边的这些孩子的表情,曲铭心看不出来。   他不是一个擅长与孩子交流的人,他不懂得如何安慰孩子让他们放下心防,也不知道如何教他们强大起来保护自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坏人绳之以法,让他们在该无忧无虑生活的年纪里快快乐乐的生活。   这所学校一共五层,每一层的走廊和楼梯间里都贴着各式各样的教育的图片和箴言。三四层针对校园暴力尤其做了说明,满墙都贴着校园暴力造成的恶劣后果,后面跟着友好相处有困难找老师等字样。   校长办公室在第五层,校长来的时间一般都比较晚,曲铭心和贺白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等到上课的铃声响过后又有十多分钟,校长才姗姗来迟。   这是个秃顶地中海的中年男人,皱纹较明显的脸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明明是与贺白差不多的款式,两人戴上的风格却天差地别。   相较于这个年纪的其他中老年男人,他的啤酒肚几乎算是没有,他穿衬衣套毛衣,外面黑色的棉外套已经脱下来搭在手上,另一只手提着公文包,踩着楼梯上来,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的两个男人。   他刚爬上来五楼来,还有点喘。他迟疑的迎着曲铭心与贺白两人的目光走上来,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两个人,一边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这位校长看起来没有要和曲铭心他们打招呼的意思,打开门之后便要飞快的推门进去关门。这对于一名小学校长这个身份来说是个很不合理的行为,曲铭心眼疾手快的撑住即将要关上的门,低着头对躲在门缝后面身高不太高的校长笑眯眯的自我介绍。   “甘校长,您好啊,我叫曲铭心,是唐平市局特侦处的处长。”   曲铭心自我介绍的时候很少加上头衔,除非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像是那种横行霸道狗眼看人低的,才会事先就直接告诉对方自己是谁。   甘自忝打量了他两眼,脸上的逃避与畏缩很显眼。   曲铭心于是从口袋里拿出证件来,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强,那扇老旧的木门因为相反的两股力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声来,而曲铭心手上力道不减,笑容明晃晃的写着威胁。   甘自忝终于放弃,后退一步把门打开,请曲铭心和贺白进来。   曲铭心自来熟,进屋环视一圈便非常自然的坐在了办公室里的小沙发上,还不忘拍了拍旁边空着的地方,示意贺白坐下。   贺白于是很自然的从甘自忝面前绕过去,坐在曲铭心旁边。   曲铭心看着还僵在门口的甘自忝,语气很惊奇的说:“呀,甘校长,您站着干嘛呀,过来坐。”   甘自忝低下头,深呼吸了一下,才撑着难看的笑容转过身来,动作有些僵硬的在曲铭心对面坐下。他坐下后也不敢直视曲铭心,目光躲闪的在空中漂浮片刻,最终落在茶几上,不动了。   “甘校长,您看看您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不打招呼突然造访的确有点不礼貌哈,但是我们也只是来了解了解情况,您没必要这么僵着哈,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曲铭心倚在沙发上,靠近贺白的那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半搂着贺白,很嚣张的样子。   “没有,没有,曲处长过来是想问什么?”甘自忝尴尬的笑了笑,飞快的抬眼看了曲铭心一眼,却被曲铭心没什么笑意的样子吓到,又飞快的挪开了视线。   “我们来问什么,您不应该很清楚吗?难道平安小学出的不光这一桩案子?”曲铭心的目光落在甘自忝的脸上,甘自忝即使不跟他对视,也能感受到他锋利的视线,如刀锋一般,紧贴着他的皮肤游走,似乎随时就要一刀刺下,要他性命。   “这个,这个我……”甘自忝徒劳的向后缩了缩,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对,僵着身体挺着胸膛,佯装淡定。   曲铭心就是在诈他,这个话术简单实用,面对所有胆小如鼠心里有鬼的人都有奇效。   这样的人明知道是被试探也不敢避开话锋,他们或者沉默或者挑一个自认为不严重的问题供出来。   但无论如何,只要开了口,就算松了闸。   “甘校长,您这么犹豫,看来真是不止一件案子哦?”贺白也慢悠悠的开了口。   “没有、没有,主要是学生的失踪案我也不太了解,所以仔细想了想有什么能给警察同志提供的线索。”   贺白一开口,甘自忝就慌了,他急切的摆了摆手,选择把向规平失踪的案子说了出来。   曲铭心挑了下眉,视线转向贺白,意思很明显,他期待着贺大学霸的表演。   “学生失踪?”贺白身体前倾了一点,面上兴致盎然,装作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问道:“是哪个学生?什么时候失踪的?”   “是四年级的一个学生,一周前就失踪了没来上课,他父母当时还来学校闹过,听说到现在还没找到。”甘自忝简单的说明了一下,然后迟疑的看向面前这个面色白净气质温和的青年,问:“两位同志不是为这件事来的?”   “甘校长,您看看您这问题问的。”曲铭心夸张的叹了口气,状似无奈的说道:“我们特侦处不负责失踪案,一般到我们这儿的都是大案,您明白吧。”   “这、这、我……”甘自忝看着曲铭心,双手微微抬起,整个人都很慌乱的样子。   “您别着急,我们处长说话比较冲。”眼看着甘自忝表面慌乱背地里却稍稍放松的面部肌肉,贺白简单安慰了一句,把剧情推动下去。   他看着不远处这个秃顶的男人,镜片后面的视线饱含探究与兴趣,他问:“甘校长,昨天我们抓到了一个持刀伤人的孩子,来自这个学校,他也是四年级的学生,叫胡明月,不知道您认识吗?”   “啊?”甘自忝这下彻底愣住了,他的目光从曲铭心和贺白的脸上来回转过,嘴唇嚅动几下,干巴巴的回答道:“认识。”   “您认识就好说了,您也知道,这个孩子的家庭情况特殊,父母暂时都赶不回来,我们也只能来学校了解一下情况,您知道为什么孩子会持刀捅人吗?”贺白目光带着希冀看着甘自忝。   “这个、这个孩子在学校里比较孤僻,也没什么朋友,我也……没跟他交流过,不太清楚原因啊。”   “我听说他在学校里有个很亲近的老师,这位老师在吗?能带我们去见见她吗。”   “这个老师……”甘自忝皱着眉,咬了咬牙说:“其实警察同志,不瞒您说,这个老师也失踪了,也是失踪一周了,前两天学校里报了警,至今也还没有下落呢。”   “怪不得甘校长这么为难。”贺白微微俯身,手撑在下巴上,冷笑着打量着甘自忝,说:“原来还真不止一个案子。”   “没有的事警察同志,我绝对没有刻意隐瞒。但是您看,这两个案子都不是在学校里发生的,我们也尽到了报警的义务,这的确和我们没关系啊。”   “好吧。”贺白有些遗憾地说:“学生持刀伤人,老师去向不明。甘校长,平安小学的教育没有问题吧?”   “这肯定是没有问题啊警察同志。”甘自忝连忙说。   “可是您明知道有个学生孤僻,没什么朋友,家庭条件也不好,也不额外多照顾一下这位学生的心理状态,在学生唯一亲近的老师失踪后也没什么表示,这才导致学生出手伤人吧。在我看来这件事情学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甘校长,过两天等胡明月的家长回来了,我们要请您到局里聊一聊。”   “啊?”甘自忝愣了。   贺白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像是没看见甘自忝的表情一样,郑重其事的说:“这件事情我们也要与市教育局沟通一下,小小年纪就懂得拿刀伤人,幸亏这次面对的是成年人还有防卫手段,如果下次对同学出手,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啊。”   “学校在明知孩子心理有问题的情况下不疏导不联系家长,这是失职,背叛了广大人民对于义务教育体系的信任,对其他的学生家长也是不负责的行为。”   贺白抬眼看了一眼甘自忝,他已经彻底傻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贺白颠倒是非,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愣是让他一个站了几十年讲台的人无言以对。   “这样吧,甘校长,这次由我们特侦处牵头,请教育局的同志和平安小学的主要领导负责人一起开一个学生心理教育的专题会议,也讨论一下这次事件的责任归属。”贺白抛下这句话,彻底给这件事情盖棺定论。   曲铭心站起来,作势要走,甘自忝连忙站起来拦在曲铭心面前,脸上堆这笑容请曲铭心坐下。   “警察同志,不瞒你说,其实这个胡明月同学吧,我原来也了解过他的心理问题。这个孩子啊主要是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再加上这个……这个身材比较和常人不同,可能有些孩子开玩笑,他记到心里去了,就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变态。”   曲铭心的目光如刀剑,锋利的钉进甘自忝的心中。   甘自忝突然想起胡明月的问题是持刀伤害成年人,接着自作聪明的解释道:“还有这个胡明月啊,他自己说他被校门口玩具店的老板欺负过,但是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也说不出来,但是就是讨厌那个玩具店,特别讨厌。他持刀伤人啊应该是跟这个玩具店老板有关系,我们学校的确是不知情的啊。”   他为了推卸责任避免谈话宁可推翻自己之前说的话,刚才自称没和胡明月说过话的人现在开始竹筒倒豆子的说孩子被欺负说孩子讨厌那个文具店,然而话里话外都没有为孩子着想的意思,只顾着开脱自己,不想担责任。   贺白看着他,笑容仍然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像结了冰渣:“甘校长,不是说没和胡明月说过话吗?”   他尚且还没什么反应,曲铭心却已经忍不住了,他手掌摁在茶几上,敛了笑容,用那种在修罗场中磨练出来的可以将人生吞活剥了的恐怖眼神紧盯着甘自忝,压着声音问:“你们学校走廊上贴的那些反对校园暴力的事例是给狗看的吗?”   “学生们之间小打小闹也算不上校园暴力吧……”甘自忝没什么底气的反驳道。   “胡明月说他在捅人之前来找过你,他说了什么,你完整的重复一遍。”曲铭心已经懒得再和甘自忝客气,他漠然的看着甘自忝,简单的命令道。   “他、他一个小结巴他能说什么啊,就是往常他跟秦老师说过的那些,玩具店有男人欺负他,然后秦老师去了玩具店之后就没再来上班。他说有人欺负他也没说怎么欺负啊,人家秦老师也说了没看见伤口,这秦老师为什么失踪,我总不能听信一个心里有毛病的小孩的话就去给警察同志提供线索吧?”   甘自忝越说越来劲,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激动地站起来,看着曲铭心高声解释道:“警察同志,这个孩子他就是有问题,这不是学校方面的责任啊。”   “闭嘴吧。”曲铭心也站起来,看着矮了他一头的校长,目光中的厌恶与鄙视鲜明刺眼。   贺白也跟着曲铭心站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来,先是摁下暂停键,才冲着甘自忝笑了笑,说:“这个是我们出外勤要求的,这两天我们会把这份录音以匿名身份公布在网络上,您可以注意查收,也可以看看大家的评论。”   “胡明月心理没什么问题,他也没有持刀伤人。心理有问题的人是你,我们会建议教育局对平安小学展开深入调查,甘校长,过两天我们局里见。” 第86章   甘自忝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混蛋,不怪胡明月胆小怕事成那个样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接触到的都是这种垃圾,他还有勇气告诉老师真相有勇气寻求他们的帮助,已经是难得的好品质。   甘自忝虽然混蛋,但他的话也给曲铭心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他应该与孟庆年不相识,也的确不知道孟庆年对胡明月做了什么,否则他不会简简单单的供出玩具店来。   而胡明月也说过自己没有跟学校里的老师们提过李连湖的事情,单看甘自忝这个熊样,他不知道李连湖有问题也是正常的。   曲铭心和贺白像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的站在李连湖正在上课的班级门口,曲铭心倚着墙抱着手,看着教室里站在讲台上那个微胖但是样貌斯文的男人沉默的想,或许没人知道李连湖有问题。   除了有苦难言的受害者之外,其他人都只能看到加害者伪装出来的善良。   李连湖在上课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两股压力惊人的视线,从门口不断投射过来。他被这两股视线压迫,讲题讲得磕磕绊绊,下课铃一响,不顾讲到一半的题,就在学生们莫名其妙的眼神中逃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李连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捕捉到门口站的人的样子,眼前便一花,肩膀上扣上了一只有力的手。   李连湖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躲,没等他有什么动作,贺白已经绕到了他面前,对他笑了笑,亮了下自己的证件。   教室里的学生们发现了教室外的异常,整个教室的孩子都凑过来趴在窗户边上和门边上看着李连湖和站在他一前一后的两个帅哥。挤在前面的一个孩子一眼看见了贺白拿出来的证件,大声喊了一句:“是警察!”   贺白在听到孩子的声音后笑了一下,很礼貌的询问李连湖的意见:“李老师,有个案子需要您配合调查一下,您看现在方便跟我们走吗?”   他问的十分礼貌,可惜站在李连湖背后扣着李连湖肩膀的曲铭心一点也不礼貌,他推了李连湖一把,半推半搡的当着一个走廊上百个学生的面把人带走了。   离开前,贺白还不忘对挤在门口好奇的盯着他们的孩子们笑了笑。   “不是,你们是谁啊,怎么能直接把人带走?你这样我以后怎么继续工作啊……”李连湖一边扭来扭去徒劳的反抗着曲铭心紧扣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大手,一边被推搡着下了楼。   唐桥坐在车里,看着曲铭心扭着李连湖过来,十分配合的合上电脑跳下车来把车门拉到最开,然后看着曲铭心一把把人推进了车里。   “你们哪个单位的?我要去投诉你们!”李连湖撑着车座坐起来,指着曲铭心大喊道。   “市局特侦处,待会投诉去就行。”曲铭心跨上车来关上车门,看着李连湖非常不走心的笑了笑。   唐桥抱着电脑坐到前面去,而贺白打开另一扇门,坐上来,与曲铭心一左一右将李连湖挤在车子中间,让他尴尬的有些不敢动。   “李老师,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吧。”曲铭心单手撑着窗框,看着僵硬的坐在车子中间警惕又心虚的李连湖,用与套甘自忝话同样的开头问李连湖。   李连湖警惕的看了曲铭心一眼,小眼睛转了转,犹豫的说:“是为了水泥藏尸案吧?”   “哟,您知道啊。”   “新闻上不是都写了。”李连湖很不自然的说。   唐平市的水泥藏尸案在刚刚发现的那天,上了当天的热搜,但为了不影响搜查,所有媒体的稿子里都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案件发生的始末,在附带的链接末尾处才提了一句本案由唐平市特侦处负责。   “对,李老师说得对,这年头会点进热搜点进媒体的长文链接并且仔仔细细看一遍的人还是有的。”曲铭心皮笑肉不笑的肯定了李连湖的话,然后冲着对方微微扬了下下巴,态度十分傲慢,“那就说说吧,李老师。”   “说什么?”李连湖莫名其妙的看着曲铭心,抿了下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被抛尸那天晚上你在哪?”贺白突然问。   “在家啊。”李连湖理直气壮的回答。   “啧啧啧,还说不知道。”曲铭心的手落在李连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捏的李连湖疼的眼睛里泛泪花。   曲铭心挑眉看着李连湖,问道:“李老师知道孩子是哪天被抛尸的啊?这个新闻上也写了?”   新闻上当然不可能写,不论是水泥浇筑地点也好浇筑时间也好,包括韩遇声准确的死亡时间新闻上都没有出现过。   李连湖被曲铭心推搡着直接当着学校师生的面被带离学校,又被贺白和曲铭心挤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曲铭心的动作语气都在向他施压,所以贺白随口一问,他就上钩了。   李连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面色铁青的看了曲铭心一眼,半低下头,紧抿着嘴。   “怎么了李老师?咱们详细聊聊这个日期的事情呗,您到底是哪一天在家里?”曲铭心直勾勾的盯着李连湖,视线灼热,几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我每天晚上都按时回家在家待着,不管哪天都是这样。”李连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他目光黯淡的看了曲铭心一眼,整个人像是突然转了性,不再是刚才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闷声说:“你要是怀疑我,就带我去市局里调查,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有问题吗?”   曲铭心向后倚在车门上,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连湖。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整个人不再是刚才那样紧张的绷直的状态,微微弯着腰,视线没有焦点,刚才因为惊慌而发红的脖颈和耳朵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贺白的视线从李连湖佝偻的身体上掠过,在空中与曲铭心的视线交汇。他对曲铭心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什么话问了。   曲铭心于是夸张的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下车,扶着车门对着坐在里面的李连湖说:“李老师,我们没问题了,您可以回去继续上课了。”   李连湖一愣,他刚做好做个闷葫芦的准备,没想到曲铭心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自己。   他刚刚建设好的心理准备又有点摇晃,他迟疑着下了车,看着曲铭心漫不经心的笑容,先是后退了两步,才指着曲铭心虚张声势道:“我、我一定会去投诉你们的。”   “您请便。”曲铭心懒得理他,调子拉的很长,话没说完,人已经坐进了车里关上了车门。   李连湖中气不足的威胁全都威胁到了空气里,他看着曲铭心坐进车里麻利的发动车子离开,回想起今天他被曲铭心他们当着一层楼师生的面半推半搡的带走,整个人又气又恼。   曲铭心对他的心里想法没什么兴趣,贺白趁李连湖不注意的时候从他肩膀上拿了几根头发,他们的目的达成,没有必要说更多来打草惊蛇。   他发动车子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平安小学门口,顺着左甜他们居住的宾馆所在的那条路向下走,两分钟后,将车子停在了那家紧闭着门的玩具店前。   发现韩遇声尸体后的第二天曲铭心他们就来这里看过,当时这家玩具店就紧闭着门,他们敲了门里面也没有人回应,仿佛无人在家的样子。   但是当晚唐桥就确认过,玩具店的主人孟庆年的手机信号就在玩具店里。   曲铭心的人盯玩具店盯了三四天了,这几天里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出来过,除了胡明月也没有人来过这家玩具店。就好像玩具店的主人突然凭空蒸发了一样,几天来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孟庆年的手机信号定位仍然在这家玩具店里。   就算是把手机忘在里面了,这么多天也早就该没电了。   胡明月的出现让曲铭心的耐心耗尽,原本只是猜测可能会有的另一个受害者现在明确的出现在了曲铭心面前,还有一位女老师也在这家玩具店内失踪。   时间就是生命,曲铭心不准备再等下去了。   他把车停在玩具店对面的马路边上,唐桥照例留在车上,贺白下车的时候顺手拿上了一直放在后备箱的两根高尔夫球杆,又准备了一根铁丝,在手指上绕了两圈。   曲铭心接过贺白扔过来的高尔夫球杆,像个小混混似的把球杆扛在肩膀上,大摇大摆的走过空旷的马路,站在那家把卷帘门涂得花里胡哨的玩具店前,抬脚踢了踢。   卷帘门发出厚重的响声,如往常一样,里面并没有人。   曲铭心于是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贺白,下巴一扬,脸上笑容张狂,一点也不像是一名人民公仆。   贺白于是把缠在手指上的铁丝绕下来,走到卷帘门面前,蹲下来打量了一下卷帘门最下面的钥匙孔。   就在他把铁丝掰弯准备用铁丝开门的时候,卷帘门突然动了动,然后从下向上打开了。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共同后退一步,扛着高尔夫球杆,似笑非笑的看着卷帘门一点一点升上去。   “有什么事吗?”   站在卷帘门里面的男人头发很长,油腻腻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胡子拉碴的,他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穿着老旧的深蓝色羽绒服,黑色的运动裤看起来灰扑扑的,已经磨的起球了,他穿一双老破的球鞋,踩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上,很不耐烦的看向面前两名不速之客。   “孟庆年?”曲铭心一边问一边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给面前的人看。   “是。”孟庆年眼神阴郁的扫过曲铭心的证件,整个人站在门口的正中间,双手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驼着背,嗓音沙哑的问曲铭心:“有什么事吗?”   “11月19日晚上,有没有一个身材比较瘦小的姑娘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来这里?小男孩不会说话。”   “11月19号?”孟庆年语气颓废又有些不耐烦的重复了一边这个日期,他低下头来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后用左手夹着烟,想了想说:“好像是有这么两个人,快关店了他们才进来的,逛了逛就出去了,也没买东西。”   “逛了逛就出去了?”曲铭心确认了一边。   “啊,对,应该是。”孟庆年点了点头,声音仄仄的,没什么精气神。   “一周前,还是一个女人,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也比较瘦,穿着驼色的风衣,见过吗?”   “啊?”孟庆年又吸了一口烟,左手垂下来弹了弹烟灰,拖着调子说:“警察同志,你这问题太笼统了吧。我开店每天那么多人,我哪能一个个都记着。”   “也对。”曲铭心很轻的笑了笑,目光如鹰隼,直勾勾的盯着孟庆年藏在油腻的头发下那双浑浊漠然的眼睛,状似不经意的问:“你这几天没在店里?前两天我们过来敲门的时候都没人。”   “啊,在店里。”孟庆年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只是下垂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很短暂。   他缓缓的解释道:“这几天有点发烧,睡了好几天,一直昏昏沉沉的,估计没听见。”   曲铭心挑了下眉。   孟庆年大概是看出来曲铭心不信,他后退了一步,侧过身子给曲铭心指了指身后。   玩具店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靠近门口的架子看的比较清楚,曲铭心看到水泥地上放着一张简易折叠床,床脚边放着一个电热水壶和一个杯子,旁边还有一盒头孢。   而床头处放了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那个塑料袋的颜色很奇怪,说白不白说黄不黄,介于两种颜色之间,又不像是放了很久自然变色的样子,十分怪异。   “还有什么事吗警察同志。”孟庆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然后又吸了口烟,问道。   贺白在曲铭心身后不动声色的拉了他衣服一下,曲铭心本身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于是顺水推舟的对着孟庆年笑了笑,说:“没别的事了。”   “那您慢走。”孟庆年叼着烟,抬手抓住卷帘门拉了下来。   回市局的路上,曲铭心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沉默的看着窗外的贺白,问:“发现了什么?”   “孟庆年有问题,他反侦察的意识很强。”贺白转过头来,看着曲铭心,想了想简单的说道:“他是右撇子,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有焦油熏黄的地方,但是刚才不管是点烟拿烟还是拉卷帘门都是用的左手,大概是希望我们觉得他是个左撇子。”   “看出来了。”曲铭心点了点头,补充道:“左甜后脑上的手印是右手的,推测出来的身高和李连湖很像,体重呢?”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贺白笑了下,说:“你不觉得李连湖这个衣服很有年头了吗?”   “是挺旧的。”曲铭心想起来李连湖那副邋遢样子,皱了下眉。   “头发那么油,裤子和鞋那么脏,羽绒服反而很干净,只是旧而已,上面没有油污没有灰尘,像刚拿出来穿上的似的。”贺白看着前方的路,顿了下说:“他可能为了遮盖身材才专门找了这件衣服出来穿,也可能是为了这个才驼背。不过我们没有证据,都是猜测。”   “他警惕性太高了。”曲铭心看见红灯,慢慢把车速降下来,叹息道:“我本来想找个机会拍拍他揪根头发的,结果人家一直没让我们近身。”   贺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证物袋,里面放着几根短发,“相比之下李连湖就很好办。”   “先拿回去让老宋对比吧。”曲铭心皱着眉说:“不过能匹配上的可能性我看很小,还是需要其他的证据。” 第87章   “还有个问题。”贺白说:“前几次我们来的时候也是和今天一样敲的门,但是前几天孟庆年没有开门,今天开了,为什么?”   总不能是真的因为孟庆年生病了睡得迷迷糊糊听不见,那卷帘门被踢一脚声音能把半截入土的人震得从土里飞出来。   更何况在床头阴影处,贺白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被捏扁了易拉罐,泛着绿色,看着像是啤酒罐。   “他是不是在监视这条街,或者在看着自己的门口。”   所以才能在他们扛着高尔夫球杆拿着铁丝过来的时候那么时机正好的打开门,如果他早就在监控这条街,那么曲铭心他们在盯着他这件事,是不是也早就暴露了。   曲铭心踩下油门,轻轻叹了口气。   贺白看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叹气。   曲铭心于是把手从档位上挪到贺白的腿上,抓住他放在腿上的手,十指交叉着,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轻声说:“我在想,遇见这么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孩子们太可怜了。”   贺白低下头,看着他们交握着的手,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   调查再次陷入了僵局。   该走访的犯罪嫌疑人曲铭心已经走访过了,但是没有找到有用的证据。秦萌的相关监控也看过了,宾馆前面的确拍到了她经过的身影,但就像左甜和韩遇声一样,因为角度问题,他们看不到秦萌是否真的进了玩具店,只有胡明月坚持称自己看见秦老师走进了那家玩具店。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孩子的证言不能算数,也不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直接申请搜查令去调查孟庆年家。曲铭心今天扛着高尔夫球杆拿着铁丝准备敲门进去的行为已经是违纪了。   这个案子的关注度太高,他不能像往常那样为所欲为。   唯一值得等待的是李连湖与左甜指甲里藏着的皮肤是否匹配。   他们回到市局时,午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曲铭心照例在楼下买了炒菜装成盒饭,带回办公室里吃。   唐桥从白天起好像就一直在查什么东西,吃了午饭后也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神色略显紧张。   曲铭心知道那是唐桥发现了什么线索的样子,他也不打扰唐桥,只是安静的看着白板,在上面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白站在他旁边,曲铭心写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话和符号他基本都看得懂,他安静的看着曲铭心写写画画,不时与他讨论一些细节。   他们把发现韩遇声以来的全部调查和结果都写了出来,然后根据调查得出的结果,包括死亡事件等,完善了从11月19日到现在的时间轴。   但很遗憾的是,即使全部整理出来,曲铭心也找不到其他的突破口,想不到自己遗漏的地方。   王营李连湖和孟庆年的身上都有一定的问题,值得曲铭心他们怀疑,但偏偏他们值得怀疑的地方都不是切实的证据,他们只需要一个突破口,只要能证明其中一个人有问题,接下来的问题就好办很多了。   曲铭心很少办这种已经对犯罪嫌疑人有了猜测但却没有证据的案子,他的直觉和得到的证据不匹配,整个人都被这种差距拉扯的很烦躁。   曲铭心和贺白整理了一下午,天色黑了,曲铭心也累了,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下,用手背挡着眼睛,告诉自己别被负面情绪吞噬,尽快调整回来。   离开雄狮这几年,曲铭心发现自己的脾气愈发的不好了。   或许是因为离开雄狮的原因太难过,这几年也一直没什么进展;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思念那个地方思念自己的战友,觉得自己的灵魂还留在那里;又或许是因为现在看到了太多让他觉得恶心的事情,他没有自己想象中处理的那么好……   曲铭心觉得自己真的过不太了这样的日子,脾气一天比一天差,耐性也逐渐磨没了。   贺白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把一只手放在曲铭心的头顶,略微冰凉的温度顺着两人相贴的皮肤传到曲铭心的脑海中,刚刚翻涌起来的一点烦躁和无力感被这份凉意压了下去,逐渐变为平和。   曲铭心于是抓过贺白的手过来亲了亲。   唐桥还在自己的办公桌那里全神贯注的查着什么东西,没有精力注意这边的情况,曲铭心恶胆向边生,猛地坐起来,一把将贺白搂了过来。   “曲处长,您这是职权骚扰吧?”贺白被曲铭心抱在怀里,看着他帅气但疲惫的面庞,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低声凑在他耳边问。   “唉,你处长我日夜奔劳,太辛苦了,你得让我充会电。”曲铭心边说边把头埋在贺白颈窝,很没有形象的蹭了蹭,放肆的吮吸着贺白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   贺白伸手摸了摸曲铭心的后脑,看着不远处的墙壁,感受着他近在颈边的呼吸,有些无奈又有些隐蔽的满足。   自从上次炸弹事件过后,曲铭心这样抱着他蹭一蹭撒娇的时间直线上升,原来那种动手动脚的假亲昵反而少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明显的升温,但两人都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互相防备的感觉淡了一些,自然的情感流露反而变得多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的确两人在心理上也更加依赖对方了。   尤其是曲铭心,他似乎完全放下了最开始对贺白的那种怀疑和不信任,老男人谈恋爱的那种磨人劲和黏糊劲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很多时候贺白都觉得这人就是长得着急点,心理年龄大约还没上初中,经常做着幼稚的事情说着幼稚的话,不要脸的功夫堪比树龄百年的红杉树。   贺白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揉了揉曲铭心的头发,刚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许居涵拿着检测报告和证物袋,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戾气爆棚的推门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曲铭心和贺白两个人你侬我侬的窝在沙发上,曲铭心还在贺白的颈窝蹭来蹭去。   那个嘴贱手贱到处挑事恨不得当个山大王的曲铭心竟然跟个小猫似的在人家颈窝蹭,对许居涵来说这视觉冲击赶得上亲眼看见两只猩猩在交配。   滚滚惊雷从天而降劈到许居涵头上,他铁青着脸甩门就要走,曲铭心正好从贺白颈窝抬头看到许居涵离开的身影,曲铭心连忙扬声喊了他两句。许居涵离开的脚步顿在门口,他手里有要紧事要跟曲铭心交代,但他又实在不想进屋里去看曲铭心现在那张春风得意的老脸。   “有进展吗?”许居涵犹豫的时候,贺白已经推开曲铭心走了过来,他主动弯腰伸手拿过了许居涵手上的文件夹,打开看了看。   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纸,一张纸上的话也很短暂,但贺白仔仔细细的看了很多遍,然后他把手放在许居涵的肩膀上,目光认真的看着许居涵别扭的脸色和眼下的黑眼圈,真诚的说:“辛苦了。”   曲铭心走过来接过贺白手里的文件夹,打开看了两眼后,反应与贺白一样,他用力的拍了拍许居涵的肩膀,也不管许居涵嫌弃的眼神,激动地想给许居涵一个拥抱。   许居涵脸色巨变,连忙后退两步,双手挡在身前格开了曲铭心,仿佛要扑过来的不是他的同事领导,而是什么致命的病原体。   曲铭心喜上眉梢,也不管许居涵嫌弃的脸色和动作,掏出手机来给姜植打电话。   “喂老姜,来活儿了,叫上兄弟带上家伙跟我走。”   晚上九点多钟,警笛刺眼的灯光和尖锐的警笛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曲铭心的牧马人顶着警灯开在最前面,姜植喊人开了两辆警车尾随其后,他们飞快的穿过已经没什么人的城市街道,呼啸着向着平安小学的方向开去。   许居涵努力了两天两夜,把韩遇声的尸体从头到脚又重新检查了一边,最终他在韩遇声的食道中发现了一根浓黑卷曲的毛发,这根毛发卡在韩遇声的食道深处,藏在食道褶皱里,非常难发现。   如果不是许居涵认认真真的又找了一遍,这根毛发可能会永远的藏在韩遇声的食道里,随着他一起被火化被埋在地底,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而这根卷曲乌黑的毛发最后的检验结果,与今天曲铭心他们带回来的李连湖的头发相匹配。   那个道貌岸然的站在教室里被人称作老师的人,那个给了胡明月无限的阴影的人,那个对着警察畏畏缩缩半点魄力也没有的人。   曲铭心不想去想那根一看就知道来自哪个部位的毛发究竟为什么会卡在韩遇声的食管里,他只觉得恶心。   他不敢想象那个无法出声的孩子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这些日子的,又是以怎样的心理状态为另一个孩子挡下那些致命的棍棒和拳打脚踢的。他在日渐衰弱的过程中,在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不断流逝的时间里,他在想什么,又在看什么,他无法出声的喉咙里是否有想要嘶吼的东西,他瘦小的身体里是否有想要活下去的坚持。   他不知道,也无法想象。   他错过了这个孩子活着时拯救他的机会,所以必须要在孩子死后,为他讨回公道,让伤害他的人偿命。   一路上唐桥一直都在监控李连湖的手机信号和李连湖家附近的监控,李连湖果然按照他自己说的那样,晚上下了课整理完教案就按时回家,在监控里唐桥还看到了李连湖的妻子和女儿。   李连湖的女儿梳两个羊角辫,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蹦蹦跳跳的跟着妈妈在小区楼下迎接自己的父亲,然后在看到李连湖的身影后开心的跳到自己父亲的身上。   不知道李连湖的女儿在得知自己的父亲做出的禽兽行径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他们很快赶到李连湖家楼下,曲铭心是认真的想给李连湖搞个大的,姜植加上自己一共带了八个人,曲铭心让他们分别守住小区的前后门,两个人守在单元门处,还有一个人盯着李连湖家的窗户,防止他跳窗逃跑。   一切安排妥当后,曲铭心从腰后拔出抢来,带着姜植和贺白踩着老旧的水泥楼梯上了楼。   李连湖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里,这楼本来就只有五层,李连湖住在二楼。他们三两步爬上楼梯,贺白和姜植守在门两边,曲铭心把持枪的手背在身后,安静的听了听里面的声音确定有人在家后,敲了敲门。   “来了。”李连湖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曲铭心看了贺白和姜植一眼,持枪的手斜握在身前,看着面前的门把手缓慢转动。   门打开的那一刻,曲铭心骤然发难,他抬腿一脚狠狠地踹开老旧的木门板,强劲的力道踢得门板发出碎裂的声音,站在门后握着门把手的李连湖被这一脚的力道直接踢得倒飞出去,仰面摔在光滑的地砖上,疼的眼冒金星。   不等他缓过劲来看清楚来人,乌黑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在了李连湖的额头处。   李连湖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楚,他看到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枪口之后,曲铭心冰冷的目光射过来,他的眼神比冰冷漆黑的枪口还要吓人,那种仿佛看死人一般无情又满含杀意的目光镇得他一动不敢动,连话都不敢说。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李连湖的妻子听见声音从厨房中冲出来,李连湖的女儿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见眼前的一幕直接吓得哭了出来。   贺白拿出自己的证件和逮捕证来,一双颜色偏浅的眸子不含感情的扫了李连湖的妻子一眼,冷冰冰的说:“你丈夫李连湖涉嫌强*奸幼童杀人抛尸等一系列罪行,我们需要带他回去立案调查。也请你现在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   “什么?你们抓错人了吧,他怎么可能……”李连湖的妻子瞪大了眼睛,她一边否认着贺白的说法一边看向倒在地上的李连湖,却发现李连湖面如死灰,咬着牙整个人不断的发着抖。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到站在门口哭泣的女儿。   “我,我要安置一下我女儿。”   “你可以带她一起去市局,我们有女民警会负责照顾她,笔录结束后你可以直接带她回家。”贺白很干脆的说道。   李连湖的妻子张着嘴眨了眨眼睛,看着李连湖被曲铭心揪着领子站起来铐住双手,努力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转身飞快擦了下眼泪,对着女儿勉强的笑了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李连湖的女儿这时却突然尖叫了一声,她挣开母亲的手跑过来,对着曲铭心的腿又踢又打哭叫着喊他坏人,让他放开自己的爸爸。   李连湖也突然挣扎起来,他双手被铐在身后,于是努力的弯腰探着身子去挨自己的女儿近一点。   “茜茜、茜茜放心,爸爸马上就会回来陪你和妈妈的。”   “我劝你不要做这种不可能实现的保证。”曲铭心后退一步,手上用了巧劲把李连湖甩到自己身前挡住小女孩的拳打脚踢。他神情冷漠的看着那个抱着爸爸的腿哭的一塌糊涂的小姑娘,皱了下眉,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   李连湖的妻子扑过来把孩子抱起来,她也很慌乱,但还保持着理智,曲铭心挑了挑眉,推着李连湖离开家门,姜植走在最前面,手上甩棍就抵在李连湖腰间,不停地警告他老实点。   李连湖的妻子抱着孩子跟在曲铭心身后,贺白走在最后面。那个小姑娘还在不停哭闹着,他清冷的眸子扫过她哭红的眼睛,只觉得聒噪。   他趁着李连湖的妻子不注意,在黑暗的楼道中凑到小姑娘的耳边,轻声说:“再哭,我就拔了你的舌头,明白吗?” 第88章   李连湖妻子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李连湖身上,耳边女儿尖锐的哭喊声刺得她耳膜生疼,黑暗的楼道中所有的声音都产生了回音,还有街坊邻居在听到声音后开门查看的声音。   李连湖的妻子在慌乱烦躁惊恐和羞耻感中,只顾着低着头用空着的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脸,躲避着邻居们探究的眼神,而没有听见贺白在自己女儿耳边的那一句低吟。   贺白的声线偏冷,平日里听着如清泉般干净的声音在他刻意改变下,听着像是恶魔的低语。   如果说杀过人的人在涌起杀意时的眼神和声音天然带一种威慑力的话,贺白的威慑力或许并不比曲铭心差。   那孩子愣愣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黑黢黢的楼道里贺白一双阴冷闪着寒光的眸子,硬生生被吓得没了声音。   她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脖子,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嗓子却像哑了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贺白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走出楼道走到被月光隐约照亮的小区里时,他对着那个小女儿阴森的笑了笑。   小女孩这次被吓的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   审讯室里,李连湖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眼神发散没有焦点,目光随着头部的方向随便落在审讯室的地面上,即使听到对面有人拉开椅子坐下,也没有任何反应。   在他对面坐下的人是贺白,曲铭心没有进来,他站在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唐桥坐在他旁边,曲铭心伸手轻轻敲了敲唐桥的肩膀,用下巴指了指审讯室一角的监控。   唐桥类似的事情做过不止一次,他很快明白曲铭心的意思,心下了然,用自己备用的账号跳转多地后黑进了唐平市局的系统,然后非常顺手的黑掉了现在这间审讯室的监控。   监控旁边闪烁的小红点闪了两下,紧接着灭了。   贺白抬眼看了监控一眼,看到旁边已经熄灭的小红点后,低头平静的把许居涵找了三天才找到的那个关键证据拿出来,走到李连湖面前。   李连湖仍然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即使看到了贺白在他身前投下的一片阴影,仍然没什么反应。   贺白却一改往日温和有礼的作风,他弯腰,带着塑胶手套的手直接掐住了李连湖的下巴,动作凶猛力道放肆的紧掐着李连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   贺白在萧竹案件结束之后就一直在努力锻炼身体增强体力,他本来锻炼的就好,现在手劲更是大的吓人。李连湖一个久不锻炼的虚胖教师受不了他这个劲,疼的眼泪直接飙出来,下巴骤然受力,还把舌头给咬了。   “你……”李连湖一双小眼睛满含怨愤的看向贺白,刚想说话,贺白便松了手,用刚才掐他下巴的那只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隔音良好的审讯室里形成了回音,李连湖的脸偏到一边去,他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只有嘴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看见你面前有人了吗?想起来现在在哪了吗?”贺白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连湖怔愣的样子,他的声音比在楼梯上恐吓李连湖女儿时还要冷,那双毫无感情的浅色眸子和丝毫不把他的生命放在眼里的样子把李连湖吓得整个人都脑子发蒙。   他闭上嘴,感觉到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刚准备说话,贺白又是一个耳光,从相反的方向用力的抽过来,把李连湖抽的整个人倒到另一边去。   他力气实在太大,打的李连湖坐的椅子都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的响声。   李连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两侧又红又热,皮肤上的胀痛感和心理上的屈辱感顺着嘴里蔓延开的铁锈味逐渐涌上他一片空白的大脑,李连湖大吼一声,双手撑着小桌板就要站起来。   贺白冷眼看着他,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在李连湖怒吼出声的那一刻抬脚。他穿与曲铭心同款的鞋底加装了钢板的马丁靴,坚硬厚重的鞋底直直的踹在李连湖的肩窝,将他连人带椅子整个踹翻在地。   李连湖的手被铐在椅子前面的小桌板上,他脱离不开椅子,钢椅子摔在地上,坚硬的背板和钢条狠狠地砸在李连湖的后背上,砸的他以为自己的肋骨全数折断戳进自己的肺里。   他肩窝处紧挨着心脏受的那一脚起码踹断了他的锁骨,李连湖摔在地上短暂的窒息了片刻,等后背的疼痛反上劲来,空白一片的大脑刚刚找回身体的控制权猛吸一口凉气,紧接着肩窝处的顿痛猛地刺了上来。   “呵……你……”李连湖紧闭着眼睛,被打的通红肿胀的脸因为缺氧和疼痛变得更红更热,他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躺在地上,偏着头咳嗽两声,断裂的锁骨便又带来了不断的剧痛。   “现在知道自己在哪了吗?”贺白走到李连湖头边,顶着上方明亮刺眼的灯光冷眼看着他,声音平静而漠然,像是在看一条死狗,还是为非作歹乱咬人活该被车压死的那种。   李连湖在剧痛中半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睛看向正上方的贺白,贺白个子高,从上而下高高在上的看着他。   他的表情因为背光而显得模糊,只有眼睛里的阴冷和无情格外显眼,李连湖被他这雷霆手段和他这随时可能杀了他的样子吓得噤了声,鼻子一酸,屈辱感疼痛和当着家人的面被抓走的羞耻感一口气涌上来,他竟然哭了。   贺白挑了下眉,抬起脚来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放在李连湖脸的正上方,说:“还不清醒?那就把你的鼻梁骨踩断吧。”   “我错了我错了!”李连湖一边痛哭一边嘶吼着,他不顾形象涕泗横流声音变调的哭喊着求饶,贺白观察他片刻,放下脚,单手抓着椅背一个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椅子落地的晃动刺激到了李连湖断裂的锁骨,他又嘶喊一声,像个弱智猪头一样坐在审讯室的正中央低吼着淌眼泪鼻涕。   贺白拿着证物袋坐回到桌子后面去,李连湖难听嘶哑的声音在小小的审讯室里不断产生回音,有如魔音贯耳。贺白单手捂着耳朵,抬眼看了李连湖一眼,杀意蓬勃倾泻而出,瞬间压得李连湖无法呼吸。   “闭上你的嘴,不要再让我听见这种声音。”贺白半低着头视线带刀的看向李连湖,李连湖就像他女儿那样瞬间闭上了嘴,连呜咽声都不敢再发出来。   他算是知道了,面前这个人不是善茬,他不像其他警察那样善于威逼利诱,顾忌着规矩法律不敢对他下手,或者对他恨之入骨,会因为他的行为态度失去理智。   面前这个年轻英俊的警官对他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情感偏向,在他眼里李连湖觉得自己就是条死狗,无人在意可以随意处置的那种。他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不妥,也不管自己的行为对于犯罪嫌疑人来说是否会造成副作用。   他只是在用最简单快捷的方法立威,让李连湖认清楚现实和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不会因为李连湖毫无骨气的态度生气,也不会因为李连湖的废物而愤懑。   贺白不会为受害者而感到悲伤,自然不会因为加害者而感到气愤。   这也是曲铭心让他自己一个人进去的原因。   如果现在在审讯室里的人是曲铭心,看见李连湖这副癞皮狗的样子,以他的力道和现在的脾气,李连湖大概已经死了两三次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审讯室里,贺白拿着证物袋,问李连湖。   李连湖努力睁着被泪水糊在一起的眼睛,盯着那个跟空的似的证物袋,摇了摇头。   贺白并不意外,他又拿起韩遇声的尸检照片,问他:“见过这个孩子吗?”   李连湖犹豫了一下,刚想摇头,便看见贺白如剔骨刀般锋利尖锐的目光,他被这样纯粹的杀意吓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连忙点头说道:“见过、见过。”   “时间地点经过,简单的说一说。”贺白扬着头,声线平稳的说。   “我、我……”   李连湖结巴着,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的冒出来,一部分是疼得,绝大部分是吓得。   “怎么?”贺白抬眼。   “没、没见过。”   迎着贺白充满压迫性的目光,李连湖这时却眼一闭牙一咬,用一种不怕死的态度大声说:“我没见过这个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贺白猛地站起来,巨大的声响吓得李连湖身子一抖立刻睁开眼睛。贺白三两步走到李连湖面前,带着手套的手放在李连湖的锁骨处,轻轻摁下去,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啊!”李连湖的喉咙里发出破烂风箱似的粗重的呼吸声和喑哑的嘶喊,他整个人紧贴着椅背猛烈的抖着身体试图从贺白的手下逃脱,但贺白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李连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眼看着李连湖就要被疼晕过去,贺白终于松了手,他后退一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低头叹了口气,抬头挂着礼貌标准但冷漠的笑容,看着瘫在椅子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李连湖,有些遗憾的说:“那我只能问问你的妻子和女儿了。”   “不行!不行!”李连湖突然弹起来,他冲着贺白的背影狂吼着,但似乎有突然想起什么,开始神经质的冷笑起来。   “你不能审问她们!她们没有犯罪,你们也没有证据,你根本不能审问她们!”   他像是终于抓住警方把柄一样,一边大喊着一边冷笑,整个人被疼痛刺激的发狂,双手紧紧地扣在桌子上,双目赤红。   贺白站定,施舍一般的回头看了眼李连湖,然后指了指房间一角的监控,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做什么,都有办法解决后续的问题,包括你,和你的妻子女儿。”   “不可能!不可能!”李连湖仍然崩溃的大吼着,“警察局里这么多人,你们不能这样为非作歹!你们是警察!”   这句话触动了贺白的神经,他猛地转身走过来,揪住李连湖的头发往后面棱角锋利的椅背上一磕,摁着他的额头压着声音在李连湖耳边低吼道:“你说的没错,你们这些人渣可以不顾法律道德强*奸杀人抛尸做这种畜生行径,但我们不行。”   李连湖被剧痛击倒,脑子里轰隆隆的,几乎听不清贺白在说什么。   血液顺着李连湖的后脑流下来,他已经看不清楚面前贺白的身影,但猛烈袭来的疼痛渐渐归于平稳后,他看到那个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年轻警官嘴边露出了一个嗜血变态的笑容。   像是变态连环杀人犯终于撕掉了自己一直穿在外面斯文柔和的伪装,露出内里翻涌滋长的邪恶来那样。   贺白对着他摊开双手,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我没法审讯你的妻子和孩子,但是我可以把你的女儿送到玩具店门口。”   “那家玩具店这么受孩子欢迎,你女儿也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哦,小归,对吗?她那么可爱,玩具店里的人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你是不是想说有你的妻子在,我们带不走你的女儿?”   “你放心,你的妻子是成年人,我们也有你杀人强*奸的切实证据,这种情况下我们有权利以调查为由扣押她48到72小时。”   “72小时,足够我们把小归送到玩具店里了。”   “72小时之后,可爱的小归会变成什么样呢?”   贺白的声音充满了期待,他眼睛里闪烁着绚烂的光,看着李连湖变得灰白恐惧逐渐失去生机和希望的脸,笑的更加激动,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满意开心的东西一样。   “今天她在楼道里哭喊的声音可是相当的响亮,不知道72小时之后,小归的嗓子会不会更加动听一些?”   “小归的食道里,会不会也残留一些不属于她身体的东西。”   贺白的声音比恶魔的低语还要恐怖,一字一句,硬生生将李连湖拉入深渊之中。   他连伸手向上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被残忍的手拖拽着,一点一点沉入泥沼中。   无法呼吸,无法挣扎,不容拒绝的压力从脚底蔓延上来,挤压着他的每一寸身体皮肤,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肺部承受了比往日大好几倍的压力,而大脑因为缺氧和疼痛逐渐丧失的思考能力,朦胧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恶魔的身影在晃动。   “我全都告诉你们。”   李连湖彻底塌了下去,他像是突然失去了脊椎一样,整个人像个濒死的软体动物一样,又像一滩烂泥,颓废的堆在椅子上,只有恶臭彰显著他的存在。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说,请你不要为难我的妻子和女儿。”   贺白挑眉,重新走回到桌子后面坐下,示意一直干愣着看这场好戏的书记员,可以开始记录了。   “唉,我还以为你能再嘴硬点呢。”   在李连湖开口之前,贺白凝视着李连湖的眼睛,诚恳而遗憾的叹息道。 第89章   李连湖招供了,曲铭心抱着手站在审讯室旁的监控室里,看着单向玻璃另一边那个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丧失了生机的罪犯,听着他平静的叙述,看着坐在桌子后面冷静询问的贺白,心里那团从李连湖进入审讯室后便一直烈烈燃烧的火焰终于渐渐熄了。   从他们开始怀疑李连湖起,他们就发现李连湖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畜生。他不是那种对妻子孩子不好的人,反而他的妻子和孩子很爱他,他也很爱自己的妻子孩子,尤其是他年幼的小女儿,他把她的女儿当成公主捧在手心里,每晚他的女儿都在楼下等着他回来,然后李连湖会抱起她来,有说有笑的与妻子一起走上去。   他们在突入李连湖家时,被门板弹飞的李连湖的第一反应也是转头去看自己屋里的女儿,离开时也一直在向自己的女儿强调,他不是坏人。   就是这样一个社会地位高,家庭和睦,且在同事邻居中间都备受好评的男人,在这数年间,在他任教的小学门口的那间玩具店里,欺辱伤害了数十名与她女儿同龄或年长一些的孩子。   其中有些孩子还是他的学生,这些孩子以尊敬的目光看着他信任他,而他利用这些孩子的信任,带着他们走进了那间堪称地狱的玩具店。   一个恋童癖变态杀人凶手,心里最挂念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女儿。   曲铭心只觉得荒唐可笑。   他知道自己在审讯室里估计会忍不住对李连湖下手,他能控制住自己不伤害李连湖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的女儿,但是他做不到遵守规章制度,不对李连湖出手。   所以进审讯室的只有贺白一个人。   通过李连湖详细的供述,当天晚上的故事终于被拼凑完整,大白于天下。   19日晚上,见过养父母的左甜与韩遇声在回宾馆的时候看见了那家还亮着灯的玩具店,于是他们在下了出租车之后,没有先回宾馆,而是去了那家玩具店。   而那家玩具店的店主孟庆年绑架了他们。   孟庆年、李连湖和王营三人,对女人和大孩子都没有兴趣,他们只喜欢孩子,不论男孩女孩,只要是幼小娇嫩脸上有天真可爱的笑容的孩子,他们都喜欢。   而因为天生聋哑无法求救的韩遇声对于孟庆年来说是上等的猎物,而身材瘦小没有防备心的左甜对于孟庆年来说,也只是一个稍微费些劲就能解决的障碍。   孟庆年将韩遇声关在玩具店下面的地下室里,左甜则打晕了关在楼上。   按照李连湖的说法,他们三个人都很久没有开荤了,之前让到手的胡明月逃跑,他们害怕这孩子去报警有人过来查,所以在一段时间内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对其他孩子下手。   就在这时,孟庆年得到了韩遇声。   他先是享受了一晚,第二天给李连湖和王营打电话,邀请他们来一起快活,而被他打晕的左甜在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没来得及挣扎求救,就被孟庆年直接摁在水盆里,活活溺死。   溺死左甜后,孟庆年趁着没人,开着自己的面包车将左甜的尸体丢进了附近的河中,然后潇洒离去。   李连湖和王营在20号晚上来到孟庆年的玩具店里,三个有恋童癖和施虐癖的禽兽与一个无法出声的孩子共处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李连湖与王营离开玩具店,各自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李连湖说自己在21号才听说孟庆年还杀了人并且已经抛尸,所以21号晚上,他不放心,又去了桥上查看尸体是不是已经浮了上来。他没想到警方是因为这个找到的他,他自以为防护措施做的够充足,没想到还是因为半张脸被查到了。   24号晚上,逐渐衰弱的韩遇声咽了气,孟庆年打电话问他们想怎么处理,李连湖突然想到了自己前两天上课时教过的体积题。他问王营最近水泥厂在负责什么项目,能不能半夜偷偷溜进水泥厂把韩遇声的尸体封在水泥里,这样人不知鬼不觉,也绝对没有人能找到尸体在哪。   王营在了解后,非常兴奋的夸赞李连湖的办法好,正好赶上水泥厂流水线出故障,他们在25号凌晨偷偷把韩遇声的尸体丢进了浇筑到一半被迫停工的桥墩模具里。   韩遇声小小的尸体在水泥里并不显眼,第二天负责浇筑的工人因为王营刻意过来派烟聊天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没有注意到里面多了一具尸体。   分两天浇筑完成的水泥在没有质检没有称重的情况下匆忙送去了建筑工地,而工地那边因为要赶工期,也没有确认,直接把送来的水泥块拼接在一起。   或许是老天有眼,不想韩遇声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分两天浇筑完成的水泥无法承受桥梁的重量,在施工现场坍塌,破碎的水泥块和突兀的钢筋中,人们看到了那具被水泥蒙上一层灰尘的小小的尸体。   “就这些吗?”看李连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贺白敲了敲桌子问。   李连湖抬起头来,畏缩的看向贺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   “你还记得胡明月吗?”贺白撑着桌子站起来,拿起桌子上小胖子的照片,对着李连湖甩了甩。   李连湖梗着脖子,犹豫半晌咬牙承认道:“我们也对他下过手,但是他逃了,我们什么都没做成。”   “我知道,你知道这个孩子来找我们说什么吗?”   “说什么?”李连湖硬着头皮问。   “他说你拐走了他的一个同班同学,这个小男孩叫向规平。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班主任秦萌,听说秦萌也找你谈过?她们两个人现在在哪?”   李连湖低下头,声音很小,说:“不知道。”   他的心里还在做计算,他只是共犯,孟庆年才是主犯,韩遇声是自己死掉的,只要他请一个好点的律师,在法庭上表现好一点,他关不了几年就能出来。   但是如果把他诱拐向规平的事情说出来,那他今后的人生就彻底完了。   “不知道是吗?”贺白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笑着给他指了指不知何时已经亮起灯来的监控摄像头和对面的单向玻璃,说:“你的妻子和女儿作为你的家属,是有知情权的,为了流程透明我们会把你刚才招供的监控视频给你的妻子女儿看。当然未成年人有保护规定,如果监护人不想让孩子看到,孩子是看不到的。”   “如果小归看见你这样子,知道你做了什么,她还会叫你爸爸吗?”   李连湖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贺白,似乎是不能想象竟然真的有警察会拿他的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   “你不说也无所谓,因为我们的人现在已经出发去抓孟庆年和王营了,他们总有一个人会招。到时候不管他们泼什么脏水在你头上,我都会写进结案报告里,然后总结给你的妻子女儿听。”   “希望她们愿意理解你,相信你。”   李连湖的妻子也是老师,他们一直以书香门第教育世家自居,从小到大都在努力的把女儿教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他完全能想象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女儿或许最开始不相信,但到后面,她一定连想起他都觉得恶心。   “别,求求你别。”李连湖连忙伸手去抓贺白的衣角。   贺白皱着眉退开一步,扬了扬下巴,示意李连湖可以继续说了。   “向规平是我20号拐带的,孟庆年嘲笑我没本事,我才把他带过去的。”   “他和那个哑巴都是24号晚上死的,我和王营把小哑巴的尸体扔了,那个向规平是孟庆年负责的,我光听说他把人扔到他家附近那个大垃圾场了。”   贺白看向单向玻璃。   他与曲铭心的视线隔着一扇不相通的玻璃在空中相遇。   “秦萌呢?”贺白接着问。   “秦萌?”李连湖愣住了,结结巴巴的问道:“怎么、怎么还有她的事儿?我们对女人没兴趣啊,她也失踪了?我没听说啊……”   他这样子不像作假,没等他说完,贺白已经抛下他先行离开了审讯室。   曲铭心也已经离开监控室,他们在走廊相遇,曲铭心手上拿着手机,简单的对贺白说道:“你带着老宋和居涵还有老姜的人去垃圾场,我和老姜带人去抓孟庆年和王营。”   “好。”贺白答应的简短有力,他们没有多余的对话,说完便各自转头离开,而曲铭心边走边给姜植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多少人怎么安排。   已经是凌晨时分,市局刑侦口的人被曲铭心全数发动起来。他们分为三队,一队跟着贺白去垃圾场找尸体,一队曲铭心带着陶若和一部分刑警去抓孟庆年,还有一队由姜植带着唐桥去抓王营。   警车呼啸着驶过黑暗寒冷的街道,在邻近平安小学时,曲铭心停下车,安排前后两队拿好枪,悄声抵近。   白天他们来玩具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曲铭心记得贺白的猜测,如果孟庆年真的在监控自己门外的这条街,他们一股脑的冲过来,或许孟庆年早就已经跑了。   曲铭心握着枪贴着玩具店一侧的门头房悄声接近玩具店,剩下的人守在街道两端,随时防备着孟庆年冲出来。   唐桥一直在监控孟庆年的手机信号和周边的监控,他们离开后孟庆年的手机信号一直没有移动过,而周边监控也没有拍到孟庆年离开。   曲铭心弯腰靠近玩具店卷帘门的正下方,拿着专业的开锁设备蹲下来,动作轻且快的打开了卷帘门的锁。   卷帘门被曲铭心一把抬起来的时候,孟庆年正坐在床上吃泡面。   他听到卷帘门的声响一秒都没有犹豫,抬手就把泡面桶冲着曲铭心扔了过去。曲铭心敏捷的弯腰躲过,一步跨进店内,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孟庆年的手臂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而孟庆年似乎是练过,他在落地的那一刻用脚做了缓冲,落地一瞬间便扭过身来蹲下一拳打向曲铭心腹部。   曲铭心侧身躲过并抓住他的手腕向反方向扭,膝盖抬起冲着孟庆年的背心砸过去。   孟庆年在被扭住手腕的情况下强行侧身,忍着手臂和肩关节的疼痛躲开了曲铭心的那一膝盖,在他正准备起身挣脱曲铭心的钳制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下颌骨处传来剧痛,下一刻他被曲铭心摁着后颈死死的摁在地上,曲铭心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给他戴上了手铐。   其他刑警也涌了进来,七手八脚的钳制住孟庆年,带着他上了警车。   立了大功的陶若站在原地,握着甩棍看着李连湖被人推上车,才渐渐缓过神来。他刚才想都没想拿了宋秦送他的警用甩棍冲着孟庆年的下巴就是一杆子,那甩棍又沉又硬,顶端镶着钢球,这棍子都不用他太用力,随便一甩就把孟庆年的下颌骨打到骨折。   “可以啊小陶。”曲铭心站在陶若身后,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短发,捏了捏他的后颈,像个邻居家的老大爷那样真诚的感叹道:“孩子长大了啊。”   上次萧竹案时,贺白那样的身手都受了重伤。宋秦担心陶若以后出外勤的安全,知道他格斗成绩马马虎虎,于是专门给他搞了根ASP甩棍,让他出外勤随时带着,以免发生危险。   陶若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力摁着顶端把棍子收回去,然后转身,看向孟庆年刚才坐着的那张床的下面。   已经有刑警把床挪开了,床下面藏着的是一个木制的小门,上面挂了一把大锁。   曲铭心看着同事们把锁打开,然后慢慢向上打开了那个小门。   门下是一个很短的木梯子,顺着梯子下去,就是李连湖供述中的那个地下室。   这个空间说是地下室都是抬举了,高度一共只有一米五左右,长宽稍好一点,也不过是五六平方米左右,成年人进去只能弯着腰屈着膝,挨着梯子那一块的空间稍微强壮点的男人连转身都困难。   在这片小小的地下室里,曲铭心看到了一个满身伤痕的女人。   她倒在地下室中央,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她躬着身体,似乎是在保护这个孩子。   “曲处,都还活着!”先行下去探查的队员大声喊道。   “叫救护车。”曲铭心拍了下站在他身边的陶若,越过几名刑警,走进那个小小的地下室里。 第90章   曲铭心和几名刑警亲手把倒在地下室中央的女人和孩子抬出来,那个孩子似乎是一直被女人保护着,身上没什么伤口,呼吸也正常,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而女人身上满是棍棒拳脚造成的伤痕,她发着高烧,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曲铭心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裹上,昏暗的玩具店里,曲铭心凝视着她的脸。   这不是一张很漂亮惊艳的脸庞,她的脸因为高烧而显得苍白,脸颊上还留着被掌掴之后的痕迹,她的嘴唇苍白干裂,看起来像是很多天没有好好喝过水的样子,而她的一只眼睛也肿着,像是被人打的。   在黑暗与兵荒马乱中,曲铭心认出了她。   她是秦萌。   那个保护了胡明月,开导了他,给了他勇气让他强大的老师。   曲铭心看着救护车赶到带走秦萌与那个孩子,看着秦萌气息奄奄的躺在担架上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与秦萌同为老师的李连湖。   他们一个是加害者,利用学生的信任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一个是守护者,以身为烛火,点亮孩子的心灵。   陶若在曲铭心的示意下与另外一名同事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其他刑警押送着孟庆年,先行返回市局。   曲铭心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不安稳,准备去姜植那边看看,没等他动身,姜植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妈的,那个王营不知道跑哪去了。”姜植气急败坏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出来。   “今晚他值班,但是这孙子不在家里也不在水泥厂,手机就扔在值班室里,我们扑了个空。”   曲铭心揉了揉额角,他想了想说:“顺着水泥厂附近的路找一找,水泥厂附近没有监控,他可能是看见你们过来匆忙逃跑的,周围或许会有线索。”   “知道了。”姜植粗声答应道。   “哦,别忘了发通缉令。”   曲铭心挂断电话,站在玩具店门口,抬头看着浓重的没有一点光亮的夜幕,想了想,又给贺白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   少见的,贺白没有迅速回答曲铭心,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曲铭心听他那边的背景声,应该是离开了人群,才终于出声回答道:“不太好。”   向规平与韩遇声是同一天死亡,25号凌晨的时候孟庆年就把他扔到了垃圾场。   那个垃圾场是市内垃圾总站,囤积着上万吨的垃圾,随处可见都是垃圾堆成的大山。这里有堆积了很久的各类垃圾,腐臭味和苍蝇在方圆一公里聚集开会,贺白根本不敢在垃圾山附近呼吸说话,稍微呼吸幅度大一点,就会被这浓郁的味道恶心到想吐。   按照垃圾站看门老大爷的说法,上次来车拉垃圾还是15号的事,所以按理来说,向规平的尸体应该还留在这里。   许居涵下车看见这座垃圾山转头就走,他坐在警车车前盖上,皱着眉看着远方隐隐约约看得见轮廓的垃圾山,戴了三层口罩两双手套一个防护眼镜,然后双手抱在胸前,下巴颏一扬,意思很明显。   去翻垃圾是不可能翻垃圾的,他只负责验尸,除此之外他不可能靠近这垃圾山一步。   贺白是带队出来的人,也是在场的唯一一个特侦处外勤人员。他也有一定程度的洁癖,但他看着不远处数座几米高的垃圾山,闭了下眼睛,带好手套和口罩硬着头皮往里进。   他应该庆幸,早知道是来垃圾场找尸体的,带来的防护服手套口罩护目镜都足够,不然赤手空拳去翻垃圾,不如直接杀了他。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宋秦的温柔与有担当终于充分的体现了出来。他身先士卒带着手下的技侦同事过去翻查。按照看门老大爷的话来说,这边垃圾山虽然有多又乱,但是基本上都是按照时间一堆一堆的堆起来的。宋秦带了专业的设备过来,从上到下破开垃圾,按照微生物和发酵程度开始区分这些垃圾被丢弃的时间。   曲铭心给贺白打电话的时候,贺白正站在宋秦身后,一边忍受着滔天的恶臭,一边看着宋秦他们任劳任怨的爬上垃圾山翻查。   “我现在过去,怎么个不太好法?”曲铭心一边上车一边问。   贺白看了看不远处的勇士们,沉默片刻叹息道:“太臭了,垃圾也太多了。”   曲铭心在电话那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第一次见贺白没办法的样子,而且是没办法还不得不做的样子,这种感觉太奇妙,让他没法控制自己笑出了声。   贺白在电话那头,揉了揉额角,没和曲铭心计较。   笑吧笑吧,也就现在能笑一笑。等待会曲铭心过来看见现场这个惨象之后,看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曲铭心赶到之后果然如贺白想象的那样,他看着面前雄伟壮阔的垃圾山,彻底傻了眼。   他只知道唐平市有这样一个大垃圾站,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垃圾站里竟然囤积了这么多垃圾。污水淤泥和苍蝇充盈着这个垃圾站,各色各类垃圾堆放在一起,散发着滔天的恶臭。   曲铭心眼尖,一眼在黑暗中看到了站在垃圾山上面色平静的做检查的宋秦,顿时感动的就想要流泪。他拍了拍贺白,指着宋秦对他说:“你要学习一下前辈的优良精神和奉献品质,不能因为高半级就这样对待我们刑侦大队的同事,领导架子是要不得的,知道吗?”   贺白没点头也没摇头,一双眸子很平静的望着曲铭心,似乎看穿了曲铭心的想法。   曲铭心自导自演的有点尴尬,他又拍了拍贺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们要和兄弟单位搞好关系,今后的工作才会顺利。你作为特侦处在场的唯一负责任,要以身作则,加油哈。”   曲铭心说完就要走,被贺白一把拉住,贺白揪着曲铭心的后衣领对他笑了笑,问他:“曲处长,您去哪?”   “我当然是去教育居涵啊,他身上的官僚作风太严重,需要重点批评教育。”曲铭心义正言辞的说道。   他就是想趁机溜了,不想再被这垃圾山折磨而已。贺白对他太了解了,揪着他的衣领很友好的笑了笑,不容置喙的问:“曲处长,我觉得回去再教育也来得及,当务之急是找到向规平的尸体,您觉得呢?”   冷汗顺着曲铭心的背后划过,他尴尬的笑了笑,连声答应道:“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不等他再说话,贺白便直接揪着他的衣领,推着他向着宋秦的方向走去。   ……   他们在垃圾山里,从凌晨翻到太阳升起。朝霞布满大地,赤金色的光芒顺着地平线缓缓铺洒在大地上,照亮了初冬的清晨,也照亮了满身泥物恶臭熏天劳作了一晚上的十几名刑警。   宋秦通过检测在凌晨两点左右确定了推测有向规平尸体的垃圾的大概位置,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翻查而已。   曲铭心与贺白嘴上说着不情愿,实际反而是冲在最前的几个人之一,贺白在刺鼻的恶臭中简单的把他们在孟庆年家中看到的那种材质颜色奇怪的塑料袋描述了一下,让大家找的时候好有个目标。   清晨四点半,第一袋尸块被曲铭心翻了出来。   李连湖不知道孟庆年具体是怎么处理的向规平的尸体,孟庆年至今也还没有开口,所以他们都不知道,原来孟庆年丧心病狂的将向规平小小的身体分成了数块,塞在其他的垃圾里,一起扔进了这座垃圾山。   曲铭心翻到的是向规平的左腿,向规平的父母在做笔录时提到过孩子左腿内侧有一块胎记,因为这块胎记,曲铭心确认了向规平的确是被分尸分别丢弃了。   孟庆年分尸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而不是出于反侦察的考虑,他把垃圾都扔在同一个地方,没过多久,向规平全部的尸体便被找了出来。   许居涵再不情愿也还是进了场,他穿着厚厚两层隔离服,带着防护眼睛,手套又多带了一层,口罩和衣领的接口处用胶带封上,才终于慢慢的走了进来。   向规平的尸体被丢在垃圾场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尸体受到接触垃圾的影响,腐烂程度让人不忍直视,苍蝇蛆虫污水在断裂处钻来钻去,尸液顺着人的动作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所有人都自动的退出三米远,把中间一块平坦的空地留给许居涵和他的助手拼尸体。   许居涵每搬动完一块尸块就要站起来休息一两分钟,避免被这样刺鼻的味道熏得直接吐在口罩里,他的助手刚才已经帮忙翻了半天的垃圾,反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三两下把孩子的尸体拼完整,接着从垃圾袋中拿出孩子的头颅来,珍重而小心的将他的头颅拼在脖子的断口上。   许居涵蹲下来,认真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对曲铭心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没有缺损的零件了,可以直接拉走了。   曲铭心松了口气,看着那孩子四分五裂腐烂的不成样的尸体就难受,他下令收队,转头去找贺白的时候,发现他趴在另外一座垃圾山上,正在拽一个垃圾袋。   “怎么了?”曲铭心走过去,发现他正在拽的是他们在孟庆年家发现的那种塑料袋,也是装着孩子尸体的那种袋子。   贺白没回答曲铭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不想开口呼吸,他只是用力的把袋子拽了出来,然后跳下垃圾山,在曲铭心面前打开袋子。   里面装的是一部手机,或者说,是一部手机的碎片。   他们没在孟庆年家里找到秦萌的手机,秦萌的手机信号很早之前就消失了,而贺白找到的可能就是秦萌的手机。   “带回去给老宋和唐唐处理。”曲铭心点了点头,想拍拍贺白的肩膀道声辛苦,伸出手来才想到自己的手刚才干了什么,于是又尴尬的收回去,隔着口罩和护目镜对贺白笑了笑,说:“辛苦啦。”   “不辛苦。”贺白少见的叹了口气,疲惫又心累的样子,他仄仄地说:“回去先让我洗澡就行。”   曲铭心等人的归来就像是往唐平市局里扔了毒气弹一样,从一楼到13楼,所有在楼梯口的办公室都没能逃开这致命的毒气攻击。   他们的车直接开到市局后面的洗车房全面清洗,剩下的人回市局洗澡,进门的时候一楼户籍科的同事一边捏着鼻子一边以英勇就义的姿势牢牢地挡着电梯门,声称除非他死在这里,不然打死他也不会让这帮人上电梯。   曲铭心对同事们的冷漠十分伤心,故意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才施施然离开带着人爬楼上去。   他们霸占了好几个部门的洗澡间,每个人都躲在里面疯狂的用肥皂搓自己,生怕洗不掉这股酸臭味和尸体的腐烂味。   曲铭心全身上下洗了四遍才步伐犹豫的走出淋浴间,换衣服的时候贺白也出来了,他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搓的通红,像被煮熟了一样。他步伐沉重的走到曲铭心身边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鼻子还嗅来嗅去的,往日里好整以暇的笑容没有了,只有紧皱的眉头和漾着水光的眸子。   他们穿好衣服,心虚的互相都没有确认身上是不是还有味道,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走了出去。   刚出去没几步正好遇到唐桥,唐桥抱着电脑面露犹豫,看着他们走来不露痕迹的后退了两步。   “唐唐,有事?”曲铭心看到了唐桥,于是问道。   “嗯,对。”唐桥点了点头。   “那去办公室说吧。”曲铭心很自然的向唐桥走去。   唐桥看见曲铭心走过来瞬间脸色大变,慌忙后退好几步,才惊魂未定的对曲铭心说:“就这样说吧,老大,你……你能不能暂时别去办公室。”   曲铭心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玩笑归玩笑,说到正事上唐桥便认真了起来。   “王营的确是逃走了,我们在水泥厂附近的路上发现了他的脚印,他应该是逃到河边了,现在姜队长还在带着人追,附近监控没有拍到他,出城的监控也没有,他应该还在那片区域躲藏。通缉令已经发布了,也动员了周边派出所和当地分局一起搜索,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还有老大,我查到孟庆年的背景了。”   “哦?”曲铭心来了兴趣,他挑着眉,倚着墙隔着三米远问唐桥,“什么背景?”   “孟庆年原名吴年,他父亲吴季是个死刑犯,当初因为杀人被枪毙了,孟庆年在他父亲死后改了名换了新的身份,然后进部队当了兵,退伍后先是给会所看了一段时间的场子,才开了这家玩具店。”   “怪不得那孙子动作这么灵敏,原来是练过。”曲铭心砸吧着嘴感叹道。   “问题在于,当初做笔录的时候,吴季承认了全部的罪行,除了一个小女孩的命案。那个小女儿被人活埋在他家的院子里,吴季一直强调这件事情他不知情,是他儿子吴年干的。” 第91章   “因为吴季当时供词前后矛盾的地方很多,所以这句话被当成他脱罪的借口没有人深究,但是在吴季被枪毙后,孟庆年立刻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去当了兵,我觉得可能他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犯罪了。”   唐桥抱着电脑,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曲铭心,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干得好唐唐。”曲铭心对唐桥笑了笑,“这个待会审讯的时候用得着。”   “嗯。”唐桥乖巧的点了点头,他想起被关在审讯室里的孟庆年,问曲铭心:“现在去审孟庆年吗?需要我黑掉监控吗?”   “需要,但不是现在。”曲铭心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酸硬的脖颈,拖着长腔说:“忙了一晚上了,得歇一歇脑子才清醒。而且居涵那边尸检可能会有结果,等他们出了结果我再去审。哦对了,孟庆年和李连湖不能睡,记得想点办法让他们睡不着。”   “好的。”唐桥轻快的答应道。   “啊还有。”曲铭心冲着唐桥露出了一个魅力十足的笑容,他故意看着唐桥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才缓缓地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个手机残骸,在老宋那里,应该是秦萌的,你去看看那个能不能修复。”   宋秦作为身先士卒第一位冲向垃圾山的勇士,身上沾染的味道比曲铭心他们这些半路献身的要浓重几倍,为了防止漏掉重要线索,放着尸块旁边的那几个垃圾袋全都被宋秦带了回来,此刻正一字排开恶臭熏天的等着人去查验。   唐桥过来找曲铭心的时候路过宋秦的检验室,那个味道熏得他想从楼外面绕过去,十分钟前他还在庆幸自己不是干痕迹检测的活儿,不然怕是要活活被熏死在检测室里,没想到十分钟后就遭了报应。   睚眦必报的曲处长对着面色铁青的唐桥再次温柔又欣喜的笑了笑,远远地冲唐桥抛了个飞吻,才悠悠哒哒的转身离开回去补觉。   开玩笑,敢嫌弃他英明神武的曲处长,必须严惩不贷。   这个案子因为总是没有线索,所以相比起之前的案子,所有办案人员的休息时间都多了很多。曲铭心其实不是很困倦,只熬了一晚上,他精力还很充沛,但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安静一下,仔细梳理梳理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然后确定一下待会对孟庆年的审讯策略。   案子进展从许居涵发现了关键证据后就像做了火箭一样飞速发展,这不是个复杂的案子,和前面那几个案子比起来,这次的案件只是单纯的找证据而已。   尽管如此,除了李连湖的证言,他们现在还没有能证明孟庆年和王营对韩遇声施暴的证据,孟庆年那家玩具店里目前痕检的同事还没有发现与王营有关的证据,如果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即使把他们送上法庭,也可能会因为证据不足而释放或者判的时间很短。   曲铭心想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按照李连湖的供词来看,他们三个人是惯犯了,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报过案,足以可见他们三人的谨慎程度。证据不好找,所以曲铭心要利用好目前已知的一切。   贺白似乎也看出来曲铭心没有困意,他其实也不困,而且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垃圾臭味,弄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浮躁。他坐在曲铭心身边,看曲铭心随手扯了张A4纸,开始写写画画,想了想问他:“王营怎么办?”   “老姜带着人在找,他是看见警车才跑的,手机也没带家里也被监控起来了,应该跑不远。”   “玩具店里面怎么样?”贺白问。   曲铭心这才想起来还没有跟他说玩具店里发生了什么,他想了想,简单的说:“孟庆年的床下边是一个地下室,里面关着秦萌和一个小女孩。秦萌保护了那个小女孩,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小陶跟着去医院了。地下室里全都是受害者的血液,痕检那边在加班加点出报告了。”   “你打算等报告都出来之后再去审孟庆年。”   “嗯。”曲铭心点了点头,接着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坐在他身旁的贺白,突然笑了笑。   他笑的很奇怪,是没什么笑意的那种假笑,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他从不对贺白露出这样的笑容,大部分这样的假笑都给了自己和罗培风,所以贺白有些莫名的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曲铭心敛了笑容后,开口又是贺白熟悉的那副油腔滑调:“贺大学霸,昨天晚上审李连湖的时候演技不错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天分。能不能传授一下你当时的心理活动让我也学学?”   他说的是贺白恐吓李连湖要把他女儿送到玩具店给孟庆年的时候,那种阴暗而享受的变态般的笑容,曲铭心隔着一面玻璃和数米的距离仍然觉得心惊,更不用说李连湖。   那时候曲铭心就在想,贺白那副样子究竟是演出来的,还是真情流露。   即便是演出来的,如果心里没有那样扭曲的想法,大概也不会演的那么传神。   起码曲铭心扪心自问,他是演不出来的。   所以他很想知道,贺白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与他对贺白的怀疑无关,纯粹是他作为一个勉强及格的男朋友的关心。   他想知道贺白是不是见过,还是曾经历过。   贺白安静的看着曲铭心,他面容很平和,颜色偏浅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曲铭心,视线并不锋利,却足够认真。   过了很久,他才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凝视使他眼睛有些干涩,曲铭心在他眨眼时看到了一点泪光。   但那点泪光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眼角,贺白垂下眼睛仔细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嗯,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按照我们最开始说好的那样,用他女儿威胁他。”   曲铭心平静的望着贺白,用与他差不多的目光与表情看着他,他虽然没说话,但贺白感觉自己能听得到曲铭心在说,他不信。   曲铭心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以贺白的头脑和情商,不难猜出曲铭心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好吧。”贺白动作缓慢的耸了耸肩膀,他放松身体倚在沙发上,目光有些出神的望着办公室天花板上的灯泡,说:“的确是结合了一下我自己的切身经历。我小的时候,孤儿院的环境没有现在那么好,院里护工的工资很低,有很多人靠偷偷买卖孤儿院的孩子挣钱,院长知道孤儿院运营艰难,除非做的太过分,一般也不会管。”   曲铭心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反倒是贺白突然笑了,他笑的很轻,转过头来目光带着戏谑的看向曲铭心,挑了挑眉,问他:“曲处长,心疼了?”   贺白没有得到曲铭心的回答,他得到了曲铭心的一个拥抱。   短暂有力且十分温暖的拥抱,在暖气不太好用的办公室里是一份相当给人力量的温度。   贺白愣住了,他咽下了本应说出口的解释,告诉曲铭心他并没有切身经历过这些事情,只是看到过,知道而已。但他犹豫片刻,最后也只是冲曲铭心笑了笑,然后很灵巧的凑过去亲了曲铭心一下。   曲铭心皱了下眉,面露苦涩很讨打的问贺白:“你尝到垃圾味儿没?”   贺白的回答是给了曲铭心十分用力的一拳。   还是冲着脸。   曲铭心非常委屈的捂着受伤的半张脸,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缩在沙发角落哭唧唧的指责贺白,贺白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十分斯文的站起来,对着曲铭心弯了下嘴角,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曲铭心一边大声叹气一边揉着自己的下巴,他刚才躲的时候没用心,以为贺白舍不得下狠手,挨了一拳才知道贺白现在力量锻炼成果可观,这一下子打得他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在曲铭心浮夸的唉声叹气中,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陶若。   “老大?秦萌和那个小姑娘都醒了,小姑娘现在情绪比较崩溃,我联系了她的父母,她父母正在安慰她。秦萌说有很多想说的,你们要不要过来一趟?”   曲铭心抬头看了眼表,想了想说:“好,我现在过去。”   他们开着贺白的跑车缓缓地驶上高架桥,曲铭心的牧马人送去洗车房去全面清理了,只剩下贺白的AMG GT还放在市局。   但早上八点钟,正好是早高峰最堵的时候,这种时候百公里加速几秒都没有用,整个高架桥宛如一个大型停车场,贺白只能开着跑车跟在一辆皮卡的后面,随着车流走走停停。   “唉,这得烧多少油。”又一次刚起步就被迫停下后,曲铭心趴在窗边,痛心的叹息道。   ……   他们在高架桥上堵了快一个小时才赶到省立医院,进医院的时候曲铭心觉得自己走着都比开车快。   秦萌躺在上次贺白躺过的床位上,她的床摇到最高,而她倚着窗,安静的望着窗外。   有一瞬间,曲铭心以为自己看到了上次他赶来时看到的贺白。   那时的贺白腿上放着一个足够把他炸成灰的炸弹,而他平静的双手扶着炸弹,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   他在听到曲铭心的声音后转过头来,在朝阳中对着曲铭心轻轻笑了笑。   仿佛他腿上放着的是个礼物盒,仿佛他感觉不到害怕,又仿佛他早已超脱生死游离世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曲铭心眨了眨眼睛,才把这种莫名的感觉压了下去。   秦萌听到病房门口的声音,急迫的转过头来。她身上缠着绷带,被打肿的那只眼睛也蒙上了纱布,一条腿打了石膏,手上还连着输液的针头。陶若站在她身边,随着她的动作也转过头来。   在玩具店的时候因为时间紧急光线不好,曲铭心没有仔细看她,现在在阳光中看到她,才发现与照片相比她瘦了很多,穿着病号服像是一个空荡荡的衣架子,浑身上下只有一把骨头。   但曲铭心能看清她的眼睛,明亮而富有生机,带着股不认输的倔强。   “你好,我是市局特侦处曲铭心。”曲铭心快步走过去,主动伸出手来与她握手。   “曲处长,我刚才听说了。”秦萌与他短暂的握手,对站在曲铭心后面的贺白点头示意后才把视线转回曲铭心,皱着眉有些犹豫地问:“胡明月……”   “他很好。”曲铭心知道她想问什么,十分肯定的对秦萌说:“他现在在小陶警官家里,身体和心理都有人照顾。学校的问题在结案后我们也会联系教育局重点关注,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秦萌似乎有些激动,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点了点头,说了很多遍那就好。   看着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一些,曲铭心才问道:“可以跟我们讲讲你的经历吗?”   “啊,对。本来是要说这个的。”秦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了想说:“21那天,一个叫向规平的学生没有来上学,他的父母不知情,我去他家里也没有人。 22号那天,胡明月来找我,说他知道向规平去了哪里。在这之前胡明月就跟我说过他曾经被人骗到玩具店里的事情,他说他看到向规平也进了那家玩具店。当晚我去玩具店确认过,但是当时玩具店没有开门,我敲了门也没有反应,所以第二天晚上又去了一次。”   说到这里,她有点激动,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第二天玩具店开门了,我进去之后,问老板有没有见过向规平,他说见过而且孩子还在他店里,我问他在哪里,他就给我指了指地上通往地下的那个木门。我过去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他打晕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地下室里一共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向规平,但是他和另外一个男孩儿都躺在地上,我去叫他们才发现他们……都已经去世了。过了一会,玩具店的老板和李连湖——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数学老师,我真没想到能看到他,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来到地下室,他们把两个孩子的尸体扛了出去。我……我想逃出去,但是……”   说到这里,秦萌的声音已经有些变调。陶若皱着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秦萌擦了下眼泪,才继续说道:“我在里面被关了很久,他们送饭的时间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天。”   “我只知道后来好像是尸体被发现了,那个玩具店的老板打电话跟李连湖争吵,我听见那个老板威胁李连湖如果敢把这件事情供出去他就杀了李连湖的女儿,李连湖似乎是做了什么保证他才挂了电话。”   “哦对了!我去玩具店的时候手机是录着音的,应该录下了我们的对话。但是醒了之后我就找不到手机了,是不是那个玩具店老板把手机拿走了?你们找到了吗?” 第92章   “你的手机是不是黑色的苹果x?”曲铭心问。   “对。”秦萌茫然的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期待来:“是找到了吗?怎么样?录音还在吗?”   “手机损毁比较严重,目前正在恢复。”曲铭心实话实说,他看着秦萌灰暗下去的脸庞,想了想补充道:“不过目前李连湖和玩具店的老板都已经被我们逮捕了,你说的不认识的那个男人,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记得。”秦萌一字一句的说:“他们三个人的脸,我记一辈子。”   “那麻烦你说一下特征,我来画。”贺白拿着纸和笔从曲铭心身后站出来,蹲在秦萌的床边,把板子放在病床上,看着秦萌。   秦萌回想了一下昏暗的地下室中那个男人的样子,尽量准确的给贺白描述了一遍。   贺白大概听了一下就觉得是王营,他按照王营的样子画出来,给秦萌看。   “对!就是他。”秦萌很激动,她的手抓着床边,兴奋的看向曲铭心问:“警方也查到他了是吗?是不是已经抓住他了!”   曲铭心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对她笑了笑,说:“放心吧。”   秦萌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困倦和疼痛便逐渐涌了上来,曲铭心看着秦萌疲惫的样子,拉着贺白的手臂对秦萌说:“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修养。小陶留在这里帮忙照顾一下。”   “好的老大。”陶若脆生生的答应道。   “曲处长。”离开病房前秦萌大声叫住了曲铭心,曲铭心回头去看,发现秦萌坐直了身体,脸红红的,眼睛里光芒闪动着,似乎是哭了,她看着曲铭心,大声的对他说:“谢谢你!”   在她意识朦胧的时候,在那个昏暗腥臭狭小的地下室里,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脸,英俊帅气,脸上挂着汗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   她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声音,抱着她离开那个憋仄的地下室,确认她的生命,然后送她上救护车。   在她即将放弃生命沉入绝望的时候,是曲铭心走了下来,抱起了她,拯救了她。   在她过往27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过她这样可以放心依赖的感觉。   而曲铭心站在门口,看着逆着光显得更加瘦小单薄的姑娘,笑了笑,歪了下头,学着她的样子对她喊道:“不客气,好好养伤!”   他们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曲铭心看了看表,算了一下从发现尸体到现在的时间,在市局楼下吃过饭后,专门去买了许居涵喜欢吃的蟹黄小馄饨,又多打包了几份后,才慢悠悠的回了市局。   他要去慰问从昨晚一直辛劳到现在的许居涵和宋秦,当然主要是为了问问他们结果出来没有,慰问是其次的。   贺白看见他买蟹黄馄饨就猜到曲铭心接下来要去哪里,他还记得宋秦和许居涵都带了不同量的垃圾回来一起分析检测,那个味道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实在不想再让自己的鼻子受一次洗礼,于是非常理直气壮的称自己困了,要回办公室补觉。   曲铭心单手拎着数个外带塑料盒,站在走廊中央安静的审视着贺白,而贺白对他笑了笑,凑过去作弊般的在他嘴角亲了亲,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曲铭心叹了口气,看着贺白飞快离开的背影不自觉的笑了笑。他走到许居涵的法医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垃圾味,尸体腐烂的味道,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酸臭味便争先恐后的涌进曲铭心的鼻腔。   许居涵和他的助手都没有洗澡,倒不是因为时间紧迫想争分夺秒的出尸检报告,而是知道结束以后还得再洗一遍,干脆就不费那个事了。   许居涵动作一向都很快,这次在味道的加成下更是一骑绝尘,曲铭心提着饭进来的时候,许居涵已经开始打印尸检报告了,而向规平四分五裂的尸体摆在冰冷的法医解剖台上,许居涵的助手正在进行最后的缝合。   “哈喽,进展怎么样。”曲铭心关上门走过来,把手里提着的蟹黄小馄饨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上,冲许居涵打招呼。   许居涵冷漠的看了曲铭心一眼,层层口罩和护目镜遮挡了他绝大部分的面容,唯有一双冰冷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扎人,直直的射过来。   “报告写好了。”许居涵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打印机,示意曲铭心去那儿等着。   “嗯,有什么发现吗?”曲铭心走到打印机旁,抱着手笑嘻嘻的问许居涵。   许居涵似乎是吸了口气保持心情平静,片刻后才用冷淡的口吻说道:“向规平的指甲里有韩遇声的皮肤组织,他的牙齿缝中有孟庆年的皮肤组织,还有干涸的血迹,应该是他咬的。除此之外没有了。”   “没有关于第三个人的线索吗?”曲铭心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许居涵似乎也很失望,他叹了口气,摁下回车键,曲铭心身边的蓝牙打印机开始滋滋的工作起来。   “他们是惯犯了,基本都没有留下痕迹。哦对了,还有件事。”许居涵从电脑桌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颈,简单地说:“左甜指甲里的皮肤碎片不属于李连湖,是孟庆年的。后脑上的手印和孟庆年的手也吻合,左甜的案子可以结了。”   “我知道了,辛苦了。”曲铭心拿走打印完毕的尸检报告,冲着许居涵挥了挥手推门离开。   他的下一站是宋秦的办公室,去找宋秦前他专门先回了一趟特侦处的办公室把馄饨放下,宋秦办公室里带回来了不少垃圾,曲铭心怕那个味道直接把馄饨污染了。   进了门曲铭心才发现宋秦办公室里的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但是温度也比其他办公室要冷得多。腊月的寒天里,整个痕检科办公室里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北方呼啸的寒风在窗户间来回穿梭,吹成了风力强劲温度更低的过堂风,而宋秦和唐桥穿着羽绒服戴着口罩凑在一张桌子前,面前是摊开清理过的手机零部件。   “怎么样?有进展吗?”曲铭心凑到唐桥身边,看着他全副武装还穿了羽绒服外套的样子觉得好笑,轻声问道。   唐桥被他吓了一跳,平复了一下心跳才点了点头,说:“损毁不算严重,各个零件都没有太大问题,待会应该就能修好了。”   “好嘞,秦萌说她录下了跟孟庆年的对话,修好之后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录音。”   “好的。”   “对了。”宋秦在安装手机的间隙抬起头来,把桌子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报告拿过来递给曲铭心,“垃圾还没有全部检查完,目前检查到的有用信息都在这上面了。”   曲铭心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的很简洁,一共只有两条信息。   一条是对装着向规平尸块的塑料袋的检测对比,对比对象是从孟庆年的屋子里搜出来的其他还没有使用的塑料袋,经对比两种塑料袋材质和工艺都完全一样。   这种塑料袋材质特殊,溯源后发现是孟庆年进一种玩具时使用的大包装袋。这种玩具在北方不火,生产玩具的厂子也小,整个唐平市只有孟庆年一家玩具店卖这种玩具,所以基本可以证明装着向规平尸块的垃圾袋属于孟庆年。   第二条是装着尸块的垃圾袋里的其他物品的调查结果。和尸块装在一起的垃圾绝大部分都没有线索,但宋秦在一个被捏扁了的啤酒罐上找到了一个掌纹,经对比属于孟庆年的右手。   贺白当时的怀疑没错,孟庆年本身是个右撇子,但是在曲铭心去找他们那天,孟庆年在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左撇子。   “还有孟庆年地下室的血液分析,正在做,大概下午就能出结果了。”宋秦看曲铭心合上文件夹,补充道。   “好,不着急。”曲铭心拿着文件夹,对着宋秦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慢慢来哈,不用着急,反正现在证据齐全,在我们审完之前,孟庆年和李连湖那俩孙子都得在局里蹲着。”   宋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曲铭心可以退下了。   “哦对了,刚在楼下买了蟹黄馄饨,放办公室里,记得去吃啊。”离开前曲铭心对着办公室里大喊道。   “还有别忘了洗澡。”   曲铭心说完关门就跑,把一屋子人的骂声关在门后。   他回到办公室时,贺白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办公室里暖气不好温度太低,他不敢躺着睡,于是缩在小沙发上,用长款羽绒服当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他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衬着白净的面容和裹在羽绒服下显得有些纤瘦的身体,竟然有一种可爱感。   他的睫毛很长,在灯光的映照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显得他眼下的黑眼圈有些严重。   毕竟也是熬了快两整天,说不累也是和之前动辄熬三四天的时候相比,没到那种随便找个地方都想躺下睡的程度罢了。   看着贺白熟睡的脸,曲铭心因为找到线索抓了人而格外兴奋的神经也逐渐平静下来,他少见的也觉得有些困倦。他把羽绒服脱下来盖在贺白身上,接着抬头看了看表,觉得时间来得及,半躺在贺白旁边的沙发上,也闭上了眼睛。   困意随着黑暗接踵而来,多日来被这些没人性的畜生折磨的疲惫的心脏终于迎来了休息,几乎是闭上眼的那一刻,曲铭心就睡了过去。   ……   再睁眼时,曲铭心看到面前有一双修长的腿。   他平躺在那个长沙发上,身上盖着两件长款羽绒服,其中一件是贺白的,是他在睡前看到贺白裹着的那件。   而贺白站在沙发前面,被牛仔裤包裹着的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就在曲铭心脸前,曲铭心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他紧致的臀部和笔挺的背。   羽绒服摩擦的声音很大,贺白转过头来,看到曲铭心醒了,于是半蹲下来,对着曲铭心笑了笑。   “几点了?”曲铭心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下午四点了。”贺白拿起随着他动作滑落的羽绒服放在一边,然后把手上拿着的东西递给曲铭心。   是宋秦那边出具的正式报告。   其中包括已经被恢复好的秦萌手机中的录音片段,装尸体的塑料袋的特殊性和唯一性,易拉罐上的掌纹,还有孟庆年地下室里的血液分析结果。   那间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地下室中,光是可以被提取检测到的就有9个人的血迹。其中除去已知的韩遇声向规平秦萌和那个小女孩儿之外,还有五个人曾经在那里受过伤。   这些血迹形成的时间不同,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年前。   曲铭心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沉默的盯着白纸上那几个黑色的字,微微皱着眉,睡前感受到的那种疲倦又涌了上来。   他以为自己早就认识到这个案子里的几个犯罪嫌疑人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了,但当他真切的看到受害者的数字,心头还是涌上一股无力感来。   这些人应该没有失踪也没有死亡,之前唐桥查过当地派出所的报案记录,几乎没有恶性事件。   曲铭心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是,那些受害人都选择了沉默。   孟庆年所在的那个区是唐平市经济发展最差的一个区,而平安小学所在的那片地区已经算得上是乡镇,那里绝大部分的家庭生活都在温饱线上挣扎。   唐平市不是历史名城,在改革开放前一直都是一座依附首都的小城市。唐平市的大规模实业产业很少,工厂和老牌职业都少,近几年发展迅速也全是靠着IT产业和文化产业支撑创收。   很多年轻人和外地人憧憬着唐平市优秀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第三产业的就业机会,纷纷来到唐平市打拼,反而是唐平市一些没有相关学历和经验的本地人,在发展中逐渐被城市淘汰,失去了在城市中的立足之地。   平安小学的学生父母们大多没有光鲜亮丽的学历和经验,他们适应不了唐平市的新兴产业,为了挣钱,很多人都去了唐平市另一端的工业厂区或别的城市谋求生路。   留在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在一个很少有人陌生人出现,经济发展也几乎停滞的区域里生活着,他们不懂法律,接收不到最新思想浪潮的冲击,只是按部就班的过着被安排好的日子。   孟庆年等人看到了这片区域,他知道这里的孩子们无依无靠,无法向父母诉说,而绝大部分年迈的老人即使知道以后也会觉得丢人而禁止孩子们告诉其他人。   他们在受害者的沉默中变得愈发嚣张。   但可悲的是,受害者们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沉默,直到这次,他们杀死了两个孩子。   曲铭心穿好衣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的头有点昏昏沉沉的,曲铭心用发凉的指尖再次揉了下额角,然后站起来,看向贺白。   “走吧,咱们去和这个孟庆年聊聊。” 第93章   从凌晨被突袭抓来到现在下午四点半,已经过去了十六个小时。这十六个小时里孟庆年不能喝水,不能吃饭,不能说话,不能上厕所,更不能睡觉。   他在曲铭心的授意下被五花大绑在钢制的椅子上,与李连湖所在的那间审讯室不同,他的椅子是直接浇筑在地面上的,他连动也动不了。   负责看管他的几名刑警都是跟着曲铭心一起去抓人,见识过地下室的惨状的人。曲铭心放了话不能让孟庆年好过,这些刑警们也就严格执行着曲铭心的命令,随时随地监管着孟庆年,随时用高瓦数审讯灯晃过他的眼睛,力图让他疲倦崩溃。   长时间无法睡眠,必要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且要以一动不动的姿势在一个高压无声的环境下待着,对于未经训练的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让人崩溃。   然而孟庆年的状态却比曲铭心想象的要好。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视线没有焦点,防空的望着单向玻璃,他的手脚都以很放松的姿势被束缚着,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难受,反而他很享受这样安静高压的环境,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放空了自己,无视了身边一直盯着他的两名刑警。   曲铭心安排给他的待遇不至于到疲劳审讯的程度,但看孟庆年这副游刃有余的态度,他应该是接受过相关反审讯的训练。   “他曾经当过兵?”贺白站在曲铭心旁边,挨着他很近,他透过玻璃与孟庆年放空的视线对视,问曲铭心。   “对,看他这样子估计不是普通义务兵,可能在相关部队培训过。”曲铭心摸着领口评价道。   20多年前各种编制和培养方案都不如现在完善,孟庆年那会可能被分配到了相关部队接受过反审讯的训练。   “唉。”曲铭心深深的叹了口气,又一次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觉得头疼。   他点背到极点了,每次遇到的犯罪嫌疑人都得有点背景,要么跟黑狗有关系,要么受过特殊培训,要么聪明细致不留破绽,总之每次都让他发愁。   “头疼吗?是不是发烧了。”贺白注意到了他与往常不同的小动作,仗着现在监控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目张胆的凑到曲铭心面前来,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怎么可能,我多健康……”曲铭心话还没说完,就被贺白轻飘飘的瞪了一眼。   入手温度的确比正常体温稍微高了一些,贺白有点无奈的把手放下,拉着曲铭心的衣襟拽了拽,然后给他拉上了拉链。   “应该发烧了,待会下去买点退烧药。”贺白歪着头看着曲铭心,无奈但又忍不住笑了:“曲处长,你说你身体不好干嘛逞英雄,搞得我感到了良心上的谴责。”   如果曲铭心没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上,或许现在也不至于发低烧了。   “我不逞英雄,这会儿就该你发烧了。”曲铭心自己摸了摸额头,发现的确有点烫,反而很惊讶。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久到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不会生病的那种体质,没想到就因为睡个午觉没盖衣服,竟然就发起了低烧。   “还审吗?”贺白问。   其实没什么必要了,目前的证据已经可以证明孟庆年的犯罪事实,还有李连湖的口供也算是人证。不管孟庆年开不开口说些什么,他们都能定孟庆年的罪。   但曲铭心想让孟庆年把他做过的所有案子都招出来,包括那些沉默至今的受害者们。   曲铭心没有回答,但贺白看他的表情和眼神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别进去了。”贺白搂着曲铭心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我来吧。”   “心疼啊?”曲铭心贱嗖嗖的看着贺白,揶揄的问。   “不是。”贺白十分平静的把手放下来,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才回过头来冲曲铭心笑了笑,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我觉得我自己去效率比较高。”   贺白这话说的不假,他当时对付李连湖的时候那种疯狂就让曲铭心自叹不如。他审孟庆年显然换了一种套路,恢复了一如既往那种斯文有礼貌的样子,挂着模式化的笑容拿着文件走了进去。   他坐下后首先托了托眼镜,修长的手指缓缓翻开文件夹,慢条斯理的把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都摊开放在自己面前后,才看向孟庆年。   孟庆年长时间缺乏睡眠而变得通红的眼睛逐渐回了神,他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贺白,粗糙的脸上露出一个挑衅般的笑容。   “姓名。”贺白看着孟庆年开了口。   孟庆年翻了个白眼,把头转了过去。   “年龄?”贺白接着问。   孟庆年毫无反应。   “职业?”贺白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孟庆年低下头把眼睛闭上了。   贺白平静的呼出一口气,想了想拿起笔来,在纸上自顾自的边写边说起来:“姓名:吴年,年龄:42岁,职业:少年犯、杀人犯儿子、杀人犯……”   “闭上你的嘴。”孟庆年打断贺白的话,恶狠狠地盯着贺白,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他妈的有你这么乱写的吗?”   “反正你也不愿意说话,我们证据都很齐了,随便写写呗,反正我也是完成个任务。”贺白并不抬头,用和原来一样的语气平淡的把自己写的东西念出来。   “承认的犯罪事实:强*奸杀害左甜、韩遇声、向规平等人并抛尸,谋杀秦萌与李玲玲杀人未遂。诈骗张泽及其工人600万元人民币,杀害范朵儿一家四口……”   “你他妈的到底在乱写什么?!”孟庆年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骂道。   “哦,这些都是我们市局多年来没破的案子,马上年底做总结了,没结的案子太多,我们得想办法结了,就借你名头用一用。”贺白对孟庆年笑了笑。   “你们警察都这么查案的?没用的玩意儿。”孟庆年冲着地板吐了口唾沫。   “再没用这不是也找到替罪羊了吗。”贺白并不生气,反而心情很好的安慰孟庆年:“反正你之前那些罪名也够你判个死刑的了,多加上这些也没什么,就当做好事了哈。”   孟庆年狠毒的盯着贺白,试图从他那张完美的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然而贺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解释完便接着写了下去。   诈骗、强*奸、抢劫、杀人、抛尸、肇事逃逸、甚至连贪污贺白都写了上去,最后的一个案子是纵火,在化工厂放火导致14死27伤,贺白一边念一边写了上去,写完后合上文件夹,动作很麻利的收拾好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装吧。”孟庆年倚着椅背冷漠而偏执的看着贺白,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这就是你们的手段?想靠这个就逼我认罪?傻逼吧。”   “当然不止这些。”贺白的脚步停在门口,他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认真的给孟庆年解释道:“你人在这里,血液指纹等证据都好伪造,监控可以直接黑掉,证言的话……李连湖和王营都在这里,他们态度都挺好的,可以让他们当污点证人,给你定罪顺带也可以给他们减刑。”   “你放屁,他们两个不敢。”孟庆年十分不屑。   “是吗?”贺白似乎很嘲讽的笑了下,但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然后用怜悯的口吻对孟庆年说:“如果不是李连湖告诉我们你威胁他和王营去玩具店,给他们提供孩子逼迫他们在你的眼皮底下虐童,我们又怎么会去抓你呢?”   “你说什么?”孟庆年眼睛里的红血丝变得更加明显了起来,他杀意蓬勃的看着贺白,声音喑哑一字一句的问:“他们说是我逼的?”   “对啊。”贺白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他也不给孟庆年继续说话的时间,接着说:“他们两个算是被迫犯罪,判不了几年,毕竟杀人抛尸都是你做的,再协助我们当污点证人的话,应该两三年就能出去了。”   “他们也是杀人犯!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吗?你们就是这么随便拿人顶罪也不调查的吗!?垃圾!全都是垃圾!”孟庆年咬着牙赤红着眼,身体前倾似乎想冲过来咬死贺白。   “哎呀,你是杀人犯,你不明白的。很多时候人们要的不是真相,是一个宣泄的出口。反正你和真正的犯人大家都不认识,推谁出去都是一样的。你也不要这么想不开,起码到时候还有个公诉律师帮你说话的。”贺白边说边拉开了审讯室的门,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而孟庆年看着贺白离开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喊叫声和咒骂声。他像是疯了一样在椅子上疯狂挣扎起来,镣铐与钢制椅子碰撞的声音稀里哗啦十分刺耳,而空旷的审讯室中,只有孟庆年自己的声音不断被回声放大。   “小刘,听得见吗?你们两个先撤出来。”曲铭心在隔壁房间看着孟庆年发狂的样子,拿起对讲机来对还在里面的两名刑警说。   “不要看对方,不要像听到了指令一样。”曲铭心嘱咐道。   里面待着的也是有经验的,他们隐约明白过来贺白和曲铭心的意思,两个人都怜悯又放松的看了孟庆年一眼,然后动作干脆的开门也退了出来。   孟庆年彻底疯了。   他大喊着“他们才是杀人犯”“脑残”“傻逼”“去死”一类的话,一边疯狂的摆动着身体。他嘶吼了半天发现审讯室外的人影仍然毫无反应的离去后,便转而盯着单向玻璃大喊起来。   而曲铭心的回应是直接关掉了审讯室的灯。   原本明亮的房间骤然陷入黑暗之中,孟庆年猛地愣住了,他有点不敢相信的环视四周,发现黑漆漆的房间中只有监控摄像头那微弱的一点红光之外,整个人骤然没了力气。   那个小警察真的说到做到,就是拿他当替罪羊来了,该干的事情干完,他连灯都懒得给他开着了。   孟庆年见识过法庭审判什么样子,他老子当年就是被审完后,拉到看守所没几天就直接被枪毙的。他知道那种环境下没人会帮他,公诉律师懒洋洋的走流程,围观的民众恨不得冲他扔臭鸡蛋,而法官连问他话都很敷衍,随时就要落下锤子判处死刑。   不管他做没做过,只要罪名落在他身上成立了,那他就会在那瞬间成为犯人。   而真正的犯人呢,李连湖和王营会怎么样呢,他们大概会慌张殷勤的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他头上,然后在法庭上哭诉一番,最后判个轻的,过几年就能重新开始新生活。   那两个怂蛋,可以继续活着过好日子,而他只能当替罪的,死在所有人的唾沫里。   凭什么?   黑暗中,孟庆年愤恨的想。   明明是那两个怂蛋来找他的,明明是李连湖那个孙子带的人最多,明明是王营那个傻逼每次最爽,凭什么最后全是他。   那两个人天天孟哥长孟哥短的叫着,天天唯他是尊战战兢兢的样子,天天跟个兔子似的动不动就被吓到过来问他怎么办,怎么出了事一个个的都踩他呢?   孟庆年从亲眼看着自己老子被枪毙的那天起,就对自己的死活没了执着。但他记得他老子死的那天他老子的几个兄弟贼眉鼠眼喜笑颜开的样子,记得他们在街头巷尾吹嘘自己在警察面前立了多大功的样子,记得他们骂他老子装腔作势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怂样的样子。   孟庆年看不起他爹,因为他爹是个傻逼,被自己手下的混混反咬一口,一个人扛了所有罪名,被枪毙了。   他觉得自己和他爹不一样,因为他不拿手下的人当人看,他次次都威胁李连湖和王营,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他无所谓生死,不在乎道德法律,他就想自己爽了。   但他受不了自己看不起的怂蛋踩着自己过上好日子。   如果真的因为这个他死了,他化成鬼也要找回来,把李连湖和王营拖下去,把李连湖的妻子女儿卖到窑子里去,让李连湖看着自己干他女儿。   他要拖着这两个人一起下地狱,谁也别想踩着他跑了,谁也别想就这么洗干净了。   孟庆年剧烈的喘息着,他的眼睛通红,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他咽了口唾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监控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嘶吼道:“有人吗!我要招供!”   审讯室隔壁,曲铭心看着监控中孟庆年癫狂愤恨的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伸手揉了揉站在他旁边的贺白的腰。   “我的宝贝真棒。”   曲铭心凑在贺白耳边,咬着他的耳垂低声说道。   而贺白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瞎写的笔录放到桌子上,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说:“再等会吧,等他喊哑了再说。”   “好,你决定。” 第94章   从李连湖听到贺白要把他女儿送到玩具店后的态度,贺白就大概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相当差劲。   他们不是关系融洽的同好,也不是等级划分明显的上下级,更像是孟庆年控制着李连湖和王营,不仅控制着他们自己,还控制着他们的家人。   以孟庆年的背景,他作为一个锻炼得到受过专业训练的退伍老兵,有能力控制并威胁李连湖不是不可能的事。李连湖是一个懦弱又看重家庭的男人,他很怂,他不敢脱离孟庆年的掌控,也不敢反抗孟庆年。   这一点在秦萌的口中也得到了证实,孟庆年曾威胁过李连湖要对他女儿下手,而且估计不止一次,所以李连湖的态度才会有那么大的改变。   所以从医院回来之后,贺白对审讯就大概有了思路。   孟庆年反侦察能力的确不错,身手也可以,犯案多年从没被人调查过,这些就足够让他傲慢狂妄。他是一个自大且喜欢拥有绝对权威的人,热爱用拳头说话,他进部队进夜总会给人看场子都证明了这一点,而那个逼仄的地下室是他掌控欲的体现。   这样的人或许不会在精密的话术诱导下中招,也不会在看到证据后认命,但这样偏执疯狂的人最容易受刺激,也最容易做出报复行为。   睡眠不足强光灯的不断照射和饥饿口渴会使人的大脑迟钝,会让人比正常时更容易受到刺激,也更容易情绪化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贺白看准了这一点,用李连湖和王营做诱饵,不动声色的逼着孟庆年陷入报复心理中,简单施压后,孟庆年就绷不住了。   一切都按照贺白设想的那样,进展顺利。   贺白晾了孟庆年大概半个多小时,才一脸不耐烦的拿着刚才的笔录走了进来。   孟庆年嗓子都喊哑了,熬夜加水米未进带来的体力下降在他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他与凌晨时那个反应灵敏的孟庆年判若两人,整个人都蜷缩在钢椅上,喘着粗气,唯有一双通红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门口,像等待猎物的狼。   “说吧。”贺白打开灯,把本子和笔往桌子上一扔,揉着额头坐下,翘起二郎腿来,很不耐烦的说。   “你不记笔录了?”孟庆年用沙哑的声音问。   贺白于是更加不耐烦的一把抓过笔和纸,半趴在桌子上,语气很恶劣的说:“赶紧的,我该下班了。”   ……   孟庆年将一切交代的都很详细,不光是这次韩遇声的案子,还有之前他曾经下过手的,起码不下十个孩子。   这些孩子绝大部分都已经长大成人,唐桥查过他们的档案,很多孩子长大后都离开了唐平市,就算没有办法离开唐平,很多孩子也选择跑到了城市另一端,用这样的行为来逃避心理上的创伤。   他们很可怜,在年幼时期受到侵犯而无力反抗,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逐渐释怀这件事情,但与韩遇声和向规平相比,他们还算幸运。   按照孟庆年的说法,他没打算杀死韩遇声和向规平,他们只是比以往玩的过火了一些,谁能想到这两个孩子身体素质这么差,受伤发个烧而已,怎么就死了。   他承认自己是在左甜带着韩遇声来店里时起的歹意,那个瘦弱可爱却无法发声的男孩儿激起了他暴虐的欲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对孩子们下手了,那天晚上孟庆年抓住韩遇声后便给李连湖和王营打了电话,约好第二天一起享受,而李连湖不甘示弱,提出自己有一个看中的孩子,要带他过来一起。   向规平就这样被李连湖当做战利品拐骗到了这家玩具店。他被孟庆年关在下面的地下室里,与韩遇声一起,度过了噩梦般的四天。   孟庆年的供词证明了许居涵的推测,向规平和韩遇声在那个黑暗狭小的地下室里,的确数次保护了对方,在这样的地狱里,仍然保有着对他人的善良。   而孟庆年说他对这两个孩子互相保护的行为觉得很新奇,甚至他为了看的更有趣一些,会专门殴打向规平让韩遇声来反抗。   而贺白对此的回应是对孟庆年轻轻笑了笑,上前用卷成筒的文件在他下巴上的伤口处再次猛抽了一下。   孟庆年被抽的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人却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他视线阴冷的盯着贺白冷笑,目光中的疯狂看得人浑身难受。   韩遇声和向规平因为三个人的殴打与侵犯很快都发起了高烧,孟庆年试过给他们退烧药,但韩遇声和向规平都没有吃,孟庆年懒得管,觉得过两天就会好了。   那段时间他正忙着责骂李连湖,因为李连湖对学校里的孩子出手,导致学校里的老师追了过来。孟庆年在听到秦萌询问向规平的事情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他打晕了秦萌将她也关进地下室里,然后叫来了李连湖,逼迫他杀死秦萌然后亲自抛尸,如果李连湖胆敢泄露一点关于这里的事情,他就会杀了李连湖的妻子和女儿。   李连湖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只是没等李连湖动手杀死秦萌,韩遇声和向规平就已经死了。   24号那天,孟庆年在去喂饭的时候,看到两个孩子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孟庆年联系了李连湖和王营,三个人想了想,决定分开抛尸。孟庆年自作聪明的安排着三个人的任务,他认为警方查嫌疑人都是从有关系的人查起,所以他负责毫无关联的向规平,李连湖和王营负责不认识的韩遇声。   李连湖又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水泥藏尸案,他与王营在商量之后,将韩遇声扔进了水泥中。   而孟庆年在抛尸前看到了马上就该扔出去的垃圾,他思索片刻后,将向规平小小的身体又切成的五块,分别装进垃圾袋中,然后在晚上溜进垃圾场,将那几个垃圾袋扔到了垃圾山上。   这个小插曲影响了他们的兴致,为了防止死人太频繁,孟庆年决定等过几天风头过去了再杀了秦萌抛尸,但是26号那天水泥桥墩断裂坍塌,露出了他们本以为谁都不会发现的韩遇声的尸体。   相较于李连湖,王营与孟庆年的关系更好一点,那天曲铭心离开后,王营便隐约察觉到了曲铭心对他的怀疑,因此立刻通知孟庆年小心应对。   孟庆年关了店,不动声色的藏在店内,通过店内的监控观察着门外调查他的警察。   曲铭心在制定监视计划的时候个方面都有考虑,然而无奈的是执行计划去租房子的人是姜植手下的实习生,孟庆年经验丰富,一眼看出来那个在他斜对面租下门头房的人是警察,之后便没再出门,也不敢再有大动作。   秦萌因此被留下了一条命,而那个被她保护的小女孩是某一天独自一人来到玩具店时,被孟庆年留下的。   王营和李连湖对小女孩没兴趣,这个小女孩也因此逃过了一定程度上的折磨,后来因为秦萌的保护,这个孩子才最终好好的活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孩子心理留下了多么大的阴影,今后又要付出多少时间才能治愈这份痛苦。   孟庆年和李连湖的供词基本一致,与他们目前找到的全部证据也都可以吻合。案子上基本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还没有抓到王营。   姜植一直在追查,唐桥那边也挂着插件在找,然而这个王营就像是打定主意缩在龟壳里不露头的乌龟一样,不动声色的躲藏着警方的追捕。   曲铭心想来想去只觉得头疼。   他十多年不生病,一生病就来了场大的。贺白进审讯室之前他还只是有点头疼,等贺白那边进行到尾声时,他已经浑身虚汗,嘴唇苍白,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监控室里只有曲铭心一个人,他坐在桌子前面,用手撑着额头。他现在浑身都发烫,手背抵着额头也感觉不到自己体温有多高,只有头疼和浑身沉重的感觉愈发明显。他感觉眼睛与耳朵前都蒙了一层保鲜膜,看什么听什么都是朦胧的,不清楚。   曲铭心托着腮半睁着眼睛看着审讯室,越看越觉得眼皮沉重,他强打着精神睁大眼睛,最终还是敌不过高热袭来的疲倦感,渐渐闭上了眼睛,在桌子上趴下。   趴下的那一刻,曲铭心就失去了知觉。   “……长、……处长……曲铭心。”   睡梦中,有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一直在曲铭心耳边回响。   这把声音不高昂,也不沙哑,寒冷中,曲铭心莫名觉得这把清冷的声音带着神奇的温暖,让他想靠过去,让他想抱住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曲处长,你这是在撒娇吗?”   半梦半醒中,曲铭心听见那个声音的主人有些无奈的,但又带着笑意的问他。   紧接着他便觉得被人抱了起来,那人似乎抱着他靠在了什么东西上,然后转过身来,把他背了起来。   朦胧之间,曲铭心蹭到那人的颈窝,熟悉好闻的味道顺着鼻腔涌入大脑,平息了他的头痛,也安抚了他的神思。   曲铭心在那人背上再次睡了过去。   ……   醒来时,曲铭心看到一片纯白的天花板。这不是他往日醒来时看到的自己家的天花板,反倒很像他曾经在医院见过的颜色。   他的身体还有高热后留下的酸疼沉重感,但是神志已经恢复清醒,对身体的掌控也已经完全恢复。   他能感受到左手手背上顺着针头一点一点流入他身体的冰凉液体,能感受到身上盖着的一层棉被,还有右手一侧,一份缓慢而温暖的呼吸。   曲铭心低头去看,发现是贺白趴在他床边,已经睡熟了。   医院里暖气开得很足,贺白的脸睡得有些发红,他呼吸很平稳,一只手握着曲铭心的右手,看起来也有些疲倦的样子。   曲铭心闭了下眼睛,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意识恢复清醒后,他逐渐想起来了自己在市局监控室里丢人的行为。   他在审犯人的时候竟然趴在监控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并且睡得神志不清,贺白过来喊他的时候他不想起,干脆直接赖在人身上不动。曲铭心隐约记得那时贺白好像还摸了摸他的额头,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才把他背起来离开市局。   之后的事情曲铭心记不清楚了,应该是彻底睡着了,贺白大概是看他烧的太厉害,又担心他太久没生病一生病就来场大的不敢耽误,才直接把他送到了医院。   曲铭心看了着窗外浓黑的夜色和稀疏的星星,转过头来又看向纯白色挂着白炽灯的屋顶,有些绝望的用手捂住眼睛。   他对发烧被送到医院来这件事情没什么感觉,毕竟大家都是人,谁都要生病的。可是他一个大老爷们被人背着下楼送进医院这件事情就很尴尬了,贺白不可能背着他走楼梯,从审讯室到停车场,曲铭心不想去数大概能有多少人看见自己倒在属下背上烧的不省人事的样子。   太丢人了,太尴尬了,太窒息了。   他以后在市局可怎么混啊。   曲铭心用手捂着脸,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绝望的叹息。   “嗯……醒了?”   曲铭心的动作惊醒了睡在他手边的贺白,他揉了揉额头,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他没管曲铭心这鸵鸟一般的作态,站起身来伸手去摸了摸曲铭心额头的温度。   入手温度还有些偏热,但比起晚上他在审讯室看到的曲铭心来说已经好多了。   贺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自己的心情,他在审完孟庆年之后曲铭心没有进来做最后的补充总结,那时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他离开审讯室后发现走廊里也没有人,于是推门走进监控室,发现曲铭心趴在桌子上。   那双一直以来都时刻酝酿着坏笑和歪点子的眼睛紧闭着,健康的小麦色的皮肤有些发白,额头上挂着几滴冷汗。那张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嘴现在也紧抿着,他唇色苍白,因为缺水而显得有些干燥,与往日那副健康活泼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呼吸微弱,眉头紧皱着,不怎么舒服的趴在监控室的桌子上,身体还因为寒冷和难受微微发着抖。   贺白看到曲铭心的样子时,毫不夸张的说,他被吓到了。   他在面对上次那个足够把他炸成肉酱的炸弹时都相当泰然,悠闲的态度反而显得拆弹人员惊慌。但这次看到趴在桌子上的曲铭心时,恐惧先理智一步占据了他的大脑,夺走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冷静,让他下意识的停在门口,被过去带来的犹豫拉扯。   片刻后,他才很轻的走过去。   他干了件蠢事,他先是探了探曲铭心的呼吸,确认曲铭心的确还好好地活着后,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喊他。   曲铭心在半是睡眠半是昏迷的情况下没有回答他,而是非常准确的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埋头在他的胸腹间,继续昏睡着。   贺白有些无奈了,他在想这人怎么睡着了都还这么磨人不要脸。他摸了摸曲铭心的额头,温度比他离开前高了很多,已经彻底烧了起来。而贺白看着这个抱着他的腰不松手还时不时蹭一下的流氓,想了想,拽开他的手,把他背了起来。 第95章   他背着曲铭心十分招摇的从监控室离开,一路上收到不少人投来的惊恐的注目礼,而贺白用一如既往礼貌的笑容和平静的目光回视他们,简单的解释道:“曲处长发烧昏迷了。”   贺白就这样背着曲铭心坐电梯到一层,然后在同事们惊恐的目光中泰然自若的走了出去,把曲铭心放到车后座上让他躺好后,才发动车子带着他来了省立医院。   而没等贺白离开市局五分钟,特侦处处长曲铭心因为发烧昏迷而被人背着离开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市局,就连坐在最顶楼办公室的罗培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间坐在办公室里感慨良多。   “我真是应该谢谢你没直接在市局打120。”曲铭心坐在床上,捂着额头,听贺白简单介绍过事情经过后,欲哭无泪的评论道。   他这两年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光辉伟大的形象,就因为一场发烧,从此荡然无存。   一想到今后他跟别人打完招呼之后对方都会脑补他虚弱无力被人背着离开市局的样子,曲铭心就觉得人生无望。   贺白知道他心里在纠结什么,想笑又不想让曲铭心看到,于是拿过床头放着的苹果和水果刀,低下头安静的削苹果。   “咦,你买的苹果吗?”曲铭心纠结完毕,看到贺白削苹果,顿时惊讶。   两个大老爷们平时没什么养生营养之类的概念,平常吃饭挑方便的,忙起来一两顿不吃也常有的事。他们很少买水果,也没什么吃水果的想法,偶尔买也是正好看见了感觉挺好吃才买。同居半年多了,曲铭心第一次看见贺白对水果下手。   “医生给的。”贺白把刚才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王医生看见您老人家都发烧进医院了,专门拿了好几个过来,说让我们补充补充维生素,别天天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曲铭心嘴角抽了抽,再一次捂住脸叹了口气。   叹完气,曲铭心放下手,专心致志的盯着贺白手里的刀子和苹果,目光火热。   贺白的手很好看,手指也有力,他平时拿枪的时候手就很好看,但曲铭心始终觉得贺白还是拿刀的时候手才最好看,不管是菜刀水果刀还是什么刀。   手上有劲儿技术还娴熟的人在削苹果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在看表演的感觉,他们削出来的苹果皮薄而均匀,动作简洁而迅速。手腕因为用力,会有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手筋顺着手指的动作一突一突的,而那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松的握着刀,转动着苹果,实在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贺白在曲铭心露骨热切的视线中平静的削完一个苹果,他把均匀且没断的苹果皮扔到病床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把苹果递给曲铭心。   曲处长往病床上一倚,双手摊开放在腿上,相当不要脸的张开嘴,一脸猥琐的对贺白:“啊~”   贺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怎么?”曲铭心对自己的流氓行为没有任何自觉,他倚着病床理直气壮的质问贺白:“我是病人诶,怎么可以让病人自己啃苹果。”   贺白那一瞬间想把苹果直接塞进曲铭心那张向来吐不出象牙的嘴里。   但那一瞬间过后,贺白无法控制的回想起今天晚上在市局的监控室里看到的那副光景。   向来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男人虚弱的趴在桌子上,冷汗挂满了额头,嘴唇苍白而干燥,眼睛紧闭着,呼吸微弱到不可查觉。曾经如神祗般完美而强大的男人露出了自己脆弱无力的一面,仿佛随时都会离他而去,那一瞬间于贺白来说,只有刺骨的恐惧与深深的无力感。   曲铭心偶尔会在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孤独感,不是那种因为没人理解无人陪伴而感到的孤独,而是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念也没有任何热情的独立感。   他以热情洋溢情感丰富的样子游走于城市中间,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勃然大怒,他活的鲜活而有力,然而每到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开车着大开着窗户穿过安静的城市时,曲铭心的眼睛总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唯有孤独感攀附着他张扬的向外生长,将他与这世界隔离开来。   城市的风在曲铭心的指缝穿过,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就像他数次穿过这座城市,穿过这繁华热闹的人世间,却从不打算留在这里。   最初贺白以为曲铭心在面对危险时的冷静与沉稳是因为他勇敢,直到后来他读懂了曲铭心的眼神。   这种眼神在贺白与曲铭心初相识的时候时常看到,直到他们渐渐变得亲密起来,曲铭心身上这种颓然的隔阂才渐渐消失。   但不可否认的是,贺白始终都在仔细观察着曲铭心,观察他何时会卸掉外表的伪装,担心他是不是有一天真的会像他以为的那样消失。   从炸弹案后,贺白便一直将这样隐蔽的担忧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情绪愈发积蓄膨胀,直到今天他看到了烧得昏迷的曲铭心。   胀满的气球轰然爆炸,他被吓得僵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愚蠢的想法来回循环。   贺白低头轻轻叹了口气,他把拿着苹果的那只手收回来,很认真的用刀削了一块苹果下来,用刀插着往前递到曲铭心嘴边。   “啊……张嘴啊曲处长。”贺白举着苹果,看着目瞪口呆活像见了鬼似的曲铭心,语气极尽温柔的说道。   曲铭心咽了下口水,傻愣愣的盯着贺白,机械的张开了嘴。   贺白于是把苹果放进他嘴里。   曲铭心于是闭上嘴巴机械的嚼一嚼咽下去,等他咽下去后,新的一块苹果又递到了他嘴边。   这下轮到曲铭心惶恐了。   贺白在外以斯文好脾气的形象示人,但面对曲铭心的时候或多或少会露出些本性来,他其实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他不愿意干的事情跪下来求他也没用,希望他主动变得更温柔一些更是做梦。   所以曲铭心看着面前贺白温柔的笑脸,看着他削得大小适中的苹果,战战兢兢地一边吃一边防备着贺白直接拿着水果刀捅过来。   但直到他吃完这个苹果,贺白都没什么别的动作。   他们吃完苹果后王医生就来了,他给曲铭心测了测体温,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曲铭心发烧发的来得快去得也快,烧起来的时候直接烧到40度,但是睡了三四个小时后,体温就已经降了下来,回到了正常水平。   “身体素质不错,小伙子。”王医生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想了想嘱咐道:“但是也不能仗着身体好就乱来,平时一定要注意饮食规律,补充营养,别以为自己还是20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哈。”   曲铭心一脸便秘的笑着答应下来,贺白送走医生后绷不住了,趴在病床旁低声笑了出来。   人到中年,万事不顺。   曲铭心无语的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默默在心里抹了把眼泪。   他们都不喜欢在医院里过夜,所以虽然已经快要凌晨,曲铭心拔针后还是决定回家睡觉。   曲铭心本来还想问问王营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录音恢复好了没,孟庆年和李连湖的伤治没治,结果他刚拿出手机来,就被贺白眼疾手快的夺了过去。   “说好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贺白笑着,当着曲铭心的面把他的手机关机。   “行吧。”曲铭心没有挣扎,乖顺的应了下来。反正打他的电话打不通还是要给贺白打电话,都是一样的事儿。   三名犯罪嫌疑人中的两人都已经落网并且招供,案件经过清晰明了,仅剩的一个王营没有手机,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通缉令已经下发到各个基层派出所,各大火车站飞机场高速入口也拿到了通缉令核对离城旅客,按理来说王营已经无处可逃。   晚上睡觉前曲铭心还在想,可能他刚闭上眼睛姜植的电话就会打过来,通知他抓住王营了。   然而出乎曲铭心预料的是,他这一觉安稳的睡到了天亮,整整一夜他和贺白都没有收到姜植的联系,这证明着他们还是没有进展,还没有抓到王营。   这个看上去斯文瘦弱的小保安明明是在得到消息后赶在警方到达之前仓皇逃窜的,却到现在都还没有露出马脚。   这让曲铭心很不爽。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曲铭心就醒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贺白还在他身边安静的睡着,昨晚睡觉的时候贺白以担心曲铭心发烧反复半夜再烧起来为由留在了曲铭心的房间里。   贺白这段时间休息的不好,昨天还被曲铭心吓了一跳,他自己嘴上虽然没告诉任何人,但曲铭心却从他昨天格外温柔的举动和这种少见的执着上无师自通的悟出了些。   他的指尖划过贺白眼下不甚明显的乌青,想起昨天他抱住的那把细腰和清新的味道,还有醒来时贺白扑在他手臂上温暖而缓慢的呼吸,就觉得心里软成了一片。   一颗饱经摧残炼成的钢铁心化成绕指柔,还是要往别人身上缠好几圈不松手的那种。   贺白睡得不沉,他的确是因为担心曲铭心才跟他睡到一张床上来的,因此整晚睡眠都很轻,曲铭心醒了之后只是微微动了动,但贺白还是醒了过来。   他感到曲铭心的呼吸贴近他,以为曲铭心要偷袭,安静的装作依旧沉睡着的样子,结果等了半天只等到曲铭心干燥温暖的指尖落在他的脸上,轻轻碰了碰他眼下的皮肤。   不知为何,这样小心翼翼的触碰,反而比一个早安吻更让贺白觉得动容。   “醒了就起来了,多大人了还赖床?”曲铭心含笑的声音在贺白耳边响起。   贺白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他们在微亮的晨光中对视。   片刻后,贺白伸手去摸曲铭心的额头。   他的烧已经完全退了,体温正常。曲铭心本来身体素质就好,睡足之后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的,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专注的看着贺白,看贺白收回手之后笑着问他:“放心了吗?”   贺白挑眉,像是没听懂曲铭心话里的意思一样回答道:“曲处长,我本来也没担心。”   话音刚落,贺白看到曲铭心那种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猥琐的笑容,人生第一次觉得有些尴尬。他逃避的坐起来穿衣服,头也不转的问曲铭心:“还不起吗?”   “哎呀,还是觉得全身酸疼。”曲铭心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被子下面他的手勾住贺白的腰,黏糊糊的说:“扶我起来吧,阿宁宁。”   贺白被“阿宁宁”这个不按规矩出牌的昵称恶心的浑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飞快的下床后退三米远后才看向曲铭心,脸上从不崩塌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格外明显的嫌弃。   “你还是别起了。”   贺白丢下这句话后,仓皇离开。   曲铭心躺在床上看着贺白像一阵风一样飞快的消失,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坐起来穿衣服。   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贺白已经做好了早餐。他们吃的很简单,面包片烤一下,上面摞两个煎鸡蛋几片西红柿加几片生菜叶子就是一顿搭配得当营养丰富的早餐。   曲铭心边吃边把手机打开检查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给他的消息,但打开手机后所有的通讯软件都干干净净的,什么消息也没有。   曲铭心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怎么了?”贺白看到他表情不对,问道。   “王营还没抓住。”   “对……”贺白算了算日子,表情也不像最开始那样轻松了。   “的确不大正常,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人了。”   在监控全城覆盖的如今,找人已经不再是一项大海捞针的工作。姜植派人在水泥厂附近的道路上都设了卡查来往人员车辆,其余的人拉网地毯式搜查。唐桥的监控一直挂着在搜索王营,而且为了防止唐桥的监控插件查不到精心伪装后躲避监控的嫌疑人,姜植的监控组一直都盯着监控,尽量避免出现因为看漏监控而造成的嫌疑人逃脱。   但即使如此,王营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从实施抓捕行动到现在过去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姜植反应比较快,发现王营跑了之后立刻安排了人守住所有的路,然后带着人没日没夜的开始拉网排查。事实上他们的确找到了关于王营的蛛丝马迹,调查方向也一直是顺着这些痕迹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找到人。   “吃完饭我们去找老姜看看。”曲铭心放下手机说。   “好。”贺白点了点头。 第96章   姜植在接到曲铭心电话的时候,刚刚从市局办公室的沙发上醒来。他前两天熬的太狠,昨天晚上撑不住了,跟着换班的同事回来,本来只打算眯一会的,结果再睁眼,天都亮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还没来得及问问情况进展的怎么样了,就接到了曲铭心打来的电话。   “喂?”姜植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哟,老姜,刚醒啊。”曲铭心边开车边打电话,嗓门巨大。   “啊。”姜植含糊着答应了一声,揉着脸站起身来,四处寻找自己的打火机和烟。   “行吧,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待会去市局给你带上。”   “随便,买点包子就行。”姜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烟和打火机,先给自己点了一根,才慢悠悠的回答道。   “行。”曲铭心应了一声,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别一大早上起来就抽烟,容易口臭知道吧,你这样下去更找不着媳妇儿了。”   “闭嘴吧你,就你话多。”姜植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他挂断电话后叼着烟坐回到沙发上,望着不是很干净的天花板发了会呆,直到烟灰掉到他手上,他才终于醒过神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拿起手机来给昨晚出去撒网找人的同事打电话。   他这个举动实际上毫无意义,只是一种下意识的、神经质的确认。   如果真有收获,对面绝对会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通知他,既然对方没有给他打电话,那就证明他们还是没有找到王营。   电话接通后姜植果然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复,他没有办法责备加班加点找人的同事,只能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把王营那孙子全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骂完人姜植灭了烟,苦中作乐的想他骂人到底管不管用,那孙子要是能因为这个打个喷嚏暴露了也行啊。   没等姜植做完梦,曲铭心就拎着新鲜出笼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推门大步走了进来。   “天啊老姜,你这看着也太吓人了吧。”曲铭心把包子放在桌子上,在姜植对面坐下,面露不忍的上下打量着姜植。   姜植黄金单身汉一名,回家也是冷锅冷灶没有个贴心美人等着,干脆以市局为家,全身心为工作奉献。他这几天查案子抓人已经快连着一个星期没回家了,这段时间也没洗澡没换衣服,他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眼下挂着经年积攒出来的硕大的眼袋和黑眼圈,下巴上胡子拉碴的,棕色的皮夹克拉链拉到下巴,遮住了晒成小麦色的脖子。   这形象非常符合世人对老刑警的印象,他自己对这样的形象也没什么不满,反倒是曲铭心大病初愈神清气爽,看见自己奋战在一线的单身战友的这副尊容,有点于心不忍。   “要不你先回家洗涮一下再多休息休息?”曲铭心看着姜植一口塞进去一整个大包子,迟疑地问。   “不用。”姜植嘴里塞着包子口齿不清,他很豪迈的一挥手,表示自己非常OK。   曲铭心挑了挑眉看向贺白,贺白也用很无奈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干嘛呀眉来眼去的,有啥话就说。”姜植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很不满的说。   “我们在想,王营到底躲在哪儿。”贺白听到姜植的话转头去看他,眼睛都不眨相当自然的开启了新的话题。   “啊,对啊。”姜植喝了口豆浆,愤愤地说:“这孙子到底躲哪儿去了,我感觉这段时间路上都查的差不多了啊,他总不能长了个飞毛腿飞出去了吧。”   “就是这个问题。”贺白手指落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王营是得到消息才跑的,他没有交通工具,我们封锁及时,附近监控都有专人在盯,马路上也设了卡,他应该没有办法离开才对。”   说到这里贺白顿了一下,咽下心里的另一种猜想。   其实如果黑狗在唐平的势力还没有拔掉,如果王营和黑狗有关系,那么他悄无声息的躲过警方的追查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但在王营这个案子之前,他们就已经把在唐平市属于黑狗的势力拔的差不多了,就算有漏网之鱼,这段时间形势紧张,他们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王营没有跑,他在这一片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贺白拿出手机来打开地图,放大了水泥厂的周边区域。   按照当时王营留下的痕迹,他应该是向水泥厂西北逃窜的,水泥厂的西北方向是发现左甜尸体的那条河,那条河再向东北,就是孟庆年的玩具店和平安小学。   除了孟庆年的玩具店所在的那条街,这个方向再没有其他建筑物可以供人躲藏了。   “你觉得王营往玩具店的方向跑了?”曲铭心看着地图便明白了贺白的意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贺白没有否认曲铭心的说法。   “玩具店封锁了,一直有人在执勤,附近门头房绝大多数都是空房,只有沿街一侧有入口,如果王营鬼鬼祟祟的路过,我们的警员不可能没有发现。”曲铭心拿过贺白的手机来,另一只手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领口,略微皱着眉说。   贺白看着地图,想了想他们盯了三天哨的那条街,不得不承认曲铭心说的有道理。   姜植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看着对面曲铭心和贺白对着地图发愁,他想了想,开玩笑说:“总不能是直接藏到平安小学里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什么想法,只是随口开的玩笑,但曲铭心和贺白却齐齐的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怎么了?”姜植愣了,心想卧槽总不能真藏在小学里吧。   不等他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曲铭心和贺白已经动作一致的低下了头,他们凑在一起看着地图,曲铭心摸了摸下巴,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来,语气沉重地说:“如果这样走,的确可以到平安小学里。”   “王营坐过牢,比正常人反侦查观念要强,他很有可能躲在平安小学里,等着我们在这片区域没有收获然后把重点放到别的地方。一旦我们解除对这片区域的监控,他就自由了。而且之前陶若也说过,王营在不上班的时候喜欢去平安小学附近看孩子。”贺白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看着曲铭心画出的那条线,托了下眼镜看向曲铭心,问道:“现在怎么办?”   平安小学一直是他们搜查的盲区,一方面是因为那边监控比较多角度齐全而且人流量大,很可能会被人看到或被拍到。另一方面是因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思维惯性中,王营被抓捕的根源在于平安小学,他们以为王营不敢再回去。   但是王营是个早早就进过少管所,并且在17岁的时候就捅了三个同学被关了很久的有前科的人,在曲铭心看来,王营的确是个有脑子有胆量的人。   可如果王营真的在平安小学,他们怎么找人怎么抓呢。   平安小学周围一圈的栏杆很矮,平时学生都可以直接爬出去买零食,更别说王营一个成年男人。把整个平安小学都包围起来进去抓人也不现实,没有可以限制人逃跑的工具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万一打草惊蛇再让王营跑了,下次就更难找到他了。   曲铭心犯了难。   类似的情况他在当兵的时候遇到过,深入敌营的斩首行动,目标对象位置未知,身边火力情况未知。任务要求他们一击必杀,尽量不惊动其他人,也绝对不允许目标离开所在建筑。   当时曲铭心的解决办法简单粗暴,他们在建筑周围布了一圈儿雷,一队人机降用绳枪从旁边的楼跳到目标建筑上,另一队人从后门摸进去,还有一个狙击组在远处观察。他们挑着这伙人每天整点报告安全情况的时间先解决掉了一个保安小队,安静地等着他们的目标人物因为收不到消息而开始紧张。   当他们发现有一整个保安小队都联系不上时,他们的目标开始慌乱了,目标的保镖们紧急集合准备护送老板离开建筑,而他们移动离开的动作就是在告诉曲铭心,他的目标就在这里。   就算他们上下两队加上一个狙击组都没办法解决掉目标,只要他们离开建筑,周边一圈感应雷会随时送他们走,只是动静大了点而已。   他一直是斩首行动的专业标杆,然而当情况和身份改变后,简简单单一个逃犯,就让曲铭心犯了难。   他总不能在平安小学周围布雷,也不可能杀几个学生看看王营会不会有动静。   最关键的是,一间小学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更可况他们也不能确定王营现在就躲在平安小学里。   他还必须考虑社会影响,否则他抓王营搞得轰轰烈烈的,第二天罗培风就能拉着他去办公室里轰轰烈烈的打一场。   曲铭心看着手机上的小地图叹了口气,决定先把平安小学的设计图找出来看看。   提到地图曲铭心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还没看到唐桥。   唐桥胆子有点小,特侦处的办公室太大了,深夜他一般不敢独自呆在办公室里,就算知道曲铭心他们马上回来他也要打开全部的灯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   昨天晚上特侦处没有人,按往常唐桥的习惯来说,他应该就窝在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但曲铭心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他。   “唐唐呢?”曲铭心问。   “哦,他送那个小胖子去了。”   提到小胖子胡明月曲铭心才想起来他这几天彻底忽略了这个小朋友,怪他惯性思维太严重,下意识的相信只要自己把任务安排下去了手底下的人就会把事情办妥。   他把小胖子胡明月交给陶若,因为陶若一直是特侦处里任务最清闲也最没有危险的一个,而且还有个宋秦帮忙照看着,可以说是相当完美。   他把人扔给陶若后就忘了人家的存在,又正好赶上这几天任务多能用的人少,曲铭心调兵遣将的时候完全忘了人家还肩负着照顾孩子的重任,命令一条一条交代下去,硬是压得陶若和宋秦两个人都没有时间看孩子。   前几天的时候宋秦还能抽空回去接送胡明月上下学和做饭,而自从他们抓了李连湖之后,各项任务扑面而来,宋秦和陶若脱不开身,只能把照顾孩子的任务交给其他还有空的同事。   前两天刑侦组里的女警还有工夫照顾胡明月,这两天刑侦组接到新的案子彻底没人了,唐桥同学只能沉痛的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承担起了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工作。   曲铭心有点尴尬,他来特侦处这两年几乎每个月罗培风都会跟他讲讲用人的道理,让他注意点别剥削的太严重,特侦处就这几个宝贝疙瘩,走一个这个特侦处都要散。   可惜曲铭心粗人一个,而且还是接受着极限培训锻炼出来的粗人一个,他就算平时有心想研究研究用人分配之道,一到有案子还是照样想到什么安排什么。   幸好其他人也习惯了他这个做派,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抱怨过。   曲铭心的尴尬在片刻后便烟消云散,他看了看现在的时间,非常没有良心的拿出手机来给唐桥打了个电话。   “喂唐唐,送小胖子上学呢?……快到了是吧,嗯嗯好……噢也没什么大事,你随身带着证件呢吧?……带了就行,你送了小胖子之后再去趟学校的保安处,把学校内部这三天的监控拷一份出来呗,顺带问问有没有学校内部的设计图纸之类的,一块带回来……好嘞,那我在老姜这儿等着。”   挂断电话,曲铭心伸了个懒腰,悠悠荡荡的走到贺白旁边坐下,感叹自己真是神机妙算英明神武,免了他们再去跑一趟平安小学,也省的王营察觉到他们然后逃跑。   贺白对这个脸皮比坦克反甲还厚的人无话可说,他看到姜植嫌弃的看着曲铭心的眼神,想了想提醒道:“昨天我背你出去的时候,唐桥看见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到:“除了陶若,大家应该都看见了。”   曲铭心瞬间哑火了。   他的光辉形象一去不复返了。 第97章   唐桥自己有一辆小的smart,但基本不开。这车平时停在市局里,一般是在曲铭心的车开不了的时候才会开一开,但现在贺白又添了新车,他的小smart就更没了用武之地。   幸亏这时候出现了一个胡明月,让唐桥终于有机会练一练他荒废多年的车技了。   唐桥开车和平时为人处世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他开车比贺白还激进,仗着自己车小灵活风驰电掣的在车流中钻来钻去,偏偏他车技又不是很好,上路的时候自己不怕别人怕,在路上整个就是一马路毒瘤,所到之处骂声鸣笛声不绝于耳。   曲铭心打完电话后过了大概30分钟,唐桥便赶了回来。   这段时间内曲铭心还没有做到正视自己形象坍塌,看到唐桥推门进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往贺白身后躲了一下。   唐桥莫名其妙的走过来,一边疑惑的看着曲铭心尴尬的老脸,一边把带回来的U盘插在插在电脑上,然后点开了学校内部的监控。   小学门口的监控与当地派出所直接联网,但是内部监控一般是由学校自己保存处理的。   让唐桥拷监控的时候曲铭心就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平安小学的校长都是那个熊样,他管理的学校自然不会好到哪去。而结果果然如曲铭心所料,学校内一共只有十个监控摄像头,其中六个冲着教师办公室和教务处,估计是为了防止学生偷老师东西,而剩下四个每层楼的楼梯口安了一个,敷衍的相当彻底。   但学校的建筑图纸给了曲铭心惊喜,平安小学是老小学,中途有数次扩建拆除,但唐桥拿到的图纸是最新最全的那一版,上面标注了平安小学从最开始到现在所有的改动。   贺白和曲铭心优秀的空间想象力在这时发挥了作用,他们只需要大概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比较方便藏人的地方在哪儿。唐桥把平面图打出来之后,贺白和曲铭心一人抽了根笔,凑在一起圈圈画画片刻后,又一起犯了难。   他们推测的王营可以躲藏的位置在三四层,三四层的尽头是基本不怎么使用的微机室音乐教室和美术教室,而且因为曾经改建过的原因,这些教室旁边的洗手间有很大一部分闲置空间,平时基本没人来往。   别的地方人流量大,而且吵闹,毕竟是学校,进来了生人学校不可能没有反应,所以曲铭心觉得王营应该是躲在学校里没大有人的地方。   但问题在于,这几个地方都有窗户,挨着楼梯也很近,王营如果想逃,应该很容易,而且他们也不能确定王营究竟在哪一层哪个位置。   他们现在的全部进展都是基于合理的推测,但推测终究是推测,没有证据,曲铭心就不可能联系特警出动抓人,也不可能清空学校排查,只能想别的办法。   “有什么想法吗,贺大学霸?”曲铭心看到贺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口问道。   贺白想了想笑了一下,说:“其实,还真的有。”   “哦?”曲铭心来兴趣了:“说来听听。”   “放学后,让胡明月自己一个人往那边走一走,带好微型摄像头和耳麦,如果王营真的如李连湖和孟庆年所说的那样,他看到孤身一人的胡明月大概率会出现对他动手。”   “我们在楼下埋伏,如果王营出现,就让胡明月向楼下逃跑诱导他,我们进行抓捕。”   “不行。”不等贺白说完,曲铭心已经斩钉截铁的否定了他。   “我不可能让一个小孩子去当诱饵,而且还是给他造成过严重心理阴影的杀人犯。”   贺白顿了一下,他看着曲铭心严肃的面容,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自然的藏住自己眼睛中的慌乱。   他不明白为什么曲铭心不同意,而且看起来还相当生气。   这明明是最好最快捷的办法,而且对那个孩子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贺白相信自己可以让胡明月认为是他自己打败了王营,他拯救了他自己。   但曲铭心不同意,还很生气。   曲铭心无意在姜植和唐桥面前让贺白难堪,他看了贺白一眼,当做没听到他的这个提议一样,略过贺白,拉着平面图过去给姜植看。   姜植也有些怪异的看了贺白一眼,他不太能理解贺白的脑回路,怎么能想到让一个小孩子去当诱饵。然而他的目光投向贺白时正好对上贺白的视线,贺白的心情很差,他以往谦和有礼的伪装被这份坏心情撕扯掉,失去伪装后,他的目光冷漠而孤傲,看上去像是没有人类的情感一样。   他们对视了片刻,贺白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一具陌生的尸体,带着活人对死人微妙的怜悯与不屑。这样的视线让姜植从骨子里感觉到凉意,他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看着贺白的眼睛没敢移动也没敢说话,他生怕自己一转开视线,贺白就会冲过来杀死他。   “怎么了?”曲铭心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又站了起来,站在贺白与姜植两人的中间,用身体挡住了两人在空中交汇的视线。   姜植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但片刻后他便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收回视线欲盖弥彰的揉了揉脖子,小声说:“没事。”   曲铭心挑了下眉,转过身来与贺白面对面的站着,目光中带有警告。   因为刚才贺白的提议,他的嘴角没有了往日一直挂着的那种笑容,他视线锋利似刀,毫不掩藏眸子里的威胁与警告,他往日里一直收敛着的那种侵略性极强的气场逐渐蔓延开来,宣告着他绝对的话语权。   明明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贺白却觉得他的手已经捏在了自己的咽喉处,只要他表现出一丝反抗,曲铭心就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   贺白本应该用同样的目光看回去,与他针锋相对,告诉曲铭心他不可能掌控他,也不可能命令他,让曲铭心回忆起从最开始他就敢于对他叫嚣,他与他旗鼓相当,他不会服从曲铭心。   但莫名的,贺白却低下了头。   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睛里的光,看起来竟然有些委屈,又看似很难过的样子。   然而曲铭心没有过多的关注贺白的心里活动,他只是最后警告性的看了贺白一眼,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到姜植身边坐下,问他的想法。   而贺白站在原地,藏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   他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曲铭心不同意并且会生气,为什么曲铭心要护着姜植而警告他,为什么他没能像往常一样与曲铭心针锋相对,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会觉得委屈?   比失去与曲铭心对抗的想法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会因为曲铭心袒护姜植而感到难过。   这让贺白开始害怕,开始怀疑自己。   他不能接受自己因为旁人而改变,而影响到自己下意识的判断。   贺白托了下眼镜框,动作很轻的走向门口。   离开前贺白看了眼曲铭心,他还在认真的与姜植讨论解决办法和可用的人手,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曲铭心对周边的人和环境有着妖孽一般的警惕性,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贺白的动作,他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   贺白弯了下嘴角,但是这个给他自己的苦笑并没有成型,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安静的离开了。   贺白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实上他现在有些混乱,需要点时间来整理自己。他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对曲铭心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他最开始计划的那样,他不受控制的陷进名为曲铭心的漩涡里,一边自以为游刃有余,一边在不知不觉间陷得更深。   这对他来说是个危险的信号,是必须停下整理好思路来谨慎面对的情况。   曲铭心没有追问贺白去了哪里,他其实有点生气,生气于贺白这种毫无感情的提议,也生气于贺白对姜植的眼神。   当然,他更生气于自己的想法。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忘记了他最开始接近贺白的目的,忘记了初见贺白时感受到的那种攻击性和违和感,他自然而然的将贺白当成了自己亲近的人,并且用自己的标准在要求着贺白。   而贺白在他忘记忽略这一切的时候,重新让曲铭心想起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他压着对自己的怒意和强加在贺白身上的失望,佯装平静的与姜植定好了计划。   他自以为自己装的很好,但说话做事时火星子四溅,手指头戳在地图上都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姜植被他这副阵仗吓到,僵硬地坐在旁边安静如鸡,对曲铭心的每一句话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飞快的商定了逮捕王营的方案,或者说曲铭心自己一个人飞快的定下了方案后姜植举双手表示赞同。定了方案后曲铭心借口要抽根烟透透气,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而姜植看着曲铭心的背影,偷偷摸摸的凑到唐桥身边,问道:“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唐桥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姜植的意思。   曲铭心和贺白当然没有打起来,因为贺白一早就干脆的离开了市局,而曲铭心也真的只是出去抽根烟透透气,没有要找贺白的意思。   但当曲铭心在窗边抽烟时发现贺白的车不见了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那个事事都顺着他温柔且懂事的贺白突然之间变了样子,曲铭心一边为贺白的举动而感到生气,一边又嫌弃着失望愤怒的自己。   他用与往常截然不同的速度吸完了一根烟,之后似乎觉得不过瘾,又破天荒的掏出来第二根开始抽。   曲铭心没有烟瘾,抽烟大都是因为别人给了或者形势所迫,再不然就是烦躁的时候。他第一次正儿八经抽烟是在他战友牺牲的那一天,他一个人蹲在宿舍里一晚上抽了两盒,从那之后,他很少再连着抽烟。   直到今天,他趴在市局的窗台上,吹着北方冬季凛冽的寒风,点了三根烟。   ……   逮捕王营的工作进展的异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粗暴。曲铭心让姜植带着人守住了楼梯口和窗户下面,如果王营再次提前得到风声从窗户逃脱,就让姜植直接开枪,而他只身一人从三楼开始找。   这样的方法简单粗暴却格外有效,王营这次没再有上次的好运了,曲铭心在四楼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窝在椅子里睡觉,察觉到曲铭心后立刻准备跳窗逃跑,没等他手挨到窗户,曲铭心就已经扭着他的手腕卸掉了他的肩膀。   王营虽然有点小聪明,在普通人中也算能打,但和曲铭心比,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看着姜植给王营戴上手铐拉走的那一刻,曲铭心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王营上次单纯是因为运气好看到警车过来才能仓皇逃走的,他本人并没有太大的本事,能想到躲在平安小学里已经算是祖上庇佑。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么重视这么紧张,如果不去塑造王营狡猾的形象给自己设立难题,或许贺白也根本不会提出那样的方法,那么他们也根本不必闹得这样不欢而散。   说到底,就是一场闹剧。   曲铭心对这最后一位嫌疑人没有太多耐心,在审王营之前他专门带着王营去见了李连湖和孟庆年,李连湖身上的伤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孟庆年多天未睡精神状态已经接近崩溃。   王营在看到他们两个人之后就吓得闭上了嘴,等他坐到审讯室的椅子上时,甚至都不用曲铭心问,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的把全部经过供了出来。   王营的话与孟庆年李连湖的供词基本一致,略微有些出入的也是究竟是谁杀的人这种问题,曲铭心对这个问题没有兴趣,反正证据在这里,具体怎么定罪怎么判,留到法庭上再扯皮吧。   审完王营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曲铭心在结束审讯之后慢悠悠的踱步去收拾了自己的办公桌,又破天荒的打扫了一下办公室的卫生,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工作后看了看手机,他的手机屏幕黑漆漆的很安静,没有未读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曲铭心捏着手机叹了口气,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想了想,还是给贺白打了个电话。   他都做好了前三个电话贺白不一定接的准备,没想到忙音刚响两声,贺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曲处长,怎么了?”   贺白的声音冷清,就像是他们初见面时那种礼貌疏离的语气。   “在哪呢?”   “有什么事吗?”   曲铭心打开车门看着天上的黑色的云,有点无奈,他放软了声音问:“还生气呢?” 第98章   贺白似乎没想到曲铭心态度软化的这么快,他以为曲铭心是忙完了兴师问罪来的,所以着实愣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哎呀,我错了嘛心肝儿,好好说话嘛宝贝~”   曲铭心来劲了。   “曲处长。”贺白无奈了,“我想请您好好说话。”   “可以好好说,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呢,干嘛呢,吃晚饭了吗?”   “正在吃。”贺白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回答曲铭心又要不乐意,于是带着笑意说:“曲处长可以猜猜我在哪儿。”   “我猜你在吃米线。”曲铭心坐到车里,很不走心的说。   “嗯,猜错了。”贺白的声音有些闷,似乎是在压着笑意。   “我肯定猜对了。”曲铭心不信他,发动车子离开市局,说道:“我现在过去找你。”   “好吧。”贺白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答应道。   二十分钟后,曲铭心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米线店里看到了贺白安静的坐着的身影。   贺白的面前摆着吃完了的米线碗,他似乎一直在注意着周围,曲铭心刚推门进来,他就转过头来迎上了曲铭心的视线。   曲铭心对他笑出一口大白牙,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招呼服务员给他也来一碗米线。   他坐下之后便开始跟贺白聊他们如何抓到王营,王营又供出了什么,他用什么方法让王营那孙子生不如死,然后感叹一句人心不古,再抱怨几句他很头疼他的结案报告。   他说的做的都与往日无异,仿佛他们早上并没有不欢而散,贺白也没有直接甩手走人一样。   贺白安静的听曲铭心唠叨这些话,脸上没有笑容。他看着他与往常无异的神色,听着他与往常无异的腔调,眨了眨眼睛,只觉得今天早上愤怒离开的自己很好笑。   而曲铭心像是没有察觉到贺白的异常一样,自顾自的说着话吃着米线,只是伸手拿醋的时候碰到了贺白的米线碗,碗还很热,把曲铭心烫了一下。   曲铭心飞快的吃完一碗米线,然后和贺白很烧包的各开着自己的车回家。   出商场结算的时候曲铭心故意慢了一步落在贺白后面,然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贺白的停车时间。   贺白只比他多停了不到二十分钟的车。   曲铭心低下头笑了笑,是一个不太好看的苦笑。   他们回家后没有再进行别的交流,互相道过晚安后便又回了各自房间睡觉,自从那次拆弹以来,他们很少再分房睡,除非曲铭心连续几天很过分,贺白才会自己躲走。   但今天他们默契的没有询问对方,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曲铭心躺在床上,躺在黑漆漆一片的卧室里,没有一点倦意。   他的确猜错了,贺白没有在吃米线,甚至曲铭心就是知道贺白不可能在那边吃米线,才故意这样说的。   他给了贺白一个机会,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他没有执着的去问贺白在哪,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而是给出了一个答案,让贺白到那里,当做他的确是在那里,这样他也不必刨根问底,不必一天之内与贺白闹两次不愉快。   他告诉贺白自己会去米线店找他,所以贺白赶在他之前到达,并且装模作样的吃完了一碗米线。可惜时间没法造假,贺白大概也知道他只是给他个面子不想深究,所以也没有做掩饰,任由曲铭心发现他其实到的很晚,在这之前他在别的地方。   曲铭心给了双方一个借口。   这本来对贺白来说是个很贴心的举措,但不知为什么,贺白觉得有些生气,有些难过。   这是比白天他的委屈来的更神奇更无依据的心情,他本来应该为曲铭心的懂事和体贴而感到放心,但现在他却觉得曲铭心根本不重视他,之前他们之间的关心与爱护都是虚伪的,在曲铭心的目的面前,他不值一文。   这是个荒唐的想法,因为这本来应该是他们所追求的。   互不束缚互不干涉,因兴趣而起,因现实而终。   他们在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对方考虑过未来,他们连相识相处都是带着目的性的,更不用说相爱。他们只是觉得对方很符合自己的胃口,并且不必负责,不会伤心,因此他们玩笑一般的开始了这段关系。   但越是把戏演下去,就入戏得越深。   久而久之,他们已经不知道是要骗自己深爱对方,还是要骗自己不爱对方了。   ……   水泥藏尸案最终在两周之内成功告破,这个时间比之前曲铭心保证的要长,但在这样没有证据没有目击情报也没有监控的情况下,他们这样的速度已经算是合格。   秦萌被授予优秀人民教师称号,被保护的女孩子家长也送了一面锦旗给她,但秦萌没有接受。   她在伤势未愈的时候便强撑着赶到了向规平的葬礼现场,向规平的父母已经哭了很多天,此时在葬礼现场,两人都显得有些呆滞,目光愣愣的看着前方,眼圈是红的。   秦萌哭着跪在向规平父母的面前说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学生,她很对不起放心把孩子交给她的父母们。   向规平的父母没什么反应。   他们是老实人,是没什么文化靠着卖力气谋生的人,他们不知道如何接受突如其来的噩耗,也不知道该对这样恸哭的老师说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没人知道怎么做。   曲铭心在交结案报告的时候顺带写了封针对平安小学的检举信,罗培风大概看了一眼,当晚便约了几个老朋友出来喝酒,席间他将这封信交给了其中一位在教育局工作的朋友,这位朋友借着酒意看完,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彻查到底。   甘自忝因此被带走调查开会,平安小学空降了新的校长开始整改。相比起自责痛苦的秦萌,甘自忝的表现让人实在不敢恭维,他为了保全自己将脏水全部泼到了李连湖和秦萌的头上,直呼自己冤枉。   他的确没有什么罪责,最多也只是渎职而已,撤掉他他也有其他的出路,甘自忝在教育局的领导面前把一个忍辱负重被迫背锅的形象演的惟妙惟肖,他甚至没有受到太大的处罚,过了几天又重新回到了平安小学担任新的职务。   于是两天后,甘自忝的录音被匿名发布到了网上,当晚他的录音冲上了热搜第一名,网民们的辱骂声讨迅速攻占了甘自忝和他的家人。再一天过后,甘自忝引咎辞职,消失在了唐平市。   水泥藏尸案引发了全国性的轰动,校园暴力和恋童组织再次被人们重视,各个中小学校开始了在教育局督察下的新一轮自查,而那些涉及到相关问题的各类软件上的账号也相继被封查,网络舆论环境在那段时间变得空前干净。   而在水泥藏尸案公审开始之前,一位女律师找上了曲铭心。   她叫赵佳人,专门负责强奸恋童案,她的任务是在法庭上说服法官,让这些强奸犯以法律允许的最严厉的刑责被判刑。   她来找曲铭心了解案件细节始末,同时与受害者家属见了面。   通过她曲铭心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群人,她们有的是律师,有的是医生,有的是白领,有的也只是普通的学生。但她们无一例外都格外关注社会上发生的强奸恋童案,她们在尽自己所能保护这些受害者,帮助他们放下惨痛的过去,迎接新的未来。   案子到这里,已经可以彻底结束,但曲铭心并不想就此打住。   韩遇声的骨灰交由于泽光夫妇管理,但左甜的骨灰还留在唐平市局没有处理。曲铭心以左甜没有亲人为由,从罗培风那里拿到了许可,带着左甜的骨灰去一趟辽安市孤儿院。   当然贺白也同行。   唐平距离辽安有些距离,但曲铭心没有选择飞机或是火车,他们开贺白的车走高速过去。   贺白知道曲铭心真正的目的不在于送左甜回家。毕竟人都死了,按照曲铭心的说法,活着就够累了,死了还得泉下有知,那不得硬生生累死。所以在路上听到曲铭心提到顺带看看他长大的地方时,贺白并不意外。   萧竹案之后曲铭心就想去辽安市孤儿院调查了,但那时罗培风没有同意,现在终于有借口,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接近黑狗的机会。   所以贺白没有任何犹豫的同意了。   辽安市孤儿院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国内较早建立的孤儿院。辽安市沿海,吃了改革开放的红利,在八十年代就吸引了一批外资企业的入驻,并且在辽安市发展的相当迅速。   这一部分外资企业在为辽安市带来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国外的思想文化,天主教迅速在这座城市扎了根,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教堂也建了起来,每到星期天,这些教堂门前便门庭若市。   辽安市孤儿院就是教会出资组建的一座孤儿院,最开始这所孤儿院叫天使之家,到新世纪才被辽安市政府整个接管过来,换上了辽安市孤儿院的牌子。   最开始建的孤儿院建筑是类哥特式的西方建筑,被接管后孤儿院只是改了名,直到10年前,才新建了宿舍和食堂。   贺白离开孤儿院时新的宿舍和食堂刚刚盖好,他还没有搬进去便被贺清桃收养,因此并没有去过新的宿舍。   不过曲铭心对新宿舍也不感兴趣,他曾经来过这里一次,那时他已经摸到了宿舍楼后面,看到了一些场景,知道这里没有问题,所以送完左甜的骨灰后,便拉着贺白去了旧宿舍。   旧孤儿院与新孤儿院只隔了一条街,但是这一条街隔开的是两个时代。旧孤儿院的大门上缠了很多道铁链,大门紧关着,连看门的人都没有。   贺白带着曲铭心熟门熟路的从一侧围墙的缺口处溜进去,曲铭心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意味深长的对他笑了笑:“哦,小时候没少偷溜出来吧。”   “里面的日子千篇一律,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贺白笑了笑,简单的解释道。   尽管已经离开十多年,贺白对这里仍然印象深刻。旧孤儿院他曾经踢过足球的院子已经杂草丛生,曾经关住他们的楼门现在缺了一扇,另一扇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琉璃彩的玻璃上满是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贺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带着曲铭心往深处走,边走他还边熟稔的向曲铭心介绍沿途路过的房间。比如他们曾经被展示给收养人看的房间,比如他们一起学习写字的房间,比如他们统一保管玩具的房间等等。   他的语气自然而温和,却没有怀念,这次轮到曲铭心落后半步跟着贺白,他一边听着贺白的话一边转头去看那些灰蒙蒙的房间,试图想象小时候在这里打闹玩耍的贺白。   他们走过阴暗而狭长的走廊,登上走廊尽头的楼梯,然后在三楼找到了贺白曾经住过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更像是集体宿舍。   这里每个房间的面积都很小,里面满满的塞了四张上下铺的铁床,中间放一张长条木桌,没有椅子,也没有其他的储物空间。   毕竟这里的孩子连自己的去处都不能掌握。   似乎是笃定没有人会来,这里的所有房间都没有上锁,贺白用纸巾垫着手打开门,在飘飞的烟尘中给曲铭心指自己曾经睡过的床。   他睡在靠门的下铺,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被收养不必搬去新的孤儿院,所以他的东西直接留在了原处没有人动,床上面还铺着他当年睡过的被褥。   曲铭心屏住呼吸走过去看了看,那是一张很小很小的床,被褥发黄还有些不明显的血迹,贺白看出他的疑惑,简单地解释道:“被褥都是随便洗洗就发下来的,应该是有小女孩来月经弄上的,不是我的血。”   他这话说的很自然,没有一点嫌弃或难过,曲铭心却觉得自己的心揪了起来。   贺白是个挑食爱干净喜欢清静的人,而他的少年时期却过得粗糙又吵闹。   曲铭心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贺白那床历经岁月积满灰尘的床褥,薄且脆的褥子清晰的把下面木板的触感传达上来,曲铭心随意划了两下,指尖却顿住了。   “怎么了?”贺白问。   曲铭心没有回答他,而是屏住呼吸掀开了褥子,把自己刚才摸到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发黄且不太清晰的照片,边缘毛糙发卷,可以看出来是被人拿着摩挲的许久的。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长裙的长发女人,灰尘和年代模糊了她的样貌,曲铭心只能隐约看出来这是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并且与贺白十分相似。   或者说,她与贺清平长得十分相似。   曲铭心咽下心中的想法,随手翻过照片来检查背面。   背面似乎被画过什么东西,但是又被铅笔擦掉了,只能隐约从划痕看出来是一个圆形,上面交错着几条线。   “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   没等曲铭心看个仔细,贺白已经轻轻拿走了照片。   他用纸巾擦干净照片上的灰尘,目光柔和的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似乎有些怀念。   “这是你母亲?”曲铭心下意识的捻了一下沾满灰尘的手指,问道。   “对。”贺白凝视着照片点了点头。   “她去世了?”   “嗯,应该是吧。”   “应该?”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有这张照片。”   贺白叹了口气,终于把目光从照片上挪开,看向曲铭心。   “如果不是她不想见我,那么大概就是她已经去世了。” 第99章   曲铭心看着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从小到大也没有父母陪伴,但起码他知道自己有父母,并且他的父母很重视他,很关爱他。但贺白不一样,曲铭心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与贺清桃的关系很好,但曲铭心看得出来他与贺清桃始终有一些隔阂。   而现在,贺白看着这张失而复得的老旧照片,脸上那种柔软而怀念的表情,看的曲铭心胸口有些发闷。   他不管自己衣服上还沾着刚才被他扬起来的尘土,也不管自己手上的一层灰,一把将贺白拉过来,按着贺白的脑袋在自己怀里。   贺白用及其别扭的姿势被曲铭心按在怀里,他听着曲铭心有力的心跳,闭了下眼睛,抬手环住了曲铭心的腰。   这是他们那天早上不欢而散之后,第一次这样亲密的接触。   他们在尘封多年的老旧小宿舍里,在装满了贺白童年的宿舍里相拥,贺白怀里抱着他儿时视若珍宝的母亲的照片,而曲铭心抱着他的贺白。   但这份温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贺白不是一个会沉浸在情绪中的人,他对着张失而复得的老照片没有太大的感慨,因此片刻后他便松开了环着曲铭心的手,声音中带着笑:“曲处长,你再用力点我脖子就要扭了。”   曲铭心于是松开手,他看到贺白正常的神色,看到他捏在手里的照片的背面,突然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被擦掉的圆形。   “来来来让我仔细看看丈母娘长什么样。”曲铭心笑嘻嘻的伸手把照片拿走。   贺白就是在他刚才看到背面的时候才把照片抽走的,曲铭心不能明目张胆的直接翻到背面,只能装作认真的端详着照片上的女人,一边不露痕迹的用手指在背面摸索着划痕。   他的手指顺着那个不规则的圆形划过,又摸到中间几条线和痕迹格外深的几个点,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曲铭心的脑海中逐渐成型,他不想被贺白看出异常,于是用心看了看照片上的女人。   刚才只是惊鸿一瞥,曲铭心便觉得照片上的女人和那个贺清平容貌有些相似,现在仔细看来,虽然照片上的人五官细节有些模糊,虽然气质完全不同,但在曲铭心看来,这个美丽端庄的女人与贺清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这个女人和贺清平站在一起,曲铭心一定会觉得他们是双胞胎。   “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曲铭心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把照片还给贺白,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贺白。   “知道。”贺白抬眼看了曲铭心一眼,接过照片来,刻意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她叫宁姿如。”   “我听说她是美籍华人,因为对中国文化有兴趣所以来到了中国,在辽安大学研究中国古代文学,大概她也是在那里遇见的我父亲。”   曲铭心眉头下意识的跳了一下,他第一次听到贺白主动提起他的父亲,之前他曾经用贺清平这个名字试探过贺白,但贺白给出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摸不清底细。   “你的父亲?”曲铭心问。   “其实我也是那天我妈妈过来才知道的。”贺白对着曲铭心笑了笑,把照片放进口袋里,侧过身问:“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太脏了。”   他们离开这座破旧的孤儿院,重新回到大街上,又走了一段路找到了一家水饺店,进去点了餐贺白才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   “我妈妈有个哥哥,叫贺清平。曲处长之前曾经问过我,但那时我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那次我妈妈来唐平,送她走的时候她突然告诉我,我的父亲是她的哥哥,也就是贺清平。”   “他牺牲在辽安市,但是妈妈不肯告诉我原因,他没有烈士称号,连尸体都没有,所以妈妈在老家给他立了一座衣冠冢,她让我有时间回去看看,扫扫墓。”   话说到这里,水饺上来了,曲铭心看着面前两大盘子白胖冒着热气的饺子,在蒸腾的热气中突然想到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很好奇却一直没问过的问题。   “你是13岁进的辽安市孤儿院吧,那在这之前,你都在哪里?”   贺白正夹着饺子蘸醋,闻言他的手一抖,滑溜溜的饺子从筷子上掉落,砸在醋碟里,溅出来几滴醋。   “其实……我不记得了。”贺白放下筷子,平静的回视曲铭心。   “我能够准确记住事情的时候,已经被送到孤儿院两个月了。我不记得在这之前我在哪儿做过什么,也不记得是谁把我送过来的。能想起来的只有饥饿疲惫和恐惧,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语气轻松,表情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说完他也不管曲铭心如何想,继续夹起那个在醋里泡了一会的饺子,送到嘴里。   曲铭心看了他片刻,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们这一趟本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在辽安市留了半天就完成了来时的目的。反正两个人都不是很累,干脆吃完饭便上路,赶着夜色回到了唐平。   晚上睡觉时他们仍然分房睡,但这次不再是曲铭心看着贺白回到房间关上门了,他喊着开了两天车要累死了,洗完澡便直接上床睡觉。贺白洗完澡出来发现曲铭心呼噜都打起来了,于是给曲铭心关上房门,自己回房间关门睡觉。   寂静的夜里,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并不明显,但在贺白的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曲铭心还是睁开了眼睛,他目光清明,完全没有刚才睡得呼噜震天的样子,他轻轻的下了床,然后弯腰从床底摸出来了一个手机。   今天在高速服务区的时候,曲铭心借口上厕所从贺白那里顺走了那张照片拍了照。他把那张发黄模糊的女人的照片发给那个备注S的人,然后补充道:“这个人可能叫宁姿如,我要知道她的生平。”   对面那边是白天,很快回了个ok过来。   他上次拜托对方调查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对方告诉他线索太少他只能碰碰运气慢慢找,因此曲铭心只能一直等待着。   他对查出这个女人的身份没抱希望,发完消息本来准备睡觉了,没想到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曲铭心睁开眼睛,他看着一片黑暗的天花板被手机屏幕的白光隐约照亮一角,莫名的有些紧张。   他吸了口气,拿起手机来,点开对方发给他的一个文件。   宁姿如,女,1970年3月24日出生,美籍华人,曾在辽安大学交换学习过两年。但她在大学期间并没结婚,两年交换期后她便回到了美国,并且在美国嫁给了一个名叫颜陈的英国籍华裔。   她随着颜陈远赴英国,但一年之后,宁姿如便消失了。   她虽然在结婚后便辞职待在家里,但一直从事着海外中国文化推广活动,然而一年后的某一天她突然消失了,她缺席了自己奔走三年好不容易得以举办的交流活动,没有人找得到她,而颜陈也搬了家不知去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再见过颜陈。   很多人怀疑她去世了,她的父母也不远万里来到英国寻找他们的女儿,但是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没有收获,他们没有找到宁姿如还活着的证据,却也没找到她的尸体,当然他们也没有找到颜陈。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世界上。   这是一份与贺白的描述有很大出入的档案,曲铭心相信这份档案的真实性,但也没有要和贺白对峙的想法。   他的注意力在这份档案中的另外一个名字上——颜陈。   他见过这个名字,也见过这个人的照片,在唐桥找到的那张公安大学毕业照片上,在贺清平被封存的档案中,在禁止访问名录中。   曲铭心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罗培风或者段凝光谈一谈了。   ……   第二天早上贺白起床的时候,发现曲铭心已经不在家里了。   楼下的餐桌上放着热好的早餐和一张写的龙飞凤舞的纸条,曲铭心留言说罗培风突然通知他去开会,大约要晚上才能回来。   贺白拿着那张纸条,回到楼上去曲铭心的房间看了看。他的房间整洁干净,床铺的没有一丝褶皱,像是整晚都没有人睡过一样。   贺白一直觉得自己的警惕性很好,平时睡觉也不会完全睡死过去而听不见其他动静,但昨天晚上包括今天早上半梦半醒的时候他一直睡得很好,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曲铭心摸哨偷跑的本领远比他想象的好得多。   而一大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曲铭心现在正坐在段凝光的家里。他特意赶在段凝光和罗培风上班前在他们家里截住了他们。他们住统一分配的房子,因为罗培风和段凝光级别相近,两人就住在同一栋楼上。   曲铭心戳在罗培风门口,笑嘻嘻的拦住了准备出门的罗培风,并且不动声色的发了威,在罗培风还没搞懂这小子要干什么的时候直接用力钳住了罗培风的双手,搞得他发现曲铭心这小子是要把他往段凝光家里带的时候,连挣扎都落了后手,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曲铭心拉到了段凝光家里。   段凝光开门就看见罗培风黑的和锅底一样的脸色和笑容灿烂扭着罗培风的曲铭心,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请曲铭心他们进来。   “一大早的,怎么了这是?”段凝光问。   罗培风很有气势的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锋利的目光刮过曲铭心,大声道:“你问他!”   曲铭心很无辜的耸了耸肩,接过段凝光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才在罗培风对面坐下,似笑非笑的说:“想找你们打听个人,颜陈,听说过吗?”   罗培风和段凝光的脸色猛地变了。   曲铭心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审视着面前两位长辈,看着他们变得僵硬的身体和紧抿着的唇角,总觉得有些好笑。   沉默包围了房间,段凝光低着头安静的把手上的水壶放下,在罗培风身边坐下后,才有些犹豫的问道:“你是怎么查到他的。”   “这不是重点。”曲铭心敛了笑容,用一反常态严肃且严厉的目光看着段凝光,问道:“你们既然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   昨天晚上,在宁姿如的档案中看到颜陈这个名字之后,曲铭心就觉得奇怪。他半夜叫醒了唐桥,让唐桥黑进内部系统中,冒着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调出了罗培风那一届的档案。   但他几乎还是一无所获。   贺清平与颜陈两个人的档案被删除的很彻底,是那种直接从系统除名的彻底,他找不到贺清平和颜陈的信息,唯一称得上线索的,只有一份公安大学1989届学生的宿舍分配表。   其中613宿舍一共有六名学生,来自三个不同的专业,这个宿舍里有罗培风段凝光,也有颜陈贺清平,还有两个曲铭心不认识的人,一个叫葛云凡,一个叫刘雨希。   罗培风和段凝光的档案密级太高唐桥害怕被发现,而刘雨希在20多年前退役从商,唯一留有档案并且有迹可循的是葛云凡,但在20多年前,他就已经牺牲了。   在葛云凡牺牲现场照片中,除了弹孔之外,警方还发现了一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刀,直直的插在葛云凡身中数枪的尸体旁。   葛云凡牺牲后不久,贺清平在辽安市牺牲,颜陈行踪不明档案被彻底删除,而刘雨希接受调查后退役,只剩下罗培风和段凝光两个人继续留在公安系统中,留在这片污水泥泞中。   档案会被彻底除名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被派出去当卧底,一种是出现了叛徒,结合罗培风和段凝光的表现,曲铭心猜测颜陈是后一种,所以罗培风和段凝光才对颜陈这个名字讳莫如深,才会不愿意提到他们的过去。   颜陈消失是在葛云凡牺牲之后,所以葛云凡的档案并没有被加密或者删除,那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被留了下来,才在而是多年后的今天,再次被曲铭心看到。   葛云凡的死与黑狗有关,而在葛云凡牺牲不久后贺清平也死了,颜陈消失,两个人的档案被删除,贺清平的烈士称号也被取消。   曲铭心不相信巧合,他猜颜陈与黑狗有关,而罗培风和段凝光也肯定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有点生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罗培风和段凝光都瞒着他,都不想让他查到颜陈身上去。   他们明明都知道,他就是为了彻底毁灭黑狗才退伍来到的唐平,他根本不想当什么警察,他也没有本事做个好刑警。他只是想抓住杀他战友的人,想把这个组织一锅端掉。   罗培风和段凝光明明都知道他的目的,也明明知道线索,可他们却不告诉他。   之前曲铭心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段凝光对他如此愧疚,愧疚到要离开一线去公安大学教书,他一直觉得退伍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着其他人,所以一直不明白段凝光的态度。   直到昨天晚上,他把这一系列的事情想清楚后,才终于明白段凝光为什么对他是这样的态度。   他们两个人早就知道黑狗的存在,知道一个与黑狗有关系的人,甚至他们可能与黑狗正面接触交锋过。但他们选择瞒下了过去的这些,似是而非的告诉曲铭心这把刀曾经在唐平市出现过,让曲铭心以为这就是唯一的线索,让他退伍来到唐平市,让他开始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曲铭心很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第100章   “你懂不懂什么叫规矩。”一片沉默中,罗培风突然开口了。   他锤炼多年的锋利目光中有心痛,也有愤怒,他平静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曲铭心,嘴角抿成一个刚毅的弧度。他与曲铭心对视片刻后,转身离开。   “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也不是所有事你都可以解决的。”   推门离开前,罗培风背对着曲铭心这样说道。   而曲铭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沉默片刻后,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世界不是围着我转的。”   曲铭心叹了口气,看向段凝光。   “段老师,你知道我脾气,如果你也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只能自己去查了。”   “你怎么查?”段凝光似乎觉得很疲惫,他也叹了口气,问曲铭心:“所有的档案证据全部被删除了,你想怎么查?”   曲铭心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在忍笑,他想了想后简单的说:“其实那位刘雨希,我认识的。”   “什么?”段凝光猛地站了起来,他一向柔和俊雅的五官因为惊讶而有些变形,与往日波澜不惊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激动的直接抓住曲铭心的肩膀,紧张的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他现在在哪?他过得好吗?”   “哎……段老师你冷静点。”曲铭心无奈的抓着段凝光的手腕,让他的力道放松些。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仔细解释一下:“我在缅甸的时候,曾经有一位木材商人给我们提供过重要情报,任务结束之后我在滇南请他喝酒,他说自己曾经也是警察,在唐平干过几年,后来才退了下来买卖木材。”   “那……他就是……他说他叫什么了吗?”段凝光目光有些发愣,他似乎不能相信这世界这么小。   曲铭心直勾勾的看着他,片刻后低下头,无奈的笑了笑,说:“他说他叫葛云凡。”   昨晚曲铭心在联系唐桥找到葛云凡的档案时有一瞬间的迷茫,但紧接着他便注意到了那个叫刘雨希的人。   他见到的刘雨希头发很长,胡子也很长,脸晒得黑黑的看不清五官,穿的不像是个中国商人而像是个土生土长的缅甸人,他说一口很纯正的滇南方言,身上没有一点警察气质。他对金三角附近的毒品生意很了解,口气狂妄嚣张,仿佛全天下都要听他的一样。   而刘雨希档案中的照片白净犀利,笑容间隐约还有些稚嫩,与曲铭心在缅甸见到的那个油滑张狂的男人没有一点相似,只有静下心来仔细去看,才能在那人油腻的头发与胡须中看到他挺拔俊雅的五官。大约也是因为这个,最开始看到唐桥找到的毕业照片时,曲铭心并没有认出来里面还有一个刘雨希。   段凝光看起来很受打击,他无力的松开手坐回到沙发上,呆呆的拿起水杯来喝了口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去缅甸,我以为他再也不想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了……”   曲铭心心头一跳,抬头看向段凝光,而段凝光自嘲的摇了摇头,抬起眸子,像是放下了芥蒂一样,对曲铭心笑了:“我跟你讲讲我们那会儿的故事吧。”   ……   那是很多年前故事了。   公安大学于1980年成立,是国内较早的专业警察学校。段凝光罗培风在1989年考入公安大学,遇见了另外四位舍友。   罗培风和刘雨希都属于缉毒方向专业,段凝光颜陈贺清平都属于刑侦专业,而葛云凡是通过体育测试推荐进来的特警方向班。   他们这一年正值改革,学院专业方向都调整的乱七八糟,他们六个人凑巧抽在同一个宿舍,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后,大四上学期,他们被校长张德忠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几个现在肩膀上扛花和横条的人。   他们希望能有一股完全新鲜的血液注入到他们的任务中,他们需要那种从未出过任务但是专业度强的人才,最好这些人才可以自己凑一个相对完整的小队出来,并且相互信任,感情深厚。   专业不同成绩优异且关系一直很好的613宿舍对于这些大人物来说,是个完美的选择。   尤其这个宿舍中还有颜陈这样的天才人物,按照段凝光的说法,那时的颜陈,比如今的贺白还要惊才绝艳。   来的人给他们大概介绍了一下他们的任务。他们收到线报,有一个缅甸籍的毒枭看中了最近蓬勃发展的大陆市场,联系了几个滇南当地的地头蛇,准备把生意扩张到国内来。   国内禁毒形势本就严峻,如果再加上这个大毒枭,那么滇南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金三角。   他们需要两拨人,分别潜入到毒枭和地头蛇的身边,录下他们犯罪的证据,并且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双方都一网打尽。   这是个困难且危险的任务,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没命。缅甸毒枭的名声相当差劲,他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如果被发现背叛他,卧底今后的日子会变得生不如死。   如果他们选择接受这个任务,那么公安大学会找个由头将他们除名,他们的线人会介绍他们去给两边的老大当马仔。而卧底和警方直接接触的风险太大,他们宿舍中需要有人来充当中间人的角色,同时这个毒枭也引起了刚成立不久的联合国禁毒署的注意,这场行动会在更高层的监视和指挥下进行,卧底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引发重大问题。   来的人看到他们复杂的神色,很温和的笑了笑,告诉他们不必着急,他们可以考虑几天,就算最后选择不去,也不会影响他们今后的仕途。   他们考虑了一整天,当天晚上他们溜出去喝酒,喝到兴头上葛云凡把酒瓶一砸,踩着凳子豪迈地说:“干他娘的,这几年不就是图这个。”   刘雨希有点无奈的把喝得飘的葛云凡从凳子上扶下来,看到剩下四个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目光,想了想,笑了:“我觉得老葛说的挺有道理的。”   罗培风在一旁沉默的点了点头。   于是贺清平也高兴了,他也猛地站起来,高高地举着手,大声说:“我也觉得!干他娘的!”   剩下段凝光与颜陈对视一眼,也同时笑了。   他们就这样定了下来,参加这次行动,不论生死,不问得失。   一周后,613宿舍因为违反校规喝酒寻衅滋事辱骂老师等数项罪名被集体开除,被开除那天葛云凡踹翻了从宿舍到学校门口沿途所有的垃圾桶,离开校门前还不忘踩着自己的行李箱双手叉腰气沉丹田的冲里面吼道:“张德忠,我操你妈!”   张德忠校长虽然远在校长办公室,但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仍然配合的扔了个茶杯下去,差点砸到看热闹的学生。   那天之后,他们六个人便消失了。   张德忠和他们的直属上司曹报国根据他们六个人的性格和能力为他们分配了各自的任务。   能说一口流利的滇南土话并且懂一定缅甸语的刘雨希当仁不让的被派去了毒枭身边,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葛云凡这个性格不太适合当卧底但论格斗枪法绝对一等一的人跟着他一起去了缅甸。   颜陈与贺清平因为各方面都很出色,被送到滇南地头蛇身边当跟班。   段凝光是他们两方的联系人,因为他仔细小心,不容易出错。而罗培风作为未来的领导候选人,被安排在了曹报国身边,负责整体统筹协调,同时与禁毒署的人做好交流。   本来最适合做领导的那个人是颜陈,但他坚持要和贺清平去同一个地方,曹报国无奈,最后只能按照他的想法进行安排。   被退学一周之后,他们各自来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卧底的日子紧张而压抑,段凝光因为自己没有经历过,所以也无法向曲铭心描述那种感觉,但每次他见到刘雨希和贺清平时,他都为对方那种疲倦憔悴的样子而感到心疼。   所幸他们的任务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三个月之后,毒头为表诚意亲自带着自己家生产的粉来到滇南与地头蛇见面。他们会面的时间和地点直到最后一刻才定下来,刘雨希和贺清平没来得及传消息出来,硬生生错过了这次机会。   毒头不会再冒险入境,为了彻底消除后患,刘雨希在他们准备偷渡回缅甸的时候不顾身份暴露强行把消息传了出去,毒头的手下抓住了他,审问他究竟是谁,传了什么消息。葛云凡趁着这段时间利用信号引导了罗培风等人,他们赶在毒头对刘雨希下死手之前冲了进来。   计划进展的不是很顺利,这次行动匆忙,人员和装备都不齐全,罗培风用炸弹开路,一路狂轰滥炸围追堵截,才拦住了绝大部分小兵。   葛云凡在爆炸中救走了昏迷的刘雨希,带着他在滇南茂密古老潮湿的雨林中奔逃数夜,才终于甩开毒头那边的追兵,回到组织的怀抱。   但那场行动最终还是因为太过匆忙而宣告失败,他们剿灭了毒头手下四分之三的人,但毒头本人还是在手下的掩护下偷偷回国,消失的无影无踪。   罗培风记得自己那时追到国境线时那种愤恨的心情,只差一点他们就可以抓住那个毒头,阻断滇南这边的毒品供货来源,可他们却没来得及。   而另一边,地头蛇得到了毒头被袭击的消息,知道那边的卧底就是他手下那两个打手的同学后,试图抓住颜陈和贺清平与警方谈判。   但颜陈与贺清平早有准备,他们与警方里应外合,用炸弹和枪开出来一条血路,硬是劫持着地头蛇逃了出来。   曹报国和张德忠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他们拿了荣誉,顺利恢复学籍毕业,并且都如愿以偿的分配到了自己想进的部门。   段凝光颜陈和贺清平进入了唐平市刑侦大队,罗培风和刘雨希进入市缉毒大队,而葛云凡进入特警支队,从小队长开始做起。   他们本以为自己的卧底生涯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曲铭心看着段凝光怀念的样子,想了想,问道:“那个毒头后来怎么样了?”   段凝光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微微皱了下眉,苦笑着摇了摇头,答非所问:“他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炸弹,我们必须要解决掉他。”   曲铭心皱了下眉,他压低声音,强调道:“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   段凝光却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沉痛的看向曲铭心,轻叹道:“接下来的事情就违反保密协议了,你既然神通广大,不如自己去查一查。”   他看到曲铭心拧着眉头不满的样子,突然笑了:“不过,我觉得就算你去问刘雨希,他也不会告诉你。”   他的目光透过曲铭心看向未知的远方,目光中充满了怀念和悲伤,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我们谁都不想再提那段日子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六个人在同一个宿舍住了三年半,还有半年生死与共一起完成艰巨的任务,他们六个人本应该是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可故事的结局却充满了遗憾。   六个人,两人牺牲,一人叛逃,还有一个人放弃了坚持多年的梦想退役经商,最后只剩下罗培风和段凝光两个人留在原地,努力实现当年六个人共同的目标。   曲铭心本应该感到理解,因为他的经历与他们差不多,他本应该切身体会到这种落差和孤单。   但不知为什么,曲铭心看着段凝光,总觉得他矫情,觉得他自私。   黑狗在国内的势力盘根错节影响深远,他们瞒下了知道的线索,任由一无所知的低层警员们去拼命去送死,去与过于庞大的势力做斗争。   在公安大学案件中自杀和牺牲的三名警官,在萧竹案中被当成障碍清楚的董所长,还有生命被威胁的宋嘉卉,他们都是黑狗的受害者,都是本应该能被救下来的人。   但是段凝光和罗培风选择了隐瞒。   即使到了现在,即便曲铭心已经问到他们头上了,罗培风还是用规矩和保密协议做借口,而段凝光也只是似是而非的简单解释,没有任何真正有用的线索。   曲铭心不是不知道保密协议的重要性,他也是要一辈子遵守规定的人,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涉及到警员的生命安全他们却还是选择隐瞒。   这对真正在追查的人,对真正面对风险的人来说不公平。   “段老师,当年你看到我写的邮件的时候,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回复 的?”   片刻的沉默后,曲铭心突然问道。   他表情很平静,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的冷漠和质疑,他并不掩藏这样的情绪,也不伪装,坦然的让段凝光看到他略微下垂的嘴角。   段凝光愣住了。   “您说那段回忆很痛苦,不愿意再提起,那么为什么要把最开始你们的任务告诉我?如果按照罗局长说的那样,案件全部封存保密,你应该连他们的名字都不能说才对。”   “你想告诉我什么?让我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吗?您说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可公安大学的案子我们死了三个人,董所长的家人痛苦吗?其他被黑狗控制伤害的人痛苦吗?”曲铭心直勾勾的盯着段凝光,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您觉得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到唐平的呢?”   --------------------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也有能写到第一百章的时候,人生重大突破,激动 第101章   曲铭心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到唐平的呢?   这个问题最开始段凝光也想过。   他和罗培风对曲铭心的印象都停留在他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的曲铭心天不怕地不怕,闹腾强势又皮,是令左邻右舍远近巷子都闻风丧胆的熊孩子。   但他们也记得他的乐观,明明没有父母陪在身边,却一直自信阳光快乐,是个让人看了会觉得充满活力的孩子。   他们在毕业分配工作后便渐渐断了联系,只有偶尔书信往来才知道曲铭心的近况,他们听说他去当了兵,进了特种部队,拿了二等功,又去了海外任务,他们可以一点一点感受到曲铭心变得强大,变得更加富有领导气质,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积极与热情,像是永不会熄灭的火炬。   直到唐桥拿着曲铭心的邮件找上他。   他不敢相信那封用词冷硬的邮件是曲铭心写的。在他确定的告诉曲铭心唐平市曾出现过这把黑色冷钢大狗腿之后,他与曲铭心通过几次电话,电话那头的他声音嘶哑低沉,像是疲惫至极,连讲话的力气都是硬挤出来的一样。   在曲铭心明确的告诉段凝光他会想办法来到唐平之后,曲铭心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灵魂,他讲话死气沉沉的,言语间没有情感波动,像是个纯粹为了目的而生的人偶一样。   就是那一刻,段凝光突然后悔了。   他不敢面对这样的曲铭心,他觉得是他毁掉了曲铭心的人生,是他抽走了曲铭心的灵魂。他甚至害怕到不敢直面曲铭心,因此在曲铭心确定来到唐平的那段时间里,他像疯了一样找了所有的关系,硬是赶在曲铭心来到唐平之前逃离了市局。   他用各种理由推脱掉与曲铭心的见面,让罗培风负责告诉曲铭心他们能说的信息,他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彻底逃掉,可在他第一次给大二上课的时候,他看到了贺白。   贺白长得和贺清平太像了,他甚至以为那就是年轻时候的贺清平,段凝光私下里调查过贺白,他觉得贺白是贺清平的孩子,因此联系罗培风,希望他把贺白招到特侦处去,和曲铭心一起。   段凝光觉得命运的齿轮在二十多年后重新开始转动了,而他们作为当年事件的参与者和见证者,理应帮助下一辈的孩子们解决问题。   可他总是在梦中反复看到当年的战友们,他看到葛云凡千疮百孔的尸体,看到重伤濒死的刘雨希,看到绝望离去的贺清平,看到神色冷漠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颜陈。   他害怕曲铭心和贺白重蹈他们当年的覆辙,他为自己把曲铭心带回来的举动而后悔,因此用鸵鸟一般的方式,徒劳的阻拦着曲铭心的调查。   罗培风同样如此,他的情绪或许比段凝光更复杂一些,他一方面希望曲铭心可以将黑狗一网打尽,一方面又不希望曲铭心和颜陈正面对峙,因为曲铭心必输无疑。   他在日常工作中看到了曲铭心的能力,他觉得曲铭心或许可以把这件事情暂时放一放,专心的做一名刑警,这对他来说也很合适。   当年的案子埋得太深了,他们都以为曲铭心查不到。   所以他们忽视了曲铭心来这里的理由,看着他放声大笑的样子和灵活的处事手腕,自欺欺人的认为他已经适应了这里,已经忘记了过去,他们准备把这件事情瞒下去,他们不想让曲铭心走当年他们走过的老路。   可他们忘了曲铭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执着、勇敢、不屈,他宁可放弃自己美好光明的未来,放弃自己待了十年的乐园,放弃同生共死血脉相连的战友,放弃他亲手缔造的雄狮的一切。   他只想为战友报仇,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是个优秀的特种兵,他处理事情简单粗暴,无所不用其极,段凝光他们以为他查不到的东西,他可以通过自己的人脉和能力找出来。   而今天曲铭心过来当面询问,也是给罗培风段凝光一个机会。   他希望能从自己尊敬的两位长辈身上得到答案,希望可以不用去调查他们,希望他们仍然还是统一战线的战友。   但罗培风拒绝了他,段凝光同样如此。   曲铭心看着段凝光低着头抿着嘴角无话可说的样子,自嘲的笑了一声,他把杯子里的水喝干净后,轻轻放下水杯,然后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段老师,我去施展我的神通了。”   说罢,他动作干脆的离开了段凝光家。   门关上的那一刻,段凝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于曲铭心来说,查当年被封的案卷只是有被发现的风险,而不是查不到。   他离开段凝光家,站在小区门口吹了会冷风,让寒意彻底将他的头脑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拿出手机来,给唐桥打了个电话。   唐桥夜猫子属性,平常没案子的时候要睡到下午才醒,曲铭心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刚睡着没一会,他被电话铃猛的惊醒,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困意飞走了一大半。   “老大?”唐桥有点紧张。   “昨晚查到的你说可能会触发报警装置的那些东西,再查一查吧。”曲铭心看着冬日朦胧的不甚明亮的朝阳,语气很平淡,像是在交代今天早上要吃什么一样:“记得换个电脑,如果引发报警了通知我,我来解决。”   “好!”唐桥激动的答应下来。   他常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是还从来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黑自己所属系统的隐私,这让他觉得特别刺激。   “别这么高兴呀。”曲铭心笑了,“还是小心一点,尽量别被发现。”   “放心,交给我就行。”唐桥一口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曲铭心看了看时间,想了想,准备去找江饮月一趟。   他与江饮月上次见面还是贺清桃来唐平那次,一转眼都快过去四个月了。   如果唐桥的调查暴露,他估计要被停职处理。曲铭心对停职没什么想法,但是如果因此影响到他继续抓黑狗,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打算先过去跟江饮月打个招呼,告诉他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还没等他发动车子,江饮月的电话就先打了过来。   江饮月很少直接给他打电话,一般都是用加密过的号码给他发短信,曲铭心关车门的动作一顿,飞快的接起了电话。   “你现在过来一趟。”   江饮月的声音急促,他顾不上打招呼,电话接通后便劈头盖脸的一通说完:“我就在公司,来办公室找我,你自己一个人,别让别人知道。”   “明白了。”   曲铭心在早高峰的上班点硬生生把自己的牧马人开出了跑车的气势,他一路压着超速10%的速度疯狂超车,引得身后一片气急败坏的鸣笛声。   他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帕克安全公司的大楼下,他把车子随便往门口一停,一边走一边扯出自己的项链来给前来阻拦他的保安看。   保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曲铭心便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去,顺手还把车钥匙扔在了其中一个保安手上,剩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接到钥匙的那个保安无奈的去帮他把车停到地下。   曲铭心一路上到江饮月的部长办公室,他在推门前便注意到里面不止江饮月一个人,因此推门的动作做得格外粗暴。   江饮月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少见的没有先啰嗦几句废话,他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出来为曲铭心介绍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   那是个金发碧眼,高颧骨鹰钩鼻且瘦高瘦高的女人,她穿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装套装,手上戴着宝格丽的腕表,拎一只爱马仕的Birkin。   她脸上的妆容远没有她的衣着打扮精致,隐约间可以看出疲态,曲铭心不怎么会看外国人的年龄,只是大概感觉这女人年纪应该不算太大。   江饮月走到两人中间,为英语为曲铭心介绍:“曲部长,这位是联合国禁毒署特派专员zoey。”   “女士,这位就是你要找的Abel。”   “你好。”zoey对着曲铭心伸出手来。   这女人各自很高,应该有一米八,她的手指和手掌都很瘦长,曲铭心与她握手,便感觉到她十分用力的握紧了手。   他们在江饮月的小型会客室坐下,zoey显然不是很放松,但仪态仍然美丽优雅,她轻轻理了下自己鬓角的碎发,不等曲铭心发问,便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来,递给曲铭心。   曲铭心皱着眉接过,打开来大致的看了一下。   那是一份出自联合国禁毒署的调查公文,调查对象是缅甸一位声名远扬的大毒枭。这份调查内容详实,写了很多诸如亲兵数量武器持有等细节。   “我不明白。”曲铭心大致的看完,一边思索着自己的用词一边将文件装好推还给zoey,“我的工作向来与缉毒无关,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来找我。”   “Abel先生,您不觉得这份文件十分全面仔细吗?”zoey并不接曲铭心放在茶几中间的文件袋,她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用力的盯着曲铭心,很骄傲但又很难过的解释道:“这份文件是一位卧底在数年间用生命总结出来的,但数天前他的身份暴露,毒枭囚禁了他之后要求与国际刑警组织和禁毒署做交易。我们为了剿灭他们已经筹划多年,如果这次再失败,那么我们就可能再也抓不到他了。”   “嗯……”曲铭心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但片刻后他还是不解的问道:“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们的线人提供的线索中,有一位名叫葛云凡的中国商人,他亲眼目睹了我们的卧底被带走的场景,并且跟踪了他们,现在只有他知道我们的卧底和这个毒枭在哪里,但是他并不信任我们,也拒绝提供线索。”   “我们调查到这位葛先生一直在中缅边境活动,从事木材生意,他的经历一直很普通,但是在数年前,他曾经帮助过你和你的队伍,为你的任务提供了重要线索。”   “我们希望你可以帮忙联系葛先生,让他提供线索。”   她说完这一长串后,双手便交握着放在腿上,目光热切的看着曲铭心,期待着他的回答。   而曲铭心看着她恳切的目光,想了想,有些无奈的解释道:“女士,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与这位葛先生并不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并不是我请求他帮助我,而是他主动来帮我的,而且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曲先生!”   Zoey突然用蹩脚的中文打断了曲铭心的话,她站了起来,高高在上的,但又卑微诚恳的说道:“曲先生,求求你救救他,他还很年轻,他很优秀,他不应该死在那种地方!”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曲铭心没有站起来,他坐在沙发上,仰着头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zoey。   他的目光中有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zoey在他的目光中逐渐冷静下来,缓缓坐回去,“抱歉,我失态了。”   “我非常想帮助你,但是事实是我与葛先生并不熟,他拒绝你们,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我只能承诺我会尽力劝说,但我不能保证效果。”   “这样就够了,谢谢你。”zoey低下了头。   “需要我打电话吗?但我并不知道他的号码……”   “我们也不清楚他的号码。”说到这里,zoey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为你准备了明早飞滇南的机票,我们直接去见他。”   “好的。”曲铭心点了点头,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什么,又问道:“能不能再加一张机票,我想带一个人过去。”   “当然可以。”   他们就这样说定,zoey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因此事情谈妥后便匆匆告辞,曲铭心今天不想去看罗培风的黑脸,于是留了下来,穿着鞋在江饮月昂贵的沙发上躺平,长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有吸引麻烦的体质?”曲铭心用手挡着脸,很哀怨的问道。   江饮月毫不留情的嘲笑道:“你才发现?”   曲铭心因此很不满的哼唧两声,在沙发上转了个身。他盯着洁白一片的天花板发了半天的呆,然后突然不经意的问道:“那个卧底你认识?还是我认识?”   江饮月是个办事很妥帖的人,他从不会给别人添麻烦,按照往常江饮月的办事风格,今天曲铭心接到的应该是一个商议的电话,江饮月会简单通知他有麻烦,是否要过来一趟与麻烦见见面。   但今天江饮月直接通知他过来,并且zoey连机票都准备好了,曲铭心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太好说话的人,zoey敢准备的这么充分,应该是江饮月对她保证了什么。   江饮月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说:“都不是,但是我们应该帮他,他是夏禾的学生。”   曲铭心猛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也不用跟她聊这么多了。”   江饮月耸了耸肩,很无奈的样子:“我想让你自己判断一下是否接受,而不是因为某个人而去违背自己的意愿。”   他看着曲铭心紧抿的唇角和始终藏着些什么的眼睛,皱着眉,有些担心的说:“Abel,这些年你为了太多人做了太多你本来不喜欢的事情了。”   “谢谢你。”曲铭心挺直了背,目光平和的望进江饮月的眼睛里,他顿了顿,再次说道:“谢谢你。”   --------------------   写完自己再看感觉转折有点突兀,后面会有解释,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太奇怪 第102章   曲铭心现在属于有编制的人,去哪儿都得打报告经过审批,他如果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背着罗培风飞到滇南,那估计他也不用再回来了。   所以即使曲铭心心里一万个不想见到罗培风,但他仍然还是在午饭后踏上了去市局的路。   在敲开罗培风办公室门之前曲铭心还想过自己要用什么样的姿势躲烟灰缸,但神奇的是这次罗培风声音正常,他进去之后,罗培风也只是黑着脸额角暴着青筋,但并没有伸手打他。   “请假是吧?给你,都签好了。”罗培风的声音里压着怒火,他一把拍出一张签好字盖好章的请假单来,用眼角示意曲铭心滚过来拿。   “您怎么知道的?”曲铭心诧异了。   “哟,你小子手这么长,我当然得配合啊。人家滇南缉毒总队的大队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说你是人家联合国禁毒署和ICPO要求到场的人才,让我赶快给你签个假条。”罗培风越说越不爽,他恶狠狠的看着曲铭心,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干过国际缉毒的事儿呢?”   “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曲铭心很不走心的嘿嘿笑了笑一下,拿过请假条来龙飞凤舞的在申请人后面又加上了贺白。   “我就是帮忙过去问话的,问出来我就回来哈,您别太想我。”   “问谁啊?”罗培风看他还加了贺白的名字更加不爽,眼神带刀的问道。   “要说问谁……”曲铭心来劲了,他想起来早上摔门离去的罗培风,笑的又贱又欠打。   “这人您还真认识,要不您仔细想想猜猜,说不定真能猜对。”   他说完这话,便立刻弓起身子做好准备要在罗培风把烟灰缸扔过来之前夺门而逃,但罗培风只是手爆青筋的站了起来,他的手紧握成拳放在桌子上,而他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压下心里要揍死曲铭心这个兔崽子的想法。   “坐。”罗培风面色僵硬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曲铭心坐下。   曲铭心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动作僵硬像是被人用枪指着一样一步一停的挪过去坐下,罗培风看见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先是拿起旁边的保温杯灌了口浓茶,才双手握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是不是挺讨厌我和你段老师的?”   “啊?”这下轮到曲铭心傻了。   “别啊,啊什么啊,说话。”罗培风更加不自在了。   “没、没有啊。”曲铭心彻底傻了,他摸不清罗培风现在是要干嘛,整个人紧贴着椅子坐的笔直,说话也结巴起来。   罗培风于是很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曲铭心不敢说话了,安静的闭上了嘴巴。   罗培风皱着眉叹了口气,他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桌子,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曲铭心不敢打扰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罗培风做思想斗争,终于片刻后,罗培风抬起头来,目光复杂的看向曲铭心。   “你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对吧。”罗培风用手指点着桌面,缓缓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段老师很过分,把你叫过来,却对你隐瞒线索。”   曲铭心看着面前这张饱经风霜略显老态的脸,想了想,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就这样继续做刑警,不是也挺好的吗?”罗培风还在最后挣扎。   “不好,非常不好。”曲铭心回答的干脆利落:“我不是专业的,也对此没有太多研究,能做到现在顺利破案,主要是多亏的唐桥他们,没有他们我什么都不行,也做不了一个好刑警。”   他这是谦虚,他的直觉和观察力比得上专业出身的刑警,但他的确没有信念感,他不尊重规矩。   罗培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臭小子。”   曲铭心嘿嘿一笑:“我昨天刚洗了澡,罗局。”   罗培风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曲铭心于是很听话的敛了笑容神色认真的看向罗培风,他知道罗培风不是单纯来找他讨论人生理想的。   “你段老师都跟你说了对吧,我们六个人,在完成那项任务后,就正常回学校毕业工作了。”长久的沉默后,罗培风终于开了口。   “你也知道,那个毒枭逃回了缅甸,他贼心不死,还一直惦记着中国内陆的市场。他得到了境外势力的扶持,那次被抓捕失败之后他的势力日渐变大,他手下工厂的毒品产销量几乎占了整个亚洲三分之一的量。国际刑警组织和联合国禁毒署为了抓住他,准备和滇南警方合作,再给他设个套,将他和他的团伙一网打尽。”   “你应该也能猜到,我们六个人作为曾经和他正面交锋过的卧底,再次被召集起来,配合他们这次的行动。”   那是一场很惨烈的抓捕行动,从一开始,他们就被人下了套,但遗憾的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们自己把自己推进了火坑里。   颜陈和贺清平伪装成地头蛇仅存的手下,千里迢迢前往缅甸投奔大毒头,罗培风这次担任他们的接应线人,刘雨希和葛云凡因为在此地待过很久较为熟悉,所以并到国际刑警组织中为对这里不太熟的国际力量做向导。而段凝光作为目前六个人中职位最高的人,像上次的罗培风一样被留在了大后方,跟随上面的领导学习统筹协调。   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毒头并没有怀疑颜陈和贺清平的身份,他得了赞助现在如日中天,他以为不会再有不识趣的家伙过来找他麻烦。   颜陈和贺清平的信息收集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毒头的犯罪证据被一点一点送出来,他们的交易时间地点也被颜陈偷到手传了出去,但在马上就可以收网抓人的时候,变故陡生。   他们原本打算悄悄截住毒头运往海外的货船,既阻止毒品外流也不能让毒头发现,没想到负责行动的那一队人截个船还能搞得声势浩大,原本要秘密进行的行动一口气捅到了毒头面前,他得知自己的货船被截后,第一反应就是身边又出了卧底。   他马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清除行动,他身边绝大多数都是忠心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颜陈和贺清平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他们被关进了水牢,日复一日被鞭刑高温和蚂蟥折磨着,毒头承诺只要他们说出警方的安排布置,他就放了他们或者给他们个痛快,但贺清平只是对他笑一笑,露出一口沾了血的牙来,而颜陈只是垂着头,目光温柔而执拗的盯着贺清平。   潜伏在毒头身边的还有一名滇南警方的老缉毒警,他在这个毒头身边潜伏了六年,多次任务都没有暴露自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一网打尽。他看不了这两个年轻人被折磨致死,冒着危险递了消息出去,要求警方尽快行动。   如果颜陈此刻留在后方,他一定会提醒所有人,不要重蹈上次的覆辙,但他们两个人借调配合的身份成了此刻行动最大的压力,最后联合指挥官拍板决定,立刻收缩包围网,斩首救人。   他们的行动时间定在圣诞节那天,因此这次行动又被命名为12·25圣诞特大缉毒打黑案。凌晨时分,装备精良的滇南特警们混合少部分国际刑警冲进了毒头的据点,同时另一队由刘雨希葛云凡带队的国际刑警在码头截住了另一艘即将出海的贩毒船。   他们在行动过程中只受到了很少的抵抗,毒头据点处的人少的可怜,而毒头本人也并不在自己的别墅里睡觉。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出了问题,码头处便响起了震天的爆炸声。   说到这里的时候罗培风声音有些哽咽,他跟着滇南警方前去剿灭毒头营救战友,却在身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当他回过头来看向码头方向时,却只看到熊熊烈火燃烧着,在浓黑的夜中照亮了半边天。   滇南警方卧底的行动被毒头的亲信看到,他们按照警方的安排提前转移,只在据点处留下了少量兵力。而那名传了消息的卧底被直接溺死在水牢中,他的尸体就沉在贺清平身边,而毒头踩在他们的头顶,猖狂大笑。   毒头的目标是码头,他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具体的警力部署,因此认为码头是他最好的撤退点,他准备了大量的炸药,在警方截停他的船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引爆,他炸掉了自己的一整艘船和半个码头,也为自己和手下争取到了足够的逃生时间。   葛云凡和刘雨希当时没有上船,而是留在了码头上。爆炸发生前葛云凡野兽一般的直觉起了作用,他拉着刘雨希躲在集装箱后面,勉强留下了一命。   同样留下一命的还有几名没上船的国际刑警和禁毒署的督导员,他们认为应该立刻离开这里,而仍在耳鸣头晕眼花的葛云凡在硝烟和火焰中看到了那个两次都顺利逃脱的毒头。   他拿着枪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潜伏在集装箱后面,刘雨希在他后面跟着他,在他们看到毒头在码头等船的时候刘雨希回头,他本来打算安排剩下的人和他们配合打一场小包围,但转头他才发现,他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刚才与他们一起苟活下来的几个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只扔下了一把枪,算是最后的仗义。   刘雨希轻轻拉了下葛云凡,两人对视片刻,还是决定动手。   他们已经放跑这个人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但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他们只有两个人,而毒头那边浩浩荡荡有上百号人。葛云凡的第一枪没能杀死毒头,只是打穿了他的肩膀,而刘雨希随后补的那一枪也歪到了肚子上,他们没有高精度的步枪,在这样的距离下仅用手枪打出这样的成绩已经值得骄傲,但遗憾的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毒头养的私兵们举着枪对着他们一起扫射,刘雨希和葛云凡被密集的弹幕打的无处可逃,只能缩在集装箱后面,葛云凡通过枪声判断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咬了咬牙摸出来两个手雷。   这是他在行动前偷偷拿上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想活的心思了,葛云凡分了一个手雷给刘雨希,数着枪声和距离顶着横冲直撞的子弹冲了出去。   他冲出去的那一刻数颗子弹便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喷出一口血来却硬撑着没倒下,而是坚定的把手雷扔了出去。   毒头那边顿时大乱,私兵被炸死了一片,而刘雨希在爆炸的掩护下从集装箱的另一边冲出来,手雷顺着地面直直的滚向毒头所在的地方。   刘雨希在扔完手雷后也被子弹击中,他倒在地上,看着那枚本应该能要了毒头命的手雷被两个人叠罗汉压住,火药和钢珠炸得他们两人身体一跳,但不远处的毒头却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刘雨希艰难的咳了口血,他收回目光,强撑着自己转过头来看向葛云凡,葛云凡同样看着他,他眼睛充血,鼻子嘴巴里也全是血,他对刘雨希笑了笑,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罗培风在码头爆炸后便察觉到不好,他强硬**求所有人立刻撤离,甚至拔了枪威胁本次行动的队长立刻带人离开,他们在罗培风的怒吼声中半信半疑的退出去几百米,没等他们找罗培风算账,爆炸便再次发生。   火光、震撼、浓烟、巨响。   罗培风觉得自己被一列火车碾过,胸口闷得无法呼吸也无法咳血,他耳鸣的厉害,睁眼面前也是一片白光,他挣扎了很久才从地上坐起来,缅甸湿咸的泥土随着他的动作被抖落下来,他扶着树站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片刻后意识才终于回笼,紧接着便不要命的向据点跑去。   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仍然希望颜陈和贺清平可以活下来,最起码,也要留个全尸给他。   但他没有找到颜陈,他只找到了躺在地道里口鼻流血的贺清平。   贺清平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似乎是刚从水牢中逃出来,他伤的很严重,身上很多被蚂蟥咬出来流血不止的口子,他浑身高热烧的不省人事,耳朵里也有血迹。   罗培风顾不上找颜陈,只能先扛着贺清平出来救命。   事后他们才从贺清平那里得知,颜陈早在爆炸前就离开了,而贺清平按照他说的路线找到了地道,待在里面,活过了这场大爆炸。   那场行动最终使他们损失惨重,对于滇南警方来说,他们失去了一名优秀的卧底,失去了抓住毒头的机会。对于国际刑警组织和禁毒署来说,他们损失的很多优秀的手下。而对于段凝光他们来说,他们失去了两名战友,两名相处多年互相信任的战友。   葛云凡牺牲,而颜陈不知所踪。   刘雨希在伤势痊愈后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心理医生建议他退伍从事其他没有这么大压力的工作,罗培风本来要拦,刘雨希却无比坚定的选择了退役。   同样情况不好的还有段凝光,他作为这次唯一一个留在大后方没受一点伤的人,感到无比的自责与后悔。   他本应该阻止这次冒险仓促的行动,就算阻止不了,起码他也应该提议,用尽办法让上层重新审视这次行动的可行性,就像罗培风那样。   但他没做到,他让两名战友离开了他。 第103章   “老段一直觉得任务失败是他的责任,尤其是葛云凡的牺牲,他始终不能释怀。”说到这里,罗培风又叹了口气,他看向曲铭心,问他:“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告诉你了?”   “知道了。”曲铭心点了点头,他看罗培风喝了口水,不打算再说下去的样子,有点疑惑:“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贺清平牺牲在辽安,他为什么去辽安,又为什么死在辽安?”   “无可奉告,臭小子,别蹬鼻子上脸。”罗培风白了他一眼,狠狠地哼了口气。   明明早上还是一副什么都不能说的样子,现在又开始玩傲娇。曲铭心在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但想了想,他又问道:“所以这次我被借调的任务,还是抓这个毒头?”   罗培风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曲铭心只能认为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小心,毕竟那个毒头他们抓了两次都没有抓住,到现在,二十多年都过去了。   罗培风的脸色更难看了些,他欲盖弥彰的说了句没有,然后在曲铭心了然的目光中咬紧了牙,凶狠地说:“的确不是抓他,是抓他儿子!”   那个让罗培风他们恨之入骨的毒头在前年就已经病亡,现在掌握着他的全部势力并且对大陆市场虎视眈眈的是他的三儿子吴渡舟。   吴渡舟在中国英国都留过学,很懂为人做生意的道理,他喜欢中国文化,也深知这片土地是块上好的肥肉。   他和他父亲一样,贪婪好赌,他早就不满于自己在缅甸的那一亩三分地,想要找到一片更肥沃的土地,种满他最爱的罂粟花。   毒头在两次暗杀之后认为生命比生意更重要,后面这二十多年,他一直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大幅减少了自己的生意规模和控制的私兵数量,龟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不再露面。   吴渡舟对自己父亲的胆小怕事很不满,在他继位的这三年里,他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寻找他父亲以前的老部下,打通那些已经荒废多年的运输路径。   他的行动日益嚣张,最终引起了国际刑警组织和联合国禁毒署的警惕。   其实早在吴渡舟上位那天,国际刑警组织的卧底就已经潜了进去,但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准备进行抓捕行动,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的卧底被发现了。   而掌握卧底去向的那名中国商人,对外号称自己名叫葛云凡的刘雨希,按照罗培风讲述的当年发生的事情,他不信任ICPO和禁毒署是有原因的。   那毕竟是间接害死他两个兄弟的组织。   曲铭心真的和刘雨希不熟,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时候刘雨希为什么帮自己,因此对这次滇南之行反而有些惴惴。   被抓住的那个卧底是夏禾的学生,而对于曲铭心来说,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除了父母战友,就是夏禾和与夏禾有关联的所有人。   夏禾曾经在他怀疑自己的时候将他拉出泥潭,曾经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他指引了方向,可以说如果没有夏禾,就没有今天的曲铭心,更没有现在的雄狮。   夏禾在很多人的生命中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是个好人,他也帮助了很多人,因此在他死后,仍然有很多曾受过他恩惠的人在保护他留下来的人。   比如江饮月收留了夏禾的两个儿子,比如帕克公司雇佣了一部分夏禾的手下,再比如现在,单纯是为了夏禾徒弟这样一个身份,曲铭心也要去救那个他素昧蒙面的卧底。   罗培风看出来曲铭心少见的紧张,但他有些不明所以。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萧竹案中上面会如此信任曲铭心,把一切都交给他那样。也像他不明白曲铭心的人脉网到底有多广,滇南准备进行的缉毒行动,他都能插一脚进来。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曲铭心早已长大,早不是那个需要他们庇护并崇拜着他们的小屁孩,因此他决定在曲铭心离开前告诉他自己曾经的失败,他希望曲铭心警惕,不要再走上他们的老路。   “行了,听的差不多了就赶紧走吧。”罗培风不习惯这样伤感的沉默,他又喝了口水,用下巴指了指门,开始赶客:“回去收拾你东西去吧,记得你是请假外出不是公派借调,在那边给我小心着点,惹了麻烦就不用回来了。”   “得令。”曲铭心嬉皮笑脸的冲罗培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罗培风的办公室。   曲铭心回到家里差不多下午四点左右,贺白刚从健身房回来。他站在厨房里喝水,头发上还带着湿气,脖子上搭着毛巾。   他有点诧异的看着曲铭心,问他:“不是晚上才能回来?”   “计划有变。”曲铭心对他轻轻笑了笑,走过来先呼啦了一把他的头发,皱着眉有些不满的说:“什么天了还湿着头发不吹干,想发烧啊。”   贺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无奈:“这么短,一会就干了。这么早回来是出事了?”   “也不算,你得跟我出去出趟差。”   “行啊。”贺白点了点头,放下水杯,又拿毛巾擦了擦头发,随意的问道:“去哪?什么时候走?”   “滇南边境,明天一早七点的飞机。”曲铭心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吧台上,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贺白有点意外,他微微后仰靠在曲铭心怀里,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去滇南,还这么急。”   “详细情况涉密,不能告诉你。”曲铭心闷闷的笑了一声,震动透过他宽厚的胸膛传到贺白背上,弄得他有点痒。   贺白于是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曲铭心慢慢停下了手,贺白感受到他的动作,想了想问道:“危险吗?”   “嗯,不危险。”曲铭心揉了揉他的头发,把毛巾随手放在桌子上,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又轻声补充道:“大概。”   “好吧。”贺白笑了,他直起身子,转身看向曲铭心,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去不去烤肉?”   他猜他这次应该只是单纯去当个说客,没什么别的任务也没太大危险,但是一想到有可能要进雨林,曲铭心就想抓紧最后时间能吃多少大鱼大肉就吃多少。   “好。”贺白很乖顺的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曲铭心和贺白带着简单的行李,在机场大厅看到了早早等候在那里的zoey和江饮月。   江饮月退伍之后睡眠时间直线上升,往日里都要七点才起,所以现在他正哈欠连天的站在zoey后面,一脸生无可恋的对曲铭心摆了摆手。   Zoey一个戴名牌表背名牌包的人,花钱自然不会小气,他们其实来的有点早,清晨航班本来人就少,她买的还是头等舱的机票,办好托运过了安检之后,离登机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他们在头等舱休息室里找了个小茶桌坐下,曲铭心看着仍然不太放松的zoey,想了想,向她确认道:“我们此行,只是为了说服那位葛先生,是吗?”   “是的,没错。”zoey点了点头,郑重的说:“我在与江先生谈的时候也向他承诺过,我不会将你们卷入麻烦中,整个过程中你们连一声枪声都不会听到。”   贺白听到了重点,他微微皱眉看着zoey,问道:“整个过程中?”   如果只是当个说客,说通了就能走,什么叫整个过程,这女人难不成打算留他们到抓捕行动结束?   “葛先生在中缅边境来往多年,对路线和沿途民风都很熟悉,我们希望您可以劝说他成为我们的向导,配合我们的行动。”   “女士,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曲铭心有些生气了。   他皱着眉,声音低沉,眉宇间的怒意仿佛脱笼的巨兽,张牙舞爪的向zoey扑去。   上次刘雨希给ICPO和禁毒署带路的时候,葛云凡牺牲,他九死一生,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才养回来。   他们认不出刘雨希就是当年被他们坑的年轻小伙子很正常,但既然之前都坑过人了,现在竟然还想让别人给他们当向导?   “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接到的通知。”zoey不卑不亢的解释。   曲铭心被气笑了,他想了想,又问道:“就算需要我说服他做你们的向导,可为什么我们要留到行动结束之后?怕我们泄密?”   “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zoey坚持的说:“毒贩势力渗透两国,他们很可能会目击到你们与我们在一起的场景,在行动结束之前放你们离开,是对你们生命的不重视。”   曲铭心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有别人要来保护他的命,他看着zoey坚定的目光,抬起头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行吧,随便你们,反正出力干活儿的人是我。”这句话曲铭心用中文说的,他看到对面的zoey露出不解的样子,嚣张的笑了笑,换回英语道:“我要睡一会,别打扰我。”   说罢,他拿起旁边放着的杂志盖在自己脸上,四仰八叉的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摆,闭上眼睛睡了。   贺白挑眉看了看曲铭心,觉得有些想笑。他看到对面zoey震惊的样子,猜测她心里一定一百个不敢置信。   Zoey称呼曲铭心为Abel,还是通过江饮月见到的他,所以她应该也是听了不少战场上的传言,以为曲铭心是个英雄人物。她大概也对曲铭心做过幻想,结果没想到现实如此残酷,她现在见到的这个Abel已经变成了爱讨价还价说话做事像流氓地痞且毫无形象的曲铭心。   贺白对着zoey笑了笑,很绅士的说道:“希望您不要介意,他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哦。”zoey简单的应了一声,她用那种探究但不至于引起人反感的目光看着贺白,察觉到贺白询问的视线,便轻轻笑了笑,解释道:“Abel说要带一个人,我以为是他曾经的同事。”   贺白心里一动,他不动声色的看了旁边熟睡的曲铭心一眼,想了想问道:“你以为他会带谁来?”   杂志下,还维持着缓慢平和的呼吸的曲铭心睁开了眼睛。   Zoey愣了一下,她闭上嘴安静的思考了片刻后,对贺白说:“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听说过他的一点传闻,这次来找他,也是有人推荐,说他会帮我解决问题的。”   “谁推荐的?”曲铭心把脸上盖着的杂志拿下来,他一双眼睛清明锋利,完全不像睡过觉的样子。他似笑非笑的看着zoey,扬了扬下巴,再次问道:“是谁给你推荐的我?”   “我不知道。”zoey摇了摇头,“我收到一封匿名邮件,上面有你的事迹和你可以为我做的事情,那上面说只要我告诉你卧底的身份,你就一定会来帮我。”   曲铭心挑眉:“卧底什么身份?”   Zoey露出迷茫的表情,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曲铭心说:“他是夏禾的学生,我在与江先生谈话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了,他说他会亲自告诉你。你不是为了这个才答应我的吗?”   曲铭心顿了一下,他有种被江饮月耍了的感觉,他有点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对不明所以的zoey笑了一下,然后重新把杂志盖回到脸上。   他们重新回到最开始的沉默状态,贺白把手机拿了出来,百无聊赖的在屏幕上点着什么,而zoey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电脑,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登机时间到。   唐平到滇南飞机要飞接近四个小时,上午十一点,他们在春明市长水机场降落。   他们要前往滇南最南边的小城镇安,那里有中缅边境上的一个重要通关口岸,去那边没有火车,因为火车站还在修,所以还要再倒一班飞机,直接落到临碣机场。   曲铭心本以为这一趟也是坐民航,要在机场等下一班飞机登机,没想到出了机场zoey便领着他们往机场外走,一路取行李找出口都无比熟悉。   “你曾经来过这里?”曲铭心问道。   “是的,我来过很多次。”zoey简单的回答道。   他们出门后便看到一辆黑色的别克GL8停在等待区,开车的司机是一个黑瘦但精壮的小伙子,他看到他们出来便下了车,一言不发的打开后备箱从他们手中接过箱子往后面放。   他目光带着凶意,却不与人对视,他本身个头偏矮,又爱低着头,所以曲铭心只能看到他微皱的眉头和一双圆圆的小眼睛。   他放好东西后开门请曲铭心他们上车,zoey自己坐到了副驾驶,于是曲铭心和贺白便坐在第二排。   那男人帮他们关上车门,然后回到车上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我们去哪?”曲铭心看着后视镜里小伙子皱着眉认真的盯着前方路况的样子,问zoey。   “军用机场。”   卷四 心有余悸完 第104章   他们一路驱车来到春明市的军用机场,黑色蓝牌的商务车穿梭在机场的数辆挂军牌的皮卡车中,显得相当的格格不入。   那个沉默的小伙子把车停在停机坪附近,然后又一言不发的下车给曲铭心他们打开车门,接着又走到后面去开后备箱将他们的箱子拎下来。   曲铭心在车上就看见一辆运9停在停机坪的另一端,旁边还停了两辆军用卡车,一群穿着迷彩服背着行军背囊的人正在旁边列队,另一边的车子在装卸一些黑色的箱子。   曲铭心略微皱了下眉,他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还没等他说话,已经卸完货的司机小伙子便回到车上,招呼都不打的风驰电掣的离开了这里。   “两位先生,现在请你们将全部通讯定位工具交给我。”zoey看着车子离开后,走到曲铭心和贺白面前,对着他们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曲铭心微微抬眼,眸光灼灼的盯着zoey。   Zoey不为所动,简单解释道:“接下来的环节涉及到保密条约,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着想,请你们把所有通讯定位工具交给我。”   贺白看了曲铭心一眼。   曲铭心没有动,他维持着刚才漫不经心站着的姿势,一只手还放在口袋里,他只是安静的看着zoey,似乎是在评判他能否简单的弄死她。   “Abel,希望你理解。”曲铭心给人的压力太大,zoey不得不妥协,她放下双手,半侧过身来指了指运9旁边那群士兵,低声说道:“我们本来不必和他们同行,但是那边局势突变,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一旦见到了他们,我们就必须立刻进入保密状态,我甚至还要签几本书厚的保密条款,希望你理解。”   她目光诚恳的看向曲铭心,连说了两次希望你理解。曲铭心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边,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交出来。   “我只有这一个。”他说。   贺白于是也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递给zoey,说:“我也是。”   Zoey对他们点了点头,她将两人的手机全部关机,然后把自己身上的电脑手机iPad等东西拿出来,又从背包侧面抽出一个密封袋来,将这些东西都放了进去。   “走的时候别忘了还给我们。”曲铭心很无奈的说。   做完这些后,zoey便带着他们往运9的方向走。曲铭心视力比一般人好,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等到走到飞机屁股下面时,他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这么乐于助人。   站在运9屁股下面的那帮兵乐呵呵的看着他,为首那人晒得有点黑,个子不算太高,一张脸说不上帅但很顺眼,嘴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一双眼睛很不要命的上上下下带着戏谑打量着曲铭心。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带着孩儿们来找祖师爷哭诉的宋书诚。   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与宋书诚一样,穿著作战服胸口贴着国旗和怒吼的雄狮头,笑嘻嘻的看着曲铭心。   他们都是雄狮。   曲铭心离开雄狮只有两年,这两年间雄狮只进了一批新人,而且曲铭心还见过其中的三个,剩下的人全都是曲铭心一手选拔带大的人,都是当年曲铭心离开时陪着他一起哭肿了眼睛的人。   说实话,曲铭心这辈子都没想过他还能见到这帮人,尤其是以这样的方式,说不激动是骗人的,曲铭心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每个人一个熊抱。   但zoey在旁边,贺白也在。   曲铭心不想被他们看出自己的失态,脚步加快走到了他们前面,微微低下头。宋书诚看出曲铭心的激动,嘿嘿一笑,相当有兵痞作风的吹了个口哨。   “哎,同志,旅游的话你们上错飞机啦。”   后面的人没想到宋书诚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稀里哗啦笑倒了一片。曲铭心心里好不容易得来的那点久别重逢的激动被他这句话一口气浇灭,他抬眼恶狠狠的瞪了宋书诚一眼,在zoey和贺白看不见的地方对宋书诚龇牙咧嘴的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书诚被他这用了真功夫的一眼看的心里发毛,当年选训日子里被百般折磨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宋书诚几乎立刻收敛了笑容,站直了身子。   曲铭心满意了,他看着宋书诚,慢条斯理的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微微扬了扬头,对宋书诚说:“同志,麻烦让让,我放东西。”   他越过宋书诚登上飞机,把自己的行李箱固定在地面上,回头走出来看见还站在原地的贺白和zoey,于是对他们招了招手:“过来放东西啊。”   Zoey神色复杂的看了宋书诚一眼,才走过去,而贺白在一群士兵中看到了柳川云,于是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柳川云同样注意到了他,他真人看起来比电脑中还要更文静清秀一点,他对贺白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脸上的笑容很柔和。   “谁啊,认识啊?”站在柳川云身边的一个又高又壮晒得很黑但又很帅的人轻轻撞了柳川云一下,他看着贺白登上飞机的背影,悄悄地问。   “记得之前拆弹那次吗?”柳川云转过头来,看着那人说:“他就是那个腿上被放了炸弹的人,当时我们通过视频见过。”   “就他啊。”那人摸了摸下巴,看着贺白显得有些清瘦的背影评价道:“跟你还的确有点像哈,不过他更像老六。”   柳川云轻轻笑了一下,轻声说:“我觉得不像,一点都不像。”   雄狮的装备装机完毕后全部人员登机,曲铭心一早占据了靠前舒服的位置,得意的看着宋书诚带人上来。   他大概数了一遍,这次雄狮加上宋书诚一共来了14个人,刚好两个作战小分队加一个指挥小组,来的14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人他不认识,一个又黑又高又壮,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看起来不爱说话的样子。   Zoey在前面与飞行员交流,曲铭心于是便凑到宋书诚旁边,压低声音问他:“哎,上回来的那俩小帅哥不来啊。”   “他俩有别的任务,现在应该在感受赤道地区大太阳的温暖呢。”宋书诚冲曲铭心眨了眨眼。   曲铭心却皱起了眉,他不动声色的又环视一遍这些他熟悉的面孔,然后问他:“你让他自己一个人带队出去了?”   雄狮是个对单兵能力要求很严格的地方,这种严格不仅体现在他们的作战能力上,更体现在他们的指挥能力、政治敏锐度、适应能力和成长速度上。   雄狮任务凶险,训练强度大,对留在这里的人的年龄体能都有着严格的限制,当他们的年龄逐渐到不适合留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就会离开雄狮。   雄狮的每一个人都是耗费了大量军费时间精力培养出来的精英,如果离开雄狮就退伍,这无疑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因此雄狮相较于其他部队有一个特殊的机会,那就是在离开雄狮后到别的部队或系统任职。   他们可以去其他战区部队也可以去武警特警等不同部门,上面对雄狮的人卡的格外宽松,只要你有真本事,只要你想去的地方缺人,那么不管是多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你都可以去,而且是升了官去。   因为这项特殊的优待条件,雄狮在选拔和日常训练中都格外注重单兵能力,尤其是指挥能力和统筹能力,他们不想要只会听从命令的士兵,他们想要的是一个人可以组织起一支队伍的人才。   为了锻炼人才,实战经历不可或缺,当年在宋书诚这一批进来之后,除非烈度非常高的实战,曲铭心一般都会让其他人来承担指挥任务,他在一旁听着。这样锻炼出来的队伍是十分可怕的,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思考和自己的判断,他们不怕被打散,更不怕失去指挥官,即使独自一人身陷敌营,平日里受到的训练也足以支撑他们留下自己的命。   曲铭心非常喜欢这样的培养方式,但前提是他要保证自己人的安全和任务的完成度。   他刚刚环视一圈,离开前他认为可以独立承担指挥官角色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但陆修宁和白杨不在,他们去了赤道附近的某个地方执行任务,而身边没有老手跟随。   陆修宁的确是个好苗子,曲铭心也这么认为,但他进雄狮才一年,这段时间远不够他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指挥官。   曲铭心认为宋书诚过分了。   宋书诚看出来曲铭心想法,连忙解释道:“协同任务,我们不是主力,本来我也要去的,谁知道这边又出事了呢,而且元戎跟着呢,没事。”   曲铭心警告性的看了宋书诚一眼,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小心点臭小子,这两个宝贝蛋子要是真出事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错了老大。”宋书诚连忙认错,态度很诚恳:“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们说话间,巨大铁鸟已经起飞,曲铭心透过小小一个舷窗看着下面越变越小的城市和大片的密林,总觉得这一趟从出门就开始诸事不顺。   他做惯了掌控者,骤然变成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听人指挥的角色,心里就像盖了条湿毛巾一样,又闷又沉又不安,让他几乎无法放心的在原地坐着。   宋书诚看出他的异常来,但碍于现在双方身份不同,在得到行动总指挥授权之前他们私下无法交流任务详情。他不知道曲铭心为什么焦虑,但总觉得曲铭心焦虑起来他更焦虑,于是四下看了看,找到了转移火力的优秀靶子。   宋书诚冲着坐在门边上的三个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曲铭心一抬头便看见三个兵颠颠的跑过来蹲下,顿时挑眉看向宋书诚。   这三个人就是陆修宁的同期,曲铭心离开雄狮后第一批进来的新人。   蹲在中间那个文质彬彬白白净净的曲铭心已经见过了,就是帮了他大忙的柳川云,而蹲在柳川云身边那个又黑又壮无端生出一种悍匪气质的人叫孔丰羽,另一个看上去不太爱说话为人也有点冷淡的是徐若泽。   曲铭心听着宋书诚简单介绍他们,逐渐把人和陆修宁口中简洁易懂的描述对上号。   孔丰羽就是那个全国散打冠军,徐若泽就是那个枪神。   宋书诚像是刚生了小狗就要把崽子叼到主人面前给主人看的狗妈妈一样,献宝似的激动地给曲铭心介绍着这三个大宝贝,言辞之间不乏骄傲与自得,那意思很明确:看见没,你走了以后,老子招进来的人,都是人才!   招高学历高素质的兵,这是曲铭心进队后就一直在倡导实践的,但奈何时运不好,一直没招到他理想中的兵,没想到刚走一年宋书诚这小子就撞上狗屎运,嘚瑟到他头上来了。   柳川云之前已经见过曲铭心,大概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宋书诚就是嘴贫,因此只是笑笑的看着曲铭心,很无奈又很包容的样子。   那个枪神大概是不爱和活人说话,他看了宋书诚一眼,又看了曲铭心一眼,想了想问宋书诚:“还有别的事吗?”   宋书诚嘚瑟到一半被自己人打断,顿时失去了兴致,他大发慈悲的冲着枪神一挥手,不耐烦的说:“滚滚滚回你自己位置上。”   剩下一个格斗冠军,他实在是有点黑,在机舱这样偏暗的环境里曲铭心甚至看不清他的脸,让他一瞬间梦回自己当年在非洲与那边的黑人兄弟夜间作战时的刺激,但这位冠军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探究和兴趣一直盯着曲铭心。   “怎么,要跟我比划比划吗?”曲铭心看着他笑了。   “我就不欺负坐了两年办公室的人了。”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隐约带了些狡猾的味道,他打量着曲铭心说:“老六说了,折腾祖师爷不好。”   曲铭心眼前一黑,再次被这个称呼呛到,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贺白被他惊到,转过头来看到他们一帮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想凑近一点,却又看见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表示心痛的曲铭心。   曲铭心脸上的表情鲜活自在,他整个人的身体都是舒展的,和一帮人挨在一起,腿搭着腿手挨着手的笑闹着,很快活的样子。   这是贺白从未见过的曲铭心,不同于往日他伪装出来的嬉笑怒骂,这是最真实也最快乐的他。   即使在贺白面前曲铭心都没这样笑过闹过,没这样放松过。   Zoey很快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有些诧异的看过来,看到曲铭心与这帮人熟稔和谐的样子,恍然大悟。   她在收到匿名邮件后查阅过曲铭心的个人资料,在能够被她查到的那部分中,Abel来自一支神秘的中国部队,他数次执行海外任务,曾与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合作过,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那时她在想曲铭心究竟来自于哪支部队,现在她知道了。   老兵相见,根本不可能装出陌生人的样子,眼神一交汇,一说话,一切就都暴露了。   即使是曲铭心这种人,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   卷五主要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喜好写的故事,大部分是曲处长的戏份,可能存在不合理内容请大家轻拍。本卷无推理无刑侦,贺白出场也较少,有一小部分主线内容。 第105章   飞机降落在临碣的军用机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曲铭心他们一路舟车劳顿,早饭午饭都没有好好吃,飞机一落地曲铭心就觉得饿了,然而一出飞机发现这地方荒的鸟不拉屎,想吃饭起码得开一个来小时车进城才行。   曲铭心在他们搬东西的时候悄悄挪到宋书诚身边捅他,问他带吃的没。   宋书诚想了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能量棒来递给曲铭心,天气太热,巧克力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曲铭心很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着撕开包装,三两口吃完后把包装袋还给宋书诚,然后伸出手来,问他还有没有。   宋书诚对天翻了个白眼,说:“没了,就揣了这一根儿,你去找别人吧。”   曲铭心很不满的哼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教训道:“你这样的万一坠机在雨林里可怎么活。”   “起码我还有刀有枪能抓野味,比你能活。”宋书诚不甘示弱的顶回去。   “臭小子。”曲铭心龇牙咧嘴的骂他。   他们换了车,一辆军用皮卡两辆军用卡车,曲铭心作为编外特邀借调人员相当嘚瑟的坐上了最前面的那辆皮卡,而雄狮所有人登上后面的卡车,一车后面坐七个,押货。   曲铭心上次是来这边是飞机换飞机,一路就没挨着地,加上上次不是落在临碣市机场,因此对这一趟的距离没有了解。   直到汽车开到第三个小时,胃里的空虚感越来越严重,曲铭心才终于想起来问问zoey到底还有多远。   Zoey简单说明了一下,从临碣机场到镇安开车差不多四个多小时,因为后面还跟了两辆大卡,这边路又不是柏油马路还盘山,因此走的要更慢一些。   曲铭心被这破车颠的没脾气了,撑着车窗看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景色,觉得无聊,又转头去看贺白,打算欣赏欣赏美人。   这一转头不要紧,差点把曲铭心吓个半死。   贺白面色苍白嘴唇苍白的倚在车窗上,他额头上挂着汗珠,整个人随着车颠来颠去的,连目光都有点失焦。   “怎么了?”曲铭心过去先摸了摸他的额头,生怕他发烧。   唐平现在已经零下,他们穿着羽绒服保暖衣过来的,来到这边落地正好中午头,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春明市春城的名号喊得有道理,飞机一落地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在机场找更衣室换衣服。   他们这一路不光是向西,还往南走,一路上温度不见降低反而升温,连曲铭心都被这鬼天气搞得没脾气。贺白穿脱衣服不及时,路上好几次满头大汗被风吹,万一发烧了,再加上水土不服,他这一趟过来就什么都不用干光躺着就行了。   贺白额头的温度不是很高,但比正常温度还是要略高一些。   他有点虚弱的对曲铭心笑了笑,说:“没大事,可能有点低血糖造成的晕车。”   他们早上中午都是随便垫的,现在也早过了正常吃晚饭的点儿,贺白一直胃不好,这大半年被曲铭心养回来了,结果刚一放松就又出事了。   曲铭心出门没带吃的,zoey也是,曲铭心想了想伸手去前面拍司机的肩膀,让他停车。   来接他们的司机是临碣市缉毒大队的人,他不明所以的按照曲铭心所说停下了车,曲铭心开门跳下去,站在车后挥手让后面跟着的卡车停下,然后像一尾鱼一样灵活的滑进了第一辆卡车的车斗。   两分钟后曲铭心下车,他神色正常,还冲着不明所以的卡车司机挥了挥手,紧接着他回到皮卡车上,再次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示意可以开车了。   直到车子重新开动起来,曲铭心才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大把的能量棒压缩饼干和一个牛肉罐头。   他刚才把一车人洗劫了一个遍,跟鬼子进村似的见啥拿啥,搜刮了一大批军饷过来喂自己人的肚子。   这地方十二月的天气与唐平春天的天气差不多,中午头最高气温能到25、6度,但一旦太阳落下去了,气温便开始骤降。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气温已经降到十度左右,曲铭心从包里抽了他们上午脱掉的衣服给贺白披上,然后撕开包装袋把吃的递到贺白嘴边,又帮他开了罐头。   Zoey在前面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曲铭心在专心看贺白吃东西的时候察觉到视线,于是顺着zoey的视线看回去,挑了挑眉,是在问她看什么。   Zoey对他这光明正大假公济私的行为颇感无语,想了想没什么好和这人说的,于是便转回头去。   贺白吃了东西好了一点,但体温仍然有点高,曲铭心问开车的小伙子我们住哪附近有没有药店,小伙子皱着脸想了想,犹犹豫豫的说,“三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个小诊所卖药。”   曲铭心无奈了。   今晚肯定是不能过去了,夜黑风高不认路,万一再把车开到沟里去。曲铭心盯着手上剩下的压缩饼干暗自琢磨着,实在不行再去打劫宋书诚,他们出任务常备药肯定是要带的。   八点整,颠簸了四个半小时的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这次任务相当重要,滇南缉毒警全体出动,主要领导人员和指挥人员在镇安租下了三栋小楼用来做本次的指挥大厅,国际刑警和联合国禁毒署的人已经先曲铭心等人一步抵达,此刻正在指挥大厅中等待他们的到来。   原本曲铭心是够不上资格直接去见这些大人物的,奈何现在最关键的线索可以说是掌握在曲铭心手中,汽车一停,不等曲铭心去后面找宋书诚他们,几个缉毒警便直接过来帮他打开了车门,请他进去。   曲铭心下车回头发现那边宋书诚也是如此的待遇,于是只能嘱咐司机小伙子,让他先把贺白安顿一下,给他找点热水。   他与宋书诚一起走进其中一栋小楼,里面被改造的像是正儿八经的警局指挥大厅一样,最前方数块屏幕拼成的大屏幕上放着地形图和卫星监视的信号。另外一边还放着几个主要毒贩的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偷拍的,像素很低,人也有些模糊。   屏幕侧前方有一个小讲台,应该是用于介绍案情用的,再往前就是一排长桌长椅,其中有一半上面都摆上了电脑和专业仪器,穿着警服的警员们坐在电脑后面戴着耳机,随时监看着些什么。   另一边有一个小会议桌,上面三三两两坐了几位一看就衔很高的大佬级人物和外国人,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格外显眼,他穿一身松垮的迷彩服,坐在会议桌的最边上,手撑着椅背,从曲铭心他们进门开始就一直在看着他们。   他发现曲铭心和宋书诚看向他,于是站起来,对他们挥了挥手。   Zoey越过他们向他走了过去,曲铭心挑了挑眉,也走了过去。   那人很高,晒得也很黑,但是跟曲铭心相比还是略矮一些,与zoey差不多高。他先是对zoey点了点头,曲铭心在他的笑容中看出些许敷衍,于是大概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   不出他所料,那个男人首先对宋书诚敬了个礼,然后两人握了握手,那人自我介绍道:“戴童,滇南省缉毒总队大队长。”   宋书诚同样向他介绍自己:“宋书诚,雄狮特种大队中队长。”   戴童的视线在这时才转向曲铭心,他简单的对曲铭心笑了笑,并不与他握手,而是随意的说:“您就是那位zoey小姐千里迢迢请来的救兵?”   曲铭心即将出口的话因为他这一句半挑衅半不屑的嘲讽而迅速拐了个弯,他收起了自己本来不打算过分显露的锋芒,而是对着戴童很是娇俏的笑了笑。   宋书诚在余光中看到曲铭心的笑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的挪开三步。   曲铭心对戴童笑完,转头便用英语对着zoey说:“亲爱的女士,你与这位先生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他称呼你为一只猴子。”   Zoey:?   戴童同样一脸莫名的看向曲铭心,只有宋书诚遗憾的捂住了眼睛,又往旁边退了一步。   曲铭心很失望的叹了口气,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来,双手抱在胸前,很委屈的对zoey说:“我为了你的一句话千里迢迢的过来,一天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一路舟车劳顿辗转来到这种偏僻地方,怎么还成了添麻烦的人了呢?”   Zoey听不太懂中文,刚才戴童说的话她没听懂,但是看到了戴童不太友好的样子,现在曲铭心开始委屈巴巴的控诉,zoey便觉得有些尴尬。   “戴先生?”zoey看向戴童,说道:“如果您对我的行动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联系我的上司,我们的行动一直是在争得滇南警方的同意下进行的,如果您认为我们的行动不必要,可以在下次例会中提出来。”   这种多部门参与的行动曲铭心参加过不少次,他深知最难的不是如何打仗,而是如何让这些分属于不同部门用不同办事逻辑的人配合起来。   按照现有情报,吴渡舟目前只是对大陆市场眼馋,虽然有实质性的行动但威胁不大,他主要危害的还是金三角地区和中东非洲等地区,而他身边的卧底是禁毒署的人,想要打击他的人也属于国际势力。这一波行动对滇南警方来说是配合国际行动,而不是自己的行动,但碍于国际身份和地区影响力还不得不大力配合,因此反而憋火。   尤其是这帮老外干什么都要讨论确定权责划分讲流程走程序,动不动就要因为国际影响不好等因素推翻前面指定的计划,问个话还要千里迢迢从祖国东北处带个人飞到西南来问,按戴童的话来讲,这就是有钱烧的。   一路上曲铭心就在猜这边当地警方对他会是一个什么态度,对zoey他们又会是什么态度,他猜应该不会太热情,结果没想到还真是不热情。   戴童毕竟属于配合方的,而且国内一向注重国际评价,他们在滇南的很多行动还需要国际配合,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尴尬,于是只好对zoey解释道没有这回事,他们很欢迎。   曲铭心挑眉看着戴童百转千回的“哦?”了一声,听得戴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恶狠狠的转过头来看向曲铭心,碍于zoey和其他领导在场,只好不断的深呼吸平复心情,然后对曲铭心皮笑肉不笑的说:“曲处长,你好。”   “嗯。”曲铭心矜持的哼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对着戴童笑了笑,他不敬礼,只是伸出来说:“戴队长,你好。”   戴童于是与他握了握手。   曲铭心在他握上来的那一刻猛地用力,多年锻炼出来的手劲差点把戴童捏的哼出声来,戴童惊诧的看向曲铭心,却看到他眸子里盎然的战意。   他在挑衅,或者说他在试探。   戴童立刻用力收紧自己的手与曲铭心抗衡,两个大男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手上不停用力,像两个幼稚的小孩一样,最后还是后面坐在会议桌旁的领导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们才松了手。   “可以啊。”戴童不动声色的揉着自己的手,咬牙切齿道。   “承让。”曲铭心嘿嘿一笑。   Zoey与宋书诚已经去会议桌旁与相关人员交流接下来的事情了,戴童左右看了看,拉着曲铭心一起出了门。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这边污染少,晚上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抽烟吗?”戴童蹲在门口台阶上,拿出包玉溪来问曲铭心,曲铭心摇了摇头。   “哎呀,行,就我自己抽。”戴童摇头晃脑的给自己点了一根。   夜幕中,烟雾缓缓升起来。   “哎,兄弟,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戴童看着蹲在他旁边的曲铭心问。   “你没看资料?说是有个掌握情报的人只信任我,这不大老远的给我拉过来了。”   “我看是看了,看了才不明白。”戴童使劲吸了口烟,再把烟雾缓缓吐出来。   “那个掌握情报的木材商人葛云凡,我们也算熟人了,他给我们提供过不少次情报,真要想问出线索来,我们派人去找就行了,至于把你老兄叫过来吗?再说你老兄,我内网查你,可没查出你的底细来,好家伙,绝密情报啊,就两年半前空降唐平当特侦处长,其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我之前还寻思你是不是卧底呢。”   “你现在不觉得我像卧底了?”曲铭心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你?”戴童瞟了他一眼,大笑一声:“你可算了,你这一看就是部队出来的,你这种人要是去当卧底,第一天就得被抓了,你看哪个毒贩走路这么一板一眼的。”   “也是哈。”曲铭心很赞同他的说法。   “所以我就搞不明白了,他们非要让你过来干嘛呢?”戴童把烟在地上摁熄,指了指身后的门:“你看,人家连专业部队都叫过来了,再叫上你是图啥呢。”   他的话准确的戳中了曲铭心从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在机场看到雄狮后就隐约感受到的违和感。   刘雨希不信任国际刑警组织,但本次行动有滇南警方参与,他完全可以单线联系滇南警方,根本用不着自己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过来当说客。   尤其是他还在机场看到了雄狮。   如果说他们是为了自己曾经的作战本领和丛林战的经验把他叫过来,那也完全没必要,因为雄狮已经来了。   国内最高水平的特种部队已经在这里了,怎么会叫他一个已经退伍两年的老兵过来添乱,更何况他还带了贺白,而且滇南警方也对他过往的经历毫无了解。   曲铭心不明白以zoey为代表的国际力量叫自己过来干什么,但是他已经懂了戴童不爽他的原因。   原本就是配合行动,不信任他们的能力把特种部队叫过来已经够打脸了,现在又把八竿子打不着的别的省市的刑侦口的人叫过来,这是摆明了不信任戴童他们。   雄狮是专业部队,武力和经验上都有优势可以理解,但是曲铭心一个背景空白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专门接过来,肯定是有其他的含义。   戴童原本可能以为曲铭心是一名老缉毒警,卧底多年有经验才请他过来,谁知道一照面就看出来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兵,这下彻底觉得被打脸,态度自然不好。   “唉。”曲铭心发自心底里叹了口气,看着戴童的眼睛诚恳的说:“其实我也真不知道叫我来干嘛。” 第106章   当晚曲铭心没有得到别的安排,戴童带着他去吃了顿饭,回到指挥所的时候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zoey通知曲铭心明天上午十点来准时参加会议,曲铭心想了想,跟来时的那个司机小伙子借了车问了路,打算明天一大早出门一趟买点常用药。   这个小村子没有招待所,他们统一住跟村民盘下来的房子,一间屋子住十来个人,曲铭心他们和雄狮一起住。   贺白吃了饭喝了热水已经好多了,曲铭心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曲铭心伸手过去摸他的额头,还是略微有点烫,但比晚上已经好多了。他怕贺白半夜再烧起来,想了想,凑到贺白身边准备抱着他睡。   没想到他刚躺下,贺白便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亮,他含着笑看着曲铭心,在他耳边轻声问他:“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曲铭心给他掖了下被子,又凑过去亲他的唇角,“被人来了个下马威,我耍回去了。”   贺白于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好多了。”贺白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的视线在夜色中相交,两人的眼睛都很亮,似乎是外面的月亮落在了他们的眼睛里,曲铭心像是受到蛊惑,不由自主的贴近贺白,外面一名战士突然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让曲铭心骤然惊醒。   他们现在不是在家,而是睡在到处是耳目的大房间里。   而曲铭心无意在这里挑破他们的关系,起码不是在这种场合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则他们会对贺白生出不理智的敌意来。   贺白挑了挑眉,他轻轻拉了下曲铭心,然后凑过去吻住了曲铭心的唇。   “先这样凑活一下吧。”贺白张嘴,无声的说。   曲铭心读完他的唇语,低头轻轻笑了下,然后抬起头来,再次吻住贺白。   他们在月光与星星的见证下,在无数熟睡的士兵中,在古老的破旧的竹楼里,一下又一下,像偷腥的猫一样,争着在对方亲吻自己之前吻住对方。   夜很安静,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曲铭心准时睁开眼睛,他摸了摸贺白的额头,觉得还是有点热,于是准备出门买药。   与他同屋的雄狮们也是这个时间醒,宋书诚对曲铭心招了招手,问他要不要与他们一起晨练,曲铭心欣然应允,背上宋书诚给他准备的三十公斤负重背包,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跑山路。   曲铭心神清气爽的负重跑完十公里越野,宋书诚在一旁为他鼓掌,相当热情的拍他的马屁:“老大,坐了两年办公室,威风依旧不减当年嘛。”   曲铭心翻个白眼,实在搞不懂负重跑个越野十公里能体现出他当年的什么威风来。晨跑完天已经亮了,宋书诚带着人去练体能,曲铭心擦了擦汗把背包卸下来,换上一件薄羽绒服开车出门买药。   他的手机被收了,看不了导航也不能移动支付,于是他昨晚专门去找了罪魁祸首zoey从她那要了钱,又从司机小哥那里要了份地图,披着晨光往最边境的地方走。   这地方是这样的,最边境的地方因为有通关口岸,反而略微繁荣一点,而距离边境稍远一点的地方,因为经济发展不起来,人口稀少,反而更落后一些。   曲铭心开着辆北京40在土路上一路横冲直撞的开,沿途偶尔路过几个散落的居民点,绝大部分时间是黑黑绿绿的森林。   他开到边检站附近,找到了司机小哥说的那个药店。   说是个药店,好像也不太贴切,因为那药店破破烂烂的,没有招牌,房子很小,只有一扇门一扇窗,门里摆的是那种上世纪常见的泛绿色的玻璃柜台,窗户里能看到两张紧挨着的病床并一个锈迹斑斑的输液架。   一个矮胖留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坐在里面,正在安静的看书。   曲铭心走进去轻轻敲了敲柜台,问道:“有没有退烧药,还有肠胃药。”   “有。”那男人站起来,从下面柜台里拿出两盒药来放上来。   “多少钱?”曲铭心从口袋里拿出钱来。   “9块。”   曲铭心拿钱的手顿了一下,一瞬间为唐平的高物价而感到由衷的不爽。   他把十块钱放在台面上,又把药拿起来揣进兜里,没等他接过老板找回来的一块钱,曲铭心便觉得自己突然被撞了一下。   那是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这个店太小,从她进门曲铭心就注意到了她。他当然也注意到这姑娘一直盯着自己,没想到盯半天是准备偷他的。   曲铭心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小偷,他先是回头跟老板说了声谢谢才追了出去,那姑娘撒丫子冲着边境上的密林跑去,曲铭心琢磨了一下,兜里一共只有五十块钱,跑了两步便停了,不打算再追。   没想到那姑娘跑着跑着回头看他,发现曲铭心不追了,她也原地停了下来,揪着自己的裙角,眼睛里流露出慌张来。   他们隔着一片树林和零碎的阳光对视着,那姑娘黑瘦黑瘦的,但长得很漂亮,她的眼睛格外漂亮,倔强执拗,阳光穿过树林缝隙落在她眼中,碎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琉璃。   她不发一言,就站在原地,捏着钱咬着唇看着曲铭心,片刻后她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曲铭心。   就像是要把人引过去的猫一样。   曲铭心挑了挑眉,决定为自己的五十块钱再奋斗一下。   他们在树林中上演了一场不伦不类的追击战,如果此刻有旁观者在场,那么他一定会觉得这就是AV野战开头的场景。穿着长裙的少女在林间奔跑着,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而身后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追赶着,脸上挂着油腻诡异的笑容。   他们在树林间跑了二十多分钟,曲铭心一边用阳光判断着自己的方向记着路,一边有些诧异于这姑娘良好的体力。   他们速度不算慢,这姑娘跑到现在大气都不带喘的。   而在曲铭心再一次抬头看太阳辨认方向的时候,那姑娘突然加速冲进了更深的林子里,消失了。   曲铭心沿着她消失的方向追过去两步,却发现前方豁然开朗。   这一片密林当中,竟然砍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是几个用竹子搭成的小屋子,几个屋子错落有致的组合在一起,最前方还有竹编的篱笆,像是一个小寨子。   三个扛着枪的男人在寨子前的空地上走来走去,说着曲铭心听不懂的话。   多年来的直觉让曲铭心在其中一个人看过来的一瞬间跃起,他抓住上方的树枝灵活而无声的攀了上去,树叶沙沙晃动片刻,而那个扛着AK-47的人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曲铭心贴着树干缓慢的站起来,他在枝丫交错的树林中间向两边看去,却发现距离他不远处的树后有两个人正紧张的盯着寨子的方向。   他们手上拿着制式无线电对讲机,身后放着一个硕大的黑包。   曲铭心静下心来读他们的唇语,发现他们正在向总部汇报这边的情况。   “狼窝狼窝,我是独狼,D929区域朗德寨毒贩即将携带大量毒品逃跑,并且可能杀害村民,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一个人在报告情况,另一个人在开包收拾装备,曲铭心在他们的包里面看见了防弹衣防弹头盔和几把95步枪。   “怎么办?”曲铭心看见蹲在地上拿枪的人问拿着无线电的人,“我们一人拿两把?”   “别傻了。”拿着无线电的哥们敲了蹲在地上那人一下,他蹲下穿上防弹衣和头盔,然后拿了一把枪背上,又拿了两个弹夹。   这时应该是无线电响了,但曲铭心听不清,他只能看到拿着对讲机的那人紧握着对讲机,目光坚毅的看了眼寨子的方向,然后对着仍然蹲着的那个人说:“走吧,我们先上,不能让他们杀村民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蹲着的那个咬着牙点了点头,把防弹衣给自己套上后,把枪抱在手里。   他们做好了准备要慷慨献身,即使暴露自己的位置暴露目标也要保护这里的老百姓,阻止毒贩逃跑。曲铭心看着他们已经准备行动的样子,想了想,从口袋里摸了摸,然后轻轻松了口气,像只大猫一样从树上溜了下来,轻轻的绕到了他们后面。   “嘿。”曲铭心轻声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两名缉毒警正凝神盯着寨子那边的动静,被曲铭心这神兵天降的一声吓得差点没了魂,两把95黑洞洞的枪口瞬间转过来冲着曲铭心,两人脸上都是又惊又疑,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先把曲铭心收拾了。   “放松,放松。”曲铭心举起双手,向他们表示自己的无害,他缓缓的把自己的证件打开,递过去给刚才拿着对讲机的那个人。   “你可以向你的上级询问证明我的身份,你们需要帮助吗?我可以帮助你们。”   昨天曲铭心到达指挥大厅的时候,在大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地图上看到了这个位置的标记,只是那份地图做的很模糊,上面没有标记这个位置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在追赶的路上就在猜测会不会是这里,这里又出了什么事情,直到刚才他才终于把这一切对上号,那个小姑娘或许是这个寨子的人,或许是了解毒贩动向的人,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认识他并且希望他来这里,但他知道她叫他来的目的。   她希望他可以帮帮这里的人。   拿着对讲机的那名缉毒警警惕的看着曲铭心,他仔细查验了曲铭心证件的真伪后拿着对讲机请示上级,这个距离让曲铭心终于可以听见对讲机里说话的声音,对面那个声音他有点耳熟,是昨天看他不爽的戴童。   戴童那边似乎是在急行军中,说话气喘吁吁的,但仍然不忘带上脏话,“卧槽,他怎么在那儿?”   “是戴队长吗?”曲铭心双手下压示意对面两个人冷静,他一边注意着寨子那边的动静一边缓缓的向他们伸出手来,“昨天我和他见过的,我可以跟他说话吗?”   那名缉毒警迟疑了片刻,把对讲机递过来。   “戴队长,你好,我是曲铭心。我来到这里的理由稍后行动结束我会向你们解释,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命令我参与这次行动,他们两个人太危险了,让我来帮他们。”曲铭心拿过对讲机,简单的对对面说道。   戴童没有犹豫,他在听到曲铭心在这里的时候就做出了决断。他虽然不知道曲铭心究竟是何许人也,但他决定相信自己第一面见到曲铭心时的直觉。   他认为这是一个优秀可靠的士兵,他决定信任他。   “明白,允许。”他简短有力的说道:“我们在30分钟之内赶到现场,记住你们的任务,保护村民截住毒贩,明白吗?”   “收到。”曲铭心应了一声,把对讲机扔回去。   那两名缉毒警把戴童的话听得很清楚,他们仍然怀疑的看了曲铭心一眼,而曲铭心只是对他们笑了笑。   “我的建议,不要直接攻击,会打草惊蛇,外围看守我来解决,解决后我们冲进寨子击毙毒贩。”曲铭心看着他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可以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挂着半信半疑的表情。   曲铭心完全能理解这两人的想法,他想了想妥协道:“我先来解决外面的三个人。”   他看这两人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后退两步,无声而快速的消失在了树林中。两名缉毒警面面相觑,他们在这里蹲守了快一个半月,自认为对这片树林相当熟悉,此刻却找不到曲铭心去了哪。   曲铭心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两分钟后,树林中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那三个拿着枪在外面巡逻的毒贩对视了一眼,喊了些什么,接着便有一个人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那人很不耐烦地走进了树林深处,但片刻后与他刚才去的相反方向又闹出了点声音,两个凑在一起聊天的毒贩瞬间警觉,分别走到两边去端着枪警戒着。   变故在瞬间发生,曲铭心像鬼影一样从树林中猛地窜出,不等毒贩看清,他便已经绕到了毒贩背后,一双有力的手从天而降,眨眼之间便拧断了其中一名毒贩的脖子。曲铭心毫无停滞的将他放在地上后顺着篱笆绕到另一个毒贩背后,那人感觉到有劲风靠近,不等回头,锋利的军刺已经刺穿了他的颈动脉,鲜血像喷泉一样汩汩喷出,毒贩浑身抽搐两下,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分钟,三条人命。   曲铭心将最后杀死的毒贩轻轻放到地上,紧接着从他身上搜出了摩托车钥匙。   他向寨子里望了一眼,零星能听到几声高喊,他拿着摩托车钥匙和从毒贩身上收回来的枪潜进树林,然后再一次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两名缉毒警的面前。   他右手整条手臂都溅上了毒贩的血,脸颊侧面也有几滴血正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流下来,而他对着面前的两人笑了笑,笑容和蔼,完全不像刚杀过人。   两名缉毒警看的眼睛都直了。   “里面有多少人?”曲铭心随意抹了一把脸,抹去脸上黏腻温热的血液,问道。   “五、五个。”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寨子有个后门是吗?”他刚才在树林中绕的时候,发现后面有一片没有接起来的篱笆,离着竹屋很近。   “对,那边主要是他们用来堆货的地方。”   “我从后面摸进去偷袭,你们盯正面,尽量不要开枪,如果开枪的话,一定要把所有毒贩击毙,不要把火力控制权交给他们,明白吗?”   两名缉毒警看着曲铭心,连忙点了点头。   他们刚才对曲铭心的所有怀疑都在他雷厉风行了结三个人的性命后消失,猛人他们见过不少,猛成这样的他们着实没见过。   说话间,那边寨子里便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叫骂声。   --------------------   朗德寨是我是特种兵1里面的一个寨子,我觉得那两集拍的超级棒 第107章   “他们说的什么?”曲铭心听不懂他们的话,问道。   “让他们快点。”之前拿着对讲机的那名缉毒警简单为曲铭心解释道:“这里是吴渡舟在境内的一个集散窝点,他们把马车麻袋运过来的冰毒在这里打散分装成小包装,然后通过这里的村民流向下游。”   “村民是自愿协助的吗?”   “不是。”他摇了摇头,盯着寨子咬着牙说:“寨子里身强体壮的男人都因为反抗死的差不多了,他们绑架了老人孩子,逼着寨子里的其他人给他们干活卖命。现在他们发现这个地方不安全了,要撤退。吴渡舟做事情心狠手辣,我刚才听他们毒贩对话,大概是等这里村民给他们装完货就要一把火烧了这里。我们得救他们。”   “明白了。”曲铭心从他们的包裹中拿出防弹衣套上,又拿上那把95,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我从后面进去,你们小心。”   说罢,他便再次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中。   曲铭心进了丛林就像鱼入水一般自由,如果不是身上穿的太花哨,给他一身迷彩服,他可以在树林里跟踪别人一周都不被发现。这是在多年前就深刻的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即使两年没有接触,也不见生疏。   他悄然无声的穿过篱笆蹲在竹屋后面,透过竹子的缝隙观察屋内。那两名缉毒警说的没错,这里面七零八散的堆了些东西,没有人。   他于是飞快前进到再前面的一个竹屋后面,这个屋子里蹲着几个小孩和两名老人,门口还有一个带着围巾扛着枪的毒贩,正在抽烟。   这个寨子很小,一共只有六七间竹屋,曲铭心现在已经靠近了村子中间,稍微露头就能看见寨子的全貌。   他现在潜身的这个竹屋前有一个毒贩,他正高声与另外四个人说着什么,另外四个人中,一个在最靠近村口的竹屋里收拾着东西,两个在村子中间最大的那个竹屋门口盯着里面的村民干活,而还有一个边说便往曲铭心这边走,手上还拎着两个麻袋。   曲铭心刚才就看见了他们的摩托车,一共三辆,其中一辆上已经装了一个麻袋,那些摩托车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如果这个毒贩是过去放东西的,那他应该会看到曲铭心。   曲铭心想了想,向旁边躲了躲,那人哼着小曲慢悠悠的走过来,与这边看守孩子老师的毒贩又说了两句话后,悠悠哒哒又向后走去。   曲铭心脚步轻快的跟上他,接着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人拽到刚才无人的木屋后面,他一枪托冲着这人的喉咙砸去,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曲铭心干脆利落的砸碎了喉咙,他的气管食道破碎,舌骨断裂,没一会便没了呼吸。   曲铭心从他身上找到了另外两把摩托车钥匙,他将这人的尸体在竹屋后藏好,紧接着返回了他刚才潜身的那个地方。   毒贩们似乎也意识到了时间紧迫,不再说话,只有逼着村民们干活的那两个毒贩声音越来越急促,他们拿枪指着屋内,高喊叫骂着。   曲铭心透过竹子的缝隙看到他现在躲着的木屋里孩子们正在无声的哭泣,两名老人抱着孩子,面如死灰,双目无神的望着天上,似乎就是在等死了。   他有点犹豫,是否应该先解决掉现在看守的毒贩,但是万一孩子们老人们发出了声音让毒贩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那么还在替毒贩装货的村民们就危险了。   还不等曲铭心做出决定,村口枪声便响了起来。   曲铭心小心点露出头来观察,发现是那两名缉毒警暴露了,看守村民的一名毒贩和刚才在收拾东西的那个毒贩对着树林连开了几枪,曲铭心努力看过去,只能凭声音判断两人应该没有受伤。   但他们的位置暴露了,毒贩也发现了在门口巡逻的那三人已经死亡,他们骤然间乱了起来,看守老人孩子的这个毒贩立刻黑着脸要进屋抓人出来当人质。   情况由不得曲铭心犹豫,他猛地窜出来,趁毒贩回头的时候从背后一刀刺进了毒贩的心脏,他下手又准又狠,拔刀后看都不看一眼,一脚踢开了毒贩手里的枪便飞快的跑向村口。   这名毒贩倒地惨叫的声音和孩子们的尖叫声吸引了前面毒贩的注意力,而曲铭心在奔跑时提枪射击,接连两枪都打偏,却逼的两名毒贩抱头乱窜,暂时不能攻击曲铭心。   曲铭心赶在另一个毒贩开枪射击前躲进了那人的视野盲区,对面的两名缉毒警意识到机会,终于开了枪,他们打不到躲起来的那两个毒贩,于是集火刚才收拾东西的那人,那人慌乱的一边反击一边往竹屋里逃,却最终还是被两枪打中胸膛倒了下来。   仅剩的两名毒贩怒吼一声,一起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来。   “砰。”一声枪响,一名毒贩应声倒地。   刚才的两枪足够他校正判断,第三枪便回到了往日的准度。   曲铭心平静的握着步枪,马上向另外一个人开枪,但毕竟竹屋小他们窜得快,曲铭心只打中了那人的大腿,还是让他踉跄的窜进了竹屋里。   曲铭心立刻跑了过去。   那间竹屋是整个寨子里最大的屋子,曲铭心透过缝隙去看,发现里面全是女人麻袋和白粉,女人们被那个残了腿的毒贩逼着蹲在房间的一角,而那名毒贩关上了门,冲着屋子里的人大声叫骂着,甚至激动的拉开了一个包,里面是一个自己制作的汽油弹。   这人已经疯了,他是打算和曲铭心和这里的村民同归于尽。   事态紧急,由不得考虑后果和影响,曲铭心三两步登上竹屋顶,在铺满茅草的斜顶房上打了个滚,扒着房檐一脚踹开了毒贩关上的门。   不等毒贩开枪,他立刻翻回到房檐上,倒挂着垂下半个身子来,抬手将军刺扔了出去。   “扑哧”很轻的一声,军刺没入毒贩的喉咙,他圆睁着眼睛,直直的倒了下去,手上还拿着那个要命的汽油弹。   曲铭心立刻翻下房来,赶在那人摔在地上之前抢下了汽油弹。   他解决掉全部威胁后,缉毒警也终于从树林那边跑了过来。   树林和寨子中间隔了三百多米,他们的动作已经算快的了。   两名缉毒警看着曲铭心的眼神十分复杂,从曲铭心过来到战斗结束,整个战斗过程不超过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曲铭心几乎以一人之力解决了八名毒贩,而且还是在有人质有炸弹毒贩站位十分分散的状态下。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队长为什么这么快就同意他加入战斗了,因为他的确很厉害。   是那种眼光和受训方式都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厉害。   起码他们扪心自问,是不能如此迅速干脆的杀掉这么多人的。   戴童在二十分钟之后带着人赶到现场,他路上听说曲铭心已经把人全部解决掉了,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和脑子,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现场该会有多么惨烈,没想到到了以后才发现,他们已经把毒贩的尸体收拾好,还把村民们都安慰好了。   戴童到了以后第一件事是找曲铭心,发现他正靠着树看孩子们打闹玩耍,脸上笑容平静温和,像个退休的老干部一样。曲铭心看到戴童,冲他笑了笑,两指并拢在额角挥了一下,权当是打招呼。   而毒贩们的尸体整齐的摆在村头,像是在祭奠这里因为他们死去的人们一样。   戴童蹲下查看毒贩的尸体,与他想象中的火拼后艰难取胜不同,这些毒贩的死法都很干脆,除了一人身中两枪之外,剩下全部是一击毙命。   戴童蹲着深吸了口气,才站起来走到曲铭心那边,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想问。   “哎,干嘛这么看着我。”曲铭心撑着地站起来,重新夺回高度优势,笑嘻嘻的问戴童。   戴童指了指后面一排尸体问他:“都是你干的?”   “有一个不是。”曲铭心指了指最边上那个身中两枪的,然后挑了挑眉,问他:“干嘛?兴师问罪啊。”   “问个屁。”戴童翻了个白眼,扬了扬下巴,双手抱在胸前,嘚嘚瑟瑟的问:“不是说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在这儿吗?说吧。”   “哦,这事儿。”曲铭心想了想,说道:“我今天早上不是去买药吗,然后有个小姑娘把我钱给偷了,我就说追一追,结果这不就追到这来了。”   “你有这本事,追一个小姑娘还能追这么远?”戴童不怎么信任的看着曲铭心。   “那姑娘一看就是有事啊,跑两步回个头,我这不是要为人民排忧解难吗。”曲铭心不正经的解释道。   “那姑娘长什么样?”   “穿个深蓝色的裙子,个子不高,很瘦很黑,圆眼睛,鼻子挺高的,看着就不太好接近的那种姑娘。”曲铭心如实的描述了一遍。   他本来以为戴童不会信,但没想到戴童听完后却低下了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认识?”曲铭心发现他的举动,试探的问道。   “不算认识,但是也是个熟人了,明里暗里也给我提供过情报。”戴童叹了口气,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又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   他其实想说兄弟,多亏了你,要不然他们赶来看到的可能就是一片尸体了。如果毒贩真的赶在他们来之前动手杀了村民或者引爆汽油弹,单凭在这里的两名缉毒警是没办法解决的,甚至会把他们自己搭进去。   他们只是普通的缉毒警,没有卧底经历,没有参加特训特战的经历,他们在这里只是为了盯梢,但是谁也没想到毒贩今天会突然行动,让他们措手不及。   “那怎么着,回去吗?”曲铭心看到戴童没什么正事干的样子,问他:“不是说上午十点开会吗,还开吗?”   曲铭心的话提醒了戴童,他盯了曲铭心半天,贼兮兮的笑了,说道:“开啊,怎么不开,我还有事要请示领导呢。”   回去的路上,戴童给曲铭心简单介绍了一下朗德寨。   这是一个在边境很多年的寨子,自古以来就有一群山民生活在里面。他们靠打猎种植为生,新中国成立后他们改为畜牧和种植,基本上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在自己的一片小地方中。   但是八十年代左右,金三角地区毒品泛滥,中国大陆成了新的肥肉,滇南边境线长且地形环境复杂,那些毒贩们常常偷渡进来贩毒。   滇南边境绝大多数地方没有公路,在大规模开发前都是大片大片的野生森林,连马车都很难走。毒贩对这边地形不熟,交通更不方便,于是不知从何时起,有的毒贩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他们把在边境上的这些小寨子当成自己的分装运输点,利用武力威吓当地百姓替他们工作,而他们只需要看着,然后把分装后的毒品运到下家手里。一旦被发现,好逃的时候他们直接逃,越过国境就没人能再抓他们,不好逃的时候也完全可以抓了当地村民做人质,顺利离开。   在朗德寨之前,已经有很多寨子受到了毒贩的迫害,他们搞的这些寨子里原本过着平静日子的村民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最后甚至放火烧村,湮灭证据。   朗德寨是滇南警方最新发现的一个分散窝点,在他们发现的时候,朗德寨的绝大部分青壮年已经被毒贩杀死了,他们发现朗德寨与正在追查的吴渡舟有关,于是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派了人每天三班倒的盯梢,随时注意毒贩们的动作。   驻扎朗德寨的毒贩其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盯了很久的梢,问题出在他们上游,吴渡舟发现了那名卧底,从而想到自己的分散窝点或许已经被发现,于是命令毒贩带好货撤退,撤退前清理干净寨子里的人,省的给他留下马脚。   国际刑警和禁毒署不知道滇南警方还在监控着一个寨子,而滇南警方也仅仅只是知道他们一个卧底被发现了,两方都没有把这件事和朗德寨关联起来,直到今天早上,盯梢的人听到了毒贩与上级的对话,才知道他们准备撤退杀人烧村。   于是才有了今天曲铭心看到的这一切。   “那那个吴渡舟发现自己手下联络不上了,不就知道我们动手了吗?”曲铭心问。   “是啊。”戴童由衷的叹了口气,说:“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尽快行动了。他们这一家都属泥鳅的,逃来逃去滑不留手,这次必须得抓住他。”   “嗯。”曲铭心赞同的点了点头,为他鼓掌:“加油哈。”   戴童转头眼神怪异笑容诡异的看了曲铭心一眼,也冲他点了点头。   这时的曲铭心还没有悟到,戴童是准备坑他个大的。 第108章   曲铭心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是在会议上戴童用尽全力夸他夸到第三分钟的时候。   他们会议迟到,并且是刚刚结束战斗,理应在会议开始前报告。曲铭心事不关己的在会议桌最后方的塑料板凳上落座,看着戴童站在最前方简单介绍了一遍事情经过后,便开始无比情真意切的夸赞曲铭心的勇武。   他用相当浮夸但诚恳的方式讲述着自己在看到现场和毒贩尸体后的佩服之情,他盛赞曲铭心为惊世奇兵,拯救了朗德寨的村民也保护了他的部下。他毫不吝啬对曲铭心的尊敬与崇拜,甚至向zoey表达了感谢之情,感谢她将曲铭心带过来,才避免了一场惨烈战斗的发生。   曲铭心最开始只是觉得顺耳舒服,再到后来发现这孙子的目的根本不在夸他,于是开始琢磨着怎么打断他以避免在场的各位大佬对他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但是戴童敏锐的察觉到了曲铭心的意图,他骤然收尾,紧接着开始检讨自己的过错,讨论目前他手下人受训不足和对情况判断能力的缺乏。   武器不够可以补,毕竟为了这次行动连雄狮都调来了,资金和级别那是肯定够的。但受训不足和无法准确判断情况是一朝一夕内无法挽救的,行动迫在眉睫,他们滇南警方作为主力之一,眼下情况的确堪忧。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戴童想让曲铭心加入自己的队伍,以他的能力,不论是做个尖兵还是担任个指挥,都可以大大提高自己人的生存几率。   打毒贩不是儿戏,这么多年烈士陵园里的墓碑不断增长,戴童早就受够了这种打即送的模式。   像《湄公河行动》中那样多才多艺能打能战的缉毒警不是没有,但他们属于特别行动队,仅在重大事件中出场,而其他更多时候负责剿灭毒贩的,是他们最普通的一线缉毒警。   他们承担了高风险,却没有受到特种部队那样的培训,每年因为人祸而导致的伤亡数目不低,戴童不愿意再让自己手下的人披着国旗葬在烈士陵园里,而老婆孩子甚至连去看一眼都不敢。   对他来说,曲铭心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他成功破解了一个危局,并且是零伤亡。   一位坐在会议桌靠前位置的三级警督看了看沉默的坐在最后面的曲铭心,摸着下巴说道:“但是这次,我们也请来了雄狮特种大队的同志们合作,是否真的有必要让曲处长并入缉毒队?”   “只要这次行动我们的人还在一线,我就认为是有必要的。”戴童铿锵有力的说道。   虽然最后的行动计划还没有制定,但是吴渡舟人狠枪多,一个不好就会轰轰烈烈的打起来。雄狮来了,那么最主要的危险就是雄狮来面对,但是他们不是跟在后面捡漏的,他们也要配合战斗。   雄狮一直承担着高风险的任务,他们有能力有经验。但是缉毒警往常直面的不是高烈度的战斗,他们没有经验去配合这样一场大型的歼灭战。   他不知道最后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战斗,但他希望在事情发展到最坏之前,他能给自己人加上一层保险。   这个保险就是曲铭心。   一个有丰富战斗经验和战斗能力的人加入队伍,负责一部分的指挥和战斗,安全性会得到巨大的提升。   说白了,戴童就是想让曲铭心过来保驾护航。   更何况曲铭心已经亲手杀了毒贩,他逃不开干系了。   那位三级警督沉思片刻,看向最后方的曲铭心。   他沉默的坐在所有人后面,不发一言,也没有动作,安静到几乎让别人忘了他的存在。   “曲处长,你怎么想?”   曲铭心在听完这句话后终于动了动,他把自己还没来得及洗的,还沾着血的手放在桌子上,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戴童。   片刻的寂静后,曲铭心轻轻笑了笑。   他用染着鲜血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清脆的声音让整个会议桌上的人瞬间惊醒,竟然一齐看了过来。   曲铭心的目光从会议桌上所有人的脸上划过,他想了想,说道:“既然戴队长这么信任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戴童终于松了口气,冷汗顺着他的脖子滑进衣服里,悄然被衣物吸收。   从他开始说自己处置不力的时候,曲铭心的视线就一直焦灼在他身上。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锋利又冰冷的视线,在他的脸上身上来回刮过,甚至有凉意顺着脊椎攀附而上在大脑中炸开,那一瞬间戴童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连贺白都会被曲铭心的视线吓到一身冷汗,有的时候,曲铭心的目光真的可以当做凶器使用。   戴童以为曲铭心生气了,以为他不会同意,以为他会三两句找个理由拒绝掉。   但是曲铭心没有,他只是认真的审视了一遍戴童,像是在评估他的价值那样,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后,才终于肯点一点头。   戴童那点拉曲铭心入伙的得意全部在曲铭心的举动和视线中消失殆尽,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戴童,他同意并不是因为戴童在这样的场合下坑他,而仅仅只是因为他乐意。   他用沉默让戴童明白过来,他是求人的那一方,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宋书诚坐在曲铭心旁边,沉默的看完了这一场大戏,他在心里默默为戴童点了根蜡烛,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要说雄狮中谁最崇拜曲铭心,那绝对是宋书诚。   他是被曲铭心手把手带起来的,他最知道曲铭心的强大,因此也总避免不了对曲铭心的依赖。   他无数次梦想过能有和曲铭心再次并肩作战的一天,让他再叫一声队长,让他再一次被曲铭心指挥。   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个会开了将近两个小时,在确定完曲铭心今后的归属之后,曲铭心提出了一个置换要求,他要求贺白加入后方总指挥组,不参与任何前线行动。   贺白可以不说话,可以只在旁边看着,但他必须和最安全的这些人一起行动。   戴童和zoey问他是不是要保护自己的部下,曲铭心笑而不语。   确定好这两个外人的归属之后,会议正式开始,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让各方都进行一下自我介绍,熟悉一下人员配置和战斗功能划分,然后大家集思广益,对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提出建议。   曲铭心一直一言不发,在确定好贺白的位置之后,他就像消失在了这场会议中一样,他坐在最后面,藏在众人的阴影中,从角落里观察着会议桌上的每个人。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让别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即使他紧盯着对方的脸,对方也不会发现。他安静的按照介绍顺序一个一个看过去,通过这些人的表情和发言来判断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最后决定自己今后是否信任他,是否与他合作。   他们目前为止掌握到的全部有关于吴渡舟的情报都来自于那名现在生死未卜的卧底,他摸清了吴渡舟的出货船只,卸货码头和一些固定的买家,按照这些情报,国际刑警组织联合当地警方已经锁定了一部分毒贩,只等这边对吴渡舟的抓捕行动开始,那边就可以配合一起行动。   但关键问题在于,他们还不知道吴渡舟现在在哪。   卧底在传出最后一条有关货轮消息后便被发现,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吴渡舟为人狡猾,和他那个属泥鳅的爹学的到处筑窝,按照之前卧底传出来的情报,这个人就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待超过一个星期的时候。   禁毒署和国际刑警组织在这样情报匮乏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要求多国配合准备行动,一个是担心卧底的生命安全,再就是担心吴渡舟发现自己已经被盯上后,今后更难混进卧底,也能难掌握他的行踪。   这样的战前情报对于曲铭心来说像是开玩笑一样,演习的时候搞一搞还能说是锻炼能力陶冶情操,可真的现实中这样弄,曲铭心觉得就是对手下的一线作战人员的不负责。   在没有搞清楚具体情报的情况下就要求手下去卖命的指挥官,不配做指挥官。   他们最终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有禁毒署那边提出会请缅甸军警方面配合调查吴渡舟的那些住所,但是这位好邻居的实力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知道这话也就是说来听听,因此也没人对此报有希望。   一桌子人扯了很久才终于扯到行动关键刘雨希身上,他们依旧称呼他为葛先生,提到这位关键的葛先生目前的所在,zoey才终于开了口。   “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葛先生是在边境口岸附近,他虽然不肯提供情报,但他说这段时间他会一直留在中国境内。”   不肯提供情报,却留下似是而非的话让人来找,曲铭心望着天沉默了片刻,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搞笑。   于是他们在最后定下目前的行动计划,雄狮和滇南警方一起出发找人,务必要找到这位葛先生,并把情报带回来。   按照刘雨希平日里的轨迹和戴童对他的了解,他似乎非常喜欢在边境附近的原始树林里活动。曲铭心对这边的地形不熟,如何搜查什么顺序他插不上话,于是留下一句有事来找他便溜出了会议室。   他给贺白买的药放在兜里,一直到现在还没给他送过去呢。   曲铭心拎着统一发的两份盒饭回到他们昨晚住的房间的时候,贺白搬了个小木凳子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们来之前唐平市连着好几天都是阴天,曲铭心发现贺白有的时候像只猫,比如他非常喜欢晒太阳。   曲铭心把饭放在他腿上,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已经不烧了。”贺白抬起头来看着他,笑意盈盈的,偏浅的眸子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很干净。   他抬头才注意到曲铭心现在的样子,他头发有些乱,脸上和右手手臂上都有干涸的血迹,裤子也脏兮兮的,不知道从哪蹭了一身的灰。   “这是怎么了?”贺白问道。   “回来路上遇到毒贩了,顺手帮忙打扫了一下。”曲铭心对他笑了笑,指了指屋子,有些疲倦的说道:“我先去洗个澡。”   贺白盯着他,盯了一会,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等你出来一起吃饭。”   “也行。”   在这种地方要求不能太高,热水器的水时冷时热的,曲铭心干脆直接开到冷水飞快的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血腥味。换下来的衣服没有洗衣机,他也懒得用手搓干在上面的血迹,干脆直接扔到后面不要了。   洗完澡,曲铭心带着一身潮意走出屋子,雄狮的人不在,他们应该是被宋书诚叫出去安排任务做适应训练了,而贺白还是刚才的姿势,安静的坐在院子中间,仰着头闭着眼睛晒太阳。   他察觉到曲铭心走到自己身边,于是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曲铭心也拖了一个小木凳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贺白看着曲铭心,笑着说。   “想什么?”曲铭心挑眉。   “我在想,我很像个小媳妇,每天安静的待在家里,等着丈夫打猎回来吃饭。”贺白把盒饭放到曲铭心腿上,然后动作麻利的帮他打开了上面的塑料盖子。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曲铭心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蹭了下贺白的脸颊,笑嘻嘻的问他:“要不要考虑一下,回去就辞职,我养你。”   “按曲处长的工资,我觉得有点悬。”贺白抓住他蹭自己脸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腿上检查了一下。   “没受伤。”曲铭心知道他的意思,自己把手翻来翻去给他看。   而贺白只是叹了口气,手指放在曲铭心的手心里,下意识的刮了一下。   曲铭心于是握住他的手指,歪着头侧过身子来盯着贺白,语气中带着安抚,低声说道:“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而贺白也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似乎是想开个玩笑:“说好的只是来当说客的呢?”   “说到这个问题吧,咱俩职务都有变化。”曲铭心夸张的垮下脸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可能觉得光让咱们两个过来做说客太亏了,所以现在我并到滇南警方的行动队里,你要去后方的总指挥部待着。”   “刚才开会定的?”   “对。”曲铭心无奈的耸了耸肩。   “怎么这么突然?”   “那谁知道了,估计是因为我帮忙,让他们意识到我是个人才了吧。”曲铭心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掰开一次性竹筷,准备吃饭。   他塞了两口米饭才发现贺白一直没有说话,他转过头去看贺白,发现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安静而认真的看着他,眼波流转,似乎那双美丽的眼睛会说话一样。   曲铭心那一瞬间觉得,贺白看透了他。   “你不想被并进行动队吗?”贺白想了想,用不太极端但是直接的方式问道。   “肯定不想啊,本来说两句话就能结束的活儿,现在变成要卖命了,搁谁都不愿意啊。”曲铭心回答的很快,他咬牙切齿的简单说了一遍自己为什么会被并进行动队,提到戴童时他恶狠狠的说道:“我早晚得狠狠坑这孙子一把。”   他表达的绘声绘色,与往日那副吊儿郎当没有正形的样子别无差异,但贺白却看出了他的不同,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曲铭心,目光温和而包容,但带着不容逃避的力量。   曲铭心在这样的目光下逐渐安静下来,他低下头,收起脸上过分夸张的笑容,然后微微歪了歪头,对贺白露出一个略显无力的笑容。   “到底怎么了?”贺白于是凑过去,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其实真没什么。”曲铭心看着不远处的土路想了想,认真地解释道:“就是觉得有点没劲,其他真没什么。” 第109章   不是他不想跟贺白说实话,也不是他扭捏,他是真的只是觉得有点没劲,这种没劲感包裹了他,就像沉入沼泽一般,无力挣扎,即便挣扎,也只会越陷越深,毫无作用。   贺白眨了下眼睛,竟然听懂了曲铭心这无厘头的一句话。   他从很早之前就觉得曲铭心像是个空壳,挂着浮夸油腻的笑容,过分鲜明的向别人强调着自己的存在,但他越是在人前表现的鲜活,贺白就越是觉得他虚无。   他与普通人不一样,行走在街道上的每个人都是有目的的,或许是为了钱,或许是为了梦想,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但总之是有什么东西催动着他们每天起床吃饭。   但曲铭心不同,他活的无欲无求的,没有目标没有理想,只是麻木的面对着生活中发生的一切。   他像个机器人一样严格遵守着当年在部队的时间表和锻炼,似乎脱离了这样的时间表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时间一样。他冷静又冷酷的逼着自己面对工作中发生的一切,面对人心险恶,面对世态炎凉。   他没有身在这个职位的人有的信念感,他对正义没有执着,对真相没有兴趣,他只是在完成他应该做的工作,工作结束后,他便再次回到规律的生活中来。   一直以来,贺白都觉得曲铭心很奇怪,他能感觉到曲铭心对他的怀疑,但曲铭心却从来不吝啬对他讲述自己的战友和来到唐平的目的,而且似乎在特侦处的每一个人,包括罗培风和段凝光,都对曲铭心的目的很熟悉。   曲铭心不是那种会把想法外露出来给别人看的人,但他却数次向身边人强调自己的目的,贺白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隐隐有了猜测。   他是在通过这样一遍一遍向别人讲述的方式,来让自己牢牢记住这个目的,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动力。   除了要抓到黑狗给他的战友报仇之外,贺白找不到曲铭心还有什么其他的目标了。   他就是一缕幽魂,被责任与愧疚束缚在世间,他离开了自己的天堂,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能力和战场,只能在不熟悉的车水马龙的都市中看人心险恶,然后亲手将那些根植在繁华深处的罪恶拔除。   他人生最潇洒恣意的时光,最强盛夺目的风采,都在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他自己做出了选择离开那里,也亲手扼杀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贺白原来不知道曾经的曲铭心是什么样子的,他以为曲铭心一直是这样,对人不冷不淡,外表浮夸爱演,内心冷硬疏离。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那天在运9上,贺白看到了与战友打闹的曲铭心。   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很违和,为曲铭心的衣着打扮和他现在的身份而感到违和。他应该穿着与雄狮那些人一样的衣服,脸上涂着油彩,笑容放肆而畅快,谈笑间,眼神中的光彩足以令星月失色。   就连戴童都能一眼看出来曲铭心曾经是名优秀的士兵,足以可见他身上究竟有多么深的烙印,但他却离开了那里,失去了曾经的自己。   贺白不知道的是,在曲铭心刚刚离开雄狮来到唐平的时候,像极了土包子进城。他在深山老林里待了八年,乍一回到发展迅猛的城市,连交谈都变得不习惯。   他曾经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唐平市整个走了一圈,观察现在年轻人的衣着打扮说话方式,看他们在吃什么,在聊什么,然后慢慢学会城市中年轻人的生活方式。   他回来后一直是随波逐流的生活方式,别人让他办案他就办案,别人让他帮忙他就帮忙。大家都习惯了他随叫随到办事利索,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他其实是特种兵指挥官出身,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转业,他本来才是发号施令控制全局的那个人。   江饮月说,希望他因为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件事情,而不是因为某个不得不去帮的人,最开始曲铭心觉得老江坐了两年办公室人变矫情了,但来了这里之后,这种感觉便愈发膨胀起来。   他不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来到这里的,他在这里也找不到目标。如果他还属于雄狮,那么现在他应该摩拳擦掌的准备练兵制定作战计划,他要保护好自己的兵,还要完成好任务。   但是现在,他不认识毒贩,不认识这里的绝大多数人,他没有想保护的人,也没有想完成的任务。原本只是来帮忙,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大家都看得到他的能力,却没有一个人想过他是否真的想参与这次行动,他是否和在这里的其他人一样,有着坚定的信念和不畏死的精神,以自己的任务为荣。   信念感,对于这些一直刀尖舔血的人来说,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在生死危机之间,在绝望面前,在看不到光明的黑暗中,支撑他们做出正确的判断并努力活下去的就是信念感。   而对于曲铭心来说,他的信念早就随着上交的军衔一起消失在了那个基地里。   所以他觉得没劲。   在一群紧张认真的人中,他这样不清不楚混进来的且没有任何执着的人,的确觉得不自在。   而且今天戴童的行为,给了曲铭心一种他被人随便利用的感觉。   如果是在雄狮,以一名军人的身份,他愿意当做尖刀听从命令前往任何地方,因为他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用他的人欣赏他,因为跟随他的人信任他。   但现在不是这样的,戴童为了自己部下的安全拉着曲铭心一起进了火坑,他不在乎曲铭心的身份和想法,他只要自己人的安全。   曲铭心可以理解他,立场互换他也会这样做,但他还是不受控制的觉得,这一趟真的很没劲。   “曲铭心。”贺白突然站了起来,他逆着光,低头凝视着曲铭心的眼睛,非常认真的看着他。   他的视线火热执着,让曲铭心无法移开视线,直直的望进贺白的眼睛中。   他在那双清澈偏浅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曲铭心,你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吗?”贺白突然问道。   曲铭心愣了一下,他迟疑片刻,然后犹豫地问:“不靠谱,油腻,吊儿郎当没正形?”   贺白舒了口气,轻轻笑了起来:“原来你也知道。”   “喂。”曲铭心不满了。   “你还记得那次脏弹的案子吗?”不等曲铭心抗议两句,贺白突然蹲了下来,他微微仰着头看着曲铭心,换了话题。   曲铭心于是也安静下来,看着贺白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贺白突然笑了。   他很少这样笑,这样放松认真又温柔的笑。   往日里那些流于表面的温和儒雅被这笑容一点一点融化开,太阳落在他脸上,像融化的蜜糖一样,顺着他的嘴角勾起,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曲铭心的身影。   他突然扶着曲铭心的腿凑到曲铭心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他说:“曲处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像清风拂过耳畔,又像羽毛掠过胸口。他的声音清澈又好听,独有的味道充盈着曲铭心的鼻息。   “你跟罗局说你来负责的时候,是我觉得你最帅的时候。”   “觉得没劲了,就看看我。”   ……   宋书诚带着雄狮开完会回来的时候,敏锐的发现曲铭心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上午开会时候的曲铭心虽然气势慑人,但总给人一种没有力量的感觉。那时宋书诚被重新合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会议结束后才反应过来曲铭心的异常。   他本来想等给自己人开完会之后回来和曲铭心聊聊的,结果回来后发现,曲铭心已经与开会时的样子不同了。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神采了。   “哟,回来啦。”曲铭心看见他们回来,抬手打了个招呼,宋书诚对他点了点头,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嘟囔道:“那个姓戴的小子可真行,连你都敢坑。”   “谁让我赶上了呢。”曲铭心长长的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说:“我就不该出面帮他们杀毒贩,这小子估计从听说有这任务开始就憋着劲要给自己人找保镖呢,估计不找我也得找你们中的一个。”   “老大,料事如神啊。”宋书诚托着腮也叹了口气。   他们刚才简单与戴童对接了一下,刘雨希目前在境内,那么能活动的人就只有雄狮和滇南警方,国际刑警和禁毒署的人再亲也不可能放他们在自己国家的边境活动,所以找刘雨希这活儿就是雄狮和滇南警方两边分着来。   他们没有联系刘雨希的手段,只能在林中进行搜查,刘雨希在边境附近有一个固定的活动点,戴童建议从这些活动点开始向周围发散性调查。   戴童这人相当的护犊子,他们虽然是在边境活跃的缉毒警,可论山地越野和野外生存肯定跟雄狮差着一大截,因此刚才会议上戴童提出地形比较险峻开发较为落后的地方交给雄狮负责,他们从通关口岸向内查。   宋书诚继承了曲铭心的护犊子精神,自然不肯当冤大头,两人笑里藏刀言辞锋利的打了好几轮太极,最终划定一人一半的范围,只不过较险峻的地方还是由雄狮负责。   找人虽然不属于战斗,但考虑到今天早上曲铭心还撞见了毒贩,宋书诚编队仍然选择保守方式,宁可牺牲一定的扫山速度也不想发生流血冲突。   宋书诚在考虑后决定每三人一组,互相之间距离不超过五十米,采用三角阵型沿划定路线前进,14个人分了四组,还剩下两个人。宋书诚笑嘻嘻的看着曲铭心,暗示道:“那个姓戴的说了,现在暂时不用你并到警方队伍里,怕你速度太快和队伍脱节。”   “就是让我和你们一起呗,兔崽子。”曲铭心于是大力的呼噜了一把宋书诚的脑袋。   “怎么样啊老大。”宋书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曲铭心。   曲铭心却察觉到了身旁贺白的视线。   贺白同样含着笑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慈祥的期许。   曲铭心于是叹了口气,弹了宋书诚脑门一下,扬了扬下巴问他:“我和谁一组?”   “我,还有小云云。”宋书诚冲着不远处的柳川云招了招手,柳川云看到,三两步小跑过来。   曲铭心挑眉,饶有兴致的看向宋书诚问道:“前线指挥小组?”   一个尖兵,一个通讯兵,一个指挥官。正儿八经的一个前线指挥小组的配置。   再加上宋书诚其他组别的人员分配和集散程度,曲铭心总觉得这小子不是出发去找人的,是做好准备去打仗的。   “有备无患嘛。”宋书诚嘿嘿一笑。   他没有曲铭心对战场那种变态般的嗅觉和直觉,无法在情报不充分的情况下判断每场任务的烈度究竟如何。这些年他在曲铭心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谨慎,宁可被人笑话身为特种部队指挥官却一点魄力都没有,宋书诚也不愿意冒一点险。   “嗯。”曲铭心点了点头,对柳川云笑了笑,话却是对宋书诚说的,他说:“你做得很好,我放心。”   宋书诚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柳川云注意到自家老大的动容,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他们面前转移话题,他先是对曲铭心和贺白笑了笑,才很好奇的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上次最后剪的是哪根线?”   上次他们关了视频剪完线就把柳川云忘了,再想起来想要道谢的时候已经没了机会。   “哦对。”曲铭心也想起来这回事,用上次回答Fannie时那种贱嗖嗖的语气回道:“你可以先猜一猜。”   柳川云很轻的笑了一下,笑容儒雅而清新,十分好看。他似乎也早就有了答案,很快的说:“是白线。”   他没有用“猜”这个字眼,语气肯定而确切,曲铭心迎着他柔和的目光点了点头,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聪明。”   柳川云于是很谦虚的点了下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事后做过电路模拟了吧,结构研究透了吗?”曲铭心接着问。   从边境偷运炸弹进入国家中心的事情有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而遇到拆解不了的体制外个人炸弹有一次也可能有第二次。无论是军区还是警方都不可能放任这种无力解决的情况第二次发生,既然他们手里还有其他同时缴获的类似结构的炸弹,那么他们一定会派专家将这些炸弹的结构和拆解方法研究透彻,避免下次出现同样的情况。   只是曲铭心没想到柳川云也在这些人当中。   “差不多了,曲处长,其实我很想见见你那位朋友,她很聪明。”柳川云避重就轻的把话题转移到Fannie身上。   曲铭心笑了一下,他看着不远处繁茂的森林,想了想咽下了即将出口的插科打诨的话,反而有些认真地说道:“有机会的话,你们会见到的。”   雄狮海外任务不少,合作方也不少,更重要的是新进来的这一届远比他想象中的优秀,无论是现在已经独自带队出去的陆修宁,还是有资格参与拆弹工作的柳川云,他们都比当年的曲铭心更加优秀。   所以曲铭心觉得,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见到自己的那些朋友们,并与他们搞好关系的。就像他当年见到这些人,并且与这些人成了朋友一样。 第110章   搜查分队在下午两点钟准时出发,吴渡舟现在在情报上掌握绝对优势,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干出什么样的事,因此寻找刘雨希的行动刻不容缓。   刘雨希作为一个不信任国际刑警组织和禁毒署的老兵,多年来一直以自己的方式与毒贩作斗争,他为人警惕,从来都是他单线联系其他人,除非他自己出现,一般没有人找得到他。   曲铭心最开始觉得滇南警方连个线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属实过分,但转念一想自己与刘雨希打交道的时候也是类似情况,便慢慢理解了zoey和戴童。   但理解归理解,再次踏进密林中的时候,曲铭心还是觉得心累。   毕竟过了这么久的舒服日子,再次背着三十公斤的标准负重进深山老林,就算是曲铭心也觉得不习惯。   他们以三角分散队形在树林中搜寻,主要寻找被踩断的树枝或者新鲜的擦痕之类的痕迹,看是否有人经过。   雄狮内部画线的时候曲铭心专门挑了会经过朗德寨的路线,朗德寨距离边境还有一段距离,当晚七点左右,他们再次到达了朗德寨。   朗德寨能打能做劳动力的青壮年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老人孩子和女人因为长时间的劳作担惊受怕和恐慌,身体大都很差。戴童来的时候就下了命令先把人全都带走回去统一看护治疗,等他们解决掉毒贩再让他们回来,因此现在朗德寨中空无一人。   黑暗中,月光下,曲铭心站在树林间,看着熟悉的竹屋和院子,轻轻弹了下喉麦。   不到一分钟,两道黑漆漆的人影便无声来到了曲铭心的身后。   “寨子里有人。”他后退一步蹲下,对身旁的宋书诚和柳川云说。   宋书诚抬眼扫过寨子,目光在角落中的竹屋里停留片刻后转过头来看向柳川云,简单地说:“通知全队有发现,D组向我们靠拢,其余人警戒。”   “明白。”柳川云将宋书诚的命令加密后用猝发电台发出,然后对宋书诚点了点头。   “E1迂回靠近,我们绕后。”宋书诚对曲铭心说。   “收到。”曲铭心压了下头盔,弓着身子沉默而灵活的滑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树林中。宋书诚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示意柳川云走那边,紧接着他也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树林中。   三个人藏匿在黑暗中,无声而快速的接近那个角落中的竹屋。   那间竹屋是曲铭心今天上午来的时候第一个当做掩体的竹屋,当时里面就是空的。而现在他们发现里面有人,是因为和其他竹屋相比,这间的透光性差了很多。   竹屋的每根竹子中间都有缝隙,今夜月光大盛,竹屋的缝隙透过月光或多或少的洒在的地面上,唯有角落那间地上没有月光透出来。   曲铭心换了手枪,三棱刺左手握着抵在枪下面,悄然无声的接近了那间竹屋,他在竹屋后侧蹲下,屏住呼吸凑到竹屋前观察,发现里面的在竹屋内铺了一层黑色的遮光布,这层布遮住了里面的东西,也挡住了竹屋的缝隙,因此没有月光透出来。   耳机里,宋书诚和柳川云报告到达位置的声音响了起来。   曲铭心用非常非常轻的声音报告到达,片刻后宋书诚下令,突入!   曲铭心立刻上前一脚踹开竹屋的门,光芒随着曲铭心的动作从竹屋内流出,随之而来的还有白晃晃的匕首。而曲铭心顾不上细看,一个闪身抬手扭住那人的手腕逼着那人松手后,将人一把摁在了地上。   他的膝盖顶在那人的后心处,坚硬的护膝和强悍的力道逼得那人疼的闷哼出声却还是不停的挣扎,而宋书诚和柳川云快速靠近,两把枪都顶在那人脑袋前面时,她才终于老实下来。   曲铭心这才有机会低头仔细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一看就乐了,这不是上午那个引他过来的小姑娘吗。   这姑娘穿的和上午不一样,她一身看起来过大的迷彩服,脚上踩着军靴,没扎腰带也没戴帽子,但是手上戴着防割手套,腿上也绑着枪袋。   “通知各组未发现目标,继续搜索。”宋书诚平静的看了一眼被曲铭心摁在地上的小姑娘,对柳川云说。   “来吧,自我介绍一下。”曲铭心扭着这姑娘的手腕站起来,将她推到竹屋里面,双手抱在胸前,扬了扬下巴。   “你们是不是来找葛先生的?”姑娘没有回答他,她瞪着一双好看却冷漠的眸子,声音很凉。   “我带你们去找他。”小姑娘不给三个大男人说话的机会,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然后对着曲铭心伸出手来,理所当然道:“把我的刀还给我。”   曲铭心挑了挑眉,回头一看,正好迎上宋书诚饶有兴致的目光。   “别浪费时间了。”那姑娘发现曲铭心不理她,有些不耐烦的走近了些,“你们不是急着找葛先生吗?”   曲铭心后退一步,把门口的空间让出来,他看向宋书诚,意思很明确,让他来做决定。   “你带我们去找他,刀等找到他在还给你。”宋书诚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一帮大男人,拿着枪拿着刀的,连把刀都不敢还给我,胆小鬼。”姑娘很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推开曲铭心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宋书诚回过头来,被油彩涂得黑绿黑绿的脸上挤出一个特别明艳的笑容来,他张嘴无声的对曲铭心重复了一遍姑娘说的那三个字,曲铭心抬腿给了他一脚。   这个姑娘一看就是在这附近的林子中经常活动的,黑暗中她甚至不需要借助其他工具就可以判断方向,而且在林子里跑的飞快,曲铭心都要稍微跑快点才能跟得上她。   他们在树林间跑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期间应该跑出去了五公里左右,曲铭心一边跑一边看指南针,判断着他们现在的方位。   那姑娘停下的时候,曲铭心看了看臂上电脑,发现再跑两步他们就该跑出境了。   姑娘停下后也有些气喘,她在黑暗的林间绕着圈观察着周围走了两步,然后停下,大喊道:“葛先生,你在吗?”   这个找人方法出乎曲铭心的意料,寂静的黑夜中,她的声音顺着风传出去很远。   片刻后,曲铭心听到不远处有树枝被踩断的细小而清脆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人从树林深处轻巧的钻了出来。   这个人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皮夹克,工装裤,脚上一双马丁靴。他头发很长,胡子也很长,看起来有点脏。黑暗中,曲铭心看不清他的脸,但这个轮廓他很熟悉,这是曾经帮助过他的那个身影。   “乐怡,你声音再大一点,对面的毒贩就能听见了。”那个看起来邋邋遢遢像个流浪汉的身影走到曲铭心面前,他并没有管面前的三个荷枪实弹的特种兵,而是对不远处的小姑娘笑了笑,然后招手示意她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与他外表截然不同,他外表看上去是那种在烟酒中泡了好多年的老油子,而声音却像个书生,温和清润,还有着经历风雨上了年纪的人独有的平和。   这声音与段凝光有些像。   他与小姑娘交流了两句,小姑娘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宋书诚面前面色不善伸出手来,很不耐烦的说:“刀还我。”   宋书诚于是把她的小刀还给她,而这姑娘也不跟他们有其它交流,拿了刀转头就走了。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而那个看上去像流浪汉的身影上前一步,站在被月光照亮的地方,看向曲铭心。   “原来真的是你。”他似乎是觉得高兴,又似乎是难过,摇了摇头,才又开口说道:“我不和你们回去,那里有太多我不想见的人,你们要的情报,我全都整理好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来,递给曲铭心,但在曲铭心伸手要接的那一刻他又突然收回手,凝重地说:“这些情报,我不想提供给禁毒署和国际刑警组织。”   “您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曲铭心并不生气,他看着刘雨希被头发隐约遮住的眼睛,很平静的说:“这次行动就是他们牵头的,找您也是他们提出的。”   “那我就不能把这些东西给你们了。”他于是又把U盘放回口袋里,后退了一步,说道:“吴渡舟已经注意到我了,我还想在这边继续混下去,今天就当我们没见过吧。”   他说罢转身便要走,结果刚转头,便看到柳川云正站在他面前。柳川云笑容里带着歉意,手上举着枪,正对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他微微侧头看向曲铭心。   但曲铭心已经绕到了他身侧,而现在站在他身后的是宋书诚。   “葛先生,我们奉命行事,希望你配合。”宋书诚公式化的说。   “以为我打不过你们吗?”他冷笑了一声,说着便转回头去观察站在他面前的柳川云。   “我劝您不要这样做。”柳川云知道他想的什么,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曲铭心突然叹了口气。   在这样紧张的对峙环境中,他的叹气声格外明显。   他上前两步抬手抓住了那人的垂到领口的胡子,不等他反抗,曲铭心便一把扯掉了他粘上的胡子。   胡子下面的那张脸干净而俊雅,虽然上了年纪看得见皱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依旧很帅。   “刘雨希前辈。”曲铭心按着他的肩膀,凑到他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很诚恳的说道:“我知道您不是这样的人,现在大家都需要你的帮助,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雨希推开曲铭心的动作顿住了。   他垂眸,似乎因为这个久违的名字而有些动容,片刻后他抬眸,视线扫过曲铭心和不远处的柳川云,抿着嘴松了口气。   他妥协般的说道:“好吧。”   但很快他又补充道:“先不要告诉那帮外国佬找到我了,我只见自己人。”   “可以。”宋书诚答应道。   刘雨希于是回头看了宋书诚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诧异。   而宋书诚装作没看到刘雨希的目光,平静的对柳川云说:“收队。”   柳川云对宋书诚笔画了个OK。   于是刘雨希看着宋书诚的目光更加诡异了,他看了看宋书诚又回头看曲铭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曲铭心知道他为什么疑惑,几年前见面的时候,那时的指挥官和拍板作决定的人还是曲铭心,没想到几年过去曲铭心反而变成了听令行事的那一个,刘雨希大概是觉得他被贬职了。   曲铭心无意向他解释自己的遭遇,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   他们这一趟出来背了三天的粮草,没想到刚过去半天就顺利完成任务可以打道回府。曲铭心因为不用吃那些跟石灰一样的压缩粮食而感到十分高兴,回去的路上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们返程走到一半的时候D组已经穿插到他们的路线上与他们会和,只不过过来的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人,曲铭心记得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枪神并不在。   曲铭心站在刘雨希身后,用眼神询问宋书诚,而宋书诚做作的撩了一下本来就不存在的长发,然后指了指身旁的树林。   他派那位枪神去跟踪那个小女孩儿了。   曲铭心于是放下来心来,他不在的这两年,宋书诚已经飞快的成长了。   他们与D组汇合后接着便要路过朗德寨,人多了以后曲铭心稍微放松了一下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他跟在刘雨希后面观察着这片密林,目光在掠过一棵树时猛地僵住。   “停。”曲铭心抬手握拳,于是所有人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书诚在曲铭心身后,他先是做了同样的动作确保所有人都停下后,才走到曲铭心身边问。   曲铭心走到那棵树旁蹲下,指了指低处被树叶和夜色藏得很好的擦痕。   那应该是靴子或者枪托留下的擦痕,很轻也很新鲜,看上去刚留下没多久。   他们来时走的不是这条路,这痕迹不是他们留下的。   而且一路走来他们都没发现什么有人经过的痕迹,只有这不易被发现的一点点痕迹安静的藏在这里,如果不是曲铭心眼尖,或许他们就要错过。   宋书诚变了脸色,压低手掌示意所有人静音警戒,然后在公频中通知所有人:“所有人注意,发现不明痕迹,各组注意警戒,迅速向2421地区集中。完毕。”   刘雨希也走过来,他辨认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今天得到情报,吴渡舟可能已经偷渡入境了。”   “确定吗?”宋书诚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确定。”刘雨希飞快的说:“吴渡舟为人警惕狠辣,他的情报一直是不确定的,但是我的线人说今天早上他的私兵有动静,今天中午再去看的时候人少了一大半,很有可能是吴渡舟带着私兵过来了。” 第111章   “小心警戒。”宋书诚立刻做出判断,曲铭心与D组那位散打冠军孔丰羽重新回到最前面的位置探路,柳川云紧跟着刘雨希走中间,而D组另外一名突击手郭时安在最后押队。   所有人重新编号,宋书诚0号,曲铭心1号,其余按照站位顺序排下去,柳川云担心在这样干净的环境下可能会被对方捕捉到信号,于是干脆静默了通讯,六个人相隔不远的距离安静的在林间穿梭。   柳川云推测对方如果真的是吴渡舟,那么对方很有可能是去朗德寨。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宋书诚想尽可能的避免战斗,所以他们重新制定的行动路线略微错开了朗德寨,但是仍然可以在林子里看到寨子,进行观察。   他们小心翼翼的前进,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沿途每个人观察的都很仔细,但是他们却没再发现类似的痕迹。   五分钟后,他们到达朗德寨附近。   曲铭心和孔丰羽两名尖兵靠近朗德寨探查,其余人在原地警戒等待,刘雨希坚持一同前往,说他可以辨认出吴渡舟的私兵,曲铭心看向宋书诚,宋书诚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计划改为曲铭心孔丰羽刘雨希和宋书诚一起过去探查,柳川云和郭时安外围警戒。   他们距离朗德寨不过几百米,于是很快又走到了朗德寨附近的树林。这是曲铭心今天第三次从树林里观察朗德寨,他们在靠近寨子后门的地方,曲铭心在院子里看到了七八个穿着黑色T恤和迷彩裤手上拿着枪的男人。   而在今天上午曲铭心看到停摩托车的地方,曲铭心看到了三辆带斗的三轮摩托。   七八个人而已,以他们现在的配置完全可以打。但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毒贩潜伏在周围,万一一开枪把其他毒贩引过来,那么他们可能会被打围而损失惨重。   宋书诚还在皱着眉观察着,刘雨希已经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急促的说:“不能打,他们今天出来的人比这多多了,说不定其他毒贩就在旁边,听我的,赶快走。”   宋书诚并不被他的话影响,他小声通过喉麦问柳川云带没带定位追踪器,柳川云说带了,宋书诚于是让孔丰羽下去换他上来。   柳川云很快来到宋书诚身边,宋书诚指了指不远处的三辆摩托车,低声说:“去装追踪器。”   柳川云点了点头,宋书诚拍了曲铭心一下示意他跟着一起去,而他则带着刘雨希先回到原来的路线上。   柳川云像是变魔法一样从包里摸出来三个追踪器,过了一会似乎觉得不够,又摸出来一块c4炸弹来,揪下来三小块,和追踪器一起贴在摩托车斗的下面,曲铭心为他警戒。   他安好雷管测试好信号后麻利的把东西收拾好,两个人交错掩护着一路迅速的回到约定地点,敌人未知,宋书诚没有别的话说,只是点了点头,于是队伍再次出发。   他们回去的这一路没再看到类似的痕迹,也没有遇到人,别的小组也是如此,大家在约定的集合点集合,宋书诚留下四个人返回森林看守朗德寨的那些毒贩,但是强调了很多遍除非万不得已,不要直接发生冲突,等待命令。   留下的四个人中有柳川云,不等宋书诚安排剩下的人,孔丰羽便站了出来要求一起,宋书诚看了他一眼,想都没想的否决,很嫌弃的说:“你小子太不冷静,不行。”   孔丰羽很不服气,还要再辩,却被柳川云的一个眼神安抚下来。   宋书诚忙着点兵点将没注意这边的小动作,反而是曲铭心一个有男朋友的人站在人群之外观察着,觉得很有意思。   宋书诚很快做出决定,被点到的四个人对他点了点头便重新一头扎回到林子里,剩下的人立刻上车回指挥中心报告情况,顺带把刘雨希交给上面的大佬们问情报。   曲铭心一行人回到指挥大厅的时候已经第二天凌晨,贺白在等着他们。他让执勤人员把相关负责人全都叫起来,然后联系戴童问问他们到哪了。   他们和戴童之间没有直线联系,全部情况都是发回指挥大厅后再由指挥大厅通知,一联系曲铭心才知道,他们那边有两个人失联了。   戴童扫山求快,编的队两人一组,他们在得到宋书诚这边找到人的消息之后就在收缩队伍往集合点赶,但是有一组人始终联系不上,至今还没有回来。   贺白知道雄狮这边的发现,严词要求他们不要擅自行动直接上山。而曲铭心下意识的看向贺白,贺白面色凝重的对曲铭心摇了摇头。   于是曲铭心看向宋书诚。   宋书诚揉了揉脸,叹了口气,对刚被叫醒赶来的总负责人说:“我们去找人。”   那位总负责人愣了一下,接着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面色凝重地说:“拜托你们了。”   他们卸掉包里其他不必要的物资,全体轻装上阵,因为监视跟踪已经派出去了六个人,剩下的八个人宋书诚分了两组,驱车赶往戴童他们的集合点。   曲铭心这次与孔丰羽分在一组,宋书诚在另外一组,曲铭心这组的指挥权不在他手上,但是如果有问题,曲铭心可以随时插手干预。   他们很快赶到戴童他们的集合点。戴童正在山脚下的吉普车旁焦急的绕圈,看到他们的车过来,立刻激动的走上前去。   “他们走的是这条线,然后最后联络的地点在这里,对吧。”宋书诚下车一句废话也没有,拿着地图问戴童。   “对。”戴童点了点头,有些神经质的捏了下自己的手腕,看了八名雄狮一眼,然后问道:“我们怎么分组?”   “你们在山脚下等着。”宋书诚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装备。   “我们也上山,人多力量大。”戴童坚持道。   “我们刚才已经发现了一批毒贩,他们装备专业,有摩托车,你们穿这身万一撞上了怎么办?”宋书诚很不留情面的否认。   滇南警方这次出来找人穿的都是最简单的装备,一件很薄的防弹衣,一人一把手枪,这就是全部装备了,和全副武装的雄狮相比,他们像是在裸奔。   戴童没话说了,但看表情,还是觉得不服气,甚至有些屈辱的样子。   自己人找不到了,还不能亲自上山去找,是个人估计都觉得憋屈。   宋书诚没有再管他的心理活动,转头对孔丰羽说道:“你们组按照他们上山的线路找,我们直接去他们最后出现的地点,注意保持通讯,发现不对立刻联系。”   “明白。”   事不宜迟,确认通讯正常后两组立刻上山。曲铭心在经过戴童身旁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想用这样的力道让他们放心。   失踪的那一组是临碣市本地的缉毒警,对这一片深林很熟悉,曲铭心等人一路上发现了很多他们走过的痕迹,他们顺着这些痕迹追了大半夜,但始终没有见到人影。   清晨六点钟,曲铭心一组人顺着痕迹,与宋书诚等人会和。   宋书诚他们是按照那边消失的痕迹逆向追踪过来的,而曲铭心等人则是按照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跟到这里。这两名缉毒警的痕迹在宋书诚他们首先到达的地点消失,之后便再没了踪迹。   两组人会面后,脸色都相当难看。   “A组往朗德寨方向找,我们往边境方向找,注意沿途痕迹,每隔一小时汇报地点和发现。”宋书诚没有犹豫,很快做出了决定,曲铭心点了点头,两组人略一点头便擦肩而过,各自顺着自己的方向找去。   树林间随着逐渐升起的太阳而变得明亮起来,曲铭心走在队伍左侧,认真观察着沿途的树木地面,生怕错过一点有人经过的痕迹。   两个小时后,在他们距离朗德寨大概还有一公里左右的地方,走在最前面的孔丰羽单手握拳在空中挥了挥,于是全组人停了下来,悄然靠近孔丰羽。   孔丰羽在地面上发现了几滴血迹,这是他们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发现的相关痕迹,血迹滴在树根上,已经干了,看起来留下的时间不短,孔丰羽示意大家警戒,独自一人向前探去。   A组组长郭时安示意大家就地隐蔽,于是上树的上树,遁地的遁地。曲铭心蹲在一个比较粗壮的小树枝丫上,拿出望远镜来,在树林间追踪孔丰羽的身影。   他对这个新兵没有啥印象,只觉得他人高马大的,按照宋书诚的说法,这小子不太冷静,因此刚才他独自溜出去的时候,曲铭心还有点担心。   但现在看着望远镜里那道矫健似山豹的身影,曲铭心才渐渐明白了宋书诚选他当尖兵的原因。   他比在雨林中生活过多年的曲铭心还要擅长林间穿梭,他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那样灵活自然的穿过树林,脚步飞快的向前跑去。   他大概又向前走了八百多米,曲铭心看到他蹲下来从地上挖了什么出来,然后又急速返回。   曲铭心在他回来那一刻从树上灵活的跳下来,而孔丰羽面色凝重,对郭时安说:“发现尸体了。”   “两名缉毒警全都躺在寨子门口的空地上,都是被割了喉,沿途血迹越来越重,看形状是滴落,应该是受了别的伤,然后被运到寨子门口才被割喉。”   “晚上看到的毒贩已经不在了,摩托车也消失了,车辙印不是很明显,我找到了川云留下的追踪器。”   孔丰羽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把从土里挖出来的追踪器拿出来递给郭时安。   上面的三个小红点闪烁着,但是并没有移动,目前这三个小红点都停在边境附近。   “联系队长让他们过来,我们在朗德寨会和。”郭时安对队内另一名通讯兵说。   曲铭心觉得朗德寨这个地方,要么是风水不好,要么是和他八字犯冲,他来滇南两天啥都没干,光往这个朗德寨跑了,而且次次这里都出事,搞得曲铭心头大。   孔丰羽已经先行确认过前方没有人,所以他们过去的很快,到达朗德寨附近的林子时曲铭心看到了那两名躺在荒地上的缉毒警,他们身上防弹衣还穿着,但脖子上都有一道明显的伤口,血液呈喷溅状在他们周围铺开,的确如孔丰羽所说,他们是被带到这里后割喉的。   他们确定周围清场干净后,曲铭心走到了这两名缉毒警的身边。   他们都圆睁着眼睛,似乎还在怒视眼前的敌人,他们的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身上的配枪被拿走了,曲铭心在他们的腿上发现了枪伤,沿途他们看到的血迹应该就是这些伤口留下的。   虽然是枪伤,他们一路却没看到弹壳,说明杀人的毒贩也有很强的反追踪意识,他们知道有人在找他们,并且躲得很巧妙。   一路上曲铭心等人只能追在他们留下的痕迹后面跑,却从来没有走到他们前面过。   曲铭心帮着面前的两名缉毒警合上眼睛,单手撑着膝盖半跪在地上,心情很差。   他算是明白刘雨希为什么不让他们和吴渡舟的私兵发生冲突了,这帮人看起来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起码曲铭心从一个专业人员的角度来看,这个割喉的手法的确很专业。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昨天上午被他杀死后被村民们摆在同一位置的毒贩,那些毒贩同样死的干脆,因为杀人的他手法很专业,下手也不留情。   曲铭心在想,这是不是对自己的示威,或者是报复。   宋书诚很快赶来,他看着两名缉毒警的尸体也有片刻的无言,但很快他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指挥大家把两人搬上担架。   他们找到人了,所以可以回去了。   虽然在这里的所有人脑子里想的都是继续追下去,把那帮毒贩揪出来,然后就地埋了。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孔丰羽当尖兵,曲铭心在他周围机动,他发现孔丰羽面色一直很凝重,还有些焦躁不安。   平心而论,除了脸色难看些,孔丰羽的动作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曲铭心见过他今天早上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因此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动作中带有的一丝焦躁。   “怎么了?”曲铭心在距离孔丰羽不远的地方问道。   “没怎么。”孔丰羽闷闷的回答道。   曲铭心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联想到昨天夜里宋书诚派柳川云跟踪时他的反应,一瞬间福至心灵,问道:“是担心柳川云吗?”   孔丰羽有点惊讶的回头看了曲铭心一眼,片刻后他很轻的点了点头。   曲铭心看他的神色的确不好,刚打算安慰几句,却看见孔丰羽又回头冲他很浅的笑了下。   “没关系,我知道他很厉害。”孔丰羽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第112章   他们带着两名缉毒警的尸体回到山脚下的时候,等了一夜的戴童眼眶几乎立刻就红了。   他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寝食难安,一直绕着车打转,数次想要上山却又生生停住脚步,而当他得到宋书诚的消息说已经发现他的同事的尸体时,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车前盖上。   他们的情报不及时,谁都没有想到吴渡舟竟然真的有胆子带着自己的私兵越境过来杀人,而且是在他们刚刚杀了吴渡舟手下的当天晚上。   戴童半跪在两人的尸体旁,看着他们被曲铭心合上的眼睛,双手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双兔子一般赤红的眼睛看向曲铭心和宋书诚,然后对他们点了点头,张嘴哑然片刻才颤抖着说道:“谢谢你们了。”   曲铭心上前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他们再次返回临时驻扎基地。   回去的路上戴童让自己人给雄狮开车,说大家劳累了一整晚,要好好休息。   戴童因为兄弟的意外牺牲而变得格外冷静,连带着对现在的情况也认识的更加透彻。雄狮在武力上与他们相比有绝对的优势,他必须要和这帮人搞好关系,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的手下。   他不能再像坑曲铭心那样坑宋书诚了,这帮人彻夜未眠在危险的深山老林中帮他找人,他得把这份恩情牢牢地记在心里。   宋书诚没和戴童客气,他们这一晚上奔波劳累的确辛苦,而且估计回去也没有多长时间能休息,所以拉着兄弟们一个摞一个的躺在后座上,睡得很是香甜。   曲铭心和戴童一个车,戴童开车,他坐副驾,身后就是一溜睡熟了的兄弟们,曲铭心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戴童专心开车。   车开到一半,戴童问曲铭心:“不睡会儿吗?”   “不太困。”曲铭心过了一会才回答道。   于是戴童便又沉默了,他们就这样在尴尬的气氛中一路回到临时驻扎基地。   他们在小镇中心的空地上为两名缉毒警举行了一个简短的送别仪式,戴童站在领导们的后面,双目通红的盯着他们被拉走,然后沉默的抬手向他们敬礼。   他的身后,宋书诚带领一众雄狮立正鸣枪,送别英雄。   简短的送别仪式之后,会议再次开始。   这次大家的座位有了很大的变化,曲铭心宋书诚两个上次坐在最后面的人这次坐到了前面第二排,宋书诚的旁边就是戴童,而上次坐的比较靠前的zoey等人这次集体被挪到了后面。   原因很简单,吴渡舟越境杀人,现在的主力是我们自己了。   这场配合行动因为吴渡舟的行为而彻底变了性,雄狮新一批增援人员已经在路上,而滇南警方的特警在今晚也会抵达这个小小的指挥中心。   Zoey和国际刑警组织的组长原部天现在基本上没有话语权了,仇人送上门来,怎么打当然要自己定。   本次行动的总负责人郑牧坐在第一排,看着指挥中心的负责人在前面介绍情况。   他们把雄狮和缉毒队的情况汇总后整理出了一份简易的路线图,用于推测吴渡舟一行人的路线。刘雨希没有出现在会议上,郑牧专门与他见了面,同意了暂时不将他的身份公布的要求。   情况大概介绍完毕,zoey举手提问,她的问题针对宋书诚,她问道:“为什么那个时候雄狮选择折返回来?你们的任务明明还没有完成。”   “发现不对,所以折返。”宋书诚对zoey很敷衍的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们发现可能有人经过前往朗德寨,因此追踪。”   “没有逆向追踪看看他们从哪里来吗?”   “zoey小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有一群人侵犯了你国国土,你是要先去看看他们从哪来还是要先去看看他们在哪儿要做什么?”宋书诚又笑了一下,装作脾气很好的样子补充道:“忘了提醒你,当时我们一共只有三个人。”   Zoey的脸色不是很好,她被宋书诚堵得没话说,皱着眉闭上了嘴。   曲铭心却觉得有问题,这个zoey为什么如此在乎刘雨希,甚至为了找到刘雨希要在这样的场合下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有点奇怪。   他把自己心中的疑虑摁在心里,面色平静的开完了这场会。   他们在会议中敲定了巡逻扫山的人员和路线,由于雄狮现在人手不足,所以巡逻扫山全部交给了滇南警方负责,曲铭心暂时不加入。提到他时,戴童只说他很辛苦,需要休息,暂时不将他列入排班表里。   禁毒署和国际刑警组织的任务也安排下来,他们需要联系缅甸方面确认吴渡舟的所在和他的私兵,就算吴渡舟平时神出鬼没,他那一大帮私兵也不可能说没就没,如果真的偷渡入境,总会留下些痕迹。   这次联合国禁毒署和国际刑警组织过来的人级别都不算太高,真正的大佬都等着在缅甸联合行动时坐镇指挥,因此也没费那个劲来国内。结果现在形势大变,郑牧态度强硬,这帮外国人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调和斡旋,被郑牧三两句话打成了打工仔,既不参与核心机密,也得他们干活出力。   曲铭心发现郑牧这个老头子坏心眼多得很,比起他们吴大队也不逞多让,zoey对职责分配不满,坚持他们属于中层人物不是来打探情报提供信息的,她认为他们应该负责协调制定行动计划分配人员,而不是去当干活的那个。   郑牧闻言笑眯眯的喝了口茶,摆事实讲道理从国家主权外交政策讲到这次计划的牵头人和实际受害者,颇有一副要把zoey打成引外火烧他们的恶棍形象。   Zoey在曲铭心添油加醋的翻译中哑口无言,她只是深深的看了曲铭心一眼,又看了看在座的这些人,换了法语对曲铭心说:“我以为我是请你来帮我的。”   “在这之前你应该认识到一个问题。”曲铭心不跟她装,同样用法语回答道:“我首先是名中国军人,其次才是来帮你的abel。”   Zoey沉默片刻,认输了。   她耸了耸肩,对曲铭心很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说:“你说的对,我尊重你的选择。”   会议在各方都没有异议的情况下结束,结束后郑牧的手放在了宋书诚面前,拦住了本来想要离开的宋书诚曲铭心和戴童。   老头还是一副弥勒佛的样子,不动声色的与他们话了会儿家常,当然主要火力是集中在宋书诚身上的,询问他们平时训练怎么样,任务怎么样,还提到了吴大队,说当年他们还在一个战壕里销过脏。   宋书诚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笑着跟他慢慢聊,聊了一会席间的人散的差不多了,郑牧才招了招手,把自己手下的亲信叫过来,跟他说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贺白和刘雨希从里间走了出来。   刘雨希把曲铭心扯下来的胡子重新贴上了,但是稍微修剪了一下,没有那么长那么脏了。他还稍微剪了剪头发,但是衣服没换,整个人还是一股悍匪的气势,似乎随时能从腰间拔出把左轮来。   郑牧见到他,站了起来,抢先向他伸出了手与他握手。   刘雨希看到他的动作愣了愣,才伸出手来和他握手。   “很久没见了。”郑牧握着他的手,似乎感慨万千。   “是啊。”刘雨希也有些感慨。   曲铭心知道刘雨希的背景,猜测他与郑牧应该是在当年抓吴渡舟他爹的行动中认识的,按照年龄推算,那时候郑牧应该还在基层行动队,两人那会并肩作战过的可能性很大。   他们换了一张小的会议桌,不分长幼尊卑的团团围坐下来,刘雨希坐在郑牧旁边,拿出了昨晚本来要交给曲铭心的那个U盘。   贺白已经拿了电脑过来,他把U盘插上打开,点开里面的文件夹之后也有一瞬间的惊讶。   那是一份很完整的地图,画的是镇安和接壤的缅甸附近山林的地图。   地图上详细的标注了林子里的每一个寨子和可以走车的道路,而缅甸那边的那份地图上有吴渡舟豢养私兵的几个基地的位置和大概的人数火力配置,还有一个很小的绿点,标在距离边境不远的一个基地上。   “我在边境这么多年,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刘雨希看着那份地图笑了笑,口气有些悲戚。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追查他们?”郑牧似乎也惊到了,低声问道。   “算是吧,但是吴季温那孙子从行动失败之后就一直很谨慎,到了快死的前几年他儿子夺权我才找到他们的行踪。”   吴季温就是吴渡舟他爹,那个当年害的他们六个人死的死伤的伤没的没的大毒头。   “这是那个卧底吗?”戴童指着那个绿色的点问。   “是,但我不确定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刘雨希手指很轻的敲着桌子,解释道:“我不是亲眼看见他的,我的一个线人看到后报告的,但是他也只是看到毒贩内讧,一群人打一个,试图逃走的那个人的长相描述和他们的卧底很像。我的线人怕呆的太久被发现,所以看到后接着就离开了。”   郑牧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还有。”刘雨希自己把电脑拿过去,打开了另一份地图,那是中国西南地区的一部分地图,上面标了几条路线。   “其实吴渡舟从他爹病危的时候起就背着他爹偷偷在往内地运毒了,他把东西藏在木材里面走私进来,就算被查到也只是罚走私木材,很少有人再查木头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他能顺利打翻他那几个兄弟继承家产也是因为那段时间那积攒了大量的资金和人脉,内地也有人愿意支持他。这几年他日渐嚣张,前段时间把朗德寨当成他的集散工厂,利用当地人牛车马车往外运东西运了不少。但这个人谨慎狡猾,每次出货量都限定的很少,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戴童的脸色很难看,一天之前他们还觉得这事事不关己,他们只是来帮个忙的,没想到一天过去,主要矛盾就全都落在了他们身上。不是这几年吴渡舟没有向内地出手,而是他偷偷动手了,他们却没发现。   “买家和线路你摸得怎么样了?”郑牧问道。   “基本上摸清了,待会我给你们一份,你们自己去揪。”刘雨希的回答很让人放心,但很快他又补充道:“记得查的时候装的像是你们自己找出来的一样,别把我抖出去。”   “我明白,您放心。”戴童答应道。   “行了,我能说的就是这些,别的没我什么事了吧。”刘雨希说完就要拔U盘,却被曲铭心轻轻摁住,曲铭心对他笑了笑,问道:“那个小姑娘是谁?是您让她带我去朗德寨的?”   “她呀,她叫陈乐怡,她是朗德寨人,她父母都曾经是缉毒警,后来牺牲了,我看她自己一个人实在太危险,就把她带在身边了。”刘雨希想了想,看向宋书诚,问他:“你是不是派人跟着她呢?”   “保护小姑娘的安全嘛。”宋书诚嘿嘿一笑。   “她主要帮我处理正经生意,毒贩的事情我没让她过多参与,但是这两天她跟着我回来,我让她回家看了看,没想到就出事了。”   “她怎么认识我的?”曲铭心脸上带着笑,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刘雨希。   “你们刚来的那天,我带她去围观了一下,顺便给她介绍了一下你。”刘雨希撩了一下胡子,很坦然的说道:“如果来的是些酒囊饭袋,我不会出现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他觉得来的这些人不够抓住吴渡舟,他宁可看着这帮人因为情报不足死掉,也不会现身。   他这些年一直独自一人在危险中收集着情报,尽自己所能打击着这帮人,他力求一击制胜,如果来的人能力不足,他不会暴露自己,宁可再继续蛰伏下去寻找破绽。   曲铭心能够理解他的决定,也尊敬他这些年来的行动,他扪心自问,如果立场互换,他可能做的比刘雨希还绝。但显然戴童不是这样想的,如果刘雨希早一天出现告诉他们吴渡舟的私兵已经越境过来,那么那两名缉毒警可能就不会牺牲了。   刘雨希看出来戴童的不对,但是他没有理会这个别扭的小辈,把话继续说下去:“我觉得那个卧底还在缅甸的可能性更高一点,吴渡舟的根本在缅甸,如果你们要抓他,要彻底消灭他,还是要和禁毒署那帮人联合,让他们给你们在缅甸开绿灯。”   “那你呢?你去哪?”郑牧突然问。   “我?”刘雨希理所当然的说:“我当然回去继续做我的生意,我们就当没见过。”   “就这样吗?”郑牧盯着刘雨希那双略被头发挡住的眼睛,语气沉重的问他:“就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第113章   二十多年前,在码头眼睁睁看着葛云凡身中数枪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刘雨希无数次在被噩梦惊醒的夜里这样问自己。   那时倒在地上即将断气的葛云凡又想说什么呢?   如果当时活下来的那个人是葛云凡,他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继续留在缉毒队伍里,将失败和痛苦化作食粮,在战场上为自己的战友报仇。   他会不会成功的拦住颜陈和贺清平,不让他们六个人变得彻底陌路。   很多次刘雨希都告诉自己,葛云凡会的。   葛云凡在他们六个人当中头脑不算聪明,文化课也一直是宿舍垫底,但他是最有冲劲有理想的那个人,也是最重视兄弟的那个人。   如果当年活下来的人是葛云凡,那么他一定比刘雨希做的好。   罗培风段凝光和贺清平在送他走的时候,都觉得惋惜,他们觉得应激障碍是可以克服的东西,而刘雨希不应该因为这样的理由被抛弃。   刘雨希故作坚强的安慰他们,告诉他们自己还有别的出路,会一直想念他们。他装的很不舍很不平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诊断证书是他一手伪造的。   他在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地方待了三个多月,他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来伪装自己,而负责给他做心理评测的专家则一直生活在和平世界,通过念书来研究人的心理。他们从经验上就不对等,刘雨希早就学会了该如何在不同的人面前伪装自己。   尤其是那段时间国内心理学发展刚刚起步,绝大多数所谓的心理专家都是照葫芦画瓢,根据已有的问题和答案来判断人的心理。   刘雨希大学的时候就和段凝光一起选修过心理学,他比那些专家更懂得患有PTSD的人应该怎么表现。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在三轮心理评测后得到了一张建议书,他拿着那张自己捏造出来的诊断结果书提交上级,然后顺理成章的退役,离开他曾经梦想的地方。   段凝光贺清平和罗培风都没有发现他的计划,他告别了他们来到了滇南,逐渐和他们断了联系。   直到他离开一年后,颜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只是来找刘雨希告别的,但他仍然看得出来刘雨希说的谎,他用这个谎言挡住了刘雨希对他的一切问题,然后像来时那样,又悄然消失。   数月后,刘雨希得到了贺清平牺牲的消息,调查颜陈的人甚至找到了他这里,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刘雨希隐瞒下了数个月前颜陈曾经来找过他的事实。   从那以后,刘雨希和段凝光罗培风彻底断了联系。他戴上了假发套,贴上了胡子,换了一身当地土老板常见的衣着,买了伪造的身份证和护照后,操着带有滇南口音的缅甸话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了缅甸的密林中。   一晃就是二十年过去了。   这二十年里,刘雨希自认为自己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即使他不愿意和警方合作,但在看到有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仍然会伸手帮一把,就像他当年帮了曲铭心一把那样。   只要这次能看着吴渡舟被抓,这个绵延近百年的贩毒家庭被彻底消灭,为葛云凡和其他的兄弟们报仇,他就应该满足了。   但二十多年的时间,六个人的心结,还有一条人命。   他真的可以就这样满足吗?他真的可以就这样放下仇恨,放下自己这20多年来的艰苦,放下20多年前死去的战友吗?   刘雨希低着头,眼前不断闪过葛云凡倒在地上慢慢闭上眼睛的样子。   那是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逼迫着他拼命的场景。   沉默良久后,他得出了结论。   他不能。   吴季温杀了他的兄弟,毁了他的前途,让他们六个人背负着痛苦和悔恨活了20多年。   而现在吴季温死了,他的儿子吴渡舟又要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刘雨希已经旁观了20年了,现在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再继续旁观下去了。   血海深仇,要自己报了才能算完。   刘雨希抬起头来,看着郑牧,眼睛中熄灭多年的光终于渐渐明亮起来,他看着郑牧很轻的笑了一下,然后皱着眉,一字一句用力的说:“牧哥,我不满足。”   郑牧笑了,他重新坐回去,握住刘雨希放在桌面上的手,用力的点了点头,语气也有些激动。   他说:“对了,这就对了!”   ……   当晚,宋书诚派去跟踪那个小姑娘的两名士兵返回了指挥中心,而一直跟着吴渡舟私兵的四个人也和他们一起回来了。   小姑娘越境去了缅甸,雄狮没法越境跟过去。而柳川云他们跟丢了人。   虽然柳川云在他们的摩托上安装了定位,但是当他们一路找到摩托车的时候,上面的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那些私兵这次更加谨慎,柳川云等人在附近搜索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其他线索痕迹,无奈只能返回。   宋书诚有点失望,但毕竟事发突然,他们没有机动能力,能跟一段时间已经算不容易,因此也只是拍了拍柳川云的肩膀,让他们不用放在心上。   中午开完会后刘雨希便暂时离开了这个临时指挥中心,他有其他的线人可以帮他提供情报,他承诺会弄到更具体的情报,现在他既然决定要加进来参与行动,必然不会像之前那样只提供些暧昧的情报,剩下看运气。   郑牧似乎是突然发现了贺白的能力,曲铭心开完会和雄狮一众要回去睡觉的时候郑牧还不肯放贺白走。他扣着贺白以刘雨希的地图为蓝本稍加改造出了一份英语地图,这份地图上抹去了一些郑牧认为不必要让他们知道的东西,然后带着贺白和其他手下去找zoey他们交流情况。   曲铭心似乎对贺白的遭遇喜闻乐见,非常开心的冲他挥手道了声午安便回去睡觉。剩下贺白一个人夹在郑牧和zoey中间,听双方为了自己的利益舌战。   到了晚上,负责跟踪监视的人回来了,刘雨希回来了,曲铭心他们睡饱了,贺白也终于得到了解放。   刘雨希今天光联系了线人,要得到情报还要等个两三天。林子内的巡查交给了滇南警方,对于曲铭心他们来说,这是行动前珍贵的放松时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曲铭心干脆招呼大家换了衣服,刘雨希说通关口岸附近有几家地道的滇南菜馆子不错,于是大家便浩浩荡荡的出发去吃饭。   他们挑了家最大的饭店,然后定了个包间,大家围着圆桌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坐下来吃饭聊天。   这帮人怎么算都是沾亲带故的,雄狮是曲铭心老家,刘雨希出手帮过雄狮,再加上还有罗培风段凝光这一层关系在,大家很快就混熟了。   曲铭心凑在刘雨希身边,看他撕了胡子吃饭,又看了看在不远处和柳川云聊天的贺白,想了想,举起装着水的酒杯来敬刘雨希。   他们寒暄了几句后,曲铭心进入了正题。   “我想问您个事。”曲铭心看着刘雨希说。   “什么?”   “贺清平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死在了辽安市,颜陈又是谁。”曲铭心盯着刘雨希的眼睛,连珠炮一般问道。   刘雨希显然没想到曲铭心会问这个,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目光满含深意的看了不远处的贺白一眼。   他放下杯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曲铭心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他们可能和现在的一些案子有关。”曲铭心含糊的说。   “二十多年前的老古董了,和现在的案子有关?”刘雨希似笑非笑的看了曲铭心一眼,他想了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低下头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他:“你在追黑狗吗?”   曲铭心愣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一些,但很快他便笑了,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在话家常一样。   他平静的问道:“您知道?”   “算是吧。”刘雨希抬头看了看有些脏的天花板和不甚明亮的灯,故作神秘道:“我有个老朋友,也跟他们有仇。”   “所以。”曲铭心目光灼灼的盯着刘雨希,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了期待与激动,他有些迫切的问道:“贺清平颜陈与黑狗到底是什么关系?”   “贺清平和黑狗没有关系。”刘雨希看着曲铭心,很认真的说:“他是个好人。”   “颜陈……我不知道他和黑狗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的确是黑狗的人,并且地位应该不低。”刘雨希摸着下巴,斟酌着用词,有些犹豫地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但是我觉得20多年前的失败,和他也脱不开关系,现在吴渡舟这么嚣张,背后也很有可能是黑狗在支持。”   “当年支持吴季温的也是黑狗?”曲铭心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罗培风说过,当年他们第一次行动失败后,有一股境外势力找上了吴季温,投给他大量的人力和武器,让他一举成为当时亚洲最大的毒贩子,并且对重新对大陆市场燃起了野心,这才逼得他们不得不二次对吴季温出手,结果却伤亡惨重。   在事后的调查中,很多人都认为吴季温提前很长时间便收到了他们的情报,守株待兔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吴季温,吴季温早就规划好了逃跑的路线和反击的计划,所以他们的行动才会如此惨烈的失败。   但是如果吴季温提前便得到了情报,那么他留着颜陈和贺清平的举动便显得格外不合理。那名潜伏很久的卧底在暴露后马上便被吴季温杀死在水牢中,而颜陈和贺清平却一直活了一下来,甚至在最后的爆炸中他们都没有死。贺清平不知通过什么样的方法从水牢中逃了出来躲进了地下室,而颜陈则干脆消失在了那里。   这些事情当时就有人觉得有问题,但是因为没有头绪,又不好贸然调查缉毒英雄,所以一直搁置。直到后来贺清平在辽安牺牲,黑狗的存在第一次在国内暴露,调查人员才终于发现当年可能被隐藏的黑暗。   所以后来调查贺清平的人甚至找到了刘雨希这里,他们想问的不是在辽安发生的事情,而是想知道为什么在缅甸的密林中,贺清平和颜陈还是活了下来。   可惜刘雨希不知道,罗培风不知道,段凝光也不知道。   唯一知情的贺清平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而颜陈也早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曲铭心还想再问,但是余光中他看到贺白刚刚结束与柳川云的对话,正向他这边看过来。于是曲铭心准备出口的话拐了个弯,他拿起杯子来,笑着对贺白点了点头。   贺白挑了下眉毛,也举着装着水的杯子对曲铭心一笑,然后像喝酒那样喝了一口。   他们毕竟还在任务中,吃饭不能吃太久,差不多40分钟后桌子上的盘子便全空了,于是曲铭心招呼大家回去。   当然他去买单。   路上的时候曲铭心看到柳川云拿着卫星电话台去找宋书诚说了句什么,曲铭心的视线追过去,看到宋书诚对他很不厚道的笑了笑。   “怎么?”曲铭心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没啥,老大您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待会儿回去您就能见着了,开心吧。”   “什么我心心念念的人。”曲铭心一脸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他来的时候问过宋书诚的话和现在能过来的人,恍然大悟,问道:“陆修宁沐浴完阳光回来了?”   “是啊,开心吗老大。”宋书诚又傻笑。   “嗯我可开心了。”曲铭心敷衍道。   没等曲铭心再问些其他的,他便感受到旁边一股灼热的视线盯着他的脸转了一圈,然后又缓缓地消失。   曲铭心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坐在他旁边望着隐约透着月光的顶棚的贺白。   他神色正常平静,目光也很温和,只有嘴唇微微抿着,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曲铭心于是贱嗖嗖的拱了他一下。   贺白回过头来,目光矜持而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曲铭心于是凑到他耳边,跟他咬耳朵:“吃醋啦?说着玩开玩笑呢,那小孩儿比我小了十来岁呢。”   贺白不为所动,装作没有听见一样,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挪,躲开曲铭心紧挨着他的胸膛。   “哎呀,错了媳妇。”曲铭心于是干脆一把揽住贺白的腰,像个虫子一样拱在他脖颈间蹭:“不生气了哈,我保证不和那小子多说话,那小子蔫坏蔫坏的,之前还管我叫祖师爷呢。”   贺白有点忍不住,紧绷着的嘴角松了力气,露出一点不甚明显的笑容来。   月光透过车顶的迷彩布零星洒下来,正落在他微微弯起的唇角和带笑的眸子上,曲铭心看的有些呆,片刻后他搂着贺白腰的手轻轻掐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吃醋了。”   “下不为例。”贺白的手在曲铭心的大腿上划过,他说话声音轻的像微风拂过耳畔,曲铭心因为他这一句话一个动作全身酥麻,连忙往旁边挪了挪,与贺白拉开安全距离。   他们这系列小动作被刘雨希尽数收入眼底,他目光复杂的看了眼贺白,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在颠簸吵闹的卡车中显得微不足道,也没有人发现这位年近五十的前辈眼中有光芒闪动,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眶,但片刻后便又消失无踪。 第114章   曲铭心猜得不错,带队赶来增援的就是那个管他叫祖师爷还带坏了一众小朋友的陆修宁。   雄狮一向走的是精兵强将的路线,队内行动人员满打满算不到50个人,这次宋书诚带出来了14个人,去掉必须留守基地以备不时之需的机动人员和正在执行其他任务的人员,这次陆修宁带出来了10个人。   这个人数基本上已经是雄狮单次任务能派出来的最高人数了,仅次于他们参与维和行动时的人数。曲铭心不知道宋书诚是怎么向吴大队报告的,但是从人数便可以看出来雄狮内部对这次行动的重视。   曲铭心觉得有点奇怪。   只是跨境打个毒贩而已,当年他们也打过,怎么那会就没这待遇。   但这种事情不能问,问了人家也不能说,曲铭心现在身为一个外人,只能一边疑惑着,一边把疑惑藏在肚子里。   他们回到临时指挥所的时候陆修宁一行人刚到没多久,这边能给人住的地方不多,陆修宁他们便干脆占了曲铭心他们住的房子的院子搭帐篷,而曲铭心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这边帐篷刚刚搭好。   “哟,祖师爷回来了。”陆修宁坐在院子门口的石头上,正在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曲铭心和宋书诚从卡车上跳下来,于是抬手对曲铭心打了个招呼。   曲铭心第三次被这个称呼呛到,看着月光中陆修宁帅气俊雅的脸,很是心累的叹了口气,然后把宋书诚推了过去:“我听见这小子说话就来气,你去让他闭上嘴。”   宋书诚转头幸灾乐祸的看向陆修宁,知道他肯定听见了。而陆修宁很无辜的耸了耸肩膀,在自己的嘴巴上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曲铭心于是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到贺白灵活的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他本来打算扶一把的手讪讪的收了回去,在贺白有些莫名的眼神中尴尬的摸着后脑勺笑了一下。   一群人凑在一起简单的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一下,陆修宁带来的人中除了一个白杨其他都是他亲自招进来的,很多人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曲铭心,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感慨。   刘雨希到现在才看出来曲铭心已经退伍离开雄狮,他很惊讶,他以为曲铭心是那种会一辈子留在部队里,也适合留在部队里的人。但转念一想刚才曲铭心就已经提到了黑狗和颜陈,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的不注意。   曲铭心被雄狮抓去聊天打架了,贺白今天听郑牧和zoey舌战听得有点头疼,于是打算先回屋睡觉。他进门的时候发现刘雨希站在不远的地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贺白想了想,对刘雨希笑了一下,然后扬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刘雨希站在原地看着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有些勉强的笑了一下,然后重新把胡子粘了回去,对贺白挥了下手,便离开了。   贺白看着他略有些清瘦的背影,抿了下唇,转身回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贺白起来的时候,曲铭心已经跟着雄狮出去适应训练了。跟着一起的还有昨天晚上刚刚抵达的滇南特警支队的同志们,戴童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人不足以与吴渡舟的私兵战斗,于是昨天在会议后便要求郑牧调来了特警支队。   他手下的人对他的决定有些不满,这相当于老大自己认了怂,还逼着手下的人和他一起撤出来。   昨天晚上戴童跟自己人聊了很久才勉强平息了大家的怨气,今天一早又连忙起来,赶在雄狮拉出去晨跑之前把特警支队的同志带过来让大家相互认识。   雄狮一向对其他兄弟部队抱有一种保姆心态,基本上只要不给他们添乱惹事的部队就是好样的,因此宋书诚对戴童这种有自知之明的举动非常欢迎,早上也热情的接待了特警支队的同志们,但是拒绝了他们一起训练的提议。   他们强度太大,一般部队跟不上。   曲铭心坐了两年办公室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他的枪法和能力没有太大退步,但一开始训练他体力上的退步便逐渐显露出来。   雄狮一般早上会先负重15公斤跑个10公里越野,当做开胃小菜。跑到七公里的时候曲铭心还能跟得上大部队,结果到了后面宋书诚故意带着大家加速,曲铭心一个理论上的文职人员扛着大包跟在一群天天锻炼的特种兵后面,跑的有些生无可恋。   宋书诚专门落后几步等着曲铭心追上来,然后用关切的口气大声问他:“老大,行不行啊?”   这孙子一大早上起来嗓门洪亮如钟,一句话喊得前面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曲铭心笑,曲铭心冒着岔气的风险给了宋书诚一脚,同样大声喊道:“老子好的很!”   宋书诚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昨晚跟着陆修宁一起过来的白杨招呼过来,大声交代道:“跟好了咱祖师爷,别跑出事儿来哈。”   白杨乐呵呵的对宋书诚比了个OK手势,然后真的就跟在了曲铭心身后,用和他一样的速度跑着。   曲铭心抬头望天,心想这都他妈什么事啊,坑人坑到祖师爷头上了,这帮兔崽子不想想他们这一身的臭毛病都是谁发明谁安排的。   曲铭心转头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白杨一眼,那孩子笑得傻呵呵的,衣服上还贴着红十字的标。曲铭心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大部队,咬了咬牙硬是跟了上去。   总不能让徒子徒孙看扁了他。   十公里跑完,曲铭心卸了背包躺在地上,看着刚刚升起没多久的太阳和泛着金色霞光的天空,觉得他这已经可以算社会性死亡了。   白杨煞有介事的蹲在曲铭心身边给他把脉,宋书诚嬉皮笑脸的凑过来问怎么样,白杨嘿嘿一笑,然后看着曲铭心非常真诚的说:“其实和其他坐办公室的人比,您已经非常厉害了,真的。”   曲铭心挣扎着把手拿出来,然后费劲的翻了个身,气鼓鼓的转到一边去,不再看白杨和宋书诚。   不远处,陆修宁看着曲铭心这番动作,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一眨眼,两天过去了。   两天的时间里,上面的领导们终于确定了最后的主要行动方和总指挥负责人,以及各个行动小队的指挥。zoey最终还是知道了他们已经找到了刘雨希,只不过具体是什么时候找到的,郑牧打了个马虎眼糊弄了过去。   不出曲铭心所料,zoey在得知他们找到刘雨希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求要见刘雨希,郑牧如实告诉她刘雨希目前不在基地,他们也不知道在哪儿可以见到他。   Zoey看起来很失望,她在得知无法立刻见到刘雨希后才询问了那名卧底的情况,贺白把刘雨希的情报如实告诉她,并且将宋书诚定下的目前的行动计划告诉了她。   他们的特种部队要进入别国境内,除了外交部那边的谈判,禁毒署和国际刑警组织的协调也显得格外重要。   刘雨希对这帮外国佬的不信任传染了雄狮和戴童,他们私下商量策略的时候,宋书诚就在琢磨怎么想办法把他们踢出行动,否则万一到时候再遇见这种坑爹事儿,他不能保证他还能遵守国际规则不对国际力量动手。   曲铭心作为常和这些外国势力打交道的熟客,为宋书诚和戴童拟定了一份相当冠冕堂皇的说辞,大概意思是需要他们来确保退路和外围安全,与毒贩的战斗不算大事,能够保证中间不再有援兵加入和退路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因此要将这份大任交给zoey他们。   郑牧当年身为整个事件的见证者,其实相当理解刘雨希对他们的不信任,他对这帮外国人的态度从他的行事中也完全可以看得出一二来。他与刘雨希一样不信任他们,因此对于雄狮和戴童这种明显带有偏见和主观色彩的安排并没有多言,而是放任贺白修饰美化之后拿到了与zoey和国际刑警队长原部天的谈判桌上。   原部天是个很听话的人,他不光听zoey的话,也很听滇南警方的话。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家有一段不堪的历史不被人信任,因此听完便点头同意。他表情放松,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人不用拼命打毒贩而感到开心。   Zoey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她认为这是没有诚意的合作。贺白因为她把曲铭心牵扯进来而对她没有好印象,看郑牧不阻拦,便干脆把话讲明白。   “现在的主要受害者是我们,你们才是配合方。而且,这是葛先生提供情报的要求,如果你不能遵守,葛先生不会再提供关于卧底的情报。”   Zoey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屈辱,大概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也没见过说话这么难听的人,但她很快还是同意了,会议结束的时候,她略微低着头,很郑重的对贺白说:“拜托你们了,请一定要救救他。”   贺白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不咸不淡的回答道:“我会替你转达这句话的。”   Zoey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她没有再说话。   那名被发现的卧底缅甸名翻译过来是吴势节,英文名devin,他是缅甸裔英国人,在云南出生长大,7岁移居英国。他的父母都死于当地毒贩的火拼中,而他英国籍的奶奶在他父母双亡后收养了他。长大后的他义无反顾的接过了父母的责任,进入国际刑警组织后在吴渡舟身边成为了一名卧底。   Zoey很重视devin,他曾经是她的学生,而按照zoey的说法,这位devin勇敢聪明,是位不可多得的优秀战士,她坚信devin一定会做出成绩来,因此对他身份暴露被囚禁非常担忧。   她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也很想他好好的。   曲铭心对这位传说中有勇有谋贡献惊人的卧底先生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一想到他是夏禾的学生,便对zoey的想法有些感同身受。   两天后,刘雨希披着夜色回到了临时指挥所。   他在这片土地上深耕了20多年,情报网和人脉关系甚至比滇南警方所掌握的还要庞大,他用了两天时间弄清楚了卧底被关押的地方和那边的警卫配置,以及这两天吴渡舟偷偷入境的私兵究竟去了哪里。   按照惯例,他们先排除掉zoey和原部天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与会的有雄狮全部成员、曲铭心、戴童和特警支队的队长吴迪以及郑牧和一部分指挥人员还有贺白。刘雨希换了装扮和说话方法,对着硕大的投影屏认真详细简洁的介绍了他这段时间得到的全部情报。   进入专业领域,曲铭心和宋书诚都收敛了往日里嬉笑打闹的样子,他们看着地图与刘雨希沟通具体路线和沿途风土人情,讨论着如何接近卧底被囚禁的地点才最为合适。   戴童和吴迪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面色都很凝重,他们跟着曲铭心和宋书诚的思路在地图上写写画画着,贺白观察着他们,发现他们总喜欢在一段话结束的空隙里对视一眼,贺白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与佩服。   于是贺白的目光落在了曲铭心身上。   他总觉得曲铭心在唐平时活的像是具躯壳,嬉笑怒骂都隔了一层毛玻璃,不真切也不鲜活。   他一直以为曲铭心不会真的开怀大笑,直到他在来镇康的飞机上看到曲铭心鲜活生动的笑容。   往日里,在唐平,在面对复杂的案子陷入毫无头绪的困境中时,那时的曲铭心都是焦躁的烦闷的,贺白甚至还因此怀疑过他狙击手的身份,总觉得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冷静。   而现在,曲铭心坐在自己的战友中间,看着复杂的地图,听着毒贩几乎是死局的布置和己方困难的条件,眼神中竟然有明亮而热切的火焰。   他完全没有贺白熟悉的那种烦躁感,甚至有些乐在其中。明明现在的情况比在唐平破案时要麻烦复杂的多,但曲铭心却毫不厌恶现在的情况。   他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和挑战的。   贺白不合时宜的回想起那次的萧竹案,处理脏弹的时候曲铭心并没有现在这样的活力和热情,于是贺白心里又有些莫名的酸涩。   曲铭心不是喜欢刺激的战斗,他是喜欢和战友们并肩作战。   而这份独属于他的战友的活力,是贺白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贺白的表情有些凝重,他一边听着曲铭心他们的讨论一边厌恶着轻易就会心情低落的自己。谈话间隙曲铭心突然抬头看了贺白一眼,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曲铭心的表情有些惊讶,似乎是不明白贺白为何面色如此沉重,但他马上便对着贺白笑了笑,示意他放宽心。   他笑容温暖柔和,也是独属于贺白的一份。   于是莫名的,贺白的心又逐渐浮了起来。   ……   经过讨论,最终郑牧拍板决定行动安排。他们兵分两路,对在境内的吴渡舟的私兵和境外看押卧底的私兵同时发难,避免因为时间差的存在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他们不能派太多人进入他国领土,而且大部队的行动容易暴露,如果在最后关头吴渡舟把卧底转移,那么实在得不偿失。   同时国内偷偷入境的私兵按照刘雨希的情报判断,大约有60人左右,这些人分散在树林中,个个都是山地战的高手,因此这边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来打一场彻底的歼灭战。   最终定下的行动名单分两组,缅甸那边共12人,分别是曲铭心、陆修宁、白杨、柳川云、孔丰羽、徐若泽、郭时安和吴迪与他的四名部下。小队指挥权在曲铭心和宋书诚的建议下交给了陆修宁,紧急情况下第二指挥权由柳川云接手,彻底将吴迪五个人排除在了指挥权外。   剩下的雄狮和特警全部打散重新编队留在境内,准备彻底剿灭偷偷入境的毒贩私兵。宋书诚担任小队指挥。   具体的行动方案和其他备案还需要再考虑研究,但大方案已经整个定了下来,时间就是生命,从散会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便进入了战斗准备。   而战斗一触即发。 第115章   12月15日,北京时间凌晨2点钟,在祖国的西南边陲,一个人口不足1000人的小镇中心,在浓黑的夜色与微弱的月光下,几十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士兵整齐的站在临时指挥中心门前的空地上,看着站在他们前面目光肃穆的郑牧。   郑牧在夜色中仔细的看过每一名士兵的脸,看过他们每个人坚毅的脸庞,看过他们每个人认真的目光,然后他点了点头。   他没有什么话要交代他们了,该说的话都说了,剩下他能做的,就是相信他们,做好后方支援工作,然后等着他们回来。   郑牧压了下自己的帽子,立正站好,对在场的所有士兵行了个礼。   他声音低沉,但十分有力,他看着隐匿在黑暗中的士兵们,用力的说道:“我等你们平安回来!”   ……   凌晨四点二十分,曲铭心蹭开了自己的夜视镜,在一棵树旁悄然无声的蹲下,在他的不远处,孔丰羽同样摘下了夜视镜,单手握拳在空中一挥,然后蹲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距离树不远的地面上。   在那里,一块饱经风雨的石碑安静的矗立在泥土上,在一片相同的森林里分割出两个不同的国家。   “所有人注意,就地换装,注意隐蔽安静。”陆修宁的声音透过耳麦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紧接着,很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晨昏交接时安静的森林中,像兔子越过草丛的声音。   曲铭心和孔丰羽没有动,他们负责外围警戒,等中间的特警和白杨柳川云换装完毕后他们才逐渐向内靠拢,特警们接手了他们刚才盯防的位置,把后面的空地留给他们换衣服。   他们此行,最忌讳的是打草惊蛇,如果因为他们的行动使吴渡舟察觉到而杀死卧底或转移据点,对他们来说损失都是巨大的。   商议之后,缅甸之行的队伍分为三队,国际刑警组织和禁毒署的人在第二天早上出发,按照正常国际流程入境并装作例行检查,确保他们的退路和在城市中的安全。刘雨希带着他们的装备枪械伪装成木材商人先一步出发,早在一天前便进入了缅甸境内,在树林深处约定好的地点等着他们。曲铭心等人则装作刘雨希雇佣的工人,在约定地点与他会和后再一起转移到预计行动开始的地方。   如果他们全副武装的直接越境过去,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在树林中遇到当地村民和毒贩,他们此行力求隐蔽,因此需要尽力避免这种坏事的可能性。   而吴渡舟狡猾,在通关口岸处设了暗岗,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通过他们便会警惕,因此他们也不能直接跟着刘雨希出关。   因此讨论之后,陆修宁定下来了这个麻烦的计划。   雄狮的行动基调从曲铭心的上一代开始就是定死了的,谨慎谨慎再谨慎,宁可任务推进慢,宁可被人笑话胆子小,但是每一届的雄狮指挥官最先学到也必须最先教给下一代的就是谨慎两个字。   他们每个人都是花了大把的军费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尖兵,随便损失掉哪一个都承担不起。   他们换上了华人在缅甸常穿的装束,落后时代的Polo衫,牛仔裤或麻布长裤,背一个用布缝起来的大兜,脚上踩着小商品市场里一百块钱可以批发五双的冒牌运动鞋。   换完衣服以后柳川云拿出黑色的粉底液来给大家抹脸,把他们原本干净的脸抹成深小麦色,又每人分了一小罐让他们把剩下其他露出来的地方涂黑。   孔丰羽换完衣服后就全程在外围待着,别说是扮东南亚人,就是去非洲扮黑人估计他都用不着这样的大阵仗。   他们化妆换装完毕后,就地挖坑将带来的行军包裹掩埋。他们随身只携带了少量不会被看出来的武器弹药,柳川云标记了挖坑地点的坐标,等着后续部队过来收。   做完这一切后,曲铭心率先跨过了那块矗立在大地上的石碑,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人们挥了挥手,笑容在晨昏交界的微弱光芒中有些模糊。   他对着身后的人扬声说道:“来啊,我们出国了。”   换掉军装,换上伪装身份用的衣服,对于吴迪一行来说还有些拘束,但对于雄狮来说就像是抛去了身上一直背着的担子。他们像真正的本地人那样甩着手在异国的丛林里大步走着,时不时交流几句废话,也渐渐地走没了阵型。   吴迪有些担心,询问陆修宁是否需要注意一下,而陆修宁没有答话,只是示意让他数数人数。   吴迪一圈数过去,发现白杨和徐若泽消失了。   他刚准备问,陆修宁便对他很和善的一笑,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吴迪于是沉默下来,看着陆修宁越过他与柳川云肩并肩同行走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在林子里又走了一个小时,太阳爬上来的时候,曲铭心和孔丰羽两个尖兵终于率先抵达了他们与刘雨希约定的地点。   刘雨希已经等在这里很久了。   他带着一顶迷彩渔夫帽,大喇喇的坐在牛车上,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老牛安静的低头在地上找草啃,而木板车上,被塑料布包裹着的,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东西。   刘雨希听到声响抬眼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从牛车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挑眉开始仔细观察这帮人的打扮。   “还不错。”片刻后他点头自言自语道。   陆修宁让大家在原地修整,顺带检查自己的化妆有没有问题。白杨和徐若泽回来了片刻,跟陆修宁说了句什么后便再次消失在森林中,柳川云和孔丰羽出去布红外感应器,剩下陆修宁和曲铭心两个闲人留在牛车旁边,盘腿坐在地上揪草叶子玩儿。   吴迪和自己人围了个小圈坐在一起小声说话,真不是他们排外,如果可以的话吴迪反而想和曲铭心陆修宁多交流几句,但是他们两人闲适的坐在那里,聊的话题让吴迪觉得自己根本插不进去。   他们没有聊这次的任务,而是扯了刘雨希一起讨论现在国际市场的佣兵价格,并且猜测着如果这一单生意交给雇佣兵来做,要花多少钱。   毕竟在火烧到大陆境内之前,郑牧也曾经事不关己的通过手下给过zoey他们类似的建议。   陆修宁对这种行情十分不了解,曲铭心仗着自己是个挂名的保镖公司大中华区部长跟他吹得天花乱坠,刘雨希一个懂行的一脸嫌弃的听他在一旁吹牛,而陆修宁大概是从两人的表情上悟出了什么,并不反驳曲铭心,只是在最后问他一句什么时候也给他介绍一下这样的肥差。   曲铭心瞬间哑火,转念一想故作严肃的教育孩子:“你这个年纪就是这种身份,以后一辈子都不可能脱下这身军装的,还是趁早放弃幻想做好一辈子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打算吧。”   陆修宁于是耸了耸肩,目光看着曲铭心,一句当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清晨林子间的湿气很重,像是一头撞进云里一样,柳川云和孔丰羽布完雷回来之后头发都有些湿,孔丰羽顺手呼噜了一把柳川云的头发,感叹了一句还是北方好。   曲铭心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一股子京味儿来,于是寒暄两句。他们迅速融入到刚才的话题中,五个人凑在一起聊不涉密的那些旧闻,偶尔聊到好笑的地方,便又一起大笑几声。   吴迪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只觉得他们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紧张认真。他一边羡慕着他们这样良好的心理素质,一边又有些失望,觉得他们专业素养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强悍。   太阳逐渐升了起来,水汽也渐渐淡了下去。   吴渡舟关押卧底的别墅在另一片林子里,与边境上的林子夹着一个小城,如果要绕过城区过去,起码多一天半的路程。   因此他们此行要进城,虽说是城,也不过是几条水泥路加上沿街的两层小楼。但这地方人多,各种各样的人和势力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操着一样的口音行走在街道上,所以必须谨慎。   刘雨希在这附近游走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街上人多,他们怎么样走才不引人注意,因此一直压着人不让动,直到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温度逐渐升起来,他才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继续前进了。   曲铭心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泥,然后骂了一声。   湿气太重,把他裤子沾湿了,屁股那一块颜色很深,一看就沾过水。   他倒不是觉得难看或者不舒服,而是这样明显的痕迹容易被人发现他们在林子里坐了很久。刘雨希把自己背着的大包扔给曲铭心,挡住他屁股后面的一片水渍。   他们在原地又打闹了几句,直到白杨和徐若泽回来,队伍正式开拔,他们才安静下来。   吴迪这段时间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看到他们面色严肃起来,便觉得从他们身上看得到肃杀之意。   他们装作是普通的伐木工人,扛着斧子电锯跟着牛车,穿过树林向城镇方向前进,走到一半的时候陆修宁突然回过头来,他对吴迪笑了笑,目光和煦,轻声问道:“是有什么想找我说的话吗?”   吴迪一愣,看到陆修宁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清澈透明的样子,听到他继续说:“因为你一直在看我,我以为你有事要说。”   “哦,没有、没有。”吴迪连忙否认。   “嗯,有事直接喊我就行。”陆修宁于是又笑了笑。   他们很快离开的林子,从郊外走到了小镇。   这个镇子因为紧挨着中国,所以较其他边陲小城来说更显繁荣,这边的人说汉语用人民币,大家都做中国打扮,偶尔路上路过几个穿着传统缅甸服饰的人,也是低着头安静的从路边走过。   刘雨希对这里很熟悉,一路走过去沿街好多人和他打招呼,刘雨希也很熟稔的一一回答,顺带闲聊几句最近行情。曲铭心扮做刘雨希的二把手,他不用赶牛车而是走在刘雨希身后半步的地方,一双眼睛借着墨镜的遮挡肆无忌惮的审视着街边的景象。   这边的风景很像国内九十年代末的一些小城景象,沿街摆着各种产自中国的塑料玩具,山寨手机和画着各种各样花里胡哨图案的T恤。再走两步,还能看到摆着卖玉石手镯的摊子,曲铭心对这些不懂,他把好奇的目光藏在墨镜后面,饶有兴趣的在心里猜测着价格。   已经进城,白杨和徐若泽不能再留在外围流岗盯哨,而是统一回到队伍里。徐若泽眼睛好,为人又有些冷淡,于是坐在牛车上的木材堆上面,同样扣了个几块钱买的墨镜,装作发呆的观察着周围的景色,而白杨走在牛车左边,悠悠哒哒很放松的样子。   吴迪的人落后稍远跟着牛车,他们穿的衣服更破烂一些,一看就是被额外雇来的人,因此与前面的牛车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们自成一派的走在路上,偶尔有摩托车和汽车越过他们开向未知的远方。牛车走的慢,货又压得重,刘雨希气定神闲的走在最前面,慢悠悠的不怕浪费时间,反而是后面的吴迪稍有些沉不住气,抬头观察周围的动作愈发频繁。   他们虽然是特警,但是这种正儿八经要沾人命的任务还是第一次。尤其他们自己人少而敌方人多势众,情报不充分,身后没有后勤补给部队,身在异国他乡一切全靠自己,对于他们这些没见过血的人来说,的确压力大。   陆修宁看了他一样,冲曲铭心打了个招呼便留到后面和他们聊天。   也不知道陆修宁和他们说了什么,曲铭心再回头的时候,吴迪他们已经没了刚才的紧张。   他们从上午十点多走到下午四点钟,才终于穿过了整个城镇,来到了城镇边上新的一片雨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潜进吴渡舟自己圈出来的私有地,刘雨希装模作样的在这边紧挨着林子的一间旅店定了房间,号称拉肚子,明天再赶路。   这地方的宾馆八百年不开张一次,刘雨希干脆把这里整个包下来,牛车拉到院子里,里面真正重要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几个人三两趟运出来。等晚饭吃完夜幕降临,之前当着宾馆老板的面进去的工人摇身一变成了装备精良的特种兵和特警,而刘雨希也久违的换上了专业的装备,一群人在最大的房间内集合,只等着天色彻底黑下来,他们便离开宾馆。   晚上九点钟,他们目光范围内的最后一盏灯熄灭,孔丰羽安好绳索,第一个滑降下去。   其实这楼一共只有两层,这点高度他们跳就跳下来了,但这边夜里安静的吓人,刘雨希担心声音太大惊扰到别人,于是还是用了绳子。   所有人落地后,孔丰羽收好绳子,他端好枪,按照之前的卫星地图第一个溜了出去。 第116章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们一行13个人,在黑暗中在陌生的林子里飞快地穿梭,连只鸟都没惊起来。   吴迪虽说没经历过这样的任务,但毕竟专业素养摆在那里,一路上陆修宁很是舒心。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吴渡舟关押卧底的那个别墅。   吴渡舟身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从小又在国外接受了资本主义思想的熏陶,与他那个为了命宁可躲在地里的爹不同,他享受起来相当专业。   这一片山林都是他们一家一直以来的固有领地,林子里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十个寨子,祖祖辈辈都留在这里种罂粟。这片地方自古以来就乱的很,军阀政府毒枭土老板轮番割据争霸,唯有这片林子一直岿然不动的种着大烟。   这个地方风景好,水土好,林子最中心是片洼地,四面都是茂密的山,手掌一样围着中间的一片湖水。   吴渡舟他老子就很喜欢这地方,只可惜胆子太小不敢来住,吴渡舟掌权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这儿修了个别墅,一面临山三面环水,坐北朝南,主卧最大的窗户正冲着湖水景色最美的地方,再往远处望去就是他家祖孙三代世代经营给他们创造了不少财富的罂粟田。   这地方的确好山好水好风光,可对于准备偷偷潜进去救人的雄狮来说就是个大麻烦。   来之前他们商量过具体该怎么过去,吴渡舟自己来的时候是走水路,别墅里一直留着人,边上有座桥,用的时候落下来,不用的时候升上去。最开始陆修宁想走陆路,从后面的山上绕到背后,正巧刘雨希的一个线人就在这边给吴渡舟种大烟,他往山后走过,那边有旧时留下的地雷,吴渡舟又自己派人布了雷,不管是谁只要一脚踩上去,保准炸得四分五裂。   他们不会飞,思虑良久,还是只能走水路。   从定下行动计划到行动前的那几天,不夸张的说,吴迪五个人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水里过的,专业的潜水设备从南方运过来,他们在白杨这个前海军的教导下学习最基础的潜水知识。   雄狮虽然主战场在陆地上,但毕竟打着全天候全地形的招牌做老大,曲铭心时代还经常出去护航,因此该有的培训一个不少,虽然赶不上人家海军专业的潜水员,但潜个湖还是绰绰有余。   他们在湖边的树林处隐蔽下来,徐若泽和特警的一个通讯兵还有刘雨希留在外面,徐若泽率先上树用夜视镜和热成像探测里面的情况,剩下的人把东西封在防水袋里,脱了衣服换潜水服。   不多时,徐若泽从树上滑下来,把自己观察到的人员分布和火力情况告诉柳川云,柳川云把这些信息标在卫星地图上,发给每个人一份后又加密发回总部一份。   陆修宁思索片刻,很快做出决定来,把分组行动方案和备案全部交代清楚,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被他看得一愣,点了点头,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再次确认了一遍装备和通讯后,徐若泽和那名通讯兵各自找到自己舒服的狙击阵地潜伏好,而刘雨希对着他们挥了挥拳,向更远更安全的地方走去。   陆修宁调整好氧气阀后对着小队一挥手,白杨和孔丰羽两个潜水成绩最好的人便首当其冲的滑入水中。   白杨是海军出身,当年雄狮选训的时候号称浪里小白龙,他拿着指北针对比着卫星地图游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放荧光标识。   他身后跟着孔丰羽,孔丰羽这人着实可怕,腰上系着快十个防水袋,仍然游刃有余的紧跟在白杨后面。吴迪看着他脚蹼上的荧光标记有些费力的跟着,只觉得腰上系的东西快拉着他沉到水底了。   曲铭心留在最后押队收尾,这个湖不大,他们游了十来分钟便到了头,孔丰羽接替了白杨队首的位置,轻松的第一个上了岸,他上岸后先从防水袋里拆出了枪来,警戒着周围,身后的队友们一个个悄然无声的从水里出来,然后飞快的换了衣服。   耳机里传来微弱的刮擦声,这是徐若泽看到他们后给的信号,紧接着他又轻轻咳嗽一声,代表目前还没有人发现他们,一切正常。   他们飞快的换好衣服戴好头盔,曲铭心顶了孔丰羽的位置警戒,白杨则把潜水的装备统一装好用绳子绑好了沉到水里藏着。   陆修宁再次确认了一遍寨子里的人员分布后,做了个手势,十个人便立刻向不同的方向分散出去。   这个别墅修的安全性很高,别墅靠着山建成,背后和山体融为一体,别墅前方有三个很高的竹制了望塔,其中两边的了望塔上都放了机枪,两名机枪手随时守在上面,而中间的了望塔做了狙击阵地,从这里可以把周围全部纳入狙击范围。别墅最顶层还有一个狙击阵地一个机枪巢,这里是整个别墅区视野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很远处的罂粟田,唯一的缺点是如果有人紧挨着别墅躲着,那么从别墅顶上是打不到人的。   这几个了望塔上一共有八个人盯着,其中六名机枪手两名狙击手。别墅周围有八个两人小队不停巡逻,而靠近水面的了望塔下方是四人一组一共六组人在绕着整个别墅区巡逻,正中间的了望塔还有探照灯在不停的循环。   关押卧底的水牢在三个了望塔和别墅的中间,挨着湖面很近,周围有两个人看守。   这样的安排不可谓不安全,事实上如果是大部队来袭,在过河前他们就会被机枪巢和狙击手打到失去战斗力。   但可惜的是,他们这次遇上的是雄狮。   虎口拔牙,以少打多,敌后侦查,以一敌十,这些对于雄狮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陆修宁的思路很简单,吴渡舟仗着火力猛才放心,那他们就首先端掉他们的火力点。   他们兵分三路,孔丰羽和陆修宁各带一个特警躲开探照灯顺着了望塔无声的爬上去解决掉机枪巢,曲铭心带人去水牢救卧底。   夜色深重,他们很快爬上了望塔,他们动作轻快,浑身伪装,与夜幕融为一体。孔丰羽和陆修宁都是上好的尖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等那两名趴在阵地上昏昏欲睡的机枪手发现他们,锋利的刀子便斜着插进他的脖子,一口气割断了声带和动脉血管,孔丰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刀子拔出来,而另一边跟着他上来的特警也解决掉了副机枪手。   陆修宁是个不喜欢见血的人,主要是因为他有洁癖,所以他的办法更加简单粗暴,他从后面靠近,捂住人的嘴巴摁着他的肩膀和下巴猛地一扭,咔吧一声,一名机枪手的脖子被拧断,而剩下的那个人惊恐的盯着这天降修罗,不等出声,便被后面跟来的特警一刀捅进了脖子。   陆修宁按着喉麦轻声报告两边机枪巢清除,远方的徐若泽收到消息,按照计划清除了中间了望塔上的狙击手。   加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是夜色中最好的凶器,子弹无声的从远方飞来击穿了那名狙击手的大脑,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倒下弄出点声响来,便趴在自己的狙击阵地上安静的没了呼吸。   两名特警留下来接管机枪巢,孔丰羽和陆修宁解决完前面的两个机枪巢后便灵活的从了望塔上滑下来,与其他人会和。   柳川云在得到徐若泽清除的报告后爬上了中间的狙击了望塔。这个地方虽然不安全,随便从哪儿都能打得到,但是胜在视野良好,可以监控整个别墅区。   吴迪与剩下的那名特警在他们上岸不远处的山缝附近躲着,留守撤退点,曲铭心做尖兵带着人紧贴着了望塔下面接近水牢。   他们过来前算过这边巡逻兵的速度和频率,基本上每隔五分钟同样的地点便会迎来第二轮巡逻兵。他们借着夜色藏在了望塔下的阴影中,那些巡逻兵很散漫,端着枪聊着天目不斜视的从曲铭心等人身前路过,曲铭心探头看了一眼确认他们已经离开后做了个前进的手势,于是七个人便像鬼影一样从了望塔的下方飞快无声的飘到了别墅的窗户下。   这间别墅黑着灯,看上去像是没有人居住,而在他们藏身的不远处,两个毒贩端着枪百无聊赖的站在水牢旁,其中一个还打了个哈欠。   曲铭心和孔丰羽对视一眼,两人手上握着刀悄然接近两名毫无防备的毒贩,他们手臂有力一击致命,两名毒贩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已经没了命。   他们拖着毒贩回到藏身的地方,两名特警扒下来他们最外面的那层衣服披到身上,拿着他们的枪努力装作自然的向水牢的方向走去。   他们身后,曲铭心和白杨借着他们身形的遮挡躲着探照灯一起接近水牢。   剩下的陆修宁郭时安和孔丰羽打开了别墅的窗户,进去搜查吴渡舟是否在里面。   这间水牢是从地面直接向下挖的,应该连通了湖水,水牢不算深,而水面距离地面不过50厘米,将将够一个成年人露出头来呼吸。水牢上面是竹子编成的顶,格子很大,但不够一个成年人钻出来,在竹顶一旁还有一块生着青苔的大石头,牢牢地压着水牢的顶,让里面的人无法逃脱。   大约是对自己的排兵很有信心,吴渡舟没有在水牢上上锁。曲铭心单膝跪在地上,拿起压着水牢竹顶的重石。   他拿起石头时,云彩正好被风吹走,月光再度洒在大地上,穿过曲铭心落在水牢中,照亮了那个一直被关在地下水中的男人的样子。   他很瘦,不算太黑,单眼皮高鼻梁,头发有些长。   他身上穿的衣服早已经破烂不堪,即使角度受限,曲铭心也能看到他身上纵横密布的鞭伤,和数个被蚂蟥咬出来的出血口。   他看上去遭受了很大的苦难和折磨,在寒冬腊月里被囚禁在肮脏窒息的水牢中数日,他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英雄。   曲铭心低头对他伸出手来,而他抬头看向曲铭心。   即便是在这样的苦难与折磨中,在绝望和痛苦的等待里,他的眼睛仍然明亮积极,似有一片昂贵的琉璃碎在他眼底,与月光遥相呼应,在这黑暗与危机中仍然散发出蓬勃的活力来。   曲铭心看着他的眼睛,心神剧震。   但很快曲铭心便冷静下来,他紧紧抓住这个男人的手臂,将他拽了出来。   白杨在一旁还原了水牢最开始的布置,与曲铭心一起搀扶着他躲回别墅的阴影中。   两名特警有些不自然的摸了下鼻子,学着刚才那两个毒贩的样子随意的站着打哈欠,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devin吴势节,对吗?”白杨用臂上电脑比对着面前男人的样貌,确认道。   他已经十分虚弱,身上还发着高烧,闻言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们受联合国禁毒署和国际刑警组织委托,前来营救你离开。你是否有药物过敏?”曲铭心扶着他,白杨已经卸下背包来拿药盒。   “没有。”吴势节很虚弱的答道。   “好的,我先为你注射一针强心剂,这是退烧药和葡萄糖,希望你的胃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白杨将手上的东西放到吴势节手上,接着动作熟练的拆了一针强心剂,在夜色中他摘了手套,在吴势节的手臂上摸了摸,便将针扎了进去。   吴势节没有多余的话,打开葡萄糖含着药片一口气全部吞了进去。白杨在这段时间内检查他身上的其他伤口,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身上的鞭伤不严重,起码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他受了伤后在不干净的水里泡了太多天,伤口感染化脓带来的高温和虚弱是现在无法应急处理的。   白杨担心如果再让他下水,那么可能他的命就救不回来了。   白杨面色沉重的继续检查他的身体,摸到他的脚踝时白杨的动作顿了一下,他重新戴上夜视镜看了看吴势节脚踝上的东西,接着便单拉了一条线联系柳川云。   柳川云在征得陆修宁的同意后从了望塔上滑了下来,吴迪接替了他的位置守在了望塔上,而柳川云借着夜色顺利的溜了过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白杨把位置让出来。   柳川云摘了夜视镜用弱光手电简单的确认了一下,面色也很凝重:“电子脚铐并且绑了c4,应该会在离开一定范围后爆炸。”   “能拆吗?”曲铭心撑着吴势节的身体问。   “悬。”柳川云额头滴下来一滴汗,飞快的说:“看过美国电影吗,只要离开范围或被破坏后就会立刻报警,这个应该会立刻引爆,而且雷管应该藏在了里面,不把脚铐摘下来也看不到。”   曲铭心和白杨都陷入了沉默中,而另一边一直听着这边对话的陆修宁和徐若泽也有些为难。   吴势节反而不以为意,他轻轻拍了拍柳川云的肩膀聊做安慰,然后撑着墙让自己坐直了一点。   “别墅地下有一间吴渡舟的办公室,里面有他的全部生意和工厂地图,但门锁需要虹膜解锁,那些东西很重要,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弄出来。”   “A2进来换A5,完毕。”陆修宁简短的命令道。   柳川云于是收拾好东西,从他们刚才进入别墅的窗口潜进了别墅里,片刻后郭时安悄无声息的从别墅中翻出来,他自觉地向外看着巡逻兵路过的方向,持枪警戒。   “吴渡舟在哪?”曲铭心问。   “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六天前,这段时间这个别墅一直没有人。”   六天前,正好是戴童手下的人被杀的那天。   曲铭心下意识的皱了下眉,正好在这时探照灯照了过来,曲铭心压着吴势节往房子角落又躲了躲,看着新一组巡逻兵在他们不远处路过。   --------------------   每个人编号写一下。A组雄狮A1陆修宁2柳川云3白杨4孔丰羽5郭时安6徐若泽7曲铭心,B组特警B1吴迪23留守了望塔4在水边守装备 第117章   “所有人注意,无法安全破解虹膜锁,总部要求尽可能回收情报,因此预计会触发报警,A3A7等待我命令剪断目标脚铐,所有人做好战斗撤离准备,完毕。”陆修宁简洁有力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白杨听完后立刻回复道:“报告,目标身体状况无法潜水,建议改换3号方案,完毕。”   陆修宁的回复很迅速,他权衡决定的很快,片刻思考后便说道:“同意,A3A7带目标移动至桥下,A5原地待命掩护B2B3走水路撤离,B1留塔掩护,目标上桥后走水路撤离,B4回收潜水装备做好接应准备。A6B5注意掩护目标清除别墅上方了望塔毒贩,完毕。”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陆修宁从别墅中撤了出来,掩护曲铭心和白杨护送吴势节去渡桥边。郭时安留在别墅门口,两名装扮成毒贩的特警握紧了枪,随时准备着暴露后集火攻击巡逻毒贩。孔丰羽留在别墅中掩护柳川云破解虹膜锁取文件,而其他三名特警各自也按照陆修宁的命令动了起来。   湖对面的树林间,徐若泽安静的看着瞄准镜中守在别墅顶上了望塔里的三名毒贩,只等柳川云那边触发警报便立刻开枪清除。   而别墅中,一片漆黑的地下一层里,柳川云单膝跪在地上,带着夜视镜拆开了虹膜锁的外部封层,将电脑连了上去。   复杂的代码成排滚过屏幕,柳川云微蹙着眉看着屏幕上杂乱的数字,手心逐渐冒出汗来。   “别急。”孔丰羽站在距离柳川云不远的走廊口,头也不回的低声说:“我在呢。”   柳川云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的点了点头,再抬头时,手上的动作已经稳了很多。   “所有人注意。”三分钟后,柳川云看着已经解密完毕的电脑屏幕,轻轻弹了下喉麦:“解码完成,如无问题十秒钟后破门。完毕。”   “收到。”夜色中陆修宁和曲铭心掩护着背着吴势节的白杨在探照灯和巡逻毒贩中灵活的穿梭着,“1组没问题。”   “2组没问题。”郭时安站了起来,他已经握住了腰后的手雷,而两名扮做毒贩的特警也逐渐后退到别墅附近。   “3组没问题。”吴迪已经看到了曲铭心陆修宁和白杨的身影,他握紧了手上的枪,声音有些发紧。   “4组没问题。”远方的树林中,徐若泽低声答道。   “收到,十秒钟后破门。完毕。”柳川云看了孔丰羽一眼,孔丰羽对他点了点头,柳川云于是默数十秒钟,摁下了回车键。   精钢制成的密码门在一阵红光闪过后,渐渐滑开了。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和红色的灯光在别墅区轰然炸开,柳川云一脚踹开密码门,端着枪冲了进去。   “安全!”柳川云低吼一声,他迅速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然后卸了背包扑到电脑桌前开电脑。   孔丰羽一边警戒一边退进了房间里,他轻轻把门关上只留了一条缝,然后在原地蹲下持枪警戒。   “大概要多久?”孔丰羽问。   “不好说。”柳川云已经破开了电脑密码和防火墙,把里面的文件都翻了出来,“东西太多了,拷贝可能要费点时间。”   “明白了。”   与此同时,在别墅外面。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巡逻的和睡了的毒贩都精神一振。他们其实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胆敢潜进别墅来并且触发了警报。   虽然是专门养来打仗的私兵,但这些人没有经过系统专业的培训,第一反应竟然都是一股脑的往别墅里冲,忽略了那个可以用来逃跑的桥和仍被关在水牢中的卧底。   他们没有联络设备,为首的一个人大喊着什么,陆修宁懂一点缅甸语,听出来他在喊了望塔上的机关枪,然而不等别墅上面的了望塔回应他,三发子弹破空而来,准确快速的没入了别墅了望塔上三人的额头。   徐若泽的声音在夜空与刺耳的警报声总格外的平静沉稳,他简单报告道:“别墅了望塔清除。”   毒贩们还在大声喊叫着,陆修宁等人也终于撞上了毒贩,曲铭心抬手两发点射送走了最初撞上的两个巡逻兵,枪声一起这边便彻底暴露,陆修宁听到毒贩们的喊声越来越近。   战斗正式打响,吴迪借着了望塔里的机枪对着通往别墅门口的路一通扫射,逼得巡逻的毒贩不敢靠近,几个毒贩察觉到了望塔上已经换了人,想要爬上去把吴迪拽下来时,徐若泽的子弹已经追到,在岸边看守潜水装备的特警配合提供火力压制,打的毒贩缩在了望塔下面不敢动。   而不远处别墅侧面,郭时安上了个长弹链,对着向这边冲过来毒贩一口气打了一百多发子弹,弹壳在机枪的轰鸣声中不断落下,在郭时安的脚下逐渐堆成一座小山。   “A2,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完毕。”陆修宁抬手解决掉一个人,掩护着白杨藏在别墅的角落中,看着不远处收起来的吊桥和躲在吊桥后虎视眈眈看着别墅的毒贩问道。   “十分钟。”柳川云看着电脑上的进度条,很快的回答道。   时间有点久,如果毒贩们全部集结起来冲进别墅里,只靠孔丰羽和柳川云两个人挡不住。   “收到,送目标过河后我折返掩护,2组3组注意清理别墅附近敌人,不要放太多人进去,完毕。”   他话音刚落,迎面又是一波巡逻毒贩冲过来。陆修宁一时不察已经被对方火力压制,躲在墙后面无法露头。陆修宁喊了声枪神帮帮忙,徐若泽无声的子弹转瞬即至,从刚才开始一直压得陆修宁无法露头的枪声骤然消失,而陆修宁猛地从墙后冲出来一路翻滚着滑进了望塔的阴影中。   他借着了望塔猛地收住冲势,人还没蹲好,抬手子弹已经射了出去,他连开三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躲在吊桥后面准备偷袭的毒贩应声倒下,让出了吊桥的控制权。   陆修宁开枪后立刻攀着了望塔向上爬,他的身后,缩在了望塔阴影下的毒贩终于发现了他,对着他一通乱打。   子弹在他身边擦过或落在他脚下刚踩过的地方,溅起一片碎竹片来。   而陆修宁动作飞快的翻上了望塔,机枪掉头对准下面的这群毒贩,黑夜中,枪口的火焰连成一片,子弹接连落下,毫不留情的夺走了那群藏在了望塔下准备反击的毒贩的性命。   “走!”陆修宁解决掉这边的毒贩,对着藏在阴影中的曲铭心和白杨一挥手。   曲铭心掩护着白杨从别墅阴影中窜出来,迎面又撞上了两个赶来的毒贩,不等曲铭心动手,两名毒贩便倒了下来。   是徐若泽。   吴迪脚下的毒贩被陆修宁清理干净,他压力骤减,终于可以专心掩护别墅门口的郭时安,而徐若泽也终于不用盯着那座了望塔。   他的子弹在夜空中犹如死神的连刀,一枪一命从不含糊,他开枪速度不快,但始终维持着自己的频率,每隔那么几秒钟,就会有毒贩倒地的声音夹杂在时而密集时而凌乱的枪声中响起。   “真是枪神啊。”曲铭心一边掩护着白杨往吊桥方向跑,一边还有心情感叹一句。   他们这边外围巡逻的毒贩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剩下大股毒贩纠集着仍旧冲着别墅进攻。他们都知道一个卧底不算什么,如果别墅里的东西被拿走了,他们才是真的完蛋。   他们像敢死队一样迎着郭时安的机枪一层层冲上来,最后面的人拿前面的做人墙,趁着前面的人还未倒下的时候冲进了别墅里,吴迪看到后追了两枪,但是都打在了地上。   “A2A4注意,刚放进了三个毒贩,注意迎击。”郭时安的声音突然在频道中响了起来,孔丰羽很快的回复了他一句“收到”,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别墅内部,孔丰羽戴上了防毒面罩,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门缝里扔了个催泪弹出去。   外面的毒贩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他们咒骂着咳嗽着,眼睛被烟雾和泪水迷得什么都看不到。三人中的其中一个大喊着先撤退,不等剩下两个人反应过来,孔丰羽一串扫射已经让他们全部倒下。   在别墅外面的毒贩显然还想往里面冲,陆修宁却已经把枪口转了过来,大口径机枪子弹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飞扬,几个不怕死的毒贩刚走没两步便被子弹强劲的动能击倒在地。   郭时安看到不远处的毒贩杀红了眼睛,他的喉咙里发出破碎愤怒的吼叫声来,他高举着三个已经点燃引信的土制炸弹用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了过来。不等郭时安瞄准杀死他,湖对面的子弹已经追到,徐若泽一共两枪,一枪打人,一枪打炸弹。   这种土制炸弹不像现在的炸弹不会被子弹打爆,那个毒贩倒地的一瞬间,烈焰便轰然炸开,吞噬了他和他附近的全部人。   “B1,你的了望塔已经被点燃,尽快撤离。”陆修宁扫了一眼不远处吴迪下方那片火海,对吴迪说。   “收到收到。”吴迪大喊着从了望塔上跳下来,落地时他作了个缓冲滚了出去,接着便飞快的冲着最开始上岸的方向狂奔。   郭时安把冲锋枪一收,对着在他身后的两名特警一挥手,三个人在夜色和火海的掩护下也飞快向岸边靠近。   “A2,还要多久?”陆修宁伏在机枪巢里,看着曲铭心两枪打断吊桥的绳子把桥放下来,问柳川云。   “一分钟!”柳川云一边回答一边在承重墙上粘c4,孔丰羽已经摘了防毒面具换上了冲锋枪,他背靠着几十厘米厚的钢门,看着柳川云满墙粘c4的举动忍不住笑了。   “偷家还炸楼,这个吴渡舟得气死。”   “不止。”柳川云粘完炸弹回头冲着孔丰羽笑了笑,他画着油彩的脸与漆黑的屋子融为一体,只有一口白牙在电脑光的映射下格外显眼。   “我刚才拷文件的时候顺手插了个病毒进去,这哥们这么重要的电脑还敢联网,必须得让他明白网络的可怕。”   孔丰羽一愣,看着柳川云速度飞快把硬盘拔出来启动病毒,笑着站了起来。   “A1,我们现在出去,注意接应。”孔丰羽对仍然留在了望塔上的陆修宁说。   “收到。”陆修宁答应一声,换枪几发点射清理掉两个鬼鬼祟祟借着黑暗接近别墅的毒贩。   这里一共四十个毒贩,现在被他们清理得只剩下了五六个人,他们缩在距离陆修宁最远的了望塔的阴影里还在想着如何反击,而其中一个人拿着电话,对着电话那头大声的说着什么。   他们这帮人正好在吴迪和郭时安撤退的路径上埋伏着,吴迪冲的太靠前,一时不察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其中一个毒贩看见他像是看见了金银财宝一样,立刻不顾暴露自己位置开了枪。   吴迪肩后中了一枪,防弹衣替他挡下了一部分伤害,但吴迪还是觉得自己的肩胛骨一阵剧痛,大约是有些骨裂。他忍痛用左手还击两枪,没打中人,但是给赶来的郭时安等人提供了目标。   郭时安和两名特警听到声音立刻开枪,几名毒贩也反应过来腹背受敌,立刻分散逃窜开来,并慌乱的开枪反击,夜色中郭时安听到自己身旁的特警闷哼了一声,应该是受了伤。   郭时安迅速判断了一下,距离安全,他打出两发枪榴弹后转身摁着自己人卧倒躲避,轰隆声中,郭时安转头,看到两名向不同方向跑走的毒贩,不等他开枪,两发来自徐若泽和陆修宁的子弹便同时终结了他们的性命。   “伤哪了?还能走吗?”郭时安扶起那名受伤的特警。   “能走,没事。”那人大腿有一处贯穿伤,郭时安简单检查一下发现没有伤到主要血管,便架着人招呼着吴迪向反方向的吊桥方向跑去。   趁着这段时间孔丰羽和柳川云也从别墅里钻了出来,他们距离郭时安不远,上去搭了把手一起往吊桥方向走。   现在这片区域的毒贩都已经清扫干净,没必要再冒着感染的风险走水路,他们只需要处理好痕迹尽快离开,避免被吴渡舟赶来增援的私兵咬上。   陆修宁在所有人都通过他脚下的了望塔后才滑了下来,缀在最后面警戒着和他们一起踩着被曲铭心简单粗暴打下来的吊桥一起过了湖。   白杨已经到了对面安置好了吴势节,他给两名受伤的特警简单处理包扎后,众人一点时间也没有耽误,立刻启程回国。   徐若泽和孔丰羽留在最后断后,他们在约定好的返程路上回收了一直焦急的等待着的刘雨希,然后在约定的地点找到了安排zoey给他们准备的摩托车。   五辆侧三轮摩托在深夜的森林中轰鸣着疾驰而出,柳川云在最前面按照标记好的卫星地图带路,他们在林中飞驰了半个多小时后面前豁然开朗,在他们约定的地点前,zoey和原部天带着他们的人和车等在原地,正望着树林等着他们的出现。   直到看到这帮人在这里,刘雨希的表情才略微缓和了一些。   他们原本还准备了2号方案,就是因为他担心这帮外国佬不靠谱。   --------------------   每个人编号写一下。A组雄狮A1陆修宁2柳川云3白杨4孔丰羽5郭时安6徐若泽7曲铭心,B组特警B1吴迪23留守了望塔4在水边守装备5通讯兵 第118章   重伤的吴势节和两名受了伤的特警得到了更专业医疗队的治疗,他们和刘雨希由国际刑警和缅甸军方护送,走大路和正规途径回国,而曲铭心陆修宁他们身上那身衣服让人看见了总是不太好的,他们按照原定计划绕一圈,去探探附近吴渡舟的另一个别墅的风声再回国。   柳川云向总部报告了行动成功结束,另一边回话的人是贺白,他声音带着笑,很轻快的说:“好的,等你们回来。”   与此同时,中国境内滇南边陲。   入境毒贩数量未知,位置未知,武装未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宋书诚制定了一个很冒险的行动计划。   他们伪装成朗德寨的村民,大张旗鼓的与收容他们的地方政府机构吵了一架,然后一行回到了朗德寨中,按照之前朗德寨村民的生活方式,在朗德寨开始生活。   从之前发现两名缉毒警被杀死抛尸在朗德寨门口的时候,宋书诚就在想,毒贩会不会对朗德寨有特殊的怨恨情绪,他们专门去了朗德寨一趟,发现那里已经没有村民,才转而对缉毒警出手,并且在杀死这两名缉毒警之后,还将他们的尸体扔在了朗德寨的村口。   朗德寨是他们的集散工厂之一,按照村民的说法,毒贩刚来的时候他们就反抗过,虽然反抗最终被镇压了下来,但在最开始也杀掉了几个毒贩。正因为他们最开始的反抗,所以在后期毒贩对朗德寨的统治十分高压,他们甚至不让村民们进行正常的生活,每天都在无休止的帮他们干活,没活可干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以打人驱赶人为乐。   老人孩子一直被关在寨子的竹楼里,不允许离开,几位年长的老人因为身体和精神原因在这样的环境下撑不住,没几天便离开了人世,而其他被压迫的村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反抗的想法,他们屡战屡败,直到曲铭心发现的时候,寨子里几乎不剩青壮年男人了。   宋书诚认为如果毒贩发现朗德寨的村民回了寨子,他们一定会来杀人报复,因此冒险制定了计划,甚至找了几名强烈要求协助行动的村民,带着他们回到寨子里,装作大家已经回去了的样子。   而毒贩正如宋书诚所料,在他们回去的第二天,树林里便有了动静。   外围的警戒全部由雄狮负责,他们像森林的一部分那样隐匿在森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安静地观察着森林中的一切,在第二天傍晚,寨子靠近边境方向的树林中,微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入境的吴渡舟的私兵比他们想象的少,他们趁敌人靠近侦查的时候清除掉了外围的几个毒贩,接着用早就安排好的炸弹逼着他们进了包围圈,而等他们终于意识到有埋伏他们中计了的时候,包围网已经完成,退路彻底被锁死,甚至都不用特警们赶来帮忙,光雄狮的这十几个人就把他们收拾的干干净净。   宋书诚专门把指挥官留了下来,拦着没让人杀了他,剩下的特警和戴童在战斗结束后跑了过来,夜幕中戴童看着被宋书诚生擒的那个指挥官,啐了一口,恶狠狠的说:“奶奶的,这孙子我认识。”   等宋书诚这边押着被生擒的毒贩小头目和一卡车的尸体回到指挥中心的时候,曲铭心他们才刚刚回到国境线附近。   戴童亲自开车带着宋书诚去接他们回来,而刘雨希回来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的线人告诉他,吴渡舟连着两个别墅都被炸了,损失了一百多号人,听说吴渡舟现在暴跳如雷,一口气毙了手下好几个人,然后带着几个心腹再次消失了。   第二个被炸的别墅显然也是曲铭心等人的杰作,本来他们这一趟只是去探探风声看看路,顺带检查一下吴渡舟在不在,结果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一批冰刚刚制成准备出货,陆修宁跟总部请示了一下,接着快刀斩乱麻的把这帮人收拾了,顺带烧了那一车的冰毒。   吴迪和另一名特警的伤都不严重,但是这边医疗条件不行,还是连夜送到了军区医院,吴势节重伤,来不及转军区医院,直升机带着他连夜先去了最近的三甲医院,等身体情况稳定下来后再转军区医院。   Zoey和原部天都跟着他,戴童也派了几个人跟着。   曲铭心确认他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后才终于放下心来,他在颠簸的卡车斗里看着外面的太阳,倚着车厢长长的舒了口气。   “怎么老大,年纪大了,感觉到疲惫了。”宋书诚专门留在后面陪他们,看见曲铭心摊在车里,笑嘻嘻的嘲讽。   “是啊。”曲铭心晃了晃手,少见的诚实的感叹道:“的确是年纪大了,而且也退下来太长时间了,估计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机会啦。”   “那不一定,下次说不定还能遇见个像他这样的主儿呢。”宋书诚大拇指指了指隔着一层车皮正在开车的戴童。   戴童这人也挺有意思的,最开始这活儿落在他们基层缉毒警身上,他为了自己人的安全拉曲铭心入伙当保险,结果没两天转头就打报告要求特警介入把他的人替出来。   他的人是替出来了,曲铭心这个冤大头反而留了下来,还跟了境外行动,这事要是让罗培风知道了,估计又得发火。   “行了,有这么个为手下着想的指挥官也是好事。”曲铭心大度的挥了挥手,想了想又说道:“而且,郑老大不可能由着戴队长胡来。”   他看着宋书诚高高挑起的眉毛,笑了一下伸手过去照着他脑门来了一下:“傻了吧唧的,郑局要是不同意,我能进来?郑局要是不同意,我连枪都摸不着。”   “郑局之前就认识你?”宋书诚摸着下巴想了想,怀疑地问。   要不是看过他曲老大的履历知道他老大是怎样一位牛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肯定没人敢干。   “不知道,反正我不认识他。”曲铭心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感叹着:“哎呀,年纪大了,体力不行了,我先睡会。”   “睡吧您嘞。”宋书诚叹了口气,往后挪了几步,在陆修宁身边坐下。   “感觉怎么样啊。”宋书诚斜着眼睛贱嗖嗖的看着陆修宁问。   陆修宁进雄狮到现在一年,指挥没少当,但是境外实战一指还是第一次,当初派陆修宁当一指就是想趁着曲铭心在的时候练练他,但是整场战斗曲铭心基本没开过口,因为陆修宁的确挑不出毛病来。   “还行,有点紧张。”陆修宁摘了头盔,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很坦荡的笑着说。   宋书诚斜眼看着他,这张被油彩汗水和灰尘弄得脏兮兮但仍然帅气的脸上有着开朗的笑容,目光灼灼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一点也看不出所谓的紧张。   “臭小子。”宋书诚笑了,伸手使劲呼噜一把他短短的头发。   “行,都辛苦了,回去先洗澡睡觉,开会明天再说。”宋书诚扬了扬下巴,对满车脏兮兮的小崽子们说。   “耶,老大万岁。”白杨低呼一声,立刻躺下开始睡觉。   卡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从国境线附近将他们带回了临时指挥中心。   郑牧就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他笑眯眯的夸赞了几句,接着就像是知道大家心里活动一样,大手一挥放大家回去洗澡睡觉,晚上吃烤羊。   几个人欢呼一声,立刻消失奔向温暖的床。   曲铭心走在最后面,一路伸头探脑的找贺白,贺白从指挥大厅里出来便看见了曲铭心。   他一身泥土灰尘,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油彩,但是整个人神采飞扬的,火焰与鲜血为他开了刃,往日里藏在虚伪表壳下那个强大又自信的他终于横空而出,脏乱的外表下,贺白看到他的灵魂正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平心而论,贺白从不喜欢强势且侵略性过强的男人,因为那会让他不由自主的产生敌意。   然而现在,他看着曲铭心,看着他光华内敛蕴含权威的目光,看着他代表着绝对力量和强势的身体,第一次不由自主的,对一个男人产生了臣服感。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对Abel这个名字又惧又怕,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他们总是惨遭滑铁卢却选择隐忍。   因为这个男人站在这里,他就代表着强大,他就是强大。   曲铭心转头看到了贺白,贺白站在指挥大厅的门前看着他,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饿狼看到了猎物那样,炽热赤裸。   曲铭心挑眉,迅速把自己身上需要上交的专业装备扒了下来往门口一扔,他对贺白招了招手,贺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转头对郑牧随便瞎编了借口,接着便大步跑了过来。   他们随便挑了辆车,贺白坐上驾驶座一脚油门便踩了出去,而曲铭心坐在副驾驶,急迫的把最外面沾了血的衣服脱下来往后座一扔,又胡乱擦干净了自己的脸。   他们的目标是来时曾经见过的一个小宾馆,贺白非常迅速的办完了入住手续交了钱,接着两个人便像竞速一样争先恐后的爬上楼梯刷卡进门。   门扉刚刚合上的那一刻,曲铭心便一把将贺白摁在门上,捧着他的脸,用力的吻了下去。   而贺白随手把房卡手机证件往地上一扔,他一边用力的回应着曲铭心一边脱他的衣服。   沾了汗水血和泥土的防火防割作战裤又硬又厚十分难脱,贺白在换气间隙甚至飚了句脏话,曲铭心被他逗得笑了出来,自己把搭扣解开脱了裤子,然后把贺白摁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语气暧昧而强势。   “等爷洗干净,出来办了你。”   “别等了,”贺白抓着他的手腕翻身起来,推着他进了宾馆小小的卫生间:“一起洗吧。”   ……   三场“战斗”结束后,曲铭心搂着贺白躺在宾馆的床上,看着外面开始擦黑的天色,突然问道:“你跟郑局说的什么理由?”   “我说我们去看吴势节,还有话要跟他交代。”贺白声音沙哑,他懒洋洋的倚在曲铭心的臂弯里,闭着眼睛答道。   “嗯,的确是有要跟他说的话,明天早上去一趟。”曲铭心于是揉了揉他的头发。   贺白点了点头,没再回话。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起来,是睡着了。   曲铭心在野外熬着,他在屋里也陪着他们熬着。   不一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情况联系总部,他们不休息,贺白也不能休息。   熬到现在,其实贺白也很累了。   第二天一早曲铭心驱车前往吴势节现在所在的医院。贺白这段时间的锻炼终于起到了作用,往日里第二天他可能还下不来床,现在已经可以走得与平常无异了。   曲铭心在路上夸赞了贺白的锻炼成果,让他继续坚持,而贺白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的在他嘴里塞了个包子。   吴势节的病房在最顶层的单人病房,这家医院病人不多,顶层被ICPO的人整个封锁了起来,除了固定的医生护士不允许其他人进。   原部天和zoey都守在吴势节的病房里,吴势节身体素质好,虽然现在身体状况还不太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了。   他看到曲铭心进来的时候坐了起来,脸上表情淡淡的,目光中却带着感激。   他与曲铭心握手,言辞克制的感谢他的营救工作。   “不客气。”曲铭心在他病床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要论起来我还是你的师兄。”   吴势节似乎有些惊讶,他看着曲铭心,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您也是夏老师的学生?”   “算是。”曲铭心无意当着zoey和原部天的面透露太多,但显然吴势节没有看出来,或者说他看出来了也没有在意,他很用力的抓着曲铭心的胳膊,皱着眉紧张地问他:“夏老师的孩子怎么样?我知道夏老师牺牲的时候已经脱不开身了,夏老师夫人早就去世了,他两个孩子怎么办?”   “他们都很安全。”曲铭心安抚的拍了拍吴势节的手背,想了想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他们被帕克安全公司里的人收养了,很安全。”   “那就好。”吴势节的目光有些发愣,他松开了紧紧抓着曲铭心胳膊的手,看着被子,又小声的说了句:“那就好……”   曲铭心看着这个略有些瘦弱的男人,想到那位与他有些相似的,一直绅士又温柔的夏老师,心里也有些难过。   夏禾当年牺牲的时候他同样脱不开身,既没能去追悼会,也没能第一时间得到他的两个儿子的下落。   直到后来他才听说是江饮月收养了那对双胞胎兄弟,他们现在和江饮月的弟弟江逢花住在一起,很健康,也很安全。   夏禾生前与帕克的人,尤其是江饮月不算太亲密,江饮月受过他的恩惠,但不像曲铭心这样拿他当老师。所以最开始曲铭心听说是江饮月收养了那两个孩子,其实相当感动。   夏禾一生正直坚强,他帮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他的两个孩子如果被他的老同事收养,并不安全,只有像江饮月这样与夏禾关系不亲密且背景深厚的人,才能庇护好这两个孩子。   所以曲铭心基本不会拒绝江饮月的要求,也正是因为说出吴势节身份的人是江饮月,曲铭心才不会觉得被利用被欺骗。 第119章   曲铭心简单的跟吴势节讲了讲他们后面炸掉的第二个别墅,那里吴势节也去过,他说那里是个很大的制毒工厂,曲铭心他们炸得好。   从吴势节那里,他们得到了关于吴渡舟更详细的情报。   缅甸人没有姓,吴是对男子的尊称,吴渡舟的缅甸名的意思大概是清澈的湖水,他在中国留学过,对中国古代文化相当痴迷,于是便给自己取了吴渡舟这个名字,大概是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意思,试图比肩皇帝。   吴渡舟生性狡猾阴狠,并且完美继承了他那个属兔子的爹的逃窜技能,除了他身边从小跟到大的几个人之外,很少有人能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吴势节也是跟了他很久,才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慢慢混成了他的心腹,才终于接触到一些他生意上的事情,传些情报出来。   吴势节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并且很聪明,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暴露,只是突然有一天,吴渡舟接了个电话后,就让人把他关了起来。   Zoey怀疑是有内鬼通风报信,在吴势节被抓后他们自己内部做过检查,但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ICPO内部也进行过自查,但是那边体量巨大人员杂乱,一时半会查不清楚,只能暂时先搁置着。   曲铭心想到之前刘雨希曾经提过的,当年赞助吴季温的势力很可能是黑狗,那么现在支持吴渡舟并且告诉他有卧底的,也很有可能是黑狗。   他们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很多,在唐平市他揪出来的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是最底层的小喽啰,但即便如此也让他废了大劲儿,而现在黑狗也仍然藏在水面下,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   不知为什么,曲铭心总觉得,这次他来到滇南参与这次行动不是巧合。   问题和疑点太多,各种巧合都太巧,像是逼着他过来一样。   先是有人告诉了吴渡舟卧底的身份,紧接着就有人写信告诉zoey曲铭心可以帮忙,而等他来到这里后他便莫名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行动队的一员,然后见到刘雨希,从刘雨希的口中得知这件事情或许与黑狗有联系。   曲铭心抬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领口,他的脖颈处还残留着这几天扣着喉麦的感觉,这段时间他很少摸领口,因为喉麦在那里,他下意识地感到安心。   而现在,脱去了他熟悉的装备,重新站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间,曲铭心又开始下意识的去寻求自己的安全动作了。   贺白一直远远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曲铭心身上,看到他下意识的去摸领口,贺白的眼睫垂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开心。   他们在看完吴势节后返回指挥基地,zoey与他们同行。   “Abel,这次谢谢你,愿意来帮我的忙。”在车上zoey对曲铭心说。   “不客气。”曲铭心一边开车一边很平淡的回答她:“其实我来不来没有什么区别,你也看到了,我们的部队很优秀。”   “是的,我很清楚你的部队的优秀,但我还是非常感谢你,devin也告诉我你很用心的在救他。”zoey点了点头,她非常诚恳的看着曲铭心的背影,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曲铭心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突然说道:“既然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能不能诚实的告诉我?”   Zoey愣了一下,接着笑了,“如果不涉及机密的话,我一定如实奉告。”   “好。”曲铭心很轻的笑了一下,然后直接而犀利的问道:“那位葛先生身上还有什么秘密,你为什么对他如此执着?”   这个问题从最开始曲铭心就想问,zoey对待刘雨希的态度完全不是对待一个线人应有的态度,她十分重视刘雨希,甚至在刘雨希提出要一起行动的时候也支持了刘雨希。   而刘雨希丰富详实的情报也让曲铭心怀疑。   明明是滇南警方和ICPO都搞不到的情报,刘雨希却在三天内给了他们准信。   包括卧底被关押的地方的人员武力分布,以及偷偷入境的毒贩的数量和位置。   这不是耕耘20年多发展几个线人就能做到的事情,滇南这边警龄20年往上的老缉毒警有很多,没有一个人有他这样的情报网。   这样准确而快速的情报,一定是有一个完整的网络和布置的,换言之,相当费钱费时间。   出发前曲铭心让唐桥查过刘雨希的经济状况,他的生意做得很平淡,基本上只能算是小康。当然不排除他有其他挣钱的途径唐桥没有查出来,但曲铭心还是觉得,这样的网络,不是刘雨希一个人可以撑起来的。   曲铭心通过后视镜观察着zoey的神态。   她似乎有些紧张,大概是没想到曲铭心会直接这样问,她也有些犹豫,但片刻后,她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她的目光已经变得纯粹而诚实。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需要你保证,除了我们在场的三个人,不会再有人知道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   “当然。”曲铭心很快的回答道。   “葛先生在滇南和缅甸生活了很多年,我们很看重他对这边的了解与他的信念,但是我们最需要他的原因,其实在于他背后的一个人。”   “Abel,你是否听说过orange集团?”   “啥?”曲铭心皱了下眉,似笑非笑的问道:“卖橙子的集团吗?”   Zoey摇了摇头,她解释道:“这是一个华裔家族经营的集团,因为他们家姓程,这一任当家上任后,便戏称自己的家族为orange集团,渐渐地这就变成了我们对他们的称呼。”   “这个家族在二战时期举家移民新加坡,但是他们的根基在东南亚。他们主要经营这边的矿产建筑生意,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经商家族,但是东南亚几国的政府军装备,也就是军火,全部是通过他们购买的。”   曲铭心挑了挑眉,逐渐有了兴趣。   “程家对东南亚各国的掌控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他们严格控制着售卖的军火数量和质量,并封锁了其他全部售卖军火的路径,使得这边的政府军只能依靠他们补充弹药。而且他们为了自己的矿产建筑生意,会适当的售卖军火给当地的反抗武装或毒贩,以便利用他们为自己开辟新的生意。”   “程家在二战后便在东南亚彻底立住了脚跟,甚至他们和你们的政府也有合作,比如通往老挝的铁路和一部分输油管道,还有这边绝大部分的大型码头。他们在东南亚一直称雄,直到20多年前,出现了一个人,试图挑战他们的权威。”   曲铭心心里一动,他看向后视镜,在镜子中与zoey对视:“吴季温。”   Zoey点了点头,“没错,吴季温通过毒品生意积攒了大量财富,同时他得到境外其他势力支持,军火上不再受程家控制。程家有很多非常赚钱的矿场,吴季温不满足于毒品生意,还想要抢程家的矿产生意。”   “但结果是吴季温失败了,他逃到了更远的西欧,然后这辈子都没有再回来。”   “当时程家出手了?”曲铭心问。   “没有。”zoey摇了摇头,但是她很快的说:“我了解过葛先生的身份和曾经,知道他其实叫做刘雨希。你知道他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是程家救了他?”曲铭心豁然开朗。   按照罗培风的描述,当年刘雨希身中数枪,而能够救他的ICPO早就跑了个没影,他们回来救刘雨希的可能性很低,或者说就算他们回来了刘雨希可能也已经死了。所以当年救下刘雨希的人很可能是程家,因为那是他们的码头。   “没错。当年程家的上一代当家出面救下了刘雨希,现在的程家当家程越森与他成为了朋友,所以刘雨希先生退伍来到滇南后,其实是投奔了程家。”   “程家因为生意的特殊性,从来不会正面与我们进行交流,刘雨希先生就是他们与滇南警方的一个联络口,程家需要滇南警方消灭毒贩方便他们做生意,而滇南警方也需要程家严谨准确的情报网来打击毒贩。只不过程家一直很低调,也从不在明面上显露自己与刘雨希先生的关系,所以滇南警方一直都不知道他们实际的情报提供者是程家。”   “所以你把宁可从唐平把我叫过来也要找到刘雨希从他嘴里套情报的原因,其实是想要他背后程家提供的情报。”曲铭心总结了一下,然后笑了。   “唉,我还以为我是什么非来不可的大人物呢。”他装作失望的感叹道。   “Abel,你的确非来不可。”zoey抓住车前座的靠背,非常认真的说:“给我发匿名邮件的人告诉我,如果不是你来,刘雨希或者说程家不会把情报告诉我们。你还记得在好望角你曾经救下过的那条船吗?”   他当然记得,那年他24岁,刚刚结束在猎人学校的选训,那一年他认识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位金主,年底他参与护航陪着两位金主绕道好望角的时候,一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却伪装成海盗的人袭击了他们。   那时的曲铭心和江饮月刚刚结束选训没多久,骨子里都是蠢蠢欲动的战意,他们两个纯种陆军在海上开着直升机打沉了对面的一艘船,对方不得已撤退,而曲铭心也因此赢得了两位金主的奖励。   “我有印象。”曲铭心按下心中的波澜,面上十分平静的回答道。   “程家当时的当家程越森就在那条船上,是你救了他。”   “是吗?”曲铭心皱眉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   “他一直藏在人群中,你应该是没有注意到他,但是你的确救了他,而他也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就为这个?”曲铭心皱着眉,有点不大相信。   “但是,提供情报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zoey想了想,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如果现在吴渡舟身后仍然是当年支持吴季温的势力的话,从程家的角度来说,也应该希望尽快除掉他们。”   曲铭心突然想到问题的重点,他问道:“这个程家自己不养私兵吗?这不科学吧。”   卖军火在这种硝烟之地做矿产生意的,家里怎么也得有个小型军队吧,不然他们怎么安身立命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zoey摇了摇头,“但是我们推测是有的,因为他们的军火进货量和出货量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额,或许他们有自己的私兵只是从来不显露。”   “唉,这地方真的是,到处都是山大王。”曲铭心叹了口气,换中文感叹道。   贺白听了浅浅的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   “所以我们也不用急着找吴渡舟,因为程家会帮我们找出来,是吗?”曲铭心又问道。   “我不能确定。”zoey很谨慎的说:“如果程家只是想略施惩戒而不是赶尽杀绝的话,或许他们就不会再为我们提供情报了。”   “不,我猜他们会的。”曲铭心笑了笑,拐弯停到了他们临时基地的门口。   “就算程家不打算赶尽杀绝,刘雨希也会的。”曲铭心解了安全带,回头笑容灿烂的对zoey说:“不过带不带你们就不一定了,毕竟当年救他的是程家,而丢下他逃跑的是你们。”   Zoey一瞬间脸色变得很尴尬。   在路上的时候,zoey本以为曲铭心对他们没有太大的敌意的,毕竟他在ICPO与联合国都有认识的人,与他们合作执行过不少次任务,互相之间关系也不错,更何况他还是夏禾的学生。   她不知道曲铭心和刘雨希之间还有罗培风段凝光这一层关系,也不知道刘雨希与曲铭心都在追查一个共同的敌人。   她以为曲铭心怀疑刘雨希的身份和情报来源,才这样询问她。   但实际上,曲铭心只是觉得有猫腻,想弄清楚原因而已。   曲铭心装作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给了zoey多大的难堪,他转过身来用手肘撑着椅背,似笑非笑的看着zoey,目光冷冽。   “感谢你的诚实,zoey女士。顺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把那封寄到你邮箱的匿名邮件转发给我,我想看看究竟是谁对我如此了解。”   Zoey看着他的眼睛,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她便理了理头发,表情严肃的说:“可以,但是需要在这次行动结束后。”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曲铭心于是对她嘿嘿一笑。   --------------------   不知道有没有喜欢看鲁路修的朋友,orange在我心里简直是忠犬的代名词 第120章   他们回到指挥中心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宋书诚已经拉着人出去练完一圈回来了,看见曲铭心他们回来宋书诚冲他打了个招呼,吆喝他们一起去开会。   这是一次国内人员的小型会议,雄狮的人绝大部分留在了外面,只有宋书诚陆修宁和柳川云参加了会议,滇南警方那边只有戴童和郑牧出席,再有就是行动中立了大功的曲铭心和贺白。   他们七个人找了个小房间关起门来说悄悄话,主要内容是那天行动时柳川云从吴渡舟的电脑里找到的他的工厂别墅分布图和生意伙伴还有账本。   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可以顺藤摸瓜清理掉下线的那些毒贩,也可以用这个来找到吴渡舟,更可以用这些东西来定吴渡舟的罪。   这些东西交给戴童和ICPO,他们会负责接下来的工作。而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吴渡舟并且抓住他,最好是生擒,条件实在不允许的情况下,也可以击毙。   郑牧站在桌子尽头转达了更上一层的领导们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宋书诚抓回来的人已经招了,他们对朗德寨的村民动手,对扫山的缉毒警动手,在中国境内为非作歹贩毒运毒,已经彻底打破了底线。   即便吴渡舟是个外国人,他们也要把他抓回来,以慰牺牲的人们的在天之灵,也为扬我国威,让这帮满脑子只有钱的毒贩子看清楚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底线不能碰。   郑牧不清楚刘雨希背后的势力,开会时还在担忧刘雨希是否可以找到吴渡舟的情报,他要求戴童和他手下的人也全力搜查吴渡舟的下落,绝对不能让二十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曲铭心其实很想问问如果找到了吴渡舟他还要不要再参加行动。不管吴渡舟在哪,按照现在的情况和人员来说,下次行动应该就全都是雄狮的活儿了,那他一个被禁毒署邀请过来给滇南警方帮忙的说客再跟着人家特种兵一起行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是不等曲铭心问出这句话来,郑牧便像感应到了曲铭心心中所想一样转过头来,对着曲铭心笑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双手摁在桌面上,笑容温和的说:“任务分配完了,现在要夸一夸大家。”   别人家都是先夸再安排任务,到了郑老大这正好反过来。   曲铭心也笑着看了郑牧一眼,默默在心里吐槽道。   郑牧是一线外勤出身,嘴里没有政工干部那么多子丑寅卯,他夸人夸得简单粗暴,三两句人名加干得好草草一夸就算完事。   他说雄狮不愧是国内顶尖的特种部队,这次行动让他充分认识到了我国军人的优秀与智慧,这用词直接且热切的夸赞把宋书诚这种自认为天上地下老子最牛的人都夸得有点脸热。   曲铭心莫名觉得这话耳熟,果然郑牧话题一转,回到了曲铭心身上。   这下曲铭心想起来从哪听过类似的话了,时间往前十来天,这不是当时戴童拉他下水时候的套路。果然兵随将走,上梁不正下梁歪。   郑牧用一种看待国家栋梁的眼神和表情看着曲铭心,言辞恳切的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老熟人,我也不避讳。曲处长不愧是在雄狮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即使退伍,也宝刀未老啊。”   曲铭心眼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他对郑牧笑了一下,然后非常谦虚的说:“没有,我也没做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是作为一名士兵遵守了命令。”   他这话的确不是自谦,毕竟行动的时候他是一句嘴也没插过的,但是坐了两年办公室还能跟得上孔丰羽这种年轻尖兵的动作,也的确不容易。   虽然他水平还在那里,但是和雄狮的其他人相比他除了经验和直觉已经没有什么比得上现役的小伙子们的了。   现在人手足够了,目标也只剩一个了,曲铭心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郑牧现在还想让他留在雄狮一起行动。   而郑牧就像是看出来了他的疑惑一样,他清了清嗓子,笑容暧昧的说道:“其实你过来之后呢,你的上司罗局长,专门给我打了个电话。”   “这个老罗啊,臭脾气暴躁的很,说话也直来直去的。但是这回吧,拐弯抹角的很,他说你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手下,有些事情他没法亲自做个了解,就只能让后生来。”   得了,曲铭心悟了。   合着他辛辛苦苦进雨林枪林弹雨中来往就是为了给罗培风和段凝光报仇的。   怪不得罗培风要跟他讲当年发生了什么呢,在这等着他呢。   曲铭心有点无奈的挠了挠头,他叹了口气,认命一样对郑牧说:“懂了,我任凭您差遣,您说干啥都行,我绝对没有异议。”   郑牧于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   刘雨希在五天后终于回到了指挥基地,这次他带回了更加详尽的情报。   与他那个胆小的爹不同,吴渡舟在得知自己的生意和工厂别墅全部被泄露、两栋别墅被炸毁、手下私兵死伤过半的情况下,仍然没有离开缅甸的打算。   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扬言要血债血偿,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厉害,知道他与他爹的不同之处,甚至为了证明他的厉害,他干脆放出了自己所在之处的消息,等着部队过来与他一决高下。   宋书诚听完以后很轻的冷笑了一声,刘雨希看了他一眼,补充道:“这个吴渡舟不是傻子,他一边高调的宣布自己的位置,一边背地里接来了一个6人小队,这6个人是职业雇佣军,平常主要在非洲和中东活动,听说声名远扬,吴渡舟花高价请他们过来,看来是对你们势在必得,要用你们扬名立威。”   “声名远扬?”曲铭心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他懒洋洋的用手撑着腮帮子,对着刘雨希笑了笑,问道:“查得到找的哪六个人吗?”   “怎么,觉得认识啊。”宋书诚趴在桌子上,抬头看了曲铭心一眼。   “不觉得。”曲铭心耸了耸肩,用很慢很无聊的语气解释道:“一般敢接这种和他国政府对着干的活儿的雇佣兵,脑子都拎不清,我就想看看到底是哪号人物这么有勇气。”   陆修宁于是闷闷的笑了一声。   刘雨希也被曲铭心说笑了,他想了想,然后迟疑的说:“听说是叫‘雷神’,听说过吗?”   “没有。”曲铭心干脆的摇了摇头。   “一般拿神啊佛啊之类的起名的都不太行,那种用特别霸气的动物名字起名的才是真厉害的,知道吧。”曲铭心托着腮,像个小混混那样打趣道。   刘雨希刚想说是吗举个例子,就看到旁边坐的一众雄狮脸上贱嗖嗖的笑容,顿时顿悟。   他揉着眉心很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才放下手来继续说正事。   “我查了一下,吴渡舟这段时间的确在他自己说的那个地方待着。”刘雨希把纸质地图拿出来,然后在缅甸东南方向挨着泰国的地方划了个红圈。   “这一片都是山林,最近的城市是这个叫帕切的城市,他现在在的这个别墅和我们上次营救卧底的别墅一样,都是在林子里,挨着罂粟田建的。”   “他的别墅具体长什么样子,兵力排布如何我还不知道,不过这个地方比上次更麻烦的是,这里有反政府军民盟团势力,这些反政府军和当地的大毒枭勾结,他们支持毒枭的生意,毒枭也要给他们提供军费。如果我们要过去,这次可能无法通过缅甸政府,只能自己想办法潜进去。”   “这个民盟团会帮着毒枭一起打架吗?”宋书诚问。   “这个还真不好说。”刘雨希的面色有些凝重,他的手指点着自己画出来的那片地方,想了想说道:“这种国家的反政府军要么是小打小闹的民兵团,要么就是有外国势力支持的傀儡。看最近几年的形势,这个民盟团应该属于后一种。外国势力肯定不会直接支持协助毒贩,但如果是与我国有利益冲突的国家,他们很可能会背地里悄悄提供点帮助。”   “这段时间我会尽快搞清楚的。”在最后刘雨希这样说。   “行,麻烦了。”曲铭心于是对他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地方了,不如我们自己去摸吧。”在刘雨希准备走的时候,陆修宁突然说。   “反正待着也是待着,我们自己摸一摸更方便一点。队长,你觉得呢。”陆修宁笑着看向宋书诚。   宋书诚摸着下巴想了想,对着刘雨希嘿嘿一笑,那笑容颇有几分曲铭心的意味,他对刘雨希说:“我觉得干脆我们自己去吧,您再受累给当个向导?”   刘雨希想了想,他看了曲铭心一眼,发现曲铭心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是不是得先给郑总打个报告?”   “那当然。”宋书诚大手一挥,相当理所当然的说:“那谁,老六,自己提的方案自己写报告哈,今晚之前交给咱们郑老大。云云,记得报告抄一份给吴大队送过去哈。”   “收到。”陆修宁拖着长腔无奈的站起来,看了眼柳川云。   柳川云对他笑了笑,也跟着站起来,结果被坐在他旁边的孔丰羽一把抱住腰。   孔丰羽抱着柳川云冲陆修宁扬了扬下巴,故意用找茬的语气说:“干嘛?说了让你写报告,不许打川云的主意。”   陆修宁动作夸张的挑了挑眉,他浮夸的捂住自己的脸,悲伤的说:“宋队,您看看咱这队友情,还有救吗?”   “你写完报告应该就有救了。”宋书诚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在他屁股上来了一脚,把人踹出门去:“赶紧写报告去!”   陆修宁嘴上说着不想动,但真干起活来动作相当快。他们开会的时候是中午,到了晚上准备吃晚饭的时候,陆修宁的报告就已经彻底写完并且发给了两位拍板决定的大佬。   郑牧对他们主动申请调查的举动非常满意,他认为优秀的战士就是要有这样胆大心细的精神,当即拍板决定同意。而另一边真正能够控制雄狮行动的吴大队回复来的反而慢了一点,他先是同意了这个决定,但是同时他要求行动必须低调。   中国军人在他国,尤其是反政府武装势力战区进行活动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这事不被发现还好,一被发现又是好几个月旷日持久的口水战。   他要求雄狮这次要彻底销声匿迹,不能被发现,弹壳等全部回收,实在无法回收的例如手雷炸弹等必须用当地制式。衣服不准再带国旗,最好能借一身ICPO的衣服来穿,这样即使被发现也好过被人看见穿着军装带着国旗。   宋书诚看着吴大队的指示有点犯难。   境外行动,还是禁毒署和ICPO牵头的联合行动,郑牧能把真正吃到肉的活独自揽下来已经不容易,到时候抓住人也好出入境也好,ICPO都得在场。   宋书诚是不指望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两套一模一样的作战服,那要让人家把衣服脱给他们,人家穿什么呢。   “这事好办。”曲铭心看出宋书诚的犹豫,他拍了拍宋书诚的肩膀,笑的狡猾而奸诈。   “你得去找zoey,知道吧,一看这个zoey就比这位原队长本事大,你去找她问问,她肯定有办法。”   “有道理。”宋书诚恍然大悟,然后看向了陆修宁。   “老大,要我说啊,这种和外国友人交涉的事情还是得交给咱们游美出来的高级大学生,你觉得呢。”宋书诚盯着陆修宁问曲铭心。   “我觉得很对。”曲铭心于是也看着陆修宁,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陆修宁看了看天,半晌后认命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去找zoey谈了。   “我说,别老是欺负人家小孩儿。”看陆修宁走远了,曲铭心才踹了宋书诚一脚,斜他一眼。   “哎呦,错了错了老大,下次不敢了。”宋书诚推开两步笑嘻嘻的看着曲铭心,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曲铭心:“哎,刚才是谁附和的说很对来着?”   “臭小子。”曲铭心于是笑着骂了一句。   曲铭心没有看错zoey,她既然能够知道刘雨希和程家之间的关系,那么她的身份地位一定是远高于原部天的,当然她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没人知道陆修宁是怎么和zoey说的,但是他们只谈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zoey便同意给他们安排一套ICPO的衣服,但是武器他们无法跨国运输并借给雄狮用,所以到时候行动的时候雄狮还是用自己的武器,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要把弹壳全部回收,避免留下痕迹。   衣服在一天后送到,zoey直接从湾港特别行政区那边的国际刑警分部调的衣服,送到后宋书诚试了试,发现竟然还挺合身。   就是这个颜色和制式让他们有点不习惯,曲铭心换了衣服活动身体的时候看到刘雨希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写满了嫌弃。   “不至于恨屋及乌吧。”曲铭心伸了个懒腰,凑过去装作严肃的问刘雨希。   “那不至于,就是看着不顺眼。”刘雨希对着曲铭心笑了笑,但是没什么笑意,他沉默了一会,发现曲铭心看着他的表情彻底严肃下来,才有点弥补意味的解释道:“开玩笑的,别放心上。”   曲铭心轻轻松了口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不需要配合别的方面行动,所以他们点齐装备做好准备后就可以立即出发,曲铭心宋书诚和陆修宁都觉得尽快行动免得发生变故,所以在衣服送达后的第二天清晨,队伍便做好了准备,整装待发。   宋书诚诚心要练陆修宁,这次行动的前线总指挥权也交给了他,第二指挥权留给了柳川云,也是为了练人。   贺白照旧留在指挥中心协助做他们的后总指,禁毒署和ICPO照例是幌子并且帮助他们确保退路,郑牧对这次行动相当重视,表示自己也会一刻不停的守在屏幕前面。   12月23日凌晨3点,雄狮正式出发。 第121章   因为吴渡舟藏匿的地方太远,所以雄狮们需要先坐飞机到距离帕切最近的边境线附近,然后再悄悄潜进去。   又因为本次行动大家都没打算公之于众,所以也免了上次化妆渗透的麻烦,所有人直接荷枪实弹全副装备偷偷过境,路上如果遇到村民,反正他们也换了衣服,不怕被人看见。   刘雨希对ICPO的衣服非常抵触,所以最后他穿了自己的衣服,外面套了个防弹衣就算是武装完毕了,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在距离目的地五公里左右的地方陆修宁就会留下刘雨希,并且留下两名雄狮保护他,等待行动结束后在指定地点集合。   帕切这座城市在缅甸泰国中国三国交界的地方,但是距离边境线较远,主要是因为边境附近全是山地,并且常年种植罂粟,毒贩之间火拼不断。   自从吴渡舟正式继承他爹的衣钵成为缅甸最大的毒贩子之后,帕切以东的山地地区变成了吴渡舟的控制领地,而那个民盟团在去年十月份左右占领了帕切,控制了吴渡舟在这片地区向外运输毒品的渠道,因此两方签订了协议。   民盟团负责保障吴渡舟运毒通道的畅通和安全,吴渡舟也要为他们提供军费和军火。   在程家的控制下民盟团进军火十分受限,而吴渡舟正好是全缅甸唯一一个拥有第二条进口军火路线的人,当初民盟团选择帕切这个荒凉的小城市下手,大约也是冲着吴渡舟的军火路子去的。   在路上的时候为了调剂无聊的行军路程,刘雨希把自己这些年在东南亚深耕多年得到了一些消息和各方势力的动作都简单整理了一下讲给大家听。   这片地带基本上是无人区,队内的氛围相对轻松,很多人听了刘雨希的话开始分析这帮毒贩们的想法,又猜测他们赚多少钱,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在场真正见过上流社会酒池肉林的人没几个,大家的猜测都是基于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东西,曲铭心边听耳机里大家低声讨论,边回忆起之前他去过的有钱人家,想了想决定还是闭嘴听大家讲,不然容易打击年轻战士的积极性。   他们这一路虽然欢声笑语,但是路上却发现了不少钉子。   吴渡舟放出消息的时候肯定就考虑过如果有人来索命会从哪里来的问题,所以他们沿途看到了不少暗岗和流动哨。   陆修宁思考了一下,决定不打草惊蛇。   这帮轮岗的毒贩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装备也就是个山大王的水平。而雄狮这边专业偷家三十年,身上穿戴着最新型的装备,基本上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就可以避过毒贩们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他们的防线。   在遇见第一个暗岗之后陆修宁便分了队,并且要求频道清洁,随时注意暗岗流动哨。   25个人分了四队,每队都是标准的两名突击手两名狙击手一名指挥官一名通讯员的标准阵容,最前面是陆修宁打头的小组,刘雨希就跟着这个小组。   陆修宁这一组缺一个尖兵,所以曲铭心照例并进了陆修宁的小组。他和孔丰羽走在所有人的前面,相互之间相距20米用红外夜视镜探查着安静黑暗的森林中的一切。   这一路走来,他们发现的暗岗大概有30多个人,全部都是缅甸人的模样打扮,应该就是吴渡舟自己养的私兵。   上次他们已经解决掉了将近一百个人,现在还能放出这么多人来当暗哨,看来这个吴渡舟私下养的人不少。   只可惜兵贵精不贵多。   雄狮一行25人,就在这些私兵的眼皮子底下潜了进去。   如果不是担心打草惊蛇,现在这些人应该已经没了呼吸安静的躺在地上等待下一世了。   他们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穿过了暗岗流动哨分布的边境附近,按照卫星地图来到了吴渡舟的别墅附近。   这里距离他的别墅已经不足五公里,所以刘雨希要在此与大家告别。因为周围暗岗较多,陆修宁建议他们在分开后立刻离开前往安全的地点等待,避免因为他们这边的行动而受到牵连。   刘雨希其实不太愿意,他很想亲眼看着吴渡舟被抓或者被杀,但陆修宁只是安静的微笑着看着他,目光没什么威力,但却带着让人不容反抗的威严。   他们在密林中分开,刘雨希和负责护送他的两名雄狮打扮成当地居民的样子,尽量在白天行动。   而雄狮们在离开后各自找好了自己休息的地方,上树的上树,挖坑的挖坑,安排好值班布置好周围的探头警戒后,他们把自己藏了起来,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闭上了眼睛。   两个小时后,第二轮站岗的人睁开了眼睛,他们替下了藏在各种看不见的地方警戒着的战友们,接过了新一轮的警戒任务。   雄狮们对这边的地形和人文不熟悉,尤其在向导刘雨希不在且已经非常接近吴渡舟别墅的情况下,陆修宁的选择格外谨慎。   他放弃了视野较好的白天行动,仗着自己的部队全身高科技加成,专门在夜间行动,欺负那些没有夜视装备也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的私兵。   第二天凌晨,他们终于看到了吴渡舟的别墅。   与他们之前营救卧底的那个别墅不同,这间别墅不再依山傍水,而是整个藏在山谷中,周围是地势陡峭的山峰,山峰外侧就是大片大片的罂粟田。这些罂粟田首尾相连的连在一起,整整围着别墅绕了一圈,而罂粟田外住着的就是当地的农民,他们靠给吴渡舟种罂粟当制毒工人赚钱生活,而妇女老人们则住在最外围的草屋里,当吴渡舟免费的哨兵。   而罂粟田内,山上挨着吴渡舟的别墅不远处,统一竖着三米高的电网,每隔十米便有人看守,与那间水上别墅比起来,这边的守卫可以说相当谨慎且森严。   穿过全是农民组成的外围保护网对于雄狮来说没有难度。他们在夜间穿过了罂粟田,连田里的虫子都没惊起来。   陆修宁是个喜欢万事俱备后再行动的人,他下令各自在电网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观察一段时间,情报汇总后再决定如何行动。   潜伏等待观察,看似枯燥简单的工作需要大量的耐心和注意力,而幸亏这次带出来的人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战斗方式,在陆修宁下令后便各自散开,寻找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地方做窝。   22个人散在山谷间,基本上覆盖了所有的角度。这段时间内他们尽可能的保持电磁静默,只有每天中午12点,晚上8点进行一次汇报总结,期间发生意外的话使用镜光示警,柳川云会打开通讯方便联络。   曲铭心喜欢上树,而且喜欢上高的树。   他挑了一颗正对着别墅大门的高而浓密的大树,披着伪装网爬上五米高的树枝,用安全绳固定好自己后,便在大腿粗细的树枝上悠闲的躺了下来。   他盖着伪装网安静地观察着别墅大门,心想吴渡舟这么个自以为是的枭雄,总不能跟个乌龟似的天天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吧。   曲铭心猜的没错。   吴渡舟忍受不了每天躲在别墅里看不见光吹不到风的日子,也受不了自己当个所有乌龟一直躲在房子里不见人,所以每天在固定的时间里,他会在六个专门高价雇来的雇佣兵的保护下出门放风。   其实曲铭心觉得固定时间出来放风是最蠢的行为,这相当于把机会往别人面前送,告诉别人只要在这个时间来就能逮到他。   后来曲铭心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吴渡舟出个门比大姑娘上轿子还麻烦。吴渡舟出门的那段时间守卫的人数和密度都会增加一倍,而他身边的六名保镖各司其职,确保严严实实的挡在他周围,不给狙击手一点机会。   虽然这种做法在曲铭心看来也很蠢。   他们观察了吴渡舟三天,三天后陆修宁把大家召集起来退后一段距离,在山头上商量具体策略。   因为吴大队的要求,他们行事必须低调。孔丰羽建议直接偷袭,反正两米高的电网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陆修宁听完后挑了挑眉,眼睛里放着光,看起来很感兴趣。   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其他好办法,来之前陆修宁甚至想过找个会缅甸语的兄弟冒充毒贩子来引吴渡舟出门,但现在看来,直接偷袭是更好的办法。   大家的想法差不多,只不过细节需要完善一下,陆修宁把自己的想法大概说了一下,然后看向宋书诚和曲铭心。   曲铭心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后仰表示自己很无辜别问他,而宋书诚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可以。   陆修宁于是转头冲着孔丰羽笑了笑,他这一笑已经非常有曲铭心和宋书诚的风范,笑得孔丰羽一瞬间有点背后发毛。   “大毛,辛苦走一趟,去截两身哨兵的衣服回来呗。”陆修宁非常温和的对孔丰羽说。   孔丰羽看着陆修宁的笑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也笑了笑,对陆修宁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放下沉重的行军背囊,弓着腰安静而快速的消失在了森林中。   “好了,安排一下行动任务和分组。”看着孔丰羽的身影消失后,陆修宁从背包里把制作立体地图用的喷塑和地图拿了出来,柳川云立刻过去帮他展开东西,然后打开电脑调出了相关信息。   当天下午五点半,孔丰羽带着两身从吴渡舟的哨兵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赶了回来。   这活他干过很多次了,演习的时候就经常搞,所以相当有经验,带回来的都是沾着尘土和血迹的衣服。   陆修宁挑了两个会说缅甸语的队员换衣服,队伍在树林间无声的前进至别墅后方的电网附近,然后各自整理好装备,安静地等待着天色暗下来。   吴渡舟每天晚上八点半会出门活动,这段时间天已经黑了下来,而且正好是大家都不困最有精神的时候。   别墅区几个明晃晃的大探照灯给狙击手造成了一定的困难,本身暗打明就不好打,那边的探照灯还因为数个交叉使用,留下了面积不小的阴影区域和特别明亮的区域。   而吴渡舟一般会在六个保镖的保护下沿着自己私兵组成的外围巡逻圈转一转,当然在他出现的时候,外围的巡逻圈站的全是人,几十个人摩肩接踵的挨着站在一起,几乎组成一道人墙。   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他们要回收弹壳,还要尽量低调。如果要和这么多人打,要么用火力压制,要么就只能占据优势地形打,但是下午他们拼了立体地图研究了很久,都没找到很适宜以点打面的地点。   想在这种情况下劫走吴渡舟难度比较大,正巧在陆修宁犯愁的时候,郑牧那边的定时联络来了。   郑牧的态度明确且强硬,不必留活口,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直接杀了吴渡舟就行。   在雄狮出发前,吴渡舟的最终处置并没有讨论清楚,禁毒署和滇南警方各执一词,都想自己处理这个为害一方的大毒枭。   滇南警方手上有自己人的人命,就算只是把吴渡舟关一段时间也要争取,因为这是态度,这是警告。   但是禁毒署那边的意思也很明确,缅甸人,在他们组织的联合行动下在缅甸被抓,肯定是要直接带走到禁毒署总部审的,不可能再交给滇南警方出气。   郑牧和zoey扯皮扯了快一个星期,最终输在地域上,毕竟不占理。这老头虎狼性格,觉得既然拿不到手就直接毁掉,让禁毒署对着个尸体审吧,反正他们也干过这种事。而且吴渡舟手上的生意网络和罂粟田的位置柳川云上次都摸出来了,吴渡舟活不活着影响不大,无所谓。   郑老大的及时雨让陆修宁最终做出了决定,他们速战速决,顶进去杀了吴渡舟后立刻撤退。这帮毒贩子没有高精尖装备,训练也就那样,即便是变成追击战,在深夜的丛林里他们也追不上雄狮。   柳川云把作战计划汇总加密后打包发回后总指,而等他们收到那边的同意后,距离行动开始,也就是吴渡舟出门散步,还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检查通讯,检查编号。”陆修宁靠着大树,轻轻刮了一下自己的喉麦,低声说道。   每组报告编号和通讯正常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响起,陆修宁安静的确认过每个人的编号后,手掌在空中挥舞两下,示意所有人按照计划位置散开准备。   时间来到八点二十三分,别墅周围的守卫已经逐渐多了起来,而别墅中的灯光变得更亮了一些,探照灯也开始按照既定程序开始巡视。   陆修宁看着不远处那间灯火通明的别墅,手指扣着枪,渐渐弓起身来。   20点25分,行动开始。 第122章   换上了吴渡舟私兵打扮的两名会说缅甸语的雄狮借着夜色的掩护步伐慌乱的冲向守着电网的岗哨。他们低声急促的向看守电网的哨兵报告着外面有敌人来犯,要求立刻进去给吴渡舟汇报。   看守电网的毒贩犹豫了一下,又追问了几句敌人的具体情况。   两名雄狮演技相当好,他们很不耐烦的大概描述了一帮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雇佣兵形象,然后威胁看守电网的毒贩道:“如果因为你们耽误了老大做决定,你们就等着被割掉眼睛喂鹰吧!”   那个被他恐吓的毒贩吓了一跳,他瞪着小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个脸黑黑的看不清表情的人,还在犹豫。   而那名雄狮已经彻底恼了,他从腰间拔出刀来开始高喊着吴渡舟的名字要求进去,那名看守的毒贩彻底慌了神,打开了电网下一扇紧锁的门。   不等他再确认一遍这个来报信的哨兵的名字,一把冰冷的刀已经无声的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他来不及反抗,锋利的刀刃刺破柔软的皮肤,利落干脆的割断了他的气管。   孔丰羽单手扶着这个毒贩的后颈,悄无声息的拉着他退到了他们藏身的树林中,而电门周边的两个岗哨刚才也全部被清理掉,乔装打扮后的两名雄狮互相看了一眼,高喊着危险敌袭冲了进去。   他们时间卡的正正好好,这边打开电门冲进去的时候那边吴渡舟刚刚离开别墅走到后门附近。   两人的动作和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枪口齐刷刷的转过来冲着他们两人,而吴渡舟也皱着眉走了过来。   偌大一个别墅区,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因为他们两个人的高声行动而转移了过来,而随着吴渡舟接近他们,周边的守卫人数也多了起来,他们警戒的端着枪,黑漆漆的枪口全部冲着两名雄狮的胸口。   毒贩的衣服薄,而且布料较软比较贴身,他们里面套不了太厚的防弹衣,而在这个距离和枪的数量下,穿什么样的防弹衣都救不了命。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但是这种情况下再怎么紧张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们把刚才跟看守电网的毒贩说的话又高声汇报了一遍,同时用这三天观察得来的暗号和动作证明的确是自己人。   周围紧对着他们的枪口终于放下来了些,而吴渡舟在六个保镖的保护下又走近了些,想问个清楚。   在吵闹叫嚷声和枪上膛声中,黑暗里,陆修宁带着行动小队从打开的电门处灵活而快速的溜进了别墅区。   他们借着吴渡舟安排的探照灯造成的阴影,在黑暗中安静的接近吴渡舟。   孔丰羽走在最前面,他把军刺反手握着,躬着身体,像一只看着猎物蓄势待发的狮子一样,而他的身后,陆修宁做了个分散开的手势,各个小组各司其职,无声的散了出去。   偷袭杀人很好解决,问题在于杀完人之后如何逃出去。   吴渡舟是个很喜欢在家门口安机枪和狙击枪的人,为了保证背后的安全,在解决吴渡舟之前,首先要解决掉了望塔上的机枪和狙击枪。   两名负责吸引注意力的雄狮还在那里高声讲述着自己在森林中见到的惨剧,诉说着自己是如何一边保护着自己不被发现一边去尽力接近那只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雇佣兵军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而在高亢的讲话声中,脖子被掰断的微弱的喀嚓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0号,清场完毕。”   微弱的声音在陆修宁的耳机中响起,他转头看向孔丰羽,单手做了个下劈的动作,示意行动。   孔丰羽于是像一只豹子那样安静而迅猛的冲了出去,曲铭心和郭时安紧随其后,飞快的接近围绕着吴渡舟的那一个小团体。   然而就在孔丰羽来到他们身后,即将可以动手的那一刻,变故陡生。   站在吴渡舟左边的一个雇佣兵突然大喊了一声,用英语叫喊道他们是军人。剩下的五个雇佣兵立刻警觉起来,其中一人回头,正好对上孔丰羽闪着寒光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决定已经做出。   孔丰羽手起刀落收割掉挡在吴渡舟身后那名雇佣兵的性命,而吴渡舟身边的其他五个雇佣兵已经掏出了枪来,正在将枪口对准孔丰羽和两名打扮成毒贩的雄狮。   那一瞬间,所有的动作在曲铭心眼中都自动放慢,就像电影镜头那样,他清楚的看着自己对面的雇佣兵举起枪来对准自己,而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判断,多年来的生死瞬间为他的身体刻下了完整的反应。   他在那一瞬间把刀换到左手,出手如电,看都不看便向左上方刺去。他感受到刀子刺入皮肉那一瞬间的阻碍,而他的视线和动作却没有丝毫迟钝,右手行云流水的拿枪,用鞋跟上膛,紧接着便抬手对着吴渡舟开了两枪。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短暂的时间,根本没有人来得及反应,两枚子弹便尽数没入吴渡舟的额头。   战斗还没有结束,慢镜头仍然在持续着。   曲铭心看到吴渡舟缓缓倒下,而吴渡舟的身后,他的保镖用惊怒的目光看着他,他手上的枪口正冲着他,而他马上就要扣下扳机。   这个距离,避无可避,曲铭心下意识的躬身,揪住那个还没断气的保镖挡在自己身前。他以为自己这一套动作来不及,他以为自己会中弹。   然而枪声响起,子弹却贴着他的头盔飞了出去。   曲铭心迅速扔下那个保镖后退两步争取距离,他看到刚才拿着枪对着他的那个雇佣兵的半个脑袋已经飞了出去,红白混合的脑浆撒了一地,而他的瞪大了眼睛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是徐若泽。   为了掩护他们行动结束后的撤退,陆修宁专门留了一个狙击小组在外面。   陆修宁给他们的任务要求是尽量不开枪,但事态紧急形势逼人,徐若泽在关键时候的一枪救了曲铭心的命。   白杨的子弹紧接着追到,他帮助孔丰羽解决掉了对面的另一个雇佣兵,而剩下几名狙击手的子弹帮他们短暂清除了外围的几个毒贩,为他们清出来了一条离开的路。   但是当时的曲铭心根本来不及思考是谁开的枪,其他的枪声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他在身形不稳的情况下抢着时间连开两枪,与孔丰羽配合着杀死了最后两名雇佣兵。   同时在这段时间内,陆修宁和柳川云对着不远处的毒贩们一连打出四组枪榴弹,掩护着两名乔装后的雄狮离开了毒贩们的包围圈。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为了低调而吝啬武器了,郭时安在他们计划离开的路上甩了三个手榴弹,炸得那片围堵的毒贩抱头逃窜。   “撤!”陆修宁大喊一声,郭时安便做了尖兵一头冲了出去,孔丰羽紧随其后,两人扛着微型冲锋枪用火力开路,而柳川云和陆修宁紧随其后,曲铭心收尾退着离开,七个人在毒贩的包围下利用地形且战且退,但行进的步伐还是逐渐慢了下来。   对方人多势众,打掉一层就有新的一层补上来,而且绝大部分的毒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吴渡舟没死,上赶着要过来抓人立功。   “A10,给点火。”陆修宁一边扫人一边对着之前派出去清理了望塔上机枪的队友说。   对面回了个清脆的收到,片刻后,子弹裹挟着烈焰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落在毒贩群中。曲铭心清楚的听到毒贩们的惨叫悲号和倒下的声音,而他们目不斜视的穿过血肉一片的人墙,用最快的速度向电网外跑去。   电网外的留守组以跪姿射击掩护他们撤离,留在最后的曲铭心从电门跑出来的那一刻旁边的战友关门落锁通电一气呵成,一群来不及刹车的毒贩撞在电网上,顿时又是一片悲号声。   在陆修宁他们行动的时候,电网外的毒贩看到里面的乱象便蠢蠢欲动的想要进去帮忙,他们放弃了自己原本留守的位置向这边的电门集合,但不等他们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做出决定要不要进去时,留守的雄狮们便已经发难。   还在了望塔上的几名队员打完最后一个弹链后拿出绳枪来,距离了望塔不远处就是茂密的森林,白杨在树梢上冲着他们挥了挥手,接过他们射过来的绳子在树上牢牢的缠了几圈,示意安全。   趁着毒贩还在和电网了望塔使劲的时候,剩下的最后几名雄狮挂着滑轮顺着绳枪一路飞越了电网,落在了树上。   “撤!”陆修宁清点一遍人数后立刻下令撤退。   他们以密集队形最快速度撤退,只留下了一个狙击组和一个尖兵组在最后清除痕迹消灭追踪者。   行动前陆修宁猜测的没有错。毒贩们没有装备,没有受过足够的训练,即使他们对这片山林很熟悉,在夜晚的林子里,他们也跑不过雄狮。   三个小时后,他们到达第一个预定安全点。所有人就地休整检查装备,半个小时后孔丰羽和徐若泽带着押后的狙击组尖兵组回归队伍,柳川云把他们的任务完成情况和目前位置下一步计划全部加密后用猝发电台发回指挥基地,又十分钟后,押后的两个小组轮换,他们出发前往与刘雨希约定好的地点。   与上次任务一样,雄狮的衣服和脸不能见人,因此不能像ICPO那样堂堂正正的走大路回国。他们最开始定下的回程是绕个大圈,向北方走一段距离后再入境回国。   这样走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彻底解决跟在后面的追兵,而且是尽可能在缅甸境内解决掉,中国的老百姓过惯了平安的日子,他们不能把危险和枪声带到境内去吓唬自己人。   后方的报告是毒贩已经发现了吴渡舟和六名雇佣兵的死亡,他们现在忙着分财产争着当老大,只有零星几支队伍出来找他们,但是已经被他们甩开很远了。   他们这一趟出来耽误的时间有点久,陆修宁想了想决定尽快找到刘雨希后回国,所以队伍收缩,行军速度再次加快了一些。   刘雨希等的其实有点着急了,他知道雄狮这帮人本事大的很没什么问题,但是前前后后也等了四天多,在这种原始茂密的雨林中,感觉的确不太好。   他们在约定地点见到了刘雨希,双方大概交流了一下情况后便立刻出发按照既定路线回国。   曲铭心轮完收尾岗后回到队伍中间,跟陆修宁和宋书诚闲聊。   “觉得奇怪不?”曲铭心问。   “是有点奇怪。”陆修宁答。   宋书诚行动的时候是留守外面电网的小组,他对里面的情况不清楚,但是曲铭心一说他便想到了,本来说好的无声暗杀却突然开了枪,里面肯定有问题。   “对啊,那个雇佣兵怎么知道我们是军人的,毒贩自己都没看出来啊。”正巧行动是其中一个扮做毒贩的雄狮就在他们不远处,他听到他们的讨论,插嘴道。   “知道我们行动方案的除了后总指没有别人了吧。”曲铭心问道:“存在半路被劫持信息的可能吗?”   “不可能。”柳川云走在他们不远处,听到曲铭心的问题回过头来笑了笑,解释道:“一般猝发电台发出的信号都很难被发现,就算截获的信息,那点时间也不够他们解密的。”   “嗯,也可能正好运气差。”曲铭心想了想,笑着总结道。   但莫名的,他走在队友中间,走在他们事先调查过很多遍的队伍中间,却还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这种不安像一只大手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脏,向下拉扯着他的情绪。他环顾四周,是茂密而古老的丛林,他向上望去,天空晴朗无云。   可他却觉得黑暗兜头而下,将他们所有人包裹在巨大的阴霾中。   陆修宁在曲铭心提出那个问题后便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宋书诚轮岗去了前方,而陆修宁想了想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曲铭心看着逐渐变暗的天色,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但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干他们这一行的,预感总是格外的准,因为那是用无数血的教训堆出来的感觉,也是无数次死里逃生后与死神建立的特殊联系。   陆修宁也下意识的皱了下眉,他只是一直没有说,但是说实话,他和曲铭心的感觉一样,总觉得有些太顺利了,又觉得有更大的阴谋潜伏在他们背后。   “撤退路线除了后总指还有谁知道?”曲铭心问。   “没有了,连刘雨希都不知道具体的路线。”陆修宁摇了摇头。   “尽量小心吧。”曲铭心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晚上七八点钟,太阳逐渐落了下去,只剩下金红的余晖铺满了天空,与深绿色的树林交相辉映着,总显得气氛沉闷。   “明白。”陆修宁点了点头。   当晚他们在一片靠着山的树林间休息。柳川云照例出去布置红外探头和地雷,而帐篷里陆修宁看着这附近的地图,想了想,在外围暗哨上又加了两组人,并且缩短了换班时间,尽量保证每个人在岗上的时候都精力充沛。   吴渡舟的那些人现在忙着清算财产争当老大,应该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过来偷袭他们,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位置和行进路线。除了他们之外,现在也没有人会与他们为敌,所以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没有人会对他们出手。   但直到睡前,陆修宁都在想今天下午曲铭心问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那群雇佣兵会发现他们是军人?   是他们在不经意之间露馅了,还是对方早就知道了什么?   陆修宁带着疑问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专心睡觉,到点起床换班。   今晚森林里很安静,虫子和鸟都没了叫声。而天上的月亮被云彩遮住,星星都藏了起来,不露一丝光亮。   凌晨两点钟,刺耳的报警声突然在安静的营地中间响起。 第123章   陆修宁像触电一样立刻翻了起来,帐篷外已经有不少人醒了过来各自找地方隐蔽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陆修宁一边三两下翻到树上一边在频道里喊柳川云。   柳川云负责上半夜的警戒,刚才就是他在外围布下的红外探头被触发时发出的报警声。   “11点方向有人入侵,目前估测人数30人,携带大量武器,已经突破外围地雷圈!”柳川云似乎正在奔跑,他大声报告了一遍现在的情况,紧接着陆修宁便听到了营地11点方向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   柳川云的红外探头直接和地雷联动,但是在爆炸之前柳川云多加了一层手动确认避免炸到动物,他刚才应该是在逃离雷区顺带引爆地雷,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下能给他们争取不少时间。   “各组注意,自行建立防守基地进行反击,1组3组留个口子放人进来,快新年了,咱们包顿饺子,完毕。”轰鸣的爆炸声中,陆修宁扶着自己的喉麦,隐忍着怒意下了命令。   不管是谁,敢偷袭沉睡的狮子,就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代价。   1组3组按照陆修宁的指示边打边退,状似不经意的让了一个口子给来突袭的这帮人,这帮人很快便抓住了机会,一举突入进来。   但是刚进了一半的人,让出口子来的兄弟们便动了手,直接在中间截断了他们的队伍,将突围进来的人围了起来。   枪声爆炸声在寂静的丛林中骤然炸开,对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包了饺子,想要突围离开,但是陆修宁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子弹从高处密集的倾泻下来,在这片小区域里这些人避无可避,只能立刻掉头想要再冲出去。   而陆修宁在黑暗和枪口的火焰中看到了这支小队的指挥官,他在夜色中瞄准了那人的肩膀,然后冷静而迅速的扣下了扳机。   一声枪响,在密集杂乱的枪声中显得微不足道,但那名指挥官却按照陆修宁所想的那样倒了下来,他捂着自己的肩膀,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吼。   他身边的同伴注意到他的伤势,刚想俯下身来拉他一把,便被不远处的狙击手爆了头。   两分钟的时间,突围进来的20多个人便已经全倒在了地上,只剩下那个指挥官还在尸体中间挣扎着向四方开枪还击。   与此同时,最开始便留在外围的警戒小组在敌方队伍被切断后便立刻围拢过来,双方同时开火,但雄狮占据着优势地形,片刻后对方已经被打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陆修宁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战场,他收了枪,对着不远处的孔丰羽挑了挑眉。   孔丰羽于是心领神会,他灵活的跳下树来,从那名指挥官的背后接近他,缴了械后勒着人的脖子拉着他站了起来。   这人把脸涂得黑黢黢的,林子里又黑,所以直到现在孔丰羽才看清他的面部轮廓,深眼窝高鼻梁,这明显是欧美人的长相。   “草,这是个老外啊。”孔丰羽把人绑了,顺带感叹了一句。   包围圈外剩下的那些人已经全部缴械投降了,几个在外围的兄弟把人押了进来,柳川云还在外面补充被打掉的红外探头和地雷,陆修宁从树上滑下来,换了人去顶替外面那些看了大半夜的兄弟们。   “怎么弄?”孔丰羽一边动作飞快的把人绑在一起,一边看向陆修宁。   陆修宁挑了挑眉,蹲在那个指挥官面前,用英语问他:“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指挥官竟然别过头去,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别扭的说:“杀了我吧。”   陆修宁从他的英语口音中听出点法语的味道,他在这人身上摸了摸,最后从他衣服里找到一条金属项链。   这是仿造正规军使用的军牌制成的仿造军牌,上面用法语写着这人的名字年龄和血型,陆修宁翻到背面,发现上面画着把锤子。   陆修宁皱着眉想了想,猜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倒是白杨凑过来看了一眼,“呵”了一声,感叹道:“这是雷神之锤吗。”   陆修宁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刚才那股诡异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他有点嫌弃的放下牌子,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个扭着头看上去宁死不屈的雇佣兵。   “祖师爷,您这两年专门干这个的,来审审吧?”陆修宁站起来,把地方让给曲铭心,笑嘻嘻的说道。   “行。”曲铭心于是走过来,掏出自己的刀来才在这人的面前蹲下,手上上上下下的抛着刀子,像打量肉猪一样打量着那个被擒的指挥官。   而指挥官看见眼前换了人,他眯着眼睛有些不屑的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又转过了头。   “唉,别转过去啊,看着我,咱们商量商量玩法。”曲铭心用刀背抵着那个指挥官的脖子,冰凉的刀刃激得那人打了个颤,但他很快又绷起脸来,很强硬的看向曲铭心。   “我听说人眼是没有痛觉的,你知道吗?反正这里也是缅甸,没有人管,我先给你的眼球划一个十字你觉得怎么样?”曲铭心扶着那人的肩膀,兴致盎然的说。   那人显然是觉得曲铭心没这个胆子,他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面露不屑。   曲铭心挑了挑眉,刚想说些什么,却看着这人嘴角一丝隐蔽的笑意。   那一瞬间,多年生死磨炼带给他的直觉在一瞬间夺取了他身体的控制权,他只觉得一瞬间一根神经绷直,然后紧接着便动作飞快的向旁边卧倒侧滚,一口气躲到了树后。   而在他刚刚侧翻的那一刻,一颗子弹几乎是追着他的动作直直的没入地面,激起一抔尘土,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弹坑。   如果曲铭心没有被一瞬间的直觉控制而躲开的话,那么他必死无疑。   “狙击手!”曲铭心躲在树后大喊道。   刚才站在曲铭心周围的雄狮反应迅速,子弹落地的那一刻所有人便立刻进入战斗姿态,就近找了掩体躲藏。   一发子弹追着陆修宁的脚跟刺入地面,差一点就能打断陆修宁的一条腿。   而陆修宁躲在树后,他微微歪了下头观察了一下子弹入地的角度和位置,然后扶了下喉麦通知狙击组:“注意,对方在三点钟方向,距离800到950米,有消音器,注意隐蔽尽快解决。”   “收到。”徐若泽答了一声。   他一直在外围,第一发子弹过后就在找狙击手,现在按照陆修宁的提示看过去,在黑暗茂密的树林中,徐若泽看到了一个披着伪装网趴在树上的人。   他伪装的的确很好,如果不是徐若泽有红外夜视仪,说不定根本发现不了他。   那人潜伏在树林间,枪口冲着这边的营地,在发现这些人都躲起来之后他没有急着开枪,而是安静的等待着机会准备杀人。   但很可惜,他没有在开枪后选择更换狙击阵地,这对于雄狮来说,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们他现在在哪。   徐若泽看着狙击镜中的那个身影,树干和叶子遮挡了他的部分身体,他的视野不完美,但徐若泽还是决定开枪。   然而在他找到合适的角度和时机开枪前,一声沉闷的枪响已经响起,徐若泽看到狙击镜中的对象被击中,然后从树上掉了下来,直直的砸在地上,眼看是没了气。   “是谁?”徐若泽问。   “不是我们的人。”孔丰羽挨得更近一点,他用夜视望远镜观察着那边,语速很快的说:“枪声不对,不是我们的人干的。”   “注意,四点方向一人接近。”曲铭心正在持枪警戒,安静的树林中,他听到了一点沙沙的脚步声。   “嘿!我知道你们发现我了,别紧张,我是来帮忙的!”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那人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双手高举着自己的狙击枪,用英语高喊着自己没有敌意,逐渐走近这边的营地。   “朋友们,看在我刚才帮你们解决了一个狙击手的份上,不要开枪好吗!”他在曲铭心用肉眼便可以看到的地方停留片刻,片刻后才又抬脚走过来。   乌云在这时被风吹散了些,一直被遮挡着的月亮终于露出了半个脸来,月光柔和的洒在大地上,也照亮了那个缓步走过来的人的面孔。   那是个面部骨骼很立体的白人,他长得很符合国人对于外国人的印象,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很年轻。他一路走到营地中央,缓慢的蹲下把手上的枪放下后,才看向曲铭心躲藏的方向。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但是脸上显然还有藏得不太好的笑意,他对着曲铭心的方向大声说:“Abel,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很伤心。”   “ray?”比曲铭心先一步反应过来的是刘雨希,他躲在曲铭心不远处,看见男人的脸后便站了出来,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放下枪斜斜的站着的男人。   “哦,liu,是你。”ray有些兴奋的指着刘雨希说。   “你来干什么?”刘雨希有点奇怪。   “big orange让我来帮忙,他说你走后又得到了新的情报,但是已经联系不到你了,他说你们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叫我来帮忙。”   刘雨希愣住了,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外号叫大橘子的,后来才恍然大悟这人说的到底是谁。   Ray没再管刘雨希,他不敢随便移动怕被打,但是却把手做成喇叭状冲着曲铭心的方向大喊:“嘿!Abel,你是不是上了年纪了才不记得我了,我很伤心你知道吗!”   树后的曲铭心叹了口气,他在这哥们的狮吼功下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这哥们是当年他和江饮月在猎人学校的同期,当年让曲铭心广结善缘的护航任务时他也在,所以这哥们严格来说不仅是曲铭心的同学,还是他的战友。   只不过他们也只见过这么两次面而已。   而且当年除了护航任务在猎人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把脸涂得黑黢黢的,脸都看不清楚,更别提多年后这种情况下的重逢了。   曲铭心当年人缘好认识的人也多,要不是这哥们傻里傻气还嗓门巨大,可能到现在曲铭心也认不出来他。   但是毕竟还是因为自己脑子不好没认出人家战友来,曲铭心有点尴尬的从树后走出来,非常热情的对着这哥们打招呼:“嗨ray,我肯定记得你嘛。”   Ray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曲铭心,他在这位老战友的脸上只能看到非常热情用力的笑容,于是便立刻放下了怀疑,开开心心的蹦过去和曲铭心用力的拥抱了一下。   “big orange是谁?”拥抱完以后,曲铭心问道。   “额,就是那个,他的中文名字是程……程什么?你应该知道他呀Abel,当年护航的时候他也在船上。”ray皱眉苦思,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老板的全名是什么。   “应该是程越森,你知道吗?”刘雨希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帮他解释道。   曲铭心想了想,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   刘雨希于是把之前zoey跟曲铭心讲的程家的故事又简单的说了一遍,他大概介绍了一下程越森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的情报有一大半是程家提供的,我这些年也一直和他们保持着联系,当年在码头如果不是他们救了我的命,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他的坦诚让装迷糊的曲铭心良心上受到了一丝谴责,他拍了拍刘雨希的肩膀,然后看向ray。   “那你是当年护航的时候认识的这位……程先生?”   “对呀,当时是我负责保护他的嘛。当时我们在闲聊,我告诉他我很快要退役了,以后不想在部队里干了,他就邀请我一起来东南亚。我之前从没来过东南亚,我听说这边的人都特别勇敢,我还想看看当年让美国佬吃亏的越南,就跟着一块过来了。”   “我来了这边以后别的什么都没干,big orange 那里有好多个中国厨师,哎呀,中餐真是美味,我吃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腻,比起我们那边的炸鱼薯条好吃多了。”   Ray聊着聊着就歪了题,他一脸幸福的回味了一下前几天吃过的红烧肉,然后睁眼看到了一脸无奈的曲铭心。   “哎,你的战友们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ray这才发现出来的只有曲铭心和刘雨希,其他雄狮根本没有露面。   曲铭心有些无语凝噎,感慨了一下这哥们真是胆大心大,都这会了才发现根本没人出来。   雄狮的人当然不可能露面,他们可是抢了ICPO的衣服过来杀人的,而且都是国内精英部队中的精英,脸名字身份都是绝对机密,不管刚才ray看见没看见,现在他们总不能自己跑出来请别人看看他们的脸和装备。   而且刚才有一个狙击手就可能有第二个狙击手,早在曲铭心刚刚走出来的时候,陆修宁就已经分配了任务派了三个组出去巡逻彻底把周围扫一遍了。   “ray,你知道这几个雇佣兵吗?”   曲铭心手指着那个刚才还得意洋洋现在却已经面如死灰的雇佣兵指挥官,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第124章   “哦,你说这几个雇佣兵吗?我当然不认识了,我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听说过。”ray完全没有意识到曲铭心是在转移话题,他看向那几个被俘虏的雇佣兵,理直气壮的说。   “好吧。”曲铭心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但是big orange知道!”ray像个小孩一样,他观察了一下曲铭心有些失望的脸,然后邀功一般开心的说:“他说这个组织有问题,人数也远比他最开始查到的多,要通知liu,但是他已经联系不上liu了,所以我来了。”   “他有什么要你给我的东西吗?”刘雨希问道。   “嗯?没有啊。”ray一脸呆萌的说。   “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刘雨希也有点无奈了。   “嗯,回去。”ray想了想,干脆的说道。   “就这么回去了?”   “对啊,本来我的任务也是帮你们的忙,现在这个雇佣兵团都被你们团灭了,我当然回家了。”   “好吧,告诉程我会尽快去找他的,谢谢他。”刘雨希于是说。   “好的。”ray于是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枪背在身上,然后对着曲铭心挥了挥手,笑着说:“帮我跟美丽的Luna女神问好!”   曲铭心一愣,才笑了笑,应了声好。   Ray离开后,刚才还宁死不屈的指挥官便突然松了口。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玩不过这些人,连藏着的狙击手都没法杀死曲铭心,那么现在松口说不定还能争取下宽大处理。   按照这人的说法,他们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北欧雇佣兵团,半个月前刚才那个留到最后的狙击手找到了他们,说是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大活儿。   他们所有的布置都是按照那名狙击手所说的安排的,包括分给吴渡舟的那六个人,还有这段时间在树林间的追踪。   他说吴渡舟看起来很听那个狙击手的话,别墅周围的安保布置也是他安排的。在吴渡舟死后,他们依照那个狙击手的命令和路线一路远远地追着雄狮来到了边境线附近,然后那名狙击手命令他们今晚动手,要求不留活口。   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一趟是来和正规军作战的,他们是个很小很不出名的雇佣兵军团,连自己的情报人员都没有,平时工作要么是蹭大军团的任务,要么就是像这样有人直接找上来。   他们没想到这次被人坑的这么惨,整个团队死伤过半,而他身为团长和指挥官也被俘虏。   曲铭心听他讲得有点无奈,心说您自己都被俘虏了,自己人都死伤过半了,还嘴硬,还等着那个狙击手动手呢。   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应该就是这种人了,有这么个团长,他手下那些人也实在是有点可怜。   这个哥们也是心大,陆修宁问那个狙击手的名字身份,这哥们一概不知,问他这个狙击手是如何联系的吴渡舟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的行动路线,这哥们瞪着一双大眼睛很无辜的摇了摇头。   曲铭心捂着额头觉得自己有点心累,他问这人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跟着来了,这哥们理直气壮的说:“他定金就给了我们五十万,美刀!还答应我们结束之后再给我们五十万。”   陆修宁与曲铭心对视一眼,陆修宁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在曲铭心身上上下转了一圈,才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哦,一百万美刀啊……”   他们一队24个人,其中还有个曲铭心这样的大人物。他们这帮人别人想请他们出去当个保镖时薪都要按万起,结果现在打个包全灭了才一百万,这实在是有点看不起人。   曲铭心看了陆修宁一眼,他在这个天资过人的后辈眼中看到了冷意与杀意,他想了想,然后问道:“怎么着啊队长,这些人怎么弄?”   “云云呢,过来一下。”陆修宁想了想,他没有正面回答曲铭心,而是在频道中把刚布完雷的柳川云喊了过来。   “问问老家怎么办,是押回去还是交给这边警方还是我们就地解决掉。”   “好。”柳川云在地上坐下喊总部,他大概讲了一下情况后等了等,然后抬头看向陆修宁:“指挥官我们押回来,其他人交给ICPO。时间地点我们来定,老家联系他们过来接人。”   “好。”陆修宁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后把宋书诚叫了过来,让他带一队人押着剩下的这些雇佣兵去和国际刑警那边交接,然后直接走他们的大路回国,剩下的人跟着陆修宁找一条新的路线把指挥官押回去,分头行动各自小心。   陆修宁不打算在这异国他乡继续多待着了,迟则生变,宁可路上累点陆修宁也不想再体会这样的一遭了,天知道他看见曲铭心差点被打中的时候心跳的有多快。   定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后,宋书诚自己点了要带的人去研究他们的交接地点和路线,而陆修宁自己找了棵树靠着,看着卫星地图研究接下来该怎么走。   第二天清晨五点,两组确定好自己的方向和路线后,在营地分开,各自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   Ray之前说的大概都是大实话,他们已经把所有的尾巴都解决干净了,所以这一路上他们没再遇到任何问题。宋书诚那一路暂且不提,陆修宁这边挑着深山老林走,一路上连个村民都没有见过。   当晚十点,陆修宁带着十余人押着那个指挥官,终于回到了自己国家的领土上。   贺白和戴童在他们约定的地点等着他们,还有一位专门从首都赶过来的问题专家,负责处理他们带回来的这位雷神团团长。   他们在边境附近很快完成了交接,陆修宁介绍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白杨又说了下这人的伤势,那位问题专家显然也是没听过他们雷神团的大名,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这位团长一个眼神,反而是不停的拍着陆修宁的肩膀,说着辛苦。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其他人就站在陆修宁身后,三五成群的聊些闲天。   曲铭心和孔丰羽徐若泽柳川云他们站在一起,偶尔说两句话。而贺白看着曲铭心,发现他毫无过来与他说话的意思。   曲铭心察觉到贺白的目光,他看向贺白,夜色中贺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光华内敛的一双极精彩的眸子,那双眼睛扫过他的脸,但是并没有停留。   陆修宁很快和专家交接完毕,戴童的人直接护送着专家和这位雇佣兵团长去别的地方,而他们其他人照旧上了卡车后面坐。   他们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车厢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有很轻的呼噜声响起来,贺白抬头去看,发现很多人都已经睡着了。   他们这一趟出来了一个星期,一直在山林中行走,中间还经历了数次中高烈度的战斗,又连着急行军一天回到国内,的确是该累了。   但是贺白看着紧闭着眼睛坐在他不远处的曲铭心,看着他靠着自己的战友,手抱在胸前的样子,总觉得的有些不太对劲。   往常曲铭心再累,都不会完全不理他,更何况贺白知道他们的全部行动内容,知道曲铭心其实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累。   贺白在卡车车厢的角落里安静的看着曲铭心,片刻后他托了下自己的眼镜,略微低下头去。   ……   第二天傍晚时分,宋书诚一行小分队也终于回到境内,他们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宋书诚作为雄狮的负责人,站在指挥大厅内向郑牧和其他一众领导汇报行动成果。   嘉奖过后是聚餐,几位大领导亲自设桌摆宴为所有一线行动人员庆功,当然酒还是不能喝的,饭桌上戴童数次端着茶水起身敬雄狮和曲铭心,如果没有他们,这一趟任务不会这么顺利。   吃完饭后,雄狮与曲铭心各自清点装备准备离开。   雄狮的任务是协助滇南警方抓捕或剿灭吴渡舟及其团伙,现在任务顺利完成,他们就要立刻回基地开始新一轮的训练。回来的路上陆修宁给曲铭心透了点底,他们马上要有境外任务,而且是长期任务。在滇南的这段时间宋书诚没事的时候就在想新的训练方案,他们回去后会和其他部队一起训练,然后一起外派。   话说到后面,陆修宁摁着曲铭心的肩膀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对曲铭心说:“看来我们短时间之内是见不到了,祖师爷。”   曲铭心把他的手扒拉下去,很嫌弃但又忍不住笑着说:“我本来就不应该再见到你们知道吗。”   “也是。”陆修宁也笑了。   他们在离开前的这半天的时间里聊了很多,当然不止陆修宁一个人,很多在行动时来不及说话的曾经的战友们也都加入了进来。他们聊最近队里发生的趣事,比如吴大队的发际线又退后了多少,基地里的小狗又下了几窝崽,谁又退役了去了哪,最近招新人又想出了什么损招之类的。   曲铭心像没退役时那样坐在他们中间,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着,看这帮老队员欺负新进来的陆修宁五个人,然后也挑些自己办案子时能讲的东西告诉他们。   离开前的那一晚,他们都没有睡,两年的时间给了他们说不完的话,一群人闹闹哄哄到了后半夜,曲铭心摁着宋书诚的肩膀告诉他他干的很好,而宋书诚听完,眼眶立刻就红了。   他天分一般,在曲铭心离开后陆修宁能独当一面之前他一直压力很大。他和曲铭心一样怀念他还没退役的日子,每次行动前宋书诚都辗转反侧,担忧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担忧自己是否做好了培养工作,又不断的问自己如果曲铭心在,他会怎么做。   即使上次在唐平宋书诚见到了曲铭心,分开后他也仍然在怀疑着自己。   直到这次,直到他们再次并肩作战,直到曲铭心再次像往常那样摁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他做得很好。   宋书诚的年纪比贺白大不了几岁,应该跟唐桥差不多大,这样的年纪扛下曲铭心当年肩上的重担,实在很不容易。   当年离开的时候曲铭心没来得及跟宋书诚多说些什么,上次在唐平他们又来去匆匆没能好好说话。曲铭心不知道自己今后到底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些战友,能不能再和他们并肩作战,所以该说的话他要趁着这次机会全部说完。   他告诉宋书诚他做得很好,不必怀疑自己,也不必担忧,他完全当得上雄狮的老大,他也值得手下人的信任。   那天晚上宋书诚没有哭,大家都没有哭,只有徐若泽一个看上去冷冰冰的人物坐在角落里,盯着他们默默的红了眼睛。   第二天离开前宋书诚带着手下二十多号人站在小广场上一起给曲铭心敬礼。他们穿着曲铭心穿了十年的衣服,手臂上别着曲铭心带了八年的臂章,他们的身后是曲铭心无数次抬头仰望的国旗,而他们的脸上是与当年的曲铭心如出一辙的朝气与阳光。   曲铭心仔细的看过面前每一张熟悉的脸,他们都是他曾经的战友,是他难忘的回忆,也是他永远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   曲铭心面向着他们绷直身体回礼,他紧咬着牙,目光很坚毅,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却没有泪光。   半个月的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让曲铭心找到了他失去的丢掉的那些东西,让他终于找回了真正的他。   曲铭心隔着半个小广场与宋书诚对视着,他们沉默着,却像诉说着千言万语。   片刻后宋书诚下令礼毕,所有人整齐的放下手。曲铭心最后一遍看过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孔,然后他转身,背对着他们离开。   他的身后,宋书诚下令的声音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大,他高喊着向后转齐步走和上车,而曲铭心离开的步伐沉重而坚定,他们谁都没有回头,谁也没再说话。   对于曲铭心来说,在这一刻,他终于放下了过去。   他不必再怀念着当年的荣光与岁月而封锁现在的自己,他可以像曾经那样鲜活。   而贺白看着曲铭心的眼睛,看着他似乎与往常无异却又截然不同的样子,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送走雄狮后,曲铭心和贺白也要离开了。   他们本来是被zoey拉过来帮忙的,结果来了半个月帮的反而是雄狮和滇南警方。自从上次曲铭心提到是zoey他们背叛了刘雨希后,双方便再没有好好交流过。临走时反倒是刘雨希这个任务目标过来,握着曲铭心的手请他给段凝光罗培风带声好。   曲铭心一口答应下来,与他告别,临走时曲铭心看到刘雨希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便知道自己拜托他查的事情大概有了眉目,可以放心回去等消息。   他们回程比来时慢了一天的时间,回去的路上曲铭心也基本没怎么和贺白说话,但贺白找他时他态度也并没有太消极,他不是要躲着贺白,而是单纯的累了,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他们几乎一路无言,直到在唐平降落。   下飞机在等行李的时候贺白拿着手机看向曲铭心,他笑容一如往常温和平静,他很轻松的对曲铭心说:“我妈妈来唐平了,让我去找她一趟。”   曲铭心挑了挑眉,问道:“要我一起吗?”   “不用,你先回去休息吧。”贺白摇了摇头,简单的解释道:“是她生意上的一些事。”   “那行。”曲铭心把他们两个人的箱子从传送带上拿下来,然后问道:“晚上回来吃饭吗?”   “肯定要和我妈妈一起吃。”贺白有点无奈的说。   “嗯,那我带着东西先回去了,要接的话就打电话。”   “好的。”贺白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走到出租车前,曲铭心先上车。   曲铭心坐下后贺白撑着车窗弯下腰来看着曲铭心,曲铭心挑了下眉,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贺白笑着摇了摇头,后退两步冲他挥了挥手。   曲铭心有点摸不清他的意思,于是也冲他挥了挥手,出租车发动,带着曲铭心离开航站楼。   当贺白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时,曲铭心突然感到一种没由来的空荡感。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玻璃外的世界人来人往,他却找不到贺白。   --------------------   下一章开始进入曲处长的回忆杀,一百多章了终于可以详细讲讲曲处长之前的经历了。   ps:ray提到美丽的Luna女神时,远在唐平的江饮月部长当着一众属下的面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第125章   如果将曲铭心的经历写成一本书,再在封面上放上曲铭心的照片,那么这本书一定会非常的畅销,甚至可能会有人请他去拍电影,把自己的故事演给世界看。   在滇南与宋书诚告别的时候,在他转过身步伐坚定的走向与雄狮相反的方向的时候,曲铭心才终于意识到,对于他来说,一段故事已经落下了帷幕了。   他从十八岁入伍,十年间见过不少人,执行过不少任务,和很多人朝夕相处过很长时间,也送走了不少人。   在部队里的十年间,他的一切都有人见证。无论他升职、立功、改革,这一切都有一群人在他身边看着,为他见证。   在这之前曲铭心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他更像一个符号,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队友,代表了雄狮,甚至代表了所有军人。   他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压抑痛苦,反而乐在其中。   而在他退伍后,他就是他,他不再有其他的意义,别人也不会因为他而认为其他人也是如此。他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不再有人随时看着他的成就,不再有人为他见证为他记录。   如果将曲铭心的人生比作一本书,他的前半段可以说是他的战友替他见证后写下的,而现在的曲铭心离开了部队,变成了只身一人,他只能自己接过主笔的位置,自己记录自己的成长与变化。   而在他遇见难关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不再有一群战友帮着解决,也不能再依靠他人让自己稍微轻松一点。   他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他看着世事繁华,转过头来,却无人能与他分享。   让他痛苦的不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失去了一直以来磨炼的技能。真正让他痛苦的是他离开了战友,离开了集体。   两年的时间过去,直到现在,曲铭心才明白自己痛苦的根源竟然来自于此。   ……   十七岁那年,高考结束后,曲铭心看着自己完全上得了一本的分数线,想了想,给小半年没能联系上的父母打了个电话。   他的父母那时正在忙一个新型通讯系统的测试工作,工作环境和内容完全保密,半个月有一次电话时间,但是他们工作繁忙,曲铭心那段时间基本没有打扰过他们。   他给父母打电话的目的是商量自己最终的去向,曲铭心虽然成绩不错,但显然没法继承父母的事业继续做下去。他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自己应该去当兵,所以看到成绩后,他想和父母商量一下,是直接入伍,还是先挑个大学上了大学生入伍,还是直接报军校。   曲铭心的父母虽然平时很少与他交流,但是很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曲铭心的父亲给他大概分析了一下各种选择的优劣,然后问曲铭心,是想单纯的进部队当个兵,还是有更高的理想。   曲铭心当时没能回答上他父亲的这个问题,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然后在第二天做出了决定。   他报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然后在大一那年应征报名,通过了体检政审等一系列检查之后,第二年九月,他像无数新兵那样坐上了开往未知地方的绿皮火车,准备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启全新的生活。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虽然不如更早的时候值钱,但是一本大学的大学生兵入伍还是相当的引人注目,再加上曲铭心特殊的身份背景和足够优秀的身体素质,在刚进入新兵营的那三个月里,他就收获了无数的夸赞。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时间结束,曲铭心被全国英雄侦察团的团长点名要到了那个团里。   他在英雄团的英雄侦察连里,见到了很多优秀的士兵,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拿过集团军比武的名次,军报上也偶尔会看到他们的英雄事迹。   曲铭心和他们在一起训练,成绩依旧拔尖,甚至一骑绝尘。团长连长都夸曲铭心是个好苗子,以后能变成一个大人物。   但曲铭心和他们在一起,却觉得有些不满足。   入伍后一年,南部军区开始了新一轮三兵种共同的演习计划。曲铭心所属的旅为红方,去年红方刚刚大败蓝方,因此虽然上层领导仍然要求谨慎重视,但下面经历过去年演习的士兵们都有些不以为然。   但出乎所有红方意料的是,导演组偷偷借调了一支部队过来充实蓝方的阵营,并且在演习名单上也没有明确写出这支部队的所属和只能,他们作为导弹营的护送部队出现在名单上,红方的很多将领都忽略了这一支突然出现的压根没几个人的队伍。   但就是这一支不起眼的队伍,在初期便迅猛发力,通过精准引导打掉了红方的三个导弹阵营,甚至在演习第四天便摸到了红方指挥所的阵营旁边,差一点在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结束演习。   而即便是红方发现了这支队伍已经摸到了指挥部旁边,他们最后也没能抓住这帮人。他们如鬼魅一般来去无影,身上带着无数高端设备,而他们每个人的单兵素质都好的让这些普通部队出来的人想骂娘。   上百个人追十个人,结果最后他们只留下了一个人,还是那人自知逃不掉了直接引爆手雷和大家同归于尽。   而曲铭心和自己的部队在结束第一轮侦察任务后撤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这支队伍。本来他们毫无防备,装备上绝对落后,是要被别人以少胜多包饺子的,但那时嗅觉比狗好的曲铭心提前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带着一小部分人藏了起来,用重火力守阵地,而他作为狙击手,在潜伏良久后给这支小队的队长翻了白牌。   队伍剩下的人看到队长已死,便干脆撤退。而曲铭心在树林间看到了那个全身精良装备伪装做的天衣无缝的队长,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跳加速。   那人摘了头盔坐在树林间,贼兮兮的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二锅头来,然后冲着曲铭心招了招手,像是诱骗小红帽的狼外婆一样。   曲铭心于是便像受了蛊惑那样一点一点凑过去,他脸上挂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和慌乱,有些紧张的接过二锅头的瓶子,然后在那人的诱惑下一点一点把瓶子放到嘴边。   然后曲铭心手一翻,将一瓶酒全部倒在了地上。   “不厚道啊哥们。”曲铭心笑嘻嘻的看着那个队长,一边躲过那人过来拯救酒的手一边故作伤心的说:“你挂都挂了竟然还想引诱我违规,太过分了。”   那人抢了两下没抢过曲铭心,眼看着一瓶二锅头全被他倒在了地上,顿时丧了气,他捂着脸躺在树下,不停的叹着气。   曲铭心看了他半天,想了想从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递给他,那人便立刻变了脸,笑嘻嘻的接过来,说小兄弟你是个好人。   曲铭心蹲在一边看他抽烟,问他是哪个部队的人,他们那儿是怎么训练的,怎么这么厉害。   那人贼兮兮的笑着,说他们那可厉害了,纯实战训练,人均子弹量比得过一些部队一整年的量,正好再过一年他们又招新人了,曲铭心如果有兴趣,可以来试一试。   最后问到名字,那人想了想,很骄傲的告诉曲铭心,他们叫雄狮。   这一次演习最终还是红方取得了胜利,因为曲铭心在给人递完烟问完底细之后就把人扒了个干净,他从这人身上搜出了不少好东西,上报指挥部后,指挥官破天荒的同意了曲铭心有点疯狂的想法,让曲铭心带着自己部队的几个人去执行他的任务,当然他们还有其他的行动,曲铭心这边的成败并不十分重要。   但最终曲铭心仍然出色的完成了他的任务,他借助被他击毙的队长身上的情报找到了那支袭击他们的小队。然后他们顺着那支小队找到了蓝方的炮兵营,在引导摧毁炮兵营后曲铭心冒充蓝方那支小队的人和炮兵营的长官接触,然后顺利俘虏了一众炮兵营的长官,在他们的指挥所里找到了有关蓝方总指挥部的位置情报。   演习结束之后曲铭心和他的队伍被授予集体三等功,曲铭心因为演习中的出色表现被直接推荐去了军校,读特种作战与指挥专业。   一年后曲铭心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毕业后他没有回原部队,而是直接被雄狮点名要过去参加他们的选训。   曲铭心在那里见到了一年前被他击毙的那个小队队长,他同时也是这次选训的总负责人。第一次见面那天,他说自己叫杨先执,如果他们可以顺利留到选训结束后,那么他们可以改口叫他杨队,但是现在他们只能叫他教官,并且是大声的恭敬的叫他教官。   雄狮的选训基本照搬海豹突击队和三角洲部队的选训项目,当然也包括臭名昭著的魔鬼周。同时还有情报课语言课和各种文化课程,对于当时又累又绝望的他们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最开始参加选训的有接近一百人,但是两个月之后就只剩下了三十个人,基础体力训练淘汰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人大都是因为专业技能不够突出或文化课吃亏等原因被淘汰。   最后当选训彻底结束的时候,近一百个人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曲铭心,一个是郑泽铭。   20岁这年,曲铭心正式进入雄狮。   那时尚还年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一个多么厉害的人。   杨先执对他们两个人很满意,尤其是曲铭心。他在私下里夸曲铭心是正儿八经的好苗子,今后他一定能扛起雄狮的一片天来。   他们很快并入到雄狮的大部队中开始训练任务,而曲铭心除了日常的任务外,还要接受杨先执从不明说的指挥官培训。   那时雄狮的体制并不如现在完善,杨先执对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曾与刚调任过来不久的吴大队讨论过这些问题,两人都有改变的想法。   所以那时的曲铭心也经常会被杨先执旁敲侧击的问雄狮目前存在的问题和改善方法,曲铭心渐渐悟到了杨先执的想法,他同样赞同这样的想法,因此平时便格外留意思考。   可以说后面曲铭心在雄师进行的一系列改革的基础都是因为杨先执这段时间的问题和栽培,而如果要给曲铭心的成长和强大论功行赏,杨先执应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曲铭心当时觉得最严峻的问题就是招新,如果三年招一次,一次招两个的话,雄狮新老之间的断层问题严重,人才储备也会严重不足。他向杨先执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杨先执没有正面回答他,后来曲铭心才知道,其实他参加的那一年雄狮本来打算内部改革,不招新人了。是杨先执记得一年前与曲铭心的约定,才说服吴大队改变了想法。   而他们那一年淘汰率格外的高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招普通的人才,吴大队放了话,今年只要未来能发展成指挥官的全能人才,其余单方面厉害的人他们都不要。   所以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曲铭心和郑泽铭两个人。   曲铭心进雄狮的那年,刚好是雄狮正式开始海外任务的那年。曲铭心进队后甚至都来不及好好逛逛基地,就被全队拉去了南边的海岛上合训。   曲铭心正式进入雄狮是当年十二月,而在两个月的集体训练后,在春节阖家欢乐的时候,他们一行30人正式踏上了前往中东战火纷飞的土地的征途。   原本雄狮接到的命令是维和任务,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要三年后才能回到祖国大地上。但是雄狮这个人品不行的组织一如既往的运气很差,在他们临出发前,一个活跃在中东的恐怖组织劫持了前往人道医疗援助的一个国际医生组织,其中有五名中国医生。   雄狮在临出发前改变了任务,他们改道前往营救国际医生组织,而与他们合训了两个月的海军则依旧执行他们之前的任务。   他们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出色,不仅救出了这些被挟持的医生,还顺带捣毁了这个为害已久的恐怖组织。曲铭心没有辜负杨先执对他的期待,他在这次行动中第一次担任了指挥官的任务,而他将任务完成的很完美,完美到让亲自培养他的杨先执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个20岁的新兵,正式加入特种兵队伍才两个月,受到的训练更多是维和相关,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优秀的完成了杨先执交给他的任务。   后来杨先执在和吴大队闲聊的时候曾提到过,曲铭心大概是天生就适合当兵的人,尤其适合直面危险。他对战场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和嗅觉,可以让他做出最合适的决定,也可以让他带队逃离危险。   杨先执在雄狮待了快十年了,他在十年间用无数战斗和牺牲磨练出来的直觉,曲铭心与生俱来。   但杨先执并不嫉妒曲铭心,他只是由衷的感到高兴,他认为在曲铭心的带领下,雄狮的伤亡率会越来越低,而队伍也会变得越来越好。   21岁那年,曲铭心在全军选拔中脱颖而出,领命参加爱尔纳国际侦察兵大赛。   他和另外一个来自海军陆战队的战友一起参加,然后在那里的宿舍认识了江饮月。   江饮月作为三角洲部队选拔过来的人才,不知为何与曲铭心分到了同一个宿舍。曲铭心对胜负没有太大的欲望,正巧江饮月也是如此。他们在比赛期间因为判断相同选择相同而数次撞到一起,于是莫名的,两个本应该成为对手的人在比赛中成为了队友。 第126章   除了江饮月,在爱沙尼亚比赛的时候,曲铭心还认识了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夏禾。   夏禾作为联合国公派过去的见证人参与了他们全部的比赛,但是在那时曲铭心和夏禾仅仅只是点头之交,仅在开赛式和最后的颁奖仪式时见过。曲铭心对夏禾印象深刻仅仅是因为这个看上去不年轻的男人的笑容和目光都十分神采奕奕,而且在最后夏禾给曲铭心颁奖的时候,他用中文很真诚的夸赞了曲铭心。   爱尔纳突击比赛结束后,曲铭心回到雄狮,和杨先执郑泽铭一起开始思考雄狮应该如何改制如何发展。   杨先执在曲铭心的建议下取消了雄狮多年来沿用的固定分组,转而把各个专业方向的人打散分成专业组别,在任务时再重新组队。避免因为小组固化而带来的人员之间的隔阂,同时也可以最大程度上发挥战斗力。   雄狮上下大概也都认识到了过往体制的不足之处,在杨先执提出来改变后,绝大部分人都表示了赞同。   适应性训练进行了大概三个月的时间,接着便到了一年一度的演习时间。   曲铭心第二次参加演习,就已经从红方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蓝方。上次演习曲铭心坑了杨先执顺带利用了雄狮的情报网帮助红方取得了胜利,但这次曲铭心成了蓝方,跟着改制后战斗力倍增的雄狮一起,用上次的套路帮助蓝方拿到了演习胜利。   这次的演习因为雄狮的出其不意而结束的格外快,不管蓝方红方的各个部队都基本没有表现机会,因此各家对雄狮都憋着一口气。导演组和吴大队商量后,决定演习结束后全军推广雄狮的优秀作战思想和经验,顺带向各个部队普及目前他国军队常用的战术武器等。   雄狮这个地方的人都有几个通病,比如这地方的人人品都不好,再比如这地方的人其实都不怎么会好好说话,这种全军巡演分享经验的活儿,他们是不想干的。   所以在从吴大队那接到通知后,杨先执拉着兄弟们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当晚所谓的庆功宴上曲铭心和郑泽铭被一群人联合起来莫名其妙的灌酒,这帮恶人先是花式的把他们夸了一遍,夸一句就要敬一杯,再然后又是几个人起来专门感谢曲铭心和郑泽铭在战场上的帮助,说一句又是一杯。   曲铭心酒量再好也架不住三十来个人围攻,郑泽铭虽然是个西北汉子但完全不能喝酒,第三杯的时候就已经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曲铭心硬是撑到第二轮放倒了快一半的人才倒了下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和郑泽铭躺在宿舍里,而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份请愿书。   曲铭心忍着头疼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份自愿申请全军推广学习经验的请愿书,下面落款处写了他和郑泽铭的名字,名字上还有他俩的手印。   这字迹一看就是杨先执的手笔,曲铭心这才明白昨天晚上那一出到底是闹哪样。   白纸黑字加手印,曲铭心和郑泽铭想耍赖都不行。今后的三个月里,曲铭心和郑泽铭开始了三天一小讲五天一大讲的出名生活。   当终于结束宣讲任务回到雄狮后,杨先执带着手下弟兄们在演练场非常热情的欢迎了他们,然后两个人过来亲切的卸了他们的背包让他们换上了作训服,再然后他们被安排进行了一系列的体能测试。   杨先执看着体能测试的结果不住的叹气,然后大手一挥,左右门神上前来,开始对他们进行专属的体能恢复训练。   这一年曲铭心22岁。   曲铭心23岁这年,雄狮因为长久以来的优秀表现,再次被安排了维和任务,但这次的时间较上次短了很多,只需要在非洲待一年。   雄狮的真身和自己的装备不能见外人,参与维和任务更多的是为了熟悉国外环境以免今后发生突发情况而对当地两眼摸黑不好处理。他们这次与上次一样混入其他部队中一起走,只不过这次的合作方变成了他们更熟悉的陆军。   这次任务曲铭心又见到了他的两位熟人,一个是夏禾,他来担任维和部队的检察官,还有一个是江饮月,他同样被派来参与维和任务。一年的相处时间,让曲铭心和饮月飞快的熟悉了起来,他们从最开始单纯聊得来的战友到后来插科打诨毫无顾忌的朋友。而夏禾也教给了初来乍到的雄狮不少维和时宝贵的经验,大大降低了他们行动中的伤亡率。   一年的时间,他们所在的维和部队除了保护疏散难民外,还护送过无国界医生组织,保护过卧底,与恐怖组织正面对峙过。   到任期快结束的时候,雄狮接到新的任务,他们要和江饮月的部队配合,以少人数的精兵强队暗杀当地恐怖组织头目。   他们将两国的特种部队混编后统一进行任务,武器用当地恐怖组织的,服装也换当地人的衣服,作战痕迹不回收清理,尽量避免体现专业性,努力营造成黑吃黑的局面,搅浑当地的水方便后续联合国的进一步行动。   小队的现场总指挥一职交给了江饮月,第二指挥权给了与他同在爱尔纳表现出众的曲铭心。定职位的是夏禾,后总指也由他一个相对中立的人来组织。   这种任务不符合维和部队的性质,但在当时的环境和条件下也是一项无可厚非的决定。雄狮与江饮月的小队在接到命令后便开始整理装备进行适应性训练,偶尔出现一些小摩擦也被曲铭心和江饮月按了回去。   一周后他们开始行动。这一周的时间他们配合的不错,而且前期夏禾的情报工作做的非常完善,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任务,双方最开始对对方抱有的那种偏见也稍微淡了点。   任务结束后,夏禾根据自己的判断,对参与任务的人透露了一些本不应该透露的情报。   他们剿灭的这个恐怖组织在当地只手遮天,原因不仅仅在于首脑较为出众的军事素质,更因为他们背后有一个暗中提供资金和武器的势力组织。   多方势力对这个组织追查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大概摸清楚他们的身份。这是个德国历史悠久的黑手党家族,与全球各大军国制造商都有勾结,同时还参与过毒品生意,势力渗透多个混乱地区。   他们刚刚剿灭的恐怖组织首脑可以说就是这个家族一手扶持起来的代理人,在这个恐怖组织掌控局势的这几年里,有难以统计的原油和钻石流入了这个家族的手中。   夏禾对于局势有种超乎常人的直觉,他总觉得面前这些年轻的士兵们还会再与这个家族对峙,因此他选择违规透露一些秘密给他们。他告诉他们这个家族叫做哥达家族,他们还支持了不少海盗和恐怖组织,如果今后任务中再次遇到这个家族,一定要尽全力斩草除根,避免打击报复。   夏禾虽然是华裔,但说话没有中国人惯有的隐晦,他把话说的很清楚,告诉大家危险在那里,既然他们没有躲开的选项,如果要战,一定要让对方认识到自己不好惹。   当时曲铭心只是大概听了一遍,他觉得他们这些人不管参与什么任务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曲铭心才明白当时夏禾的苦心,但想好好感谢的时候,夏禾已经不在了。   为期一年的维和任务结束,雄狮终于可以回国了。   因为任期最后那个任务的成功,雄狮这次又获得了集体二等功,所有参与维和行动的人都可以放个长假回家看看,其中也包括五年没回家的曲铭心。   曲铭心的父母在曲铭心第二次参加演习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儿子目前真正所属的部队,他们既是军人又是父母,不好对儿子的选择做过多的干涉,只能偶尔打个电话提一句,希望曲铭心常回家看看。   曲铭心估计过完年回来自己就要升职了,今后放假更不容易,所以申请了全队里最长的一次假期,打算把之前没休的和之后大概休不了的假全都一口气用了。   休假结束后,曲铭心回到雄狮,正式升任副中队长。   这一年曲铭心刚满24岁。   回到雄狮,升任副中队长后,曲铭心被吴大队叫到了办公室里。   吴大队是个说话办事非常直接的人,他把红头文件直接扔给曲铭心看,然后问他是否同意,如果不想去,他可以想办法替曲铭心拒绝掉,并且不会影响到他之后的评价。   曲铭心接过文件来看了看,那是一份任命他去委内瑞拉参加猎人学校的文件,但是还没有签名盖章,应该是在定下来之前,要先询问他的意见。   大概每一个特种兵在进入部队的时候都曾想象过自己被选拔去往猎人学校为国争光的样子,但对于曲铭心来说,无论是爱尔纳突击还是猎人学校,他其实都没有什么兴趣。   他大概天生就缺乏一些胜负心,面对这样的比赛的时候他没有想要赢下来争得荣誉的想法,反而觉得很麻烦,很费事。   再说他也不是受虐狂,猎人学校的魔鬼训练臭名昭著,学员身份比狗还卑贱,伤亡率高还要签生死状,能全程坚持下来的都不是正常人。   吴大队抬头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你不想去,我会想办法帮你拒绝掉,不过今年我国就没有人去参加了。”   “候选的只有我一个人吗?”曲铭心问。   吴大队没有回答,只是从曲铭心手中抽走了那张纸。   “你的回答呢?”   曲铭心叹了口气,他看着吴大队的表情,认命地说:“我去。”   他其实不想去,但是不得不去。   文件签署后一切便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曲铭心在一周后被送到了首都的后勤学院学西班牙语,三个月后曲铭心西班牙语顺利通过考试拿到证书,紧接着他便踏上了委内瑞拉的大地,准备迎接他接下来在戈戈亚陆军特种兵学校的痛苦生活。   只不过曲铭心没想到,到达第一天签生死状的时候,他看到了江饮月。   江饮月大概是和他一样,不想来但是不得不来,他们隔着一群大兵和凶猛的教官苦笑着对视,江饮月还不忘给曲铭心指了指不远处另一个特种兵,示意有机会要给曲铭心介绍一下。   那个人叫做伍德·帕克,帕克安全公司的少公子,和学校承办方全球最大私人安保公司黑水公司的老板也有一定的亲戚关系。   当时江饮月给曲铭心介绍他时,他们三个正蹲在地上满身泥污的给“猎人一号”洗澡吹风。那只被命名为猎人一号的猎犬在他们介绍后很不给面子的甩了甩自己身上的水,让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价昂贵的帕克少爷彻底变成了一个泥人。   这位帕克少爷虽然身份尊贵,但实际开始训练后的单兵素质并不比曲铭心见过的特种兵差,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曲铭心觉得自己在猎人学校的每一天过得都很煎熬,甚至痛苦,身上新伤叠旧伤,脚上也从最开始不停起水泡到后来磨出老茧。   他在山地中,在雨林中,在高山原野中,在沼泽河流中,他躲避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子弹,穿越着不知何时爆炸的雷区,强忍着催泪瓦斯带来的窒息,翻越着毫无保护的高墙。   他每天要在零下的凌晨里被泼冰水,要在封闭的房间里被熏瓦斯,要在湍急的河流中练习泅渡,要在封闭的牢房中接受反审讯训练。   他没有足够的睡眠,没有干净的衣服,没有可口的饭菜,也没有为人的尊严。他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有的只是一个数字,一个排在狗后面的数字。   当年接受雄狮选训时那些让他觉得痛苦疲劳的东西,在这边被放大数倍一起砸在他身上。还有那些雄狮里不会做的,比如彻底碾碎他的尊严,逼着他趴在地上吃泔水等,他都在这里尝了个遍。   最开始曲铭心还在思考着到什么程度退出才比较好,当训练到中后程时,曲铭心连放弃都不再思考了。他在这样极端绝望逼仄的环境里反而被激发出了胜负欲和斗智,在绝大部分人都开始绝望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反而在这样的痛苦中领悟到了一丝乐趣。   这时候曲铭心才知道,原来人在极端情况下的确是会发疯的,他也疯了,只不过他疯的方向不太对,他对这些训练项目的安排和教官们的行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对和他一起参加训练的战友们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开始研究各国特种兵之间的异同,思考教官如此命令如此安排的意图,他的身体在超越极限后反而创造了奇迹,到了快结束的时候,曲铭心的成绩逐渐跑到了最前面。   他甚至开始在训练的时候拉江饮月和伍德一把,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讲个冷笑话。教官发现了曲铭心精神上的从容,于是逼迫江饮月拿着气球站在远处让曲铭心开枪打气球。而曲铭心对着教官笑了笑,从趴下瞄准到开枪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气球应声炸裂,而教官的目光中也逐渐露出了欣赏。 第127章   曲铭心觉得自己当初答应来这里的选择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劲,虽然他的确不喜欢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和人格上的侮辱,但与几个聊得来的战友相处的时候还是让他觉得这一趟来的很值。   他在这里被打散重来了一次,中间也有过数次想要放弃甚至想要自杀的念头。但当一切结束后,曲铭心看着自己手上的猎人勋章,看着荣誉墙上自己的名字和国旗,看到旁边十几位战友互相敬佩的目光,便觉得其实这段时间过得还是有意义的。   来之前曲铭心没想过自己要留到最后,中途曲铭心甚至怀疑过自己当兵的目的,直到最后曲铭心才认识到,他其实是个极其肤浅的人。   他就是想要帅,想要势均力敌的朋友,想要体验更多他没尝试过的东西,想要和脾气相投的人一起干大事。   猎人学校的日子虽然痛苦,但是他学到了很多可以带回去给雄狮的东西,也结识了很多兴趣相投非常聊得来的朋友,更重要的是他认识了一个崇拜他尊敬他的大富豪。   当时的曲铭心还没有想到伍德·帕克会帮助他那么多,他只是很喜欢这种朋友遍天下的感觉。   十一个月的集训结束后,曲铭心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国吃上一顿正儿八经的好饭菜了,结果没想到吴大队的命令跨越半个地球过来,通知他被暂时借调给一只船,担任护航任务。   时至今日,曲铭心都不知道那艘船究竟运了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样的势力能够出面协调,让他们这帮刚刚结束猎人学校训练的十几名各国尖兵直接在加拉加斯港上船,随行护航到沙特。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明明是在委内瑞拉上的船,要去的也是沙特阿拉伯,但船却要一路向南绕过好望角再向北。   在选训结束后便离开了猎人学校的伍德也出现在了那艘船上,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金发碧眼身材火辣面容精致的美女,伍德单独拉着江饮月和曲铭心与这位美女见面,美女自称叫约瑟芬妮,是伍德的未婚妻。   从上船起曲铭心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船抵达好望角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当晚他们便遭遇了大批拥有精良装备的海盗的袭击,而他们只有一只船和两架直升机。   曲铭心和江饮月作为猎人学校结业时为数不多拿到狙击手和作战指挥双毕业证书的优秀学员,被迫承担起了战斗的指挥任务。曲铭心跟着一架直升机上了天,在黑夜中和其余十多名战友配合打退了第一波海盗。   第二天原本在亚丁湾护航的几国军舰都赶来支援,他们没再受到其他攻击,一路顺利的把东西送到了目的地。   约瑟芬妮在最开始的袭击中因为混乱而差点掉进海里,被路过正往停机坪跑的曲铭心顺手拉了上来扔进了船舱里。下船的时候约瑟芬妮过来拥抱了曲铭心,她在曲铭心侧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故作神秘的用性感的嗓音在曲铭心耳边说:“亲爱的,我要送你一份惊喜。”   当时曲铭心以为那个吻就是惊喜了,并且也不清楚约瑟芬妮真正的身份,因此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谢谢,约瑟芬妮满脸不舍的送他下了船,在他离开前还在甲板上大喊着我爱你Abel。   结束护航任务后曲铭心才终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他一路飞机转飞机,在20个小时后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土地上。杨先执早在事前联络时便了解了曲铭心想吃红烧肉的强烈愿望,曲铭心回来的那天食堂炖了三大锅红烧肉,雄狮们人手一碗冒尖的红烧肉一碗一碗往曲铭心嘴边送,差点把曲铭心直接吃吐。   这一年曲铭心25岁。   曲铭心顺利带着猎人勋章回来的意义远远不止荣誉而已,他在中后期已经彻底把自己的精神剥离了肉体,他一边受着虐,一边已经开始思考雄狮今后的训练改革和招新的考核项目等。   吴大队最开始让曲铭心出去参加猎人学校就有这样一层意思在,回来后杨先执专门空了三天时间出来听曲铭心讲在猎人学校的经历,然后跟他商量着修改训练大纲。   他们摸索着改了小半年,这小半年里曲铭心和杨先执都觉得训练成果挺好,但一直没有面对过高烈度的实战,所以也不好判断水平究竟长进了多少。   就在这时,行动中队开会,吴大队的机要秘书笑眯眯的给杨先执和曲铭心放了几张热带海岛的图片,问他们想不想去度假。   两人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吴大队,吴大队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于是他的机要秘书也叹了口气,换了种语气后翻到后面的PPT。   他们被任命参加新一轮的护航任务,但是时间很短,只有三个月。这是国内第一次尝试带着陆军特种部队一起和海军护航,因此先拉雄狮这种适应力强全地形的部队过来尝试。   为了适应长时间海上生活,他们要先拉到海军那边的队伍一起训练。雄狮绝大部分人都是陆军出身,虽然之前第一次没成行的维和任务时大家都适应过海上生活,但还是没有正儿八经上船晃过,最开始适应训练的一个月,基本每个人都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   一个月后,正式的护航编队出发,雄狮们坐上大船终于感觉好了点,他们这一个月一边吐一边适应在船上的战斗准备,还要练习冲锋艇抵进抓人和直升机狙击等等。   本来就是不熟悉的领域,又吐得天昏地暗的,一个月来他们被海军兄弟们不知笑话了多少次,现在终于正式出航,杨先执也可算松了口气。   他们顶替了之前已经执行了一年护航任务的兄弟,高喊着送走他们后,迎来了自己的护航生活。   船上的日子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无聊。一共那么大的地方,以雄狮这帮人的记忆力,上船三天就摸得门清。一天除了在甲板训练在食堂吃饭在宿舍睡觉,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海盗也知道这边有护航舰队不好惹,干脆换了地方做生意,偶尔有Mayday信号,也因为距离太远或者正在护航途中赶不过去而只能看着。   他们第一次开张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而开张的对象也是曲铭心的熟人,是上次被他救过一命的约瑟芬妮。   她的船要路过亚丁湾前往沙特,她在抵达护航海域前一周便发出申请希望中国的护航舰队可以护送她经过亚丁湾,并且她还希望可以派一队人直接到她的船上来,以防海盗登船杀人抢劫。   曲铭心最开始并不知道发出申请的人是约瑟芬妮,舰长听从上级命令接受了约瑟芬妮的请求,并派雄狮上船保护。曲铭心只听舰长说发出申请的人身份尊贵,并且特别有钱,在见到人之前,他还和战友猜测这位超级有钱的女大佬今年到底是50还是60。   没想到他刚一上船,便被年仅30热情奔放的约瑟芬妮给抱住了。   这时曲铭心才知道,原来当初他随手救下的这位美丽的小姐名字叫做约瑟芬妮·莱因哈特,她手下最大最赚钱的产业是环球重工。从她祖父那辈起,他们就是全球最大的资源开采商与机床生产商。   约瑟芬妮的父母都在早年间死于意外,她从小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被祖父培养,年仅25的时候便接手了环球重工绝大部分的生意,并且做得越来越好。   最近几年第三产业飞速发展,互联网技术开始创造更大的财富,约瑟芬妮才从女性首富榜第一的位置上走了下来,不过按她和她祖父的说法,第三产业再发达也是建立在实业的基础上的,他们只要发展好环球重工,不怕将来没有饭吃。   而且除却资源开采加工和机床生产外,他们在武器制造和医药领域都有一定的产业,约瑟芬妮与伍德·帕克关系好,也是因为他们生意上有一定的合作。   曲铭心在战友们揶揄的目光中被约瑟芬妮拖走,拖进了她的卧室。曲铭心屁股刚挨到床便猛地站了起来,在浑身绷紧打算逃走的时候,约瑟芬妮目光差异的看向他,然后挑了挑眉,笑着暧昧地问:“Abel,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她风情万种的叹了口气,很遗憾的说:“如果你不是穿着这身军装,可能我就真的对你做什么了。”   曲铭心有点尴尬。   所幸约瑟芬妮很快转移了话题,她献宝似的告诉曲铭心上次见面她约定给他的惊喜已经落实了。她把自己名下的百分之一的股份送给了曲铭心,只不过因为曲铭心现在的身份,她暂时把这些钱交给了江饮月代管,等哪一天曲铭心退役了,就可以找江饮月把这些钱拿到自己手里。   曲铭心对钱和股份这些东西没有概念,他的手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后很没有见识的问道:“那大概是多少钱?”   “具体能折现多少钱我还没算过,毕竟我没有卖掉环球重工的打算。按照分红简单一点说的话,每一分钟,你的账户就会多出3美金。”   曲铭心乍一听觉得好像也不是很多,仔细一算差点被吓到。   他虽然从小生活过的优渥不缺钱,但是也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曲铭心问。   “多吗?”约瑟芬妮眨了眨眼睛,很认真的说:“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呢。”   从约瑟芬妮的房间出来到这天入睡,曲铭心一直都处在一个晕乎乎的状态,从他算完每年大概的收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进了梦里,还是醒不过来的那种。   为此当天曲铭心受到了无数嘲讽,就连郑泽铭都一脸认真的问他是不是真的做了点什么违反军规的事情,曲铭心愤怒的挥开郑泽铭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嘚瑟的说自己变成千万富翁了。   郑泽铭上上下下打量了曲铭心一遍,然后喊他们的卫生员,让他来看看曲铭心是傻了还是疯了。   当晚曲铭心被所有人一致诊断为求而不得导致疯癫,于是郑泽铭顶了他的班赶他回去睡觉。曲铭心觉睡到一半船上突然响起警报声,黑灯瞎火的海面上,几艘快艇正在飞速接近。   曲铭心作为唯一一个有经验的人再次担任的指挥任务,他按照上次在好望角的套路打算直接从高处火力制裁,却没想到这几艘快艇上堆了无数RPG。   武直上的兄弟也是第一次直面RPG的攻击,在黑夜中操纵着飞机慌乱的闪躲着,武直上挂着的机枪子弹一溜射进海里激起数米高的浪花,而曲铭心被安全带勒着向下看,黑暗中海浪里,似乎有两条船已经消失不见,附近也没看到船只的残骸。   这波海盗很有组织,他们分出来两条船吸引直升机的注意力,剩下的船趁着直升机躲避RPG的时候靠近登船,曲铭心在剧烈的晃动中喊着留在船上的小组注意防守,另一边护航舰上的海军冲锋艇也已经放了出来,向着贴着船边的海盗发起攻击。   他们这场战斗打的很辛苦,敌方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只是松散无组织的海盗,反而装备精良打法专业,比他们在好望角遇到的那次还要难对付。   而且这一晚没有月光,海面上风浪又大,曲铭心从高处狙扛着RPG的海盗时还打空了好几枪。他肩膀上被安全带勒着的地方已经勒青了,但曲铭心不敢放松,结束空中战斗后又立马滑降下船参与地面行动,等他们终于清理干净所有海盗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   曲铭心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检查这些海盗的尸体,他在其中一部分海盗身上找到了一个纹身,这个纹身他曾经在非洲见过,他们在维和任务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清理的恐怖组织的成员身上,就有同样的纹身。   “这不是哥达家族的标志吗?”约瑟芬妮见惯了这样的大场面,等一切结束后她也跟着出来检查尸体,看到那个纹身时,她这样说道。   曲铭心与杨先执对视了一眼,才终于明白那时夏禾的深意。   不管哥达家族的人是冲着船来的还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与哥达家族的梁子都算彻底结下了。   这一场战斗他们起码杀掉了40名海盗,还炸了三艘快艇,把他们的武器全部扔进了海里。不管对什么样的组织来说,这个人数都不是个小数目。   最关键的是,如果只是寻仇倒也罢了,如果哥达家族的人真正的目标是约瑟芬妮船上的货物或是她本人的性命的话,雄狮这一仗就是彻底的宣战。   曲铭心趴在船边看着即将升起的朝阳和被染成亮金色的海面,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第128章   又一个月后,雄狮的护航任务顺利结束,他们像来时那样与接替的舰队告别,然后踏上了返回祖国大地的归程。   这几个月的时间,曲铭心和杨先执在船上闲的没事,已经写了一整套的训练大纲出来。算一算从曲铭心进雄狮到现在,雄狮已经快四年半没有招新了,队内几个年纪大了的和身上伤病比较严重的已经想好了今后的去处,只等回国就会提交申请。   老人走了不少,该招点新人进来了。   回到雄狮后,吴大队那边确认了一下就向上级提交了选训申请,杨先执亲自带着曲铭心像过去那样挨个部队的见一见那些顶尖的兵。   这次选训的总教官一职交给了曲铭心,副总教官是郑泽铭,选训中一切安排全都由曲铭心和郑泽铭负责,杨先执在一边看着,不打算插嘴。   杨先执年纪也大了,他的学历不好,而且吴大队刚调过来没多久,短时间内肯定不可能离开。他老婆孩子都在家等着,所以思考之后,杨先执准备在招进来的新人彻底稳定下来后退役,回老家做武警。   雄狮这几年参与了不少大任务,演习中也屡次立功,可以说所有基层部队的尖子兵们都在等着雄狮的招新选训,大家都梦想着进入这样一个英雄传奇的部队,成为真正的兵王。   曲铭心跟着杨先执跑了几个比较重要的和新参加推选的部队,他们在那里见到了很多年轻的小伙子,曲铭心看着他们眼睛里奕奕的神采,低下头藏住自己略带猥琐的坏笑。   十月底,雄狮的新一轮选训正式开始,他们这次放宽了条件,不管兵种职能和军衔,只要想参加并可以得到连队推荐的人就可以来,因此当天上午曲铭心在停机坪看到这一百多个人的时候,发出了相当没见识的声音。   早就拿到名单的曲铭心一脸诚恳的对刚下飞机穿着板正的军装皮鞋的小伙子们道歉,说自己不知道会来这么多人,就开了两辆车过来。这有人坐车有人跑步也不太公平,等着呢时间又不够,干脆大家一起跑回去,反正一共十公里的路,他相信尖子们肯定可以顺利的跑过来。   曲铭心站在皮卡车的车斗里,拎着个大喇叭,像个摆摊卖菜的大爷一样倚着车斗里焊着的铁栏杆,时不时的就要喊一句加油哦精英们。   过了一会儿他喊累了,喇叭一丢,盘腿在颠簸的车上坐下,不知道从哪儿摸了杯西瓜汁出来,咬着吸管很舒服的吸溜着。   雄狮基地在祖国东南,十月底的天还没有那么冷,又是大上午太阳正好的时候,曲铭心看着车后面那些跑的大汗淋漓的兵们,又拿出把折扇来扇。   他斜躺在车斗里,一边吸着西瓜汁,一边扇着扇子,时不时手搭凉棚看看天色,然后很不耐烦的对后面喊道:“能不能快点啊,该吃午饭啦。”   后面的学员们咬着牙敢怒不敢言,因为一开口气息乱了可能就跑不动了。但即便如此曲铭心仍然很不耐烦,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表,站起来敲了敲车板,然后故意大声说:“吃饭了,咱们先回去。”   车内的驾驶员得到指令后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剩下后面上百个跑的气喘吁吁一脸懵的士兵留在原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还试图冲两步跟上时速60的汽车,没想到曲铭心一点都不留情面,转头汽车便没了踪影。   最前面的几个人追过去,只在地上看到了一个指北针和一份手画的连比例尺都没有的简陋地图。   当天下午六点,天都隐隐有些擦黑的时候,曲铭心才终于在基地门口的了望塔上看到了这上百名学员的身影。   最开始曲铭心的确没说谎,从机场到基地的直线距离的确是十公里,但是这一路上山路不少,还有很多他们平时训练隔出来的靶场和河流。这些学员一路按照很多错误的地图在山林里绕着跑,按普通兵种的水平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很显然,距离雄狮他们还差得远。   学员们累死累活的终于找到雄狮基地,却发现门口根本没有人迎接他们,只有一张和刚才他们拿到的同样画风的破地图扔在地上,上面粗略的标出了食堂和宿舍的位置。   上百名学员围着那张地图看了看,各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三三两两步伐疲惫的向食堂和宿舍走去。   而在他们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曲铭心悄悄从了望塔顶端露出头来,他看着夜色里上百人的背影,笑容很是阴险。   去食堂的学员们发现所谓的食堂就是在一堆木头旁边放着的几个保温桶和一叠餐盘,连桌子都没有。而宿舍就更过分了,露天草地上放着五十多张上下铺铁床,旁边是一堆塑料布和钢管。   几名教官适时出现,告诉他们想吃想睡,就自己想办法。   于是忙了一天的学员们在吃饭睡觉前,还要先把自己的宿舍和食堂搭建起来。   曲铭心在远处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这些学员,他把那些指天骂地不想干活的和态度消极的人都圈了出来,然后又发现了几个动作比较麻利的,把他们也圈了出来。   选训的日子说枯燥也枯燥,说刺激也刺激,曲铭心第一次以教官的身份去审视受训的兵,每次下手前他都会不受控制的想起曾经自己经历过的那些。   他永远都忘不掉在委内瑞拉的雨林里,他因为受伤感染而高烧不断,却不能停下冲锋的脚步,因为子弹就在身后,地雷就在脚下,如果他走了,第二天的国旗就无法再升起。   他看着这些年轻稚嫩的兵,他需要把他们锻炼成像他这样的人,他需要用尽办法折磨他们让他们感到挫折,让他们眼里的光逐渐熄灭,让他们发现在这里的生活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   他需要在绝望下仍然可以恪守本分出色完成任务的兵。   即使这会让绝大部分的学员感到屈辱和背叛,他也必须如此。   三个月的选训时间结束,最后留下的只有四个人。   训练难度升级,选人的要求也比曲铭心那一届高了不少,但即便如此留下来的人还是比曲铭心那届多,足以说明最近几年士兵们的整体素质还是在上升的。   留下来的那四个人,在选训最开始就给曲铭心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两名狙击手两名突击手,而这四个人中有一个突击手宋书诚,让曲铭心觉得,是个可以往队长方向培养的人才。   选训结束后马上就是新年,曲铭心说服杨先执给新进队的四个人放了个大长假,让他们每个人都跟着战友回去看看,认认家门。   曲铭心在队里这几年,雄狮虽然一直都在立功,也顺利完成了很多任务,但一旦提到伤亡率,还是让曲铭心觉得难受。   新年过完,雄狮的队伍多了四名新鲜血液,而曲铭心也26岁了。   而新一年第一个任务下来,就是去非洲继续做维和部队,而且为期两年。   杨先执本来还打算再留一留看着宋书诚四个人成长起来的,但如果他仍然留在雄狮里,作为队长他就不得不去非洲的维和部队,那么两年内他都无法退役,而他的老婆孩子已经等了他五年了。   任务下来后,杨先执和吴大队谈了很久,最后吴大队无奈同意了杨先执的退役申请,雄狮行动中队的中队长一职暂时交给杨先执后面那一期的一个人,等非洲维和回来,就升曲铭心做中队长。   杨先执要走的想法很早就跟队里的人说过,现在听到杨先执要走,绝大部分人伤心之余,没有太大反应,只有曲铭心有些接受不了,杨先执走的那天,曲铭心躲在宿舍里,没有出门送。   曾经杨先执答应曲铭心,看着他彻底成长后再离开,要帮他把新的一届带起来再离开,可招新刚刚结束,杨先执就要走了。   他能在痛苦与绝望的训练中撑下来的唯一理由是为了雄狮的战友们,而其中招他进来带他成长让他变成现在这么强大的人就是杨先执。曲铭心非常理解杨先执的选择,也明白既然身在部队就少不了面对这样的情况,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他甚至觉得是自己把杨先执挤走了。   为此吴大队专门和曲铭心谈过,曲铭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而吴大队更无从解决下手。但是不管他到底能不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新的任务已经到了眼前,他们都必须出发了。   本着练兵的打算,曲铭心把新招进来的四个人都带上进了维和的队伍。几个新兵第一次出任务就是这种烈度未知时间未知的行动,压力着实有些大,一上船,曲铭心就顾不得自己那点还没调整好的小情绪了,光顾着照顾新兵的心态了。   他们这次跟着护航的船只到吉布提,再转机直接去他们的维和基地,这次雄狮照样是伪装成普通部队混在维和队伍中,免得生出其他事端来。   护航的船先把他们送到吉布提再回去接替旧部队,其实曲铭心挺想再看着他们交接一次的,毕竟当年他也是船上的人,能理解这种心情,也怀念当时的氛围。   怀念归怀念,到了吉布提该下船的时候,曲铭心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下船,等飞机来运他们去炎热的非洲大地。   这次与雄狮一起被安排维和任务的队伍之前没有合作过,对方是旅长捧在手心里的侦察兵部队,对雄狮的到来其实不是太欢迎。而且雄狮奉行神秘主义,对方也不知道来的究竟是什么部队,有过什么战绩,里面又有哪些牛人。   宋书诚初入雄狮还想争辩两句让对方正眼看人,被曲铭心一脸无奈的拦了下来。他故作神秘的冲着宋书诚摆了摆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高深莫测的说:“装逼这种事情,不能自己说,懂吗?”   宋书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打算看看曲铭心想怎么装逼。   曲铭心装逼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次维和部队的监察官又是夏禾,而江饮月似乎是和曲铭心之间有什么神秘的量子纠缠,他们落地的那天,曲铭心在广场上再次看到了这位老熟人的面孔,还有伍德·帕克和约瑟芬妮。   维和部队的驻扎地要求公开透明,并且不能拒绝难民进入,所以理论上来说,伍德和约瑟芬妮只要想进去,就能进去。   侦察兵部队还没搞懂哪边是哪边的时候,雄狮这边已经迅速的和江饮月的部队还有夏禾混熟了,连带着约瑟芬妮和伍德都过来一起聊天,看上去其乐融融相当和谐。   曲铭心转头看见侦察兵部队的老大一脸懵的看着他们,于是露出了热情好客的笑容,像个主人那样把人招呼过来,互相介绍。江饮月和曲铭心基本上有一年时间都睡在一个睡袋或一张床上,曲铭心一撅屁股江饮月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于是也非常热情的自我介绍了一下,搞得最开始站在最外边以为全员皆敌的侦察兵弟兄们有些尴尬。   维和行动多国都要派兵,出来前这帮侦察兵兄弟们以为美国佬都目中无人种族歧视,没想到到了地方见到的人反而都很友好。   他们不知道这份友好其实是看在曲铭心和雄狮的面子上才给的。   而且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友好而已,想要尊重,还是要展现自己的实力。   一番友好的介绍寒暄之后,江饮月拉着曲铭心走到了没人的角落,伍德和约瑟芬妮也跟了过来,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   “怎么?”曲铭心挑眉看着他们,想了想问道:“不会是那个哥达家族要整个大的给我们吧。”   “Abel,你真聪明。”约瑟芬妮眼睛闪星星的看着曲铭心。   曲铭心即将出口的话一卡,他想了想问道:“知道具体时间和人数吗?”   江饮月摇了摇头。   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因为帕克家最近的生意伙伴提到了哥达家族有动作,之后约瑟芬妮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查,查到哥达家族的老大打算借着当地恐怖组织的手对这边的维和基地进行攻击,当然主要目标还是冲着曲铭心和江饮月这两个坏了他好事的人。   “你们什么时候走?”曲铭心想了想,问约瑟芬妮和伍德。   维和基地不安全,谁都可以过来看一看,而且在对方发动攻击前他们不能主动攻击,像约瑟芬妮和伍德这种级别的人物待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如曲铭心所想的那样,他们下午就要离开维和基地,直接回家,亚非地区在他们看来都不安全,他们这样的身份身价,不能总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他们专程过来一趟,为的就是找江饮月和曲铭心,给这两个没法联系的人报个信,让他们自己有个准备。   曲铭心很感激他们,但感激之余,他觉得自己得抽空给吴大队打个电话,问问他为什么两个外国人能知道他的任务安排。 第129章   或许是因为担心哥达家族不知何时的报复,曲铭心总觉得这次在非洲的时间过得比上次慢得多,而且他本来早已习惯的蚊虫高温等问题现在也逐渐变成了打扰他睡眠的因素,弄得曲铭心这段时间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   有天晚上曲铭心睡不着觉,出门坐在营地后面的草地上看星星,非洲大地上虽然蚊虫多病菌多温度高饮用水也不能保证完全干净,但好处是污染少天气好,又临近赤道,晚上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繁星,十分漂亮。   夏禾就是在这时找上的曲铭心,曲铭心猜他应该已经观察了自己很久了,所以才能在草地上等着他,然后偷偷递给他一罐在这边价格高昂的青岛啤酒,问他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曲铭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星光下看着夏禾温柔俊雅的眉目,竟然在他的身上体会到了一丝只有父亲才能带来的安全感。   曲铭心想了想,把杨先执的事情模糊了细节说了出来。说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矫情,走了一个队长而已,又不是见不到,他竟然也能记挂这么久。   但出乎曲铭心意料的,夏禾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安慰他这是小事,他的眼睛在星光下显得格外的温柔包容,像是在看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那样。   夏禾说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因为曲铭心太年轻了,而且他在雄狮的前几年学会的大部分都是作战方面的技巧,而不是与人相处管理队伍的办法。   曲铭心可以在爱尔纳拿到很好的成绩,可以在猎人学校把名字留在荣誉墙上,可是相对的他在雄狮的时间比其他人更少,带队培养新人的能力也相对不足。   夏禾说他很能理解曲铭心现在的烦恼,而且很抱歉的是他也没有办法解决,他只能做曲铭心的倾听者,偷偷给他递罐啤酒过来,然后建议他如果真的很苦恼,最好和队友商量一下。   他温和而认真的告诉曲铭心,他应当信任自己的战友。   这是一个曲铭心很早之前就明白,但直到现在才终于领悟的道理。   学会示弱,学会依靠,学会将自己不行的事情告诉战友,学会欣赏战友的优秀,学会做他人背后的支持者。   曲铭心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半罐,然后把罐子捏扁埋进了土里。他认真的看着夏禾,说了声谢谢。   而夏禾告诉他不用客气,如果还有问题,他那里还有很多的酒。   杨先执过早的把曲铭心从一个单纯的士兵提到了指挥官的位置上来,让他从进队开始就不得不以更高一层的视角来考虑所有人的问题,让他不经意间忘记了其实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独有的强大之处,让他忘记了自己本来就可以依靠他们。   杨先执没有错,他看到了曲铭心的天分,并且用心的培养着曲铭心,希望他可以成为雄狮接下来的领路人。他只是忘记了曲铭心的年纪和进队的时间,忘了告诉他其实在雄狮,每个人都可以帮助他。   但幸好现在曲铭心想起来了。   维和的日子只比护航好一点点,就是行动不必限制在一条船上,但除此之外,无聊还是一样无聊的。   他们被分配的基地和范围现在还是一片和平,和平当然很好,只是驻扎在这里有点无聊而已。   这边日照时间长,每天又没什么活动量,所以雄狮整体的睡眠时间都在缩短,曲铭心和现在的队长调高了训练量,但毕竟地方有限设备有限,又不能出去搞长时间的山地训练,所以每个人还是觉得舒展不开筋骨,身上都要锈掉了。   就连曲铭心都觉得自己体力有所下降,每天就和江饮月回忆猎人学校里那些不需要太大地方但是能把人累个半死的项目给大家练。   这样过了半个月,有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曲铭心感觉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外面有值班的战友,屋内月光星光透过窗户照在地面上,曲铭心睁眼去看,地上窗户的影子上,有一角被遮住了。   曲铭心想了想,把枕头塞进毛巾被里,又垫了几件衣服进去,然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藏在了窗户边上。   他没法回头去看窗户,只能看着地上被光投出来的影子,窗角的一抹黑逐渐便大了点,曲铭心藏在角落里看着那点影子一点点变大,然后逐渐露出一个人形来。   曲铭心皱了下眉,总觉得这个影子似乎有点小。   不等他再详细判断一下,那个影子便顺着窗子的缝隙灵活而无声的滑了进来。他腰上挂着抢,手上拿着匕首,动作熟练,面色冷漠。   但他面容稚嫩,明显还是个半大的小子,按身材和长相推断,也就是16、7岁的孩子。   这个小伙子溜进窗户的那一刻便发觉了不对,他的反应和判断好的吓人,落地那一刻便转身握着手上的匕首向曲铭心刺来。   曲铭心早有防备,轻松接下他这一刀,饱经锻炼的成年人和尚未成年的少年之间有不可逾越的力量差距,这个少年的技巧和判断都很好,但可惜曲铭心比他还要强很多。   两个人在月光中无声的过了几招,几招后曲铭心抓住少年的破绽将人摁倒在地,少年挣扎了两下,然后突然扭头对着曲铭心笑了笑。   曲铭心一愣,这才发现这个少年是典型的亚洲人的长相,只是晒得太黑了,刚才才没有看出来。   而且仔细一看,这个少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着实长得不错。只是这孩子眼睛里邪性太重,只这么看一眼,曲铭心都觉得这孩子已经想好无数种弄死他的办法了。   “嘿,你是中国人吗?”不等曲铭心说话,那个少年先开口了。   曲铭心挑了挑眉,先伸手在他胸口肚子上摸了摸,才叹了口气,从少年身上站起来,放开了他。   这孩子看上去又邪又狠,曲铭心抱着不会吧的想法摸了摸他显得有些臃肿的胸腹部,果然摸到了一排土制炸弹,就绑在这孩子身上。   “我是,你也是?”曲铭心问。   “原来是,现在在户籍上应该属于死亡了吧。”那少年笑嘻嘻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来,手上玩着刀,一屁股坐在曲铭心的床上。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少年问。   “你接近窗边的时候。”曲铭心看着他远说不上可爱的笑容,好脾气的回答道。   “好吧,是我学艺不精,我认了。”少年举起双手,摇头晃脑的问:“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啊?优秀的Abel先生。”   曲铭心挑眉,一点也没有犹豫,笑容灿烂的说:“好啊。”   这回轮到那边愣了。   曲铭心看出他的想法,口吻轻松地说:“你是哥达家族的少年兵吧?我听说他们一直都有这么个业务项目,培养少年兵给他们做间谍或者保镖,是他们让你来杀我的?还是只是来刺探目标?知道我是谁还让你自己来,他们是想弄死你吧。”   少年阴沉下脸来,目光不善的看着曲铭心,手缓缓的伸进裤子口袋中。   曲铭心靠着墙站着,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手也摸向大腿上的枪。   “哈哈哈哈哈!你答对了,作为奖励,这个送给你。”   然而出乎曲铭心意料的,少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刚才阴郁仇恨的样子骤然消失,换上了一副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炸弹的遥控器来扔给曲铭心,然后站起来当着曲铭心的面把炸弹全卸了下来。   “他们的确想弄死我,不过谁让我聪明呢,我早就把炸弹换成假的了。”少年很得意的说。   他脚踩着那堆假炸弹,语气还是洋洋得意的,目光却还是很冷。   “我们现在来谈谈交易吧,Abel先生。”   少年说哥达家族近日就会来攻击这个维和基地,目的是为了杀死江饮月和曲铭心,同时他们会借着这边的动静偷偷和恐怖组织交易一批武器,彻底搅浑这边的局势,顺带劫走一批女性,带他们回去做代孕母亲。   而他这次来,如果能直接杀掉曲铭心当然最好,如果不能,也要尽量刺探这边的情报带回去,当然给他安排任务的人也嘱咐了,如果被发现,就立刻引爆炸弹伪装成恐怖组织的自杀式袭击,他身上没有哥达家族的纹身,不会让人想到哥达家族。   而他提出的交易是,他可以按照曲铭心希望的那样提供假的基地情报,顺带通知曲铭心哥达家族具体袭击时间和人数,与之相对的曲铭心必须团灭哥达家族,起码要解决掉来杀他们的部队。   “可以是可以。”曲铭心听完后,没有过多思考便回答道:“但是我想问问,为什么要让我灭了哥达家族?你要报仇啊。”   “我为什么要报仇?”少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咧开嘴,笑的嗜血而恐怖:“我当然是要把哥达家族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啊,老大的女儿喜欢我喜欢的不行,只要把掌权的男人们杀掉了,到时候我就是老大了。”   “然后呢,继续做哥达家族之前的生意吗?”曲铭心叹了口气,问道。   “不知道,再说吧。不过他们现在做的生意挺危险的,不如我继续干下去,让这个家族毁在自己的生意上。”少年翘着腿坐在床上,月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满的全是恨意与报复。   曲铭心听说过哥达家族少年兵的来头,有一部分是他们直接在贫民窟收养的难民孤儿,还有一部分是他们跨国买来的,再有就是挑一看就很有钱的游客的孩子下手勒索,如果要不来钱,就直接扔进训练营里。   看这少年的谈吐举止和容貌,曲铭心猜他是最后一种。   他完全可以理解在那样的环境里长歪了的孩子,但看到活生生的同胞坐在面前,曲铭心还是忍不住想劝两句。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没用,但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你的人生还很长,别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别用过去十来年的痛苦惩罚今后的几十年。”   少年听完,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他踏出去一只脚,然后转头看向曲铭心,问他:“你中文名字叫什么?”   “曲铭心。你呢?”曲铭心没有拦他,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很顺从的回答了他。   “沈温如。”少年最后回头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撑着窗子动作矫健的一跃而出,消失在了原野中。   曲铭心看着窗外的天空,回想起少年那双只能看到仇恨的眼睛,仍然觉得遗憾可惜。   如果世界和平,没有这么多利欲熏心而制造战争的人,他的生活本应该平淡充实,快乐美满。以他的身体素质,说不定会参军,然后还会来参加雄狮的选训,成为他的队友,与他并肩作战。   可惜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这个孩子。   曲铭心走过去检查沈温如留在原地的炸弹,发现这些炸弹并不像他所说是假的,反而足够让这片营区都夷为平地。曲铭心猜如果当时他坚持将沈温如关押起来或者逼他说出哥达家族的相关信息,沈温如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引爆炸弹。   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仇恨和报复,且又被派来做弃子,他没法解决制造痛苦的人,可能就会选择解决自己。   幸好那时曲铭心松了手。   一周后,曲铭心收到了沈温如传来的消息,哥达家族会在三天后的凌晨对他们发动攻击,保守估计有100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精兵,还有当地受他们控制的恐怖组织加起来大概有四五百人。而在这边攻击的时候,哥达家族会在城市尽头与恐怖组织交接一批武器和几个人。   恐怖组织前段时间在哥达家族的暗示下绑架了几个人,现在都没有人知道这几个被绑架的人的身份和作用,但哥达家族愿意用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把这些人换到自己手上,侧面证明了这几个人的重要性。   曲铭心收到沈温如的情报后,没有过多思考,便找来了夏禾和江饮月,与他们商量具体的对策。   曲铭心觉得沈温如对哥达家族的恨意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没必要撒谎,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想看他们鹬蚌相争,最后他渔翁得利,但对曲铭心和江饮月来说,他们不可能允许自己给别人打工还被坑。   几经商讨后,曲铭心和江饮月确定了最后的行动方案,夏禾会为他们提供掩护,而剩下的两天时间,他们需要悄悄地转移到目标地点提前准备。 第130章   曲铭心和江饮月作为在猎人学校留名的优秀学员,其想法和能力必然远超常人,且经过这么多次行动的锤炼,他们眼界也更加开阔,思虑也更加周全。   而这次行动即使在事后召集了更多专业人员,在全部信息都已知的情况下再次排兵布阵,他们做出的决定也没有比当时的曲铭心和江饮月做的更好。   但造成的牺牲仍然巨大。   维和基地里的人满打满算不过一百人,其中还有十来个联合国的后勤人员,根本没法算在战斗人员内,如果按照国际法和维和规定,他们不能离开维和基地,不能主动开枪,不能以杀伤为主要目的进行攻击,那就相当于是把自己这条命白送给敌人。   曲铭心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因此夏禾帮他们打了个时间差。夏禾有直接调动维和部队的权力,所以他下令维和部队提前一天到沈温如说的哥达家族与恐怖组织交易的地方。而在上报的时候,他以网络不好调度困难等原因做借口,硬是拖了两天才把消息报上去,而等到上报的时候,哥达家族应该已经被曲铭心他们灭了。   这样打个时间差隐瞒下维和部队调动的消息,应该可以避过哥达家族和恐怖组织的大部队,还可以揪住他们去交易的老大,从而瓦解哥达家族内部的统治,曲铭心也可以完成和沈温如的约定。   一百多个人不可能全都去哥达家族交易的地方,曲铭心与江饮月商量后决定,由曲铭心带着雄狮小队去交易地点伏击哥达家族,而剩下的人全都交给江饮月,在基地周边埋伏包饺子。   正面挨打他们不可能打得过好几百人,但如果是埋好地雷安排好埋伏圈的话,不到一百人打四五百人,并不是不能实现。   但不管事先安排的有多好,这么巨大的人数差距,他们面对的肯定是一场硬仗。   于曲铭心来说,战斗结束的格外快,哥达家族似乎觉得维和部队腾不出手来处理他们,所以来的人很少,而且来的是真正的老大。曲铭心带着人劫持了老大杀了剩下的保镖,然后保护了被恐怖组织控制的那几个人质。   这些人质准确来说也属于一个恐怖组织,只不过是比较高级的那种。这些人中有黑客,有金融专家,有炸弹专家,还有几个自称的国际关系专家。他们不进行有实质性杀伤的恐怖活动,但是会经常在网络上发布一些自己黑进政府后台偷到的一些消息,偶尔也会制造点恐慌,比如声称在飞机上安了炸弹,但实际根本无法引爆等。   这些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价值很高,虽然在恐怖组织的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但被救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还是很冷静,甚至有个金发碧眼身材火辣的美女还有心情开开玩笑,然后顺手嘲讽这边恐怖组织做的炸弹一点美感都没有,还不如她初中做的炸弹好。   而在曲铭心请他们跟着维和部队先去别的地方避一避的时候,这位美女非常夸张的长大了嘴巴,然后娇滴滴的说她是被国际刑警通缉的犯人,她怀疑曲铭心是要把她交给国际刑警赚悬赏金。   曲铭心对这位美女的脑回路相当无语,她自己不提曲铭心都不知道面前这是一水儿的国际通缉犯,江饮月那边人手不够曲铭心也懒得和她废话,说了句就算叫了人赏金也到不了他手上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十个人带着这帮人和哥达家族的老大转移至事先安排好的安全屋。   带着剩下的人,曲铭心掉头原路返回基地支援江饮月。   他们所在的城市和国内的相比不大,但在非洲已经算是大城市,在准备回去支援的时候,远隔着一座城市,曲铭心看到了城市另一端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和冲天的浓烟与火光。   曲铭心被这巨大的声响和震动震得在原地愣了一愣,紧接着他带着人跳上车向着火光冲天的基地飞奔而去。这地方的居民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听惯了爆炸的声响,越来越多的人在爆炸声后走出家门站在街道上,他们神情麻木的看着自己城市尽头的浓烟烈焰,不说话不动作,却也不肯回家。   曲铭心生怕人群中有恐怖组织的人,或者有其他对他们维和部队心怀不满的人进行攻击,在这里再来一出黑鹰坠落,所以下令所有人下车披上当地的服装后从小路密集快速穿过城市,尽量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果有人展示出攻击意图,不要下死手。   在这样的城市中,走路反而比开车还稍微快一点,曲铭心带着人绕到基地的时候战况已经相当惨烈,一整个基地都在熊熊燃烧着,而在他们划定的埋伏点,鲜血和残肢铺了一地,染红了褐黄色的土地,然后又被大火烧成焦黑一片。   现场的战况很焦灼,江饮月的决策和指挥很好,他们在消耗了一部分敌人后收紧包围圈,将人困在了早已准备好的笼子里,但是敌人的人数和不要命的程度也让他们吃了很大的亏,江饮月没法直接把敌人消灭在包围圈里,而这些敌人也无法冲破包围圈逃出去。   恐怖组织和哥达家族的人因为意想不到的埋伏反击已经杀红了眼,仗着人多枪多在胡乱攻击,而曲铭心趁着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绕后补上了包围圈的缺口,然后联系江饮月放松火力,装作后继无力的样子,让这帮人以为可以突围。   哥达家族来的指挥官是第一狙杀目标,早在战斗开始前他就已经下了黄泉,其余哥达家族战斗经验比较丰富的狙击手机枪手也在战斗中被江饮月一个一个狙掉,现在剩下的基本都是没什么经验的杂兵和杀红了眼的恐怖组织成员。   他们被曲铭心放下的显而易见的圈套诱惑,所有人集中火力向已经埋好炸弹的突破口突击,曲铭心带人让出一条道来,在炸弹被触发爆炸的同时从后方集火攻击,江饮月带人迅速收缩靠近过来,又二十分钟后,战斗终于结束。   江饮月受了伤,他的额角被弹片划出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他的眉骨滑过眼角落在领口,将他的眼睛染得血红一片。他的大腿中弹,子弹现在还卡在他的肉里,随着他的动作流血不止。他身上满是烟尘泥土和子弹划过留下的伤痕,他的作战手套已经被熏得发黑,指缝里都是血和灰尘,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他没有像其他结束战斗后长舒一口气的士兵那样坐在地上,他只是撑着自己的枪,站在被子弹火焰炸弹反复摧残折磨过的土地上,目光肃穆的望着不远处基地里冲天的浓烟与火光。   曲铭心走过来撑住他,揽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稳,他同样看向他们住了一个多月的基地,然后低声问道:“少了多少人?”   江饮月垂下眼睛,他浓密的睫毛沾了血又干涸黏在一起,他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嘴唇颤了颤,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个数字。   曲铭心闭上眼睛抬起头来,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战斗开始前每个小伙子神采奕奕的脸。在基地的一百多个人他不是全都认识,但他记得他们每个人的脸,也知道少了这么多人后,这个基地会变得有多么空旷。   片刻后,曲铭心睁开眼睛,长吸了一口气。他用力拍了下江饮月的肩膀,转身将通讯调到公频开始统计伤亡情况,安排伤员的互助治疗,然后联系夏禾和目前他们能找到的一切医疗力量,安抚重伤伤员和在战斗中失去战友心态崩塌的人。   基地被炸塌了,曲铭心就去旁边借用民宅。医疗物资暂时跟不上,曲铭心就给吉布提的基地打卫星电话。人手不够毫发无伤的雄狮不能一直在安全屋守着几个人质,曲铭心就让伍德过来接手,到时候直接招安也好交给国际刑警也好他都不管。而哥达家族的老大由曲铭心亲手交给了沈温如,代价是沈温如必须尽快控制整个哥达家族,控制恐怖组织,让他们短时间内召集不齐人手武器,无法攻击他们。   做完这一切后,夏禾、江饮月、曲铭心同时收到了问责书。   夏禾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于他来说,职位的高低远不如这些年轻士兵们的生命重要。而江饮月腿部中弹伤到了神经,他准备退役了。   夏禾和江饮月把责任全部担了下来,把顺利完成任务并且保证了雄狮无牺牲的曲铭心挡在了后面,最终夏禾降了两级回到总部担任文书工作,江饮月退役,而雄狮只是暂停任务离开这个基地,评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江饮月离开前,曲铭心去送他。江饮月似乎看出来曲铭心的难受与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其实他很早前就想退役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帕克安全公司现在急需像江饮月和曲铭心这样的人才,伍德邀请江饮月邀请了很多次,现在江饮月终于打算退役去帕克安全公司挣高薪了。   曲铭心知道他其实是安慰自己,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曲铭心也没法再表达遗憾或难过,只能笑着祝福江饮月,顺带让他给自己留个位置,省得他哪天退役了不知道去哪儿。   江饮月笑着应下了,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和经历,如果不是自己想退,基本上这辈子就会一直在部队里了。   谁也没想到曲铭心一语成箴,一年后竟然真的离开了部队,成了江饮月的同事。   雄狮与一起来的战友们一起回到吉布提基地后,曲铭心接了一个很贵的卫星电话。   这个卫星电话来自吴大队,他用柔和似春风的声音轻缓的询问曲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需要曲铭心简明扼要的完整的向他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   曲铭心硬是被大洋彼岸从没听过的吴大队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吓得在近赤道地区的大中午头出了一身冷汗。   长这么大这大概是曲铭心第一次在说话的时候结巴,他熄了隐瞒下最开始沈温如存在的想法,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吴大队。电话那边一直很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太清楚,曲铭心说到后来以为吴大队生气了于是小心翼翼委委屈屈的问吴大队,他们总不能躺平挨打吧。   片刻后,曲铭心听到电话里一声低笑,吴大队终于换回了平时正常的声音,曲铭心听到他低骂道:“臭小子,你还委屈上了。”   论护短,全国不好说,但反正整个东部军区如果吴大队排第二号,那没人能排第一了。   因为任务终止,维和基地也被损毁,所以雄狮这一趟任务提前结束,曲铭心给吴大队打完电话没两天,就收到了回雄狮基地的命令,而且还是坐飞机回去。   曲铭心以为是吴大队心软了担心他们在外面吃不好喝不好才把他们叫回去,没想到回去才知道隔不了多久又要出任务,而且这次还是要出国,只不过比较近,要去缅甸。   国内一个被通缉了七年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大毒枭,在判刑结束后运往法场的途中被人劫了车,一车法警死伤过半,而毒枭被小弟带着直接穿过边境武警的防线逃到了缅甸。   因为事关重大,这个人一路逃亡还杀了不少人,武警法院缉毒警都憋着劲想要弄死这个大毒枭,三方因为谁动手的问题吵了半天,闹到后来领导想了想,觉得三方要么不冷静要么立场不合适要么战斗上不太适合,所以最后这个活儿反而落到了雄狮的手上。   曲铭心没有反对的权力,人家缉毒警和边境武警已经把能提供的情报全部提供给他们了,他们也只能把活儿干好,给没法亲自上阵的兄弟们报仇。   任务进行的很顺利,那个毒枭仗着有几个忠诚的手下,以为自己还可以东山再起,但实际上他的势力已经被全部瓦解,他就算在缅甸,也只是拖时间,没人愿意收留他,也没人愿意帮他伪造证件出国。   曲铭心没花太长时间就找到了这个人,只是在准备行动的时候有个人突然闯进了他们的埋伏圈,那人大胡子长头发,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脏兮兮的夹克衫和工装裤,告诉他们如果要动手最好等两天,这两天这个毒枭请了两名曾经他的手下如今的大毒枭过来谈话,如果现在动手,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曲铭心决定暂缓行动观察一下情况,第二天,在他们之前确定的行动时间后二十分钟,果然有两拨人过来与那个大毒枭交谈。   曲铭心问这个不知身份但给他们提供了重要情报的人,如果他们决定帮这个大毒枭偷渡去更远的国家,他们该怎么办,而提供情报的人只是笑了笑,说他们不会帮忙的。   这个人说的没错,当天晚上三个人便不欢而散,那个大毒枭追出来,对着两个曾经是他小弟现在是大佬的人疯狂的爆粗口,而两名大佬现在的小弟回过头来举着枪对着他,示意他要么闭嘴,要么死在这里。   毒枭闭了嘴,两名大佬离去,而雄狮趁着他们离开,毒枭放松警惕的时候,按照原计划冲进了毒枭的屋子。   他们杀掉了毒枭身边几个劫法场救他的小弟,然后将毒枭本人五花大绑起来,扛回国给那些要杀了他泄愤的兄弟,让他们自己安排怎么把人分了。   离开前曲铭心问那个给他们提供情报的人的名字,那人想了想,笑着说自己叫葛云凡。 第131章   缅甸任务顺利结束后,这一年也快到了头。   临近年底的时候,东部战区联合北部战区搞了一场大型军事演习,而且因为是冬天,所以演习的主战场定在的银装素裹的大东北,借此锻炼各部队在极端天气环境条件下的作战能力。   曲铭心接到通知以后就苦了脸,他倒是不怕冷,可是一想到要裹得那么厚,再扛着巨沉无比的装备在冬天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就觉得头疼。   但头疼归头疼,开会的时候曲铭心站在前面,提出的问题仍然很有意义。   他们是职业蓝军,每次演习最主要的任务都是凭借优秀的机动能力找到红方的重要目标,然后联系导弹或炮兵营进行远程攻击。   往常雄狮凭借截然不同的训练方式和远超寻常部队的经验,即使在敌方的大本营也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不光能自己全身而退还能带走一大堆红方的人,可以说风头无两。   但现在在雪地上,踏雪留痕,他们引以为傲的隐蔽和机动力都受到了相当大的限制,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保证战斗力,是这次他们演习需要解决的问题。   还有在低温环境下的保暖问题,移动交通,通讯问题等都是需要大家一起思考解决的问题。   郑泽铭一个北方汉子,最先想到的是《林海雪原》里面小分队的滑雪技能,曲铭心想了想觉得目前为止也就这个办法最可行,于是在后勤清单里又加上了滑雪板。   半个月后他们正式出发动身前往东北银装素裹的森林。   这次的演习设想为蓝方入侵红方领土,盗取红方在森林中建立的假想指挥所的资料并带回。蓝方需要找到红方这个假想指挥所的位置,需要潜进指挥所将东西带回,而红方只需要守住自己的东西,守住这片广袤漂亮的森林。   因为演习设想的特殊性,所有普通部队都被并进了红方,剩余东部战区和北部战区的特种部队被单独拉出来编成了蓝方,以饱和任务的形式进行演习。   简单而言,蓝方可以送可以死,只要最后有一个人活着把东西带出来了,那就算是蓝方的胜利。   曲铭心在猎人学校其实经常参与这样的训练,现在骤然在国内看到这样胡搞的演习,竟然还有点兴奋。   落地以后曲铭心找了这次一起的北部战区的特种部队东北虎请教雪地上移动的问题,东北虎很热情的向他们介绍了他们用的办法,硬刚。   曲铭心看着对面老哥热情洋溢的笑容,准备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最后只能硬生生的咽下去,然后礼貌的笑了笑。   反正也是多支队伍同一个目标,曲铭心觉得他们最开始不用急着往前冲,演习开始前他们仔细研究过卫星地图,有一块易守难攻的地方,距离目前他们得到的假想指挥所的位置比较远,但是地势缓和全程下坡,用滑雪板过去很方便。曲铭心打算先找个靠近的地方蹲一蹲,看看红方具体的兵力和打法再做决定。   因为蓝方任务的特殊性质,这次演习蓝方没有设置总指挥部,各个蓝方特种部队在森林中的行动计划和后方支援全部交给自己的后勤部队,也算是一个更加真实的演练。   雄狮后勤部队这几年来了不少人才,曲铭心前三天带着人舒舒服服的窝在山洞里,看着自家后方传来的前方战况简报,觉得这日子不能再痛快了,连带着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和每天干硬的行军干粮都让人觉得舒服了不少。   第四天,红方的大致人员分布和假想目标位置全部清楚,曲铭心带着人,决定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坐着滑雪板一路冲进去。   结果没等到他们出发,另一队东北虎就找上了他们。   这队人曲铭心之前有过耳闻,但是没见过。听说是北部战区的王牌特种部队,前几年刚刚重组完,新名字叫玄武,当然他们的队标画的比较艺术性,没有真的画个大龟壳上去。   这边领队的叫冯宇桐,看上去30岁左右,少校军衔,长得五大三粗黑壮黑壮的,笑起来像个憨厚的老乡,但是说话做事和长相完全不符。   这哥们先是指责了一番曲铭心这没有战友爱的行为,然后凑过来暧昧的问,要不要一起搞?   红方虽然人数布置都被摸清楚了,但毕竟他们的人是蓝方的好几倍还多,雄狮一个队不到20个人,想在低伤亡的情况下完成任务,还是有点艰巨。   曲铭心想了想,决定答应这哥们,顺带看看他们在这种环境下是怎么快速移动追踪的。   玄武们用的是低温环境下专用的通讯装备,穿的鞋有两种,一种长得像短的滑雪板,一种是爬雪山的那种钉鞋。   准备行动前玄武的人看见雄狮人手一个滑雪板,还有点惊奇,说他们准备的还挺充分,就是待会下坡得小心点。   出发前曲铭心专门嘱咐了一遍下坡记得控速躲树,他知道在雪上的下坡放直板速度会很快,但当他自己趴在滑雪板上向下滑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这速度真的能这么快。   雄狮给玄武打掩护,十几个人分成三组像炮弹一样直直的冲进了红方假象指挥所的腹地,一路上因为速度太快,连冲了两个关卡都没被抓住,到第三个关卡速度减慢,于是十几个人便像弹簧一样从滑雪板上冲出来,多处分散怎么动静大怎么来。   红方大半的守卫力量都被他们吸引过来,曲铭心带着人打游击,边打边退,一边勾引对方更多的力量一边营造己方人多势众的假象,这样纠缠了半个多小时,曲铭心听到耳麦里一声不太熟悉的得手了,然后才带着人不慌不忙的撤退。   离开前他还送了份大礼给红方,他们一路边打边粘c4,等走的时候留下来接近四公斤的c4,撤出安全范围后宋书诚贼笑着摁下了引爆,理论上来说,这些炸弹爆炸的威力足够让红方四分之三的人翻白牌了。   也算是给之前帮他们探路的兄弟们报了个仇。   演习结束后论功行赏,最大头当然是完成了任务的玄武,但是玄武这帮人都比较实诚靠谱,赶着行赏前先把夸雄狮的报告交了上去,如果不是雄狮掩护打得好,他们任务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完成。   演习结束后导演组组织大家一起喝酒,红方人太多,来的只有团级以上的干部,蓝方这边因为本来也没多少人,于是干脆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在一二楼和红方领导喝酒,然后把蓝方特种部队的指挥官和红方更高一层的领导拉到三楼聊天。   席间完成任务的玄武老大冯宇桐显然是最受瞩目的一个,这个哥们酒量很好,情商也够高,但显然很少来这种场合,推杯换盏之间还是仍显吃力。   于是这哥们转过头来,对着曲铭心咧嘴笑了笑,把这位真正的大佬推了出来给自己当挡箭牌。   于是一直坐在桌子一角只在最开始说过几句话的曲铭心瞬间收获了无数的探究观察的目光。   曲铭心这几年渐渐学会了把嘚瑟和骄傲都藏在帅气的皮囊下面,面上只是平静的微笑,显得是个大气而包容的人,是那种最靠得住的军人。   席间有领导认出了曲铭心,他问曲铭心是不是去过爱尔纳突击,是不是去过猎人学校,是不是在维和的时候受过勋章,曲铭心一一应下来,面上仍然还是挂着谦虚的笑容,然后话锋一转,说玄武给了他们在雪地里的经验,才能让他们这次演习进展的如此顺利。   上面最担心的就是这帮特种兵们厉害了以后目中无人协调性不好,现在看见两边这么其乐融融的氛围,领导们开心的不行。   曲铭心自然而然加入了他们的话题,偶尔在讨论中插一两句自己的见解,让同桌的那几位将军看着他,目光中都流露出欣赏来。   一顿饭吃完,演习报告交完,演习也算顺利结束,终于可以好好过年了。   曲铭心距离上次过年回家已经过去了四年,四年里因为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海外,他父母又正好在跟项目,所以连电话打的都很少,过年后曲铭心就要正式升任中队长了,升职之后回家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所以这次曲铭心又破天荒的请了个长假。   他马上27岁,中校,即将升任雄狮特种大队行动中队中队长,等再积攒一两个任务,他就可以升上校军衔。   未来的一切都很美好,宽阔平坦的道路在他的面前缓缓铺就。他有天分有才能,肯努力肯用心,他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愿意帮助他的欣赏他的人,而他向这些人展示着自己的才华与不同,向他们证明着自己的实力。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怀疑曲铭心今后的路,他们都觉得曲铭心会越走越好,甚至他的将来不会局限在雄狮,他可能会扛上金星,去到首都真正重要的地方,成为将来无数场演习的组织者,成为军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曲铭心的休假没能休成,放假回家第三天,年二十九那天,吴大队的电话打到了他家里,有紧急任务,他作为指挥官,必须立刻回去。   城市反恐,情况明确。三个穷凶恶极的歹徒绑架了一汽车的人,要求政府在八个小时之内凑齐一亿,并且按照他们的要求汇到国外指定账户上,否则他们就炸车杀人。   三个歹徒装备专业,有手榴弹手枪和自制土炸弹还穿了防弹衣,按照前线的观察汇报来看,车上一共有13个人,其中两名老人三个高中生,被安排统一跪在最后排的椅子上,挡住汽车后车窗的视线。   剩下八个人中有一个小女孩,两名中年男子,这三个人被三名歹徒当成了人肉盾牌挡着警方的视线,剩下的人统一双手撑着车窗弯腰站着。而汽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最开始与歹徒的搏斗中被一名歹徒开枪杀死,尸体被歹徒扔在驾驶座上,血流了一地。   被囚禁的人质中中老年人和儿童占了一大半,歹徒在每个人身上都绑了炸弹,时常开枪威吓,警方说里面的人质已经快撑不住了,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电子汇款到海外账户,只要对方有经验,几经跳转就可以让人追踪不到这笔钱的下落,比现金好用的多。这三个人有前科,犯案累累的那种,警方有理由相信他们拿了钱也不会放人,反而会变本加厉,因此从最开始就希望采取硬处理的方法。   反恐同样是雄狮的固定训练科目之一,反汽车劫持的训练他们也做过不少次,但真刀真枪的来还是第一次。他们从基地坐飞机在目标城市机场降落,然后换了救护车一路飞驰到现场,了解详细情况。   在现场负责指挥协调的是中央应急处理小组的副组长孙群峰,一般涉及到重大社会影响和多单位合作的时候他们就会出面负责。而当地特警已经在歹徒的威胁下退出了大半,仅留下两名谈判专家和几个领导还留在最前面,与歹徒谈判。   曲铭心听了听谈判内容,歹徒完全拒绝交流,谈判专家说十句他只回一句,回的还是自己的要求,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也拒绝与人交流。   车内的人员站位已经全部摸清,特警这边不敢下手的原因是歹徒和人质挨得太近,车内空间又狭小,狙击手担心打歪,突击手担心进去以后造成误伤。   曲铭心认真观察后认为可以行动,于是狙击手突击手都换了杀伤力小的枪,然后各自就位,准备行动。   他们需要激怒歹徒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于是孙群峰拿了谈判专家的喇叭开始破口大骂。他专业干这个的,事前调查资料查的非常详尽,句句话都戳在歹徒的痛点上。   孙群峰嗓门大嗓子好,骂人花样还多,在他骂到第十五分钟的时候一直龟缩着拒绝交流的歹徒终于听不下去了,其中一个刚抬头准备骂回来,便被子弹直接打穿了脑袋。   紧接着一直潜伏在窗边的人破窗扔闪光震撼弹,突击手破窗而入迅速击毙歹徒控制现场,僵持了五个多小时的劫持最终以三名匪徒的死亡而宣告结束。   几个孩子和老人被雄狮们扶着出来,而那名见义勇为却永远结束了生命的年轻的公交司机被曲铭心扛了出来,他小心而重视的将人放在担架上,然后用开枪杀死匪徒的手为小伙子盖上了白布。   他身上染上了小伙子的血,但曲铭心并没有擦掉的意思,他看着蒙着白布的小伙子的尸体,闭了下眼睛。   那个被歹徒当做盾牌的小女孩被吓蒙了,抱着公交车里的杆子紧闭着嘴巴流着眼泪,死活不肯出来,她的父母进去哄也不管用,她宁可坐在劫持她的劫匪的尸体旁边,也吓得腿软不敢动。   曲铭心想了想,决定进去看看情况。   他不是个会哄小孩的人,但他是亲手救下这个小女孩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小女孩看见浑身浴血的曲铭心竟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在曲铭心的低声安慰中松开了手,抱着曲铭心的脖子停住了眼泪。   曲铭心于是抱着孩子走出公交车,他又随便哄了两句,小孩儿就开始笑,走到救护车旁他把孩子放下又交代了两句,再转头,曲铭心便看到了孙群峰。   孙群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片刻后似乎意识到这样的表情不好,于是转过身去揉了揉脸,然后转头对曲铭心竖了个大拇指。 第132章   曲铭心本以为这次临时任务结束后,他能继续回去休没休完的假,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任务一个接一个的来,他们刚回基地就收到消息,我国在额比利亚的高铁建设部门被当地极端环境保护组织和反政府武装劫持,连带着无国界医生组织在那边支援的几个人都一并被绑了。   现在反政府军和环保组织要求政府出面清除所有留在额比利亚的中国人,同时把已经修好的几十公里铁路全部扒掉,还他们曾经广袤无垠的草原。   额比利亚作为一个绝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过的非洲小国,唯一有关注价值的就是他们的石油资源,几十年前额比利亚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专门输送石油和黑奴。   二战打完后他们被迫独立,天天不同民族打不同教派打,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建立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官方政府,而国内的医疗环境和经济环境已经到了再没有人出手帮忙就彻底要凉的境地。   大概天不亡额比利亚,就在这马上要亡国的危急关头,他们竟然挖出了石油和钻石矿。   额比利亚临时总统知道这事如果靠欧美列强,那大概还是逃不过被变相殖民的命运,于是几经思考决定求助非洲人民的好兄弟中国,以石油和钻石换中国的高铁医疗队进来。   路修了,病治一治,再搞搞基础教育发展一下第二产业,那额比利亚80%的人吃饭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没人嫌石油钻石多,而且之前中国在非洲国家就已经免费给不知道多少黑兄弟修过铁路了,这边额比利亚说话真诚还有石油钻石可赚,这生意当然要积极推动。   利益和合作上没有大问题,下面的推动自然一切顺利。去年年初中铁十一局和中铁第一设计院的人便集体入驻额比利亚,开始帮他们修首都到港口城市的铁路。   上层人物看的见利益和好处,知道火车一开黄金自来的道理,但是底下那些就等着找问题出来罢免现任政府的民族武装却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个项目自确定之日起就一直不顺利,中铁十一局的同志们甚至有刚下飞机就差点被劫持的,为此他们还专门雇佣了帕克安全公司的保镖过来保护他们的安全,谁知道项目进行一年多了,大家小心翼翼的还是又出了事。   这次出事的地点在额比利亚最大的港口城市,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万吨级别货轮靠港的深水港。中铁的同志们和额比利亚经济部的领导们过来参加这头铁路的动工仪式的时候被高调劫持,在场仅有的三名记者和两台摄像机全部被他们临时征用拿来做谈判工具。   正巧的是那几天无国界医生组织刚刚从港口入境额比利亚,额比利亚总统为了感激他们特地邀请他们一起参加动工仪式。医生组织里有一半是中国人,于是顺水推舟去参加了仪式,万万没想到就因为这个直接被当地的反政府武装和极端组织抓了。   他们之前雇的帕克安全公司的保镖只负责保护人身安全,防止他们落单的时候被人抓走,谁能想到反政府武装胆子这么肥,直接把会场围了抓人。帕克那边的保镖不可能明着跟反政府武装打仗,正巧这次护航的编队又没有多余的人手,所以最后这个活儿还是落在了雄狮身上。   出发前曲铭心就觉得不对劲,额比利亚他们当时维和的时候去过,那边的军事水平赶上二战的平均水平都难。按这帮人的平均水平,就是他们那几位常在非洲驻扎有合法持枪证的几个同志努努力都能反劫持,更别说还有帕克那边装备精良训练优秀的雇佣兵在。   这帮土老帽怎么一下子发了神通,能把一会场的人都截了?   曲铭心能想到的事情,上面的人肯定也想得到。   上飞机没一会,曲铭心收到了老家发来的详细情报。   和他们在非洲维和时遇到过的情况基本一样,额比利亚本来互相看不顺眼的反政府军和极端组织在一个月前突然莫名的团结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广招兵马,在三不管地区开始明目张胆的练兵。   不仅仅是人数扩张,按照额比利亚政府那边提供的情报,上个月他们所有人都装备上了新式武器,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现在的额比利亚政府军装备不起的东西,看上去就十分危险。   额比利亚政府想管却有心无力,只能派了人盯着,然而在动工仪式开始前一天,几百人的部队突然凭空消失,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本来额比利亚的军事领导想要暂缓动工仪式,毕竟有脑子的人稍微想想都能知道他们现在最大的目标是什么,但偏偏额比利亚现在融资困难外债累累,急需这个动工仪式给各个能提供支援的大国看看他们今后的发展可能,然后来要钱或者借钱。   平心而论,额比利亚的确做了工作,他们派了兵过来执勤护卫,但问题在于这样的政府军,有和没有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于是果不其然,动工仪式出事了。   极端组织和反政府武装招兵买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是谁给他们提供的资金支持,又是谁在短时间之内凑了这么多的装备提供给他们,让他们进行这次劫持。最关键的是,提供这批装备和资金的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们只是想要让额比利亚乱起来倒也就算了,如果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那么他们这趟,说不定还有会其他的危险。   经过20多个小时的飞行,雄狮终于降落在额比利亚,而此时中国刚过完新年,算一算那边是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曲铭心摇了摇头,把自己离开前父母那担忧想阻止又说不出口的表情晃出脑子,他铺开地图,一旁宋书诚给他打下手抄家伙开始做立体地图。   帕克有两个逃出来的保安,还有本来就在这边的地区负责人,为了保证他们在中国政府前的形象,这些人非常积极的参加了他们的讨论,把自己知道的一切情况都说了出来。   地区负责人晚一步到,曲铭心看到赶来的那俩人,眨了眨眼睛,然后叹了口气。   那两个人是当时被曲铭心从恐怖组织手里救下来的国际通缉犯中的两个,一个金发碧眼做炸弹恐吓国际航班的炸弹专家大美女Fannie,一个黑进五角大楼把机密文件发在网上差点被美国人道毁灭的黑客帅哥Ivy。   曲铭心挑了挑眉问他们现在是给帕克打工吗,Fannie于是一脸嫌弃的说,我们space station还没沦落到给帕克打工的境地。   曲铭心其实挺想说你们已经沦落到被维和部队拯救的境地了,真不用有这么重的偶像包袱,出口的话却是问他们啥叫space station。   Fannie于是很兴奋的告诉他,这是他们组织的新名字,寓意是从天空俯瞰地球,一清二楚,不受影响。   曲铭心只好接受这个相当朋克的名字。   他们过来是为了帮忙,主要是为了报答曲铭心当时救人的情谊。曲铭心第二次觉得他们内部应该彻查一下,为什么这帮人每次都知道他的行动任务。   心里吐槽归心里,简单寒暄后,这几个人的重要性便逐渐显露出来。   他们找到了这些极端组织和反政府军的交易记录,大概摸清了他们具体人数和装备,保镖们把看见的人数和装备大概说了一下,情况瞬间就变得清楚了很多。   Ivy还想黑进他们关押人质的房子的监控里看一眼,结果发现他们关人的地方压根没有监控,整个额比利亚可能只有新建的总统府周围有那么零星的几个摄像头,还不一定管用,于是整个人的情绪便低落下来。   Fannie准备了几种特殊炸弹给雄狮用,宋书诚本来想说一句他们不能用这种非制式武器,还没开口就被曲铭心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瞬间熄火。   送上门来的东西不用,曲铭心还没傻到这个程度,更何况他们出门仓促长途跋涉东西带的不够多,当然能省一点是一点。   他们清点完装备后先前往目标地点进行侦查,反政府军和极端组织虽然在这一个月里进行了不少练兵和准备,但毕竟战场思维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他们外围防线在曲铭心看来漏洞百出,基本不用费事,关键是对方人多他们人少,救了人之后怎么撤离才是大问题。   Fannie于是热情的说,他们有一辆大卡车可以借给他们。   有总比没有好,曲铭心在争得老家同意后决定正式和Fannie合作,他们借用Fannie的炸弹和卡车,至于报酬,救完人再定。   行动比曲铭心想象的要顺利,他们事前调查和行动预案做的好,行动起来就没有意外的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在撤退的时候,救出来的人质统一装在卡车里趴着,其余所有人除了司机都在路上押车,这样的安排本来没有问题,可是这边的道路实在令人牙疼,很多路卡车过不去或走得很慢,就只能绕路或停下打一波再走。   所幸打打退退,他们终于离开了城区,回到了他们的临时驻地。   人质都安全,受伤最严重的那个哥们也因为一起被绑架的有医生,所以问题不大。   简单的治疗休整后,雄狮和帕克公司的保镖一起护送他们回原本的基地。   路上他们开车路过大片的农田,曲铭心眼尖,隔着老远就看到天上黑压压的飞着一片蝗虫,紧贴着农田而过,所到之处粮食被糟蹋洗劫一空,曲铭心看着前面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蝗虫群,停了车打算等他们过去再走。   他本以为等不了多久,可十分钟过去了,蝗虫群还没飞完,他的面色逐渐凝重下来,随口问坐在副驾的项目组长他们基地里存的粮多不多。   项目组长一愣,面色也凝重起来,他说了句不多,然后想了想,开始打电话。   他常在非洲工作,知道这边饥饱全看天意,这一场蝗灾带来的可能是持续一年的饥荒,到时候他们这些物产丰饶的外国人基地就是被饥民抢劫的目标。   如果事情真的到这种份上,有枪都不好用了,反正对饥民来说饿死也是死,拼一拼如果没被枪打中,那就有吃的不必饿死了。   项目组长说他们新一批粮食已经在路上了,这周之内就能送达,曲铭心看着成群的蝗虫和不远处被肆虐过的农田,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没有说话。   等蝗虫群过去,曲铭心重新发动车子从农田旁经过时,他才看到原来农田里是有人的,而且还有不少人,这些人拿着木板网子或木棍等,神色呆滞的站在农田里,低着头看着自己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被糟蹋的颗粒无收,连哭都哭不出来。   曲铭心皱着眉经过他们身边,看着他们空洞的目光和紧握在手中打蝗虫的工具,心里一阵阵发紧。   战争疾病和贫穷已经将他们折磨的对生活毫无希望,而上天却仍然在这时给了他们一场灾难。   曲铭心没研究过粮食也没研究过蝗灾,他不知道刚才他看见的那乌压压一片蝗虫究竟能造成多大损失。但他知道饥饿会带来战争,而战争会带来更多的饥饿。   他对时局的把握并不如旁人以为的准确,但他的直觉向来准确,曲铭心看着坐在他旁边仍然皱着眉在打电话的项目组长,觉得这一趟怕是不能善了。   曲铭心猜的没错,这场百年一遇的蝗灾洗劫了整个非洲北部,让数个国内战乱本就一触即发的国家彻底走到了和平边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乱。额比利亚这个刚建成政府不久的小国自然也在其中,甚至局势相较邻国更加恶劣一些,那些饥民在极端组织的刻意引导下,将矛头对准了中铁在这边的生产基地和员工宿舍。   极端组织甚至打出了劫恶济贫的口号,把蝗灾的屎盆子也一并扣到修铁路上来,说是因为他们破坏了环境导致神灵降下惩罚事情才变成现在这样。   曲铭心其实特别想说就你们这个脑回路神灵都嫌弃还惩罚,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时局混乱人心惶惶,他这点屁话也只能关起门来跟自己人说说。   吐槽归吐槽,该干的正事还是要干。   雄狮因为曲铭心的分析报告而在护送结束后留在了中铁的基地,现在情况变差,也多亏了当时曲铭心打报告留下来,中铁的基地才没被洗劫一空。   这话说起来搞笑,但是在猎人学校的时候曲铭心还真上过抵御难民抢劫的课程,只不过这课就上了三节,草草一讲就完事了,而且当时还是在地雷穿越过程中讲的。曲铭心本来觉得给他们一帮特种兵上这种课纯属没事找事,现在事到临头才认识到当初教官们的高瞻远瞩,心想等这波熬过去了一定要送个锦旗给猎人学校。   他们围着外围的土墙加了一层防御工事,然后在土墙上面又加了一层电网,在院子里修了两个了望塔当做机枪巢和狙击点,顺带安了个喇叭做恐吓谈判用。   极端组织和反政府武装似乎是要报仇,煽动难民每天都来这边的基地碰瓷找事,曲铭心想了想这样好像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子弹要天天打出去,补给又进不来。   Fannie和ivy护送结束后留了两天,本来是想和曲铭心谈点生意,谁都没想到难民来的如此之快,于是也被留在了基地里。   Fannie是常年在非洲活动的人,她的嗅觉更敏感一些。按理说就算是因为蝗灾导致粮食全部无收,饥民和武装部队也不会来的如此之快。   调查之下,阴谋逐渐显露出来。 第133章   之前给反政府武装提供武器的公司是一个在英国注册的小型武器制造公司,这家公司的生意一直做得很小,但ivy查到了他们背后藏着的账本。   他们不仅制造贩卖武器,同时倒卖石油贵金属和宝石,甚至为此专门建立了自己的物流链,为了可以更便宜的得到石油等矿产资源,他们在矿产丰饶但政府管理疏松的几个非洲国家赞助了很多反政府武装,并且为他们提供廉价武器来换取更大的利益。   本来额比利亚也是他们的目标国之一,这边的石油和黄金便宜又丰富,时局又混乱,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原材料来源国。他们本来想靠着赞助反政府军来劫持要挟让中国人彻底退出这片土地,却没想到从天而降杀来一队雄狮,直接把人救了出来,打破了他们筹谋已久的计划。   但是现在一场蝗灾又给了他们新的希望,如果他们借着饥民问题把在这里的中国人全部杀死,破坏了这边的基地,那么中国就很有可能退出额比利亚的开发项目,留下来的大笔的油水就全都是属于他们的了。   所以现在,明明蝗灾刚过,各个受灾国只是局势紧绷,但额比利亚这边已经彻底乱了起来,而且人们的目标还都很明确,就是要针对中铁的基地。   阴谋明白是明白了,可是他们现在的处境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饥民堵了路,极端组织炸了路,武器粮食运不进来,他们的人也出不去,直升机倒是能飞,但是不远处极端组织的RPG就等在那里,随时都有可能对着他们来一发。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响亮,但是架不住基地里面有个受过专业培训的曲铭心。曲铭心虽然只学了点皮毛,但毕竟在学校里该讲的都讲了,剩下只是如何拓展如何实践的问题。   曲铭心和这边的项目组长慢慢研究,反正他们这边粮多暂时不会饿到,所以决定先拿一部分出来做驯化。   他们每天会发一百人份的粮食,只要帮他们疏散人群修路就可以得到一份粮食,干得多的人可以得到肉和菜,甚至可以直接进基地做长工。   但是如果敢抢敢试图闯入基地,狙击手的子弹会随时追到。他们不杀人,只打伤人,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打伤还不如被一枪打死,所以很多人在最开始领略过雄狮的厉害后便不再敢硬闯。   饥民与极端组织最大的不同就是目的不同,他们是为吃饱,而极端组织是被人当枪使,现在诱惑条件一出来,他们内部自动分裂,饥民们为了每天那一百份粮食开始争抢。   曲铭心发现效果不错,于是估摸着饥民数量开始逐渐往上增加份数,等门口的路修好了,曲铭心的条件也变了。   他开始要求饥民们赶走极端组织,协助他们的粮食车运进来,如果顺利把粮食运进来,不仅他们之后的这段时间有饭吃,今后修铁路的时候他们也可以被优先雇佣。   上面不担心浪费粮食,也不担心雇佣问题,他们只担心在这边的员工的生命安全和今后的合作方针。毕竟粮食国内是不缺的,就算这里不用他们也要拿出来做国际援助,但石油和钻石是缺的,还不好补。   条件诱人,难度不大,加上这段时间曲铭心的守约与凶悍,让这些人充分认识到了跟着这边的铁老大走才是真的有饭吃。   于是本来靠着煽动民族情绪来实现团结的极端组织失去了最重要的饥民,他们的精锐组织又在劫持中被雄狮杀得没剩多少,处境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他们在基地门口坚持了三天,最终敌不过想要吃饭的饥民的力量,狼狈撤退。   曲铭心在了望塔上看着极端组织的人扛着枪撤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顺利熬过饥荒还帮着这边招到了不少工人,曲铭心在上层的评价又上一了一个台阶。雄狮这次获集体三等功,而曲铭心只要回国就可以升上校,顺带正式升到雄狮的中队长。   事到临头,曲铭心反而不急着回家了,反正年都过完了,什么时候回去都一样。   这边的局势暂时还不稳定,曲铭心担心极端组织和那个英国的武器公司还会找麻烦,于是在项目组长殷切期盼的目光中主动申请再多留一个月,给这边的保镖培养一下再走。   事后每次回想起这个决定,曲铭心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太飘了,以为顺利解决了难民问题他就是救世英雄,哪里都离不开他。   如果不是他做了决定留在那里,那么郑泽铭或许就不会替他而死,那么今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离开额比利亚前最后一周,曲铭心与郑泽铭在日常巡逻时遭遇伏击,狙击枪的子弹在曲铭心眼前穿过了郑泽铭的头颅,让上一秒还在与他说笑的人下一刻就变成没有脑袋的尸骸。而在他们发现的狙击点处,只有一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插在地上,那刀竖直插进十厘米深,就像用力的扎在曲铭心的心脏上。   曲铭心与郑泽铭的交流不多,或者说其实在曲铭心刚进队那几年他和所有人的交流都不够多,因为他经常离队参加个人任务,或者被杨先执叫过去单独培训。   但这不妨碍他和队内的所有人关系都很好,尤其是同期的郑泽铭。他们之间交流少,更大的原因是他们互相理解合拍,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所有人都觉得曲铭心是金刚,完美又强大,只有他自己知道郑泽铭帮了他很多,很多曲铭心为难的时候,很多曲铭心做不了决定的时候,都是郑泽铭在帮他。   而且他们是同期,职务相同,在曲铭心外出培训的时候,在曲铭心受伤的时候,在曲铭心去军区做汇报的时候,他那一部分工作永远都是郑泽铭默默接过来做完的。   曲铭心因为单独任务三四年不能回家,偶尔过年请长假,队内离不开人,他也会自愿放弃那年的假期留下来给曲铭心补漏。   他甘愿做曲铭心背后的支持者,看着曲铭心发光发热。   他不在乎有没有人记得他知道他,他只是觉得有曲铭心在,雄狮会很好,所以他也觉得很好。   他打心眼里欣赏着曲铭心,为他骄傲,也心甘情愿辅佐他,帮助他。   曲铭心从来不和郑泽铭说谢谢,因为矫情,因为没必要,因为如果这种小事都要说谢谢,那他们大概每天要有20个小时都在说谢谢。   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知道如果郑泽铭有事,他同样会赴汤蹈火。   无论代价如何。   但是他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为他的兄弟赴汤蹈火,他的兄弟就先替他死了。   而且死的如此突然,如此不留余地。   他记得郑泽铭本来过年是要回去结婚的,是因为他要回家看父母,所以郑泽铭才推迟了婚期,打算任务结束后升了职再帅气的回去迎娶新娘子。可是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新娘子不会知道,那个心心念念要回去娶她的男人在异国他乡被一颗子弹打穿了头,他的时间停在了这一刻,他的一切将不再有未来。   曲铭心不能接受。   他们在额比利亚多留了三个月,三个月里曲铭心像疯了一样找关于这把刀的线索,找极端组织和反政府军的线索。   他甚至杀到极端组织老大家里逼问他提供武器的人的身份,然而这些人也只不过是工具,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不知道怎么可以联系到他们。   曲铭心在广袤的非洲大陆上狂奔着怒吼着,他拼尽全力却找不到蛛丝马迹,他奋力的想要留下来想要报仇,想直接灭了所有的反政府军和极端组织逼着幕后的人出手。   可他身上的军装却又在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他的每一样装备,每一项能力,都是为了保护祖国为了保护人民,而不是为了私仇为了泄愤。   他不能背叛信任他的人。   三个月后,雄狮驻外期满,曲铭心看着调度命令,沉默的点了点头,安排大家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他们离开的时候国内还是数九寒天,新年伊始,回来后已经是酷暑难耐,即将国庆。   而和他们一起在新年的祝福声中离开的人没能再看到今年盛夏的光景,今后的无数个新春盛夏金秋寒冬,他都再也看不到了。   原本定下的曲铭心回来后升上校中队长,郑泽铭升少校副中队长,全都因为这次意外而取消。曲铭心没什么反应,他想如果能换郑泽铭回来,他宁可不要这身军装。   曲铭心在郑泽铭的葬礼上见到了他的未婚妻,那个美丽的姑娘穿着一身白纱,捧着手花哭的几乎站不住,曲铭心看见她扑在墓碑前抱着冷冰冰的石碑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嫁,麻木的想着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如果他没有把郑泽铭的假期挤掉,如果他没有打报告去中铁基地驻扎帮忙,如果他决定立刻回国不留那一个月,如果他们外出巡逻时他带了肩章,那么结果都会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   一切都无法挽回。   曲铭心开始发动自己的关系网找人,他这些年认识了这么多人,终于派上了用场。但是无论他找什么人怎么打听,大家给他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   他们听说过这样一个神秘的组织,知道有这么一帮人的存在,甚至很多事件中都可以找到他们的影子。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没人能找得到他们,更别说消灭他们毁灭它们。   两个月后,金秋十月,曲铭心看着基地里满眼的枫叶红,想到了那天郑泽铭倒在地上的样子。   当时他的血流出来铺在地上,也是这样红的刺眼。   片刻后,曲铭心回到房间,给许久未曾联系的青梅竹马唐桥写了封信,询问他是否见过这样的刀,又是否听说过这样的组织。   一周后回信来到曲铭心的手上,看着上面的内容,曲铭心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一直期待着可以找到相关线索来为郑泽铭报仇,可现在线索就在他手上,他却被束缚在这里,无法触及。   除非他离开这里。   除非他放弃这里。   抛弃掉磨炼了十年的自己,只为给那个替他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   曲铭心紧捏着那薄薄一张信纸,脸上的笑容难看又难过。   他觉得很值。   ……   28岁这年,曲铭心正式退役,他脱下了穿了十年的军装,摘下了肩膀上引以为荣的肩章,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基地,放弃了十年来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   他与过往的一切告别,独自一人踏上了复仇的征程。   再一个月后,他来到唐平,正式成为刚刚挂牌成立的特侦处的处长。   唐桥为了他专门从海外赶回来,以特聘网络专家的身份加入特侦处,而罗培风为他找来了许居涵和宋秦,辅佐他处理这些大案难案。   新环境迅速接纳了曲铭心,而他也很快的看似融入了新环境。他与新的伙伴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很快混熟,然后逐渐有了默契。   他似乎在哪里都是如鱼得水自在快活的,他天生有与人搞好关系的能力,也天生有适应融入的本领。   他彻底褪去了刚入城市的不适与僵硬,变成了一个在城市中混的很开的人,他有了新房子新车新办公室,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午夜梦回,曲铭心独自一人躺在空荡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脑海里逐渐消退的是梦中在雄狮时的激情与热血。   他知道他的灵魂飘飘荡荡,再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怪不了旁人,也放不过自己。   城市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疲倦,他被案件里纯粹的恶震惊,为人心的贪婪而感到恐惧,他开始越来越怀念当初那个纯粹美好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开始越来越厌恶现在行走在淤泥中的自己。   可他没有办法。   他逼着自己继续适应,继续伪装从容和开心,无数次向所有人强调自己的目的,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不能放弃。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不能再让自己丢掉最后的目的。   这已经无关复仇与否了,曲铭心必须要找到黑狗,毁掉黑狗,这不仅仅是给郑泽铭的交代,也是给他彻底脱线的人生一个完整的结局。   他可以郁郁寡欢,但不能碌碌无为。   曲铭心做好了耗一辈子的准备,做好了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辈子自己让自己难受一辈子的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他遇见了贺白。   再然后,他又重回了雄狮。   莫名的,他放过了自己,接受了现实。   他想他是再也回不去了,但是那又怎样。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即使自己孤身一人,这世界上也永远有这帮人存在着,他惦记着他们,他们也惦记着他。   无论身在何处,心里总是互相牵挂的。   而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会在他觉得疲倦没劲儿的时候走过来蹲下,用带着笑的声音告诉他:“觉得没劲儿了,就看看我。”   于是曲铭心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卷五 再赴峥嵘完   --------------------   最近实在太忙也太多事情,需要停更一周缓一缓,大家见谅 第134章   晚上十二点,曲铭心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下午回家以后好好洗了个澡吃了顿饭才睡的觉,睡到现在差不多睡够了,因此手机一亮他便醒了。   曲铭心拿过手机看了看,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并且来自印度。   曲铭心想了想,摁下接通后又立刻打开了电话录音。电话接通后对面却一直沉默着,曲铭心皱了下眉,率先说道:“哪位?”   对面仍旧是沉默,但是曲铭心听到了一点很轻的但是很急促的呼吸声,片刻后呼吸声变大,应该是手机靠近了那个听上去很慌张的人。   “曲处长?”那个呼吸急促的声音终于开了口,他声音带着颤,很紧张的说:“我是崔翔明。”   曲铭心顿了一下,声音很平静的说:“崔先生,你好,发生了什么?”   这位崔翔明崔先生,就是曲铭心从缅甸把那个雇佣兵押回来时,专门从北京赶过来处理相关问题的专家。崔翔明对他们的态度很热情,连连称赞他们辛苦,所以曲铭心对他的印象很深。   “曲处长,有人让我通知你一件事情。”崔翔明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他声音抖得很厉害,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曲铭心皱了下眉,下床找出另一部手机来给唐桥发消息,一边还不忘安慰着崔翔明,尽量拖延着时间。   “崔先生,你不要着急,先深呼吸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好吗。你现在在哪里?”曲铭心发完消息后揣上手机下楼,因为担心电梯屏蔽信号,他只能走楼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曲处长,我现在在唐津……”崔翔明如曲铭心说的那样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语速非常快的说,只是还没等他说出地点,他的声音便突然消失,只留下他挣扎的闷哼声,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   手机似乎被拿远了一点,有一段时间内曲铭心完全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他很耐心的等着,同时发动车子以最快速度向市局奔去。   过了一会,曲铭心听到了零星几声警告声,对面说的是法语,声音低沉朦胧,应该是隔着什么东西,再接着曲铭心听到了崔翔明慌乱的呼吸声,他刚才应该是被打了或者警告了,再接过电话后整个人都很疲惫的样子。   “曲处长,他们想要让我问问你,好戏马上开幕,游戏马上开始,你是否要参加?”   “崔先生?如果他们在你身边,告诉他们我不明白他们的意思。”曲铭心说。   对面似乎说了几句法语,但是曲铭心听不真切,片刻后崔翔明用很疲惫沙哑的声音说:“他们说你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尾巴,这是邀请他们参加游戏的意思,如果你还说不明白的话,他们会在我胸口插上一把黑色的刀,然后把我的尸体送到你的市局门口。”   曲铭心想了想,他连着闯了两个红灯,然后换了法语,语气轻松的大声对电话那边说道:“可我不想要一具腐烂的尸体,被我抓住尾巴的人太多了,既然邀请我参加游戏,怎么不自我介绍一下?”   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似乎彻底换了人。   崔翔明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远,而另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声取代了刚才的崔翔明,对曲铭心说:“别耍小聪明,我知道你知道。”   “绕口令吗?什么知不知道的。”曲铭心冷笑了一声,他拐进市局大门,拿着手机关门下车向市局内跑去,边跑他边挑衅对面的人:“自报家门都不敢,还学别人绑架威胁?还玩游戏,我看你们很适合去玩两把飞行棋。”   “不要试图挑衅我们,这对你没好处,Abel。”对面那人不为所动,很冷静且程式化的说:“现在告诉我,你是否接受我们的游戏?”   “你先放了那个人,我就告诉你。”曲铭心推开市局大门,在留守值班同事震惊的目光中一路推开安全通道的铁门,顺着楼梯向上跑去。   “我们不会对他做什么的。”那边很没有诚意的敷衍道。   “是吗?既然不会对他做什么,那就先把人放了我们再继续聊。”曲铭心一边爬楼一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呼吸和说话节奏。   “Abel,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请崔先生来和你讲话吗?”那人低声笑了一下,然后似乎心情很好的补充道:“如果你猜对了,我就现在放了他。”   曲铭心沉默了片刻,片刻后他开口,声音却已经变得有些冷。他说:“这很好猜,因为我抓住了那个雇佣兵团长,并且把人交给了他,对吗。”   “哈哈哈,Abel,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对面放声大笑。   曲铭心咬了咬牙,快步登上最后几阶楼梯,然后他一路小跑穿过安静昏暗的走廊,推开了技术部门的办公室。   唐桥已经在里面等着曲铭心了。   曲铭心把手机递给他,打开公放继续和那边扯皮,“既然我猜中了,就赶快把崔先生放了吧,你们要解决那个雇佣兵我没有意见,但是如果你们敢对公职人员出手,我保证你不能活着出境。”   “我会放了他的,曲处长,现在请你给我一个答复,你是否要参加我们的游戏?”   “什么游戏,杀人游戏我可不参与。”曲铭心看向唐桥,唐桥对他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当然不是杀人游戏,等游戏开始,你就会知道的,那么Abel,祝你好运。”对方撂下这句话后,便挂断了电话。   曲铭心皱着眉打回去,对面已经是空号了。   “老大,什么情况?”唐桥看着曲铭心问。   “有人要找事。”曲铭心捏着手机皱着眉,语气低沉,“没事,让他们找,我还正愁找不到他们呢。”   唐桥看着曲铭心微皱的眉头和带笑的嘴角,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曲铭心这趟回来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曲铭心看到唐桥有些疑惑的眼神,他对着唐桥轻轻笑了笑,然后揉了揉唐桥的头发,安抚性的说道:“没事,别担心。”   “嗯。”唐桥点了点头。   往常曲铭心说没事,那基本上就不会有事,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曲铭心也可以很快的处理好,所以唐桥听完后,便彻底放下心来。   他没想到这次曲铭心的神通不管用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曲铭心被楼下的门铃声吵醒。   昨天半夜曲铭心挂断电话后,给自己的一个老朋友打了电话,顺带将这件事情也通知了吴大队。单靠唐桥的力量和这通电话曲铭心不可能找到崔翔明在哪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相关人员,然后等着他们的结果。   他的朋友和吴大队让他可以不用再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员,所以凌晨三点多曲铭心回了家,准备再好好休息一下。   曲铭心一边下楼一边在猜测是谁,贺白带了钥匙,所以不会是贺白。最有可能的是对面有了答案过来通知他,但是直接找上门来的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曲铭心随便找了件毛衣套上,揉着头发下楼开门。   清晨六点,北方的冬天还没有日出,曲铭心看着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的楼道中一群荷枪实弹的特警,着实是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曲铭心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这大阵仗,下意识的摸了下领口。   “曲处长,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下,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领头那个全副武装连脸都挡的严严实实的特警看了曲铭心一眼,很程式化的说道。   “啊?行。”曲铭心想了想,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数月前萧竹那个案子的时候他也被这么带走过一次,只不过那一次门口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他先是很不合时宜的笑了一下,然后才自认为语气很好的说道:“那你们稍等一会,我换个衣服。”   领头那人突然变了脸色,他似乎有些生气,又很提防曲铭心。他单手一挥,示意手下的人把曲铭心押起来。   曲铭心的手臂被两个人反剪在身后,冰凉的手铐毫无征兆的铐在他的手腕上,而两个负责押着他的特警用力的摁着他的肩膀,让他不得不弯下腰来。   “这什么意思?”曲铭心抬头看着为首那人,挑了挑眉,反而并不生气:“这么做合规矩吗?”   “曲处长,我既然这么做,就说明这样合规矩。”为首那人看了曲铭心一眼,说话声音有些冷漠。   “带走。”他挥了挥手,于是押着曲铭心的那两人用力搡了他一下,推着他离开。   曲铭心本以为自己会像上次那样被带到唐平市局,但是没想到上了车以后车便向与市局完全相反的方向开去,曲铭心皱着眉想了一下那边有什么地方能关押他,大概有了眉目后他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领头的,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出了什么事?”   领头的那个队长看了曲铭心一眼,别开头似乎不想和曲铭心说话,但曲铭心却没放弃,他直勾勾的盯着这个队长,视线火热而锋利,看的那个队长头上有些冒汗。   他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曲铭心,犹豫片刻才很生硬的说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接了个电话?”   “对。”   “那个人死了。”这个队长硬邦邦的说。   “崔翔明?他死了?在哪儿,是谁动的手,他们后来没有找到他吗?他带走的那个雇佣兵也死了?”曲铭心一愣,接着下意识的追问道。   他不是很冷静,意外挤走了他的理智,让他看上去有些乱。因为崔翔明代表的是所有人的态度和对外安全的脸面,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曲铭心其实并没有太担心崔翔明的生命安全,他以为不管是什么疯子都不可能对这样的人出手,更何况这是在中国境内。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等到了地方会有人问你,你紧张什么?”那个队长瞥了曲铭心一眼,很不友好的说。   曲铭心顿了顿,他看着那个队长的神色,想了想说道:“你们这样抓我,是怀疑我是凶手?”   不等那个队长回答,曲铭心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不可能,昨晚是我打电话通知的其他人,所有证据都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没人会把我当凶手。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抓我?”   他晃了晃还被铐在身后的手,手铐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让曲铭心旁边两个押着他的人都有些紧张。   “总不能是因为害怕我逃跑吧?是出现了和我有关的东西?”曲铭心微微躬身,由下而上看着那个队长,试图在他的眼睛里看出情绪来。   “我说了,我不知道。”那个队长挪开视线不与曲铭心对视,依旧硬邦邦的说。   “好吧。”曲铭心笑了下,他放松身体倚着后面的车辆,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上去都略微有些紧张的特警们,才慢慢的说:“我没有敌意,也不想为难你们,别这么紧张嘛。”   那名队长又看了他一眼,握着枪的手松了松,又再次握紧。   明明被拷住双手押在中间被枪指着动弹不得的人是曲铭心,可所有人都还是警惕着他害怕着他,仿佛他随时都可以挣脱束缚,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半个小时后,颠簸不停的特警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曲铭心从后门被押着下车,下车后看到了如他所料的风景。   在唐平市城南二环附近,有一个属于东部战区的小型军营,这个军营主要用来给附近部队开会上课,平时大约有500人驻扎在这里。曾经曲铭心也来这里开过一次会,只是没想到再来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门口等着曲铭心的人不少,曲铭心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面熟但是没说过话的领导,还有明显是刚被叫起来过来的罗培风。   十多个人站在车门口,用或是期盼或是怀疑的目光看着曲铭心,而曲铭心站在车上看着面前的人群,一瞬间竟然还有一种众星拱月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明星。   “怎么给这样送过来了?”罗培风看见曲铭心背在背后的双手,于是很不爽的问道。   站在中间那个明显官最大穿白衬衣的那人似乎也觉得惊讶,他听了罗培风的话看向站在曲铭心身后的那个队长,问道:“怎么把人铐了?”   队长一愣,看向曲铭心。   一月份的天里,寒风刺骨,曲铭心穿着宽松的睡裤和毛衣,双手背在身后,松垮的站着,仿佛他感受不到寒冷的气温,也感受不到手臂的酸胀。   曲铭心闻言也挑着眉回头去看那名队长,一脸无辜,似乎是在用眼神控诉自己的委屈,和刚开门时他们看到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与他刚才看到的那个面对一群荷枪实弹的特警还能冷笑,还能泰然自若像个变态杀人犯一样问自己能不能换身衣服的人不一样。   他接到命令去抓人的时候说的不清楚,只说是重大嫌疑人,更何况他开门看到的曲铭心刚执行完任务不久,又睡眠不足,整个人都锋芒毕露,目光中凶意盛人。   “给他松开。”队长脸色有点难看,他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度,于是对着手下的人说。   “不用麻烦啦。”曲铭心拖着长腔自己解开了手铐,他把手铐扔给站在他身旁的特警,然后跳下警车,装模作样的捂着自己的手臂搓了搓,问道:“能进去了吗?有点冷。”   --------------------   我觉得学校是个有魔咒的地方,只要回来就会每天都忙到想哭   我好怀念上半年的咸鱼生活 第135章   崔翔明死于过量镇静剂。   当然这些药不是他自己吞进去的,而是被静脉注射,他一共被注射了500mg的地西泮,这些镇定剂使得他心脏跳动缓慢,呼吸困难,最终死亡。   而致他死亡的匪徒在他死后专门打电话通知了警方尸体的具体位置,目的是为了让警方尽快发现他的尸体,免得耽误了信息传递。   这个所谓的信息,就是放在崔翔明手上的一封写给曲铭心的信。   而最后一次听到崔翔明说话的人就是曲铭心,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被带了过来。   同时,他们在崔翔明的尸体身旁发现了在缅甸被雄狮等人俘虏的那位雷神团长,他死于机械性窒息,用的是高强度的钢丝,这种钢丝经常被特种部队拿来偷袭杀人,但现在反而在境内杀死了他们的目标人物。   对方下手狠辣,计划周全,从崔翔明被劫持到警方发现他的尸体,他们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唯一称得上是证据的就是那通打给曲铭心的电话和留给曲铭心的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曲铭心昨天联系自己的朋友和吴大队的时候顺手把录音发给了唐桥,所以即使他出门出的仓促没带手机,最重要的东西也还在。   半个小时后唐桥也来到了会议室,他带着昨天用来追踪信号位置的电脑和工具过来,看到这一水的白衬衫有点惊讶,把东西交给专业人员后才轻手轻脚的走到曲铭心身边,低声问他:“老大,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曲铭心单手撑着头,身上披着不知道谁的羽绒服,踩着拖鞋坐在金碧辉煌庄严肃重的会议室里,显得百无聊赖:“也没人跟我说具体出了什么事。”   刚才那些情况都是他听别人会上讨论的时候说的,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绑过来,然后被安排在会议室里坐下,却没有人跟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把他叫过来干什么,而最关键的那封别人口中写给他的信,他到现在也没看见,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这个案子的直接负责人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钱胜民,他带来调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和与崔翔明职务相关的人,这种人办事有个毛病,就是总觉得不必要和手下从头捋,手下的人应该学会自己悟。   所以直到现在,曲铭心都像个装饰品一样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些人对现场的痕迹进行讨论分析轮流发言。   又半个小时后,发言的人终于轮到了曲铭心,整个会议桌上三十多个人的目光齐齐的看向曲铭心,而曲铭心一头雾水的站起来,有点无奈的撑着桌子问:“能不能先让我看看那个信?”   钱胜民身边一个看上去40来岁的刑警猛地拍了下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他立刻站起来从桌子上拿了什么东西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赔罪:“是我疏忽了,忘了先让你看看这个了。”   曲铭心单手揪着羽绒服的领子有点无奈,他接过被证物袋装着的那张纸,铺在桌子上压平塑料袋的褶皱,才认真读起来。   信是用英语打出来的,最上面写着Deer Abel,下面的内容和昨晚曲铭心听到的差不多,只不过这封信更像是个确认文件,上面写着曲铭心同意参加游戏,并且承担游戏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至于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开始,都没有写。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游戏?”钱胜民坐在曲铭心的对面,会议桌的主位上,皱着眉声如洪钟的问。   “额,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信吗?”曲铭心挠了挠头,语气懒洋洋地说。   “你不知道同意个什么劲儿?”罗培风看到钱副厅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连忙率先发难。   “老大,录音在你们手里,你们听了就知道了,我当时只是为了安抚他们顺带想救崔先生,我不比你们知道的多。”曲铭心当着这一水的白衬衫的面很是无语,他叹了口气,尽量放慢语速解释道:“我只知道他们的目标主要是那个雇佣兵,凶手应该和缅甸毒枭吴渡舟有关系,很可能是因为我们在缅甸杀了吴渡舟生擒了知道他们底细的雇佣兵团长,所以他们才会对负责押送的崔先生出手。”   “如果要查的话,我建议先从吴渡舟的武器来路和知道崔先生那天押送路线的人开始查,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认识我还要提出所谓的游戏,但是我的确不知道更多信息了。”   “缅甸?毒枭?你不是刑警吗,怎么去缅甸缉毒杀毒枭了?”钱胜民显然是不清楚曲铭心的身份背景。   罗培风在一旁听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从萧竹案开始曲铭心带给他的意外就太多了,搞得他现在但凡看见一个官大的就会猜测这人认不认识曲铭心,会不会听说过曲铭心。现在看见省厅的大佬完全不知道曲铭心的底细,他竟然还有点放松。   “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曲铭心在心里骂了这人一句,飞快的转移了话题:“之前我们在缅甸杀死过一个狙击手,按照那个雇佣兵团长的说法,这个狙击手应该是属于凶手势力的,但是那名狙击手的尸体留在了缅甸,当时一起行动的雄狮特种大队的柳川云上尉应该拍了狙击手的面部高清图,我建议从那名狙击手查起,看看他究竟所属于哪个势力集团。”   钱胜民皱了下眉,没有答话。   曲铭心干了太多多国联合的行动,身边的朋友兄弟没一个守规矩的,所以办事相当随意,总是冲着最短方向去,但是对于钱胜民来说,这种调查一个闹不好,就容易出外交问题。   曲铭心说话期间钱胜民手下的人已经大概总结了一份曲铭心的简历交给他,曲铭心密级太高,即使是钱胜民也只能看个大概,知道他是雄狮出来的,然后空降到唐平市做了特侦处处长。   他是在曲铭心空降过来后一年才调任到省厅的,不知道也正常。   钱胜民皱着眉飞快的看完了曲铭心的简历,他想了想,然后说:“我们会参考你给的方向的,这件事情由省厅全面负责,曲处长,辛苦你了。”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他觉得曲铭心不是正经警校出身,刚才的发言也可以看出来曲铭心和他们不是一个思路的,所以干脆不让人参加后续调查,免得产生不同意见不好协调。   在钱胜民看来,有没有曲铭心对这个案子的后续调查影响不大。   曲铭心挑了挑眉,他听出来钱胜民不想让他参加,于是站起来,相当自然的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后面如果还有其他线索我再直接联系罗局吧。”   说完他也不管别人还没散会,便直接离开了会议室,离开前还不忘把别人的羽绒服脱下来放在门口的椅子上,然后他冲着唐桥招了招手,把唐桥的车钥匙拿走了。   曲铭心回到家,发现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是他昨天联系的相关的朋友,曲铭心一边脱衣服一边把电话打了回去,对面似乎有点忙,曲铭心等了一会电话才被接了起来。   “哎老曲,你现在也知道崔翔明死了吧。”对面接起来第一句话就大喇喇的问。   “我都被直接铐上带走了,肯定知道。”曲铭心叹了口气,故作委屈的说。   “啊?什么情况,是怀疑你还是怎么着?”对面显然也惊了。   “问题就在这,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嘛。”曲铭心在沙发上坐下,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一大早给我拷了带走,过去听了半天他们打太极,然后又把我赶走了,外套都没穿,这来回一趟给我冻得。”   “哈哈哈哈哈活该。”对面本来正儿八经听消息,听到曲铭心冻着了,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来,他笑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下来,然后忍着笑意正经的说:“嗯,这事你别管了,后面应该也没你的事了,后面有人再联系你记得告诉我。”   “好。”   “行,那我忙去了。”   曲铭心打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确认接下来还有没有自己的事,虽然看那位钱副厅长的样子,估计这案子破不了,但既然人家都放了话与他无关,曲铭心也就不自己上赶着往上凑了。   曲铭心放下手机,准备上楼洗个澡换身衣服去市局。   不过在去市局之前,他还要先去找一趟段凝光。   刘雨希托他向段凝光和罗培风问好,顺带替他讲讲这些年他都在做些什么,让这些老战友放心。曲铭心想象了一下自己和罗培风坐在一起促膝长谈刘雨希的场景便浑身恶寒,于是准备只把这些话讲给段凝光听,再由段凝光转述给罗培风。   他这一来一回虽然费了不少时间,但毕竟出门出的早,他洗完澡随便吃了口饭出门去段凝光家门口堵人,竟然也还真的堵到了。   段凝光今天上午没课,打开家门看到曲铭心的那一刻他愣了愣,接着他便突然领悟了曲铭心这么早来他家门口的目的,于是便有些激动,他请曲铭心进去,给他倒了茶,然后坐在曲铭心对面,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的问:“他还好吗?”   刘雨希这些年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贺清平死后就渐渐和段凝光罗培风断了联系。他自己改头换面进了程家,而罗培风和段凝光空有一整个数据库,也找不到他的行踪。   如果不是正巧有个曲铭心当了桥梁,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联系了。   曲铭心大概的跟段凝光讲了讲刘雨希的现状,还有他这些年干了些什么事情,他隐瞒下了程家的存在和刘雨希目前真正的身份,告诉他刘雨希其实这些年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战斗着,他无愧于自己接受的训练和教育。   段凝光一直平静而温和的看着曲铭心,听他简单的讲述这些年来刘雨希做的事情,和这次任务他见到的刘雨希的样子。   其实他很想问问为什么这么多年刘雨希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唐平。每年葛云凡忌日的时候,段凝光和罗培风都期待着能在墓前看到刘雨希,哪怕只是一束花,一点祭拜过的痕迹,他们都会觉得开心,但一次都没有。   但显然,这样的问题当着当事人的面都不一定能问的出口,更何况是当着小辈的面。   曲铭心似乎也看出来了段凝光的想法,事实上他和段凝光有同样的问题,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问刘雨希,所以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安慰段凝光。   当年导致刘雨希离开的原因,在各方的讲述中曲铭心已经渐渐明白了,可导致刘雨希与段凝光罗培风不再联系的原因,到现在曲铭心都没有理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原因应该与贺清平和颜陈有关,说不定还和他一直追查的黑狗有关。   说完该说的,段凝光出门上班,曲铭心买了早餐去市局,各自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   曲铭心离开的这大半个月,唐平市其实不太平。他回来这天姜植带着刑侦大队刚结了一个连环杀人案,累得所有人都在市局躺尸。   曲铭心进门的时候觉得一大早上的安静的吓人,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人声鼎沸大家闹闹哄哄的抢早餐,于是去刑侦大队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没想到看到一片饿殍遍野。   曲铭心叹了口气,他扫了一眼数清人数,然后把自己的早餐放下下楼把其他人的早饭也买上来。   姜植连轴转了一个星期,现在理智已经脱壳而出,只剩下身体的本能还在作用。他闻到曲铭心拎来的浓香的豆浆味,像丧尸一样动作诡异的撑着站起来,然后同手同脚的靠着鼻子走到曲铭心旁边,直愣愣的把手伸出来。   曲铭心从袋子里拿出一杯豆浆,像逗狗一样拿着豆浆在姜植面前晃来晃去,姜植抓了一下抓了个空,才终于醒了过来,他先是白了曲铭心一眼对他的幼稚行为表达了鄙视,才从另一边的袋子里拿了曲铭心买的早餐,叼着油条举着豆浆回到自己刚才躺尸的地方。   “叫他们起来吗?”曲铭心在姜植旁边坐下,拿着自己的煎饼果子问。   “饿了自己就起来了。”姜植口齿不清的说。   “什么案子啊这么辛苦。”   “连环杀人案,昨晚刚抓住,审了大半夜,现在还在审讯室关着呢,你去看看?”   “算了,不想看。”曲铭心本来也是随口一问。   “哎,就你一个人啊,贺白呢?”姜植环顾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突然问道。   “他妈来找他,他这两天请假。”曲铭心喝了口豆浆。   “他妈?卧槽,女首富啊?”   “啊,是啊。”   “我靠,阿姨还缺儿子吗,我能不能去面试一下。”姜植举着豆浆望着远方,一脸羡慕。   “估计不缺了,你死心吧。”曲铭心举着煎饼果子嘲笑姜植。   “哎,你见过那阿姨没,给你见面礼了吗?”姜植翻了个白眼,然后凑到曲铭心旁边拱他肩膀。   “见了,给了一百万。”曲铭心又喝了口豆浆,装作没看见姜植羡慕震惊的目光,慢悠悠的把剩下的话说完:“但是全拿来给贺白买车了。”   “你……你……你牛逼。”姜植目瞪口呆的看着曲铭心,半天没说出来话。   曲铭心看着他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又补了一句:“还倒贴了一百多万进去。”   “你哪来这么多钱?”姜植彻底惊了。   “抢的。”曲铭心转过头来,严肃的看着姜植,认真地说:“你不要举报我。” 第136章   “你你你你……”姜植举着豆浆惊了,他看了曲铭心半天,然后凑到他旁边低声问他:“真的假的?”   不是姜植傻,曲铭心说什么他都信,而是曲铭心这人平时做人就挺没有底线的,坑蒙拐骗等事情平时姜植就看曲铭心干过,还相当熟门熟路,因此他一直对曲铭心的人品抱有着一定的怀疑。   “姜队长,他骗人的。”贺白的声音突然在姜植身边响起,姜植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贺白站在他旁边,话是对他说的,但是眼睛看着曲铭心,目光中有些无奈。   “明明是我自己买的。”贺白走到曲铭心面前,挑了挑眉,低声用口型说。   曲铭心懒洋洋的倚着沙发,抬头对贺白笑了笑,自然的换了话题:“怎么直接来局里了?阿姨走了?”   “走了,回家看见没人,就过来了。”贺白在曲铭心身边坐下,也拿了杯豆浆过来喝。   “哦,昨天都干嘛了?”曲铭心随口问道。   “和她还有几个名下的酒店的经理一起吃了饭,后来我们又看了场电影,晚上陪她去了个party,有几个老板需要我见一见。”贺白像是没听出来曲铭心在套话,很自然的回答道。   “日程排的很紧嘛。”   “是啊。”贺白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她基本不来唐平,来也不会待很久,所以有事情都会攒到一天一起做。”   “不累吗,不在家多睡会就过来了。”曲铭心挑了挑眉,结束了这个话题。   “还好,飞机上睡够了,以为这边会很忙。”贺白对姜植又笑了笑,笑的姜植心里有些发毛,不自觉的又想起半个多月前贺白那魔鬼般的目光。   “哎呀,还是和平好。”曲铭心长叹了一声,倚着贺白,看着一办公室的躺尸感叹道。   “闭嘴,赶紧呸呸呸。”姜植听到曲铭心的话心里一惊,转过头来恶狠狠的说:“知道什么叫flag吗,这话一出基本上就没休息了知道吗!”   “姜队长。”曲铭心放下自己的煎饼果子,正襟危坐,看着身旁的姜植,苦口婆心的说道:“你身为党员,应该信仰马克思主义,对这些怪力乱神要尽力清除,而不是自己带头相信知道吗。”   “你等着吧,待会你就知道了。”姜植不欲与他多争,他飞快的三两口吃完早餐,然后双手把曲铭心和贺白推离沙发,眼睛一闭硬气的说:“我要睡了,闲人勿扰。”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点无奈,曲铭心弯腰拍了拍姜植的肩膀,然后与贺白离开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回了特侦处。   回去的路上曲铭心有些惴惴的,他想总不至于真的运气那么寸,连姜植都点亮了乌鸦嘴技能。   但是曲铭心忘了,这次挑事的乌鸦嘴其实还是他。   ……   上午十点十三分,一条微博冲上了微博热搜第一名,十五分钟后,微博服务器被蜂拥而至的用户卡崩,挂在最上面的那条热搜后面的标志变成了爆,再半个小时后,紧急维护结束,用户终于可以不用卡在空白界面。   而在网络上一片腥风血雨的时候,曲铭心在和贺白唐桥讨论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和凶手的目的,顺带吐槽那位钱副厅长。   又半个小时后,唐桥的手机收到提醒,与此同时姜植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拿着手机冲进了特侦处的办公室,他把手机往曲铭心面前一拍,恶狠狠的说:“自己看!”   曲铭心于是拿过手机来,发现那是一条微博,发微博的这人他不认识,写的内容他倒是很感兴趣。   “虽然我明白身为艺人也需要面对这种情况,但是这也太疯狂了吧,@唐平公安警察叔叔可不可以保护我一下?”   下面的附图是一张打印纸,上面的内容看上去有点好笑:别跳了,早晚有一天让你把自己做的脏事都吐出来,弄死你。   这文笔看着像小学生写的威胁信,但曲铭心皱着眉仔细看了看,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   威胁信里用的字体很像是一种手写体,而这种手写体今天不久前曲铭心刚刚见过,在那封放在崔翔明尸体上的信上,那封确认他参加游戏的信。   那封信的内容全部是用英语写的,但是最后有一句祝你好运用的中文,那个字体很特殊,所以曲铭心印象很深。   没想到过了几个小时而已,他就再次看到了相同的字。   “这人谁啊,小明星?”曲铭心问。   “不是吧老大,你不认识他吗?”唐桥也凑过来看了看,一张萌哒哒的小圆脸做出了不怎么适合的惊讶表情。   “不认识。”曲铭心非常诚实的摇了摇头,然后又问贺白:“你认识吗?”   贺白看着屏幕上“丁无”的名字,想了想,隐约有点印象:“我好像看见过他的名字。”   “对吧,你看我们年轻人都知道的。”唐桥于是有点得意的看着曲铭心,说:“他的一个电视剧……”   “我想起来了,我在投资文件上看见过他的名字。”贺白终于想起来在哪看过这个名字了,“我名下有个娱乐公司,好像投资过电视剧,主演是他。”   他看到唐桥僵住的样子,顿了顿,问道:“抱歉,刚才打断你了,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唐桥眨了眨眼睛,小卷毛晃了晃。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反正就是个明星,这怎么搞?”姜植敲了敲桌子,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   “这要理?”曲铭心挑眉,慢悠悠但是相当不和蔼的问:“那以后是不是随便谁都不用报案直接微博@我们就行了。”   “但是老大……”唐桥把自己的电脑抱过来,放在曲铭心面前。   唐平公安的微博是外宣部门的女警负责的,但是唐桥这边同样可以登录管理,他把后台私信评论之类的全部打开来给曲铭心看,曲铭心皱着眉扫了一眼,发现全都是请求他们保护这个叫丁无的明星的。   唐平公安平日里只有几条的微博评论,现在已经刷到了几万条,无一例外都是请求他们保护好他们的丁无小哥哥的,后台私信也一刷看不到头,一眼扫过去都带着丁无两个字。   “先跟罗局汇报一下吧。”曲铭心对姜植说:“让罗局看看到底怎么处理,外宣部应该会联系这个当事人,等了解具体信息后再做决定。”   “行,那我去找罗局。”姜植于是点了点头,离开了。   曲铭心看着姜植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贺白看着他事不关己的样子,想了想,低声说:“乌鸦嘴。”   “对啊,你说老姜怎么都变成这样了。”曲铭心啧啧感叹着。   “曲处长,先乌鸦嘴的人是你。”贺白撑着头,带着笑意看着曲铭心,毫不留情的指出问题的根源。   曲铭心转头故作伤心的看了贺白一眼,然后揉了揉唐桥的头,问他:“唐唐,这个丁无是个什么人物?”   唐桥抬起头来,来了兴趣。   “他是个演员,一直不温不火的,去年年初演了一个电视剧以后突然爆红的,红了以后出了专辑还上了选秀节目当导师,粉丝挺多的。”   “长啥样?”曲铭心也来了兴趣。   唐桥于是从丁无自己的微博里找出了他的自拍和一些剧照给曲铭心看。   曲铭心拿着手机看了看,然后又举起手机来放在贺白旁边,对比了一下,感叹道:“长的一般啊,还不如咱贺大学霸好看。”   贺白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怎么走心的与他商业互吹:“也不如你帅,曲处长。”   曲铭心于是嘿嘿一笑。   “其实他本人还挺帅的……”坐在一边的唐桥小声嘟囔了一句。   曲铭心耳朵尖,他转头看着唐桥,笑着问:“你见过他真人啊?”   唐桥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之前他们电影点映的时候我去看过。”   他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不过的确没有你俩好看。”   “唐唐,你是不是还挺喜欢他的。”曲铭心撑着头,笑容暧昧。   “就……一般情况。”唐桥把电脑合上,抱着电脑挪到另一边坐下,头也不抬的说:“我看看有没有人认领这个威胁信。”   “嗯,看吧看吧。”曲铭心忍着笑答应道。   直到这时,曲铭心和贺白都还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就算威胁信是真的,最多派两个人稍微调查一下,在没发生真正的恶性事件之前,根本轮不到他们出场,也轮不到姜植的刑侦大队。   而且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警察去给明星当私人保镖,曲铭心倒是很想向他介绍一下帕克,业务增加,他的薪水也会涨一点。   罗培风大概和曲铭心一样的想法,每天案子这么多,没人有空搭理一个明星,最多在微博上回应一下正在调查。姜植问完罗培风以后回来顺带通知了曲铭心一声,说让丁无所在辖区的民警去问问情况,应该不用再管,于是曲铭心也就放心的忘掉了这个小明星,转而和贺白开始讨论那封写给他的信。   许居涵没有案子就不会来上班,宋秦和陶若被借调到区刑侦支队做技术支援,特侦处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唐桥曲铭心贺白三个闲人,而其中也只有唐桥还在关注着他的小爱豆的进展。   唐平公安在一个小时后发了简单的通报,大意就是会进行调查,会保护每一位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下面全都是粉丝喊着请求认真对待保护好丁无的。   上午的微博到了下午依然挂在热搜第一上,无数的营销号开始讨论丁无出道这些年的作品和人品,都夸丁无是娱乐圈少见的纯洁清白不买营销不立人设的好演员。   到了晚上,丁无那条微博下面的相关信息已经全部变成了他新剧的宣传和现在正在热播的综艺的安利,粉丝们一边心疼着他们的哥哥一边向路人们安利着哥哥现在的新作品,还不忘在最后面加上一句请保护好他们哥哥。   曲铭心下班的时候闲的没事又凑在唐桥的电脑旁边看了一眼,看到微博下面整齐划一的评论加图片,有点震惊:“这是粉丝自发行为吗?”   唐桥也不太了解,有点迟疑地说:“应该是吧……”   “啧啧啧,可真齐整。”曲铭心不是很懂这样的行为:“他们这样刷一样的话有什么意思?评论不是拿来抒发自己的想法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为了给别人看?”唐桥也摇了摇头,不太明白这种操作。   “管他呢,下班回家了,一起吃饭去吗唐唐。”曲铭心对这个事件彻底没了兴趣,他摁了下唐桥的肩膀,顺带把他的车钥匙还给他。   “嗯,走吧。”唐桥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跟着曲铭心和贺白离开市局找地方吃饭。   他们吃完饭后各自回家,路上夜风吹得人很舒服,今天的天气没有很冷,曲铭心和贺白聊着贺清桃的生意和贺白的名下的产业,氛围很好。   回家两人一起洗澡,肌肤相亲的时候差点擦枪走火,算算也是将近半个月没做点什么了,洗完澡曲铭心用浴巾包着贺白抱着人就往外走,两人躺在床上前戏都快结束了,曲铭心的手机却响了。   曲铭心本来不想理,想直接关机,反而贺白用脚踩着曲铭心的肩膀缓慢的把人推开,然后拿过手机来看了看。   打电话的人是姜植。   一般姜植给曲铭心打电话,都没有好事。   曲铭心撑着自己非常绝望的叹了口气,他先是拉着被子给贺白盖上,才接起电话来。   “干嘛呢?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姜植那边的大嗓门直直的冲出话筒来。   “洗澡呢。”曲铭心没好气的说。   “赶紧来省立医院一趟吧,那个小明星被车撞了,两个民警都受了伤。对了,你是不是有认识的记者,能不能想办法拦一下,这事要是闹大了不好收场,不能让他们堵到医院来。”   “我联系一下吧。”曲铭心简单的应了一句。   曲铭心挂断电话的时候,贺白已经穿好了里面的衣服,他把曲铭心的衣服扔在他腿上,撑着床事不关己的笑着:“快点穿衣服吧,曲处长。”   曲铭心恶狠狠的看了贺白一眼,把人拉过来狠狠地亲了两口,才终于深呼吸几次开始不情不愿的穿衣服。   贺白被他亲的气息有些不稳,但还是很没有良心的偷笑了两下,他赶在曲铭心再次对他动手动脚前先下了床,从衣橱里翻出曲铭心的毛衣套上,然后先下了楼。   “我在楼下等你。” 第137章   曲铭心和贺白在半个小时后赶到省立医院,这家医院他们来了太多次了,连急诊值班的护士都记住了他们,看到他们便指了指现在开着的那部电梯,告诉他们在几楼。   他们赶到的时候两名民警的手术刚刚结束,姜植和两名民警所属的派出所的领导都在病房门口看着护士给他们输液,旁边的长椅上还坐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男一女,四处张望着。   “什么情况?”曲铭心脚步如飞,他一身寒气气势凌人的从电梯口走过来,他微皱着眉,眉眼如刀,锋利又帅气。   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被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不等姜植跟他大概介绍一下发生了什么,坐着的那个女人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走过来就要抓曲铭心的手臂。   “领导,你是领导吧?领导,这件事情你们一定要管,太危险了,我们丁无是不能出意外的,他的行程排的很紧,万一出了事情这个损失……”   曲铭心皱着眉不着痕迹的躲开这女人涂得鲜红的长指甲,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走到姜植身边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的两名民警,问道:“严重吗?”   姜植先是转头看了那女人一眼,才摇了摇头,说:“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一个大腿骨裂一个小臂骨折,要养一阵了。”   “发生了什么?”曲铭心皱着眉看了看里面两名因为麻药还在昏睡着的民警,问道。   “他们去了解情况的时候,被车撞了,本来是冲着报案人来的车,他们两个为了救人,自己被撞了。”姜植又转头看了眼坐在长椅上望着走廊的男人,对曲铭心说。   “走在马路上了解情况?”曲铭心挑了挑眉。   “领导,是这样的。当时我们丁无正好有活动,不得不出门,所以才请两位同志在路上聊的。”那女人发现话题方向不对,连忙走过来站在曲铭心身边解释道。   “哦,您是?”曲铭心这时才终于把目光投向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长得不是很好看,身材微胖,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带着看着就十分昂贵的首饰,头发上别着墨镜,手上拎着曲铭心不认识但是感觉很贵的包包。   “哦,你看我太着急了,都忘了自己我介绍一下。”女人笑了,她拢了拢头发,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名片来,用两根涂着殷红的指甲油的手指夹着递给曲铭心,自我介绍道:“我叫仇然昕,你可以叫我仇姐,我是富丽娱乐的经纪人,现在负责带丁无。”   曲铭心挑眉饶有兴趣的看了这位仇姐一眼,他单手接过名片,大概看了一眼便随手递给旁边的姜植,然后对着她笑了笑,问道:“您刚才提到的,丁无?是哪位?”   坐在长椅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他缓慢的转过头来看向曲铭心,似乎很不可思议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不认识他。   他并没有吸引曲铭心的注意,也没有介绍自己,而是就那样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曲铭心,然后清了清嗓子。   “这位就是丁无。”仇然昕于是介绍道。   “哦,丁先生,你有受伤吗?”曲铭心问。   “我手掌擦伤了。”丁无翘着二郎腿,先是矜持的叹了口气,才慢慢的说。   “哦,那就是没事是吧,你们二位方便现在跟我回市局做个笔录吗?”曲铭心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问道。   “什么?”丁无很惊讶的看了曲铭心一眼,皱起了眉头:“我受伤了唉,而且现在出门,万一被狗仔拍到怎么办?万一我进警察局被拍到怎么办?再说我明天还有活动呢,耽误了你赔得起吗?”   他很是厌恶的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穷鬼。”   这一系列的操作给姜植看愣了。   “是这样的领导,我们丁无呢,明天一早还有活动,这个活动违约金还是比较高的。而且你看现在都已经很晚了,如果再去做笔录,那这个时间……而且我们毕竟是个明星,也要考虑狗仔跟拍,万一被拍到进警察局,这个影响的确不太好哈。”仇然昕看到丁无不给曲铭心面子,连忙解释道。   “明天一早什么活动?”从上楼到现在一直站在电梯旁边默默地看着一切的贺白突然开了口,他看了仇然昕一眼,笑着问道。   丁无从贺白出声才注意到原来电梯门口还有一个人,他转头看了贺白一眼,目光在贺白脸上打了个转,然后又带着几分不屑的转过头去,看着走廊。   “是一个剪彩活动。”仇然昕摸不准贺白的身份,问道:“您是要跟着去吗?”   “哦,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贺白对着仇然昕笑了笑,然后说:“既然因为活动没法做笔录,那就别做活动了。”   他丝毫不给仇然昕和丁无反应的时间,只是抬起手机来示意仇然昕看看自己的手机,然后说道:“我让他们把这个活动取消掉。”   仇然昕愣了一下,她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个年纪轻轻长相儒雅的刑警在说什么,但她下意识的拿出了手机。片刻后她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是自己老板和投资方的消息。   “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调查和保护,我把丁先生接下来的行程也全部取消了,现在可以去做笔录了吗?如果担心狗仔的话,我们可以叫警车直接到医院楼下接你们,放心,警车上都是防窥玻璃。”   仇然昕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发现上面收到的内容竟然和贺白说的内容一模一样,不等她看完全部消息老板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仇然昕有些慌乱的看了贺白一眼,贺白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可以接电话。   接起电话来,老板的怒骂声便传了过来,质问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得罪玖圣的大老板。   仇然昕迷茫的看向贺白,而贺白对她笑了笑,并没有像她所想的那样对她自我介绍一下,而是很随意的问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去录笔录了?”   站在一旁的姜植彻底看愣了。   直到坐在市局的会议室里,仇然昕和丁无还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他们的对面,曲铭心贺白还有姜植神色严肃的坐了下来。   这一路上仇然昕终于弄清楚了面前这位看上去俊雅帅气但说话做事却相当绝的年轻刑警的身份。她万万没想到那位全国闻名的女首富贺清桃的儿子竟然放弃了丰厚的家业,转而追求梦想成为了一名刑警。   而最关键的问题是,无论贺白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他依旧是玖圣娱乐最大的股份持有人,而玖圣娱乐作为富丽娱乐最大的股东和主要投资方,起码在面对属于富丽娱乐的丁无的时候,贺白有绝对的话语权。   丁无说因为第二天有剪彩红毯活动所以不能来录笔录,那贺白就干脆取消掉他的活动,丁无说因为各种活动很忙碌所以让民警只能跟着他在大马路上了解情况,那贺白就干脆取消掉丁无接下来三个月的活动,让他老老实实的录完笔录再说。   贺白平时为人低调内敛,吃穿用度都和大家一样,买车也买的是只要有钱都能买的到的车,而且还没超过300万。以他的身份来说,他完全称得上一句节俭谦虚。   曲铭心和贺白相处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贺白有什么富二代习性,最多就是宋嘉卉那个案子在酒吧里面对涂望山稍微跋扈了一点,平常总是好脾气的,也从来没用权势压过人,不熟悉他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也都觉得他脾气好,模样好。   其实这次贺白本来是不打算做多余的事情的,一般不管面对什么人,曲铭心都会有办法,他也不必要多管。但是丁无那句穷鬼戳到了他的神经,让他突然想看看,如果丁无知道面前的这些人比他还有钱,他又会摆出一副什么样的嘴脸来。   很显然,这位丁大明星和他的经纪人仇女士既然能把钱和穷鬼这种字眼挂在嘴上,那必然相当符合大众对于势利眼人群的刻板印象。   从仇然昕弄清楚了贺白的身份之后,她对曲铭心的热情就转移到了贺白身上,一口一个领导的叫的很亲切,并且主动提出配合调查。   而丁无也从刚才不屑一顾连眼色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们一个的耍大牌的大明星变成了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公民。他甚至想要坐到贺白旁边去,说话的调子完全变了一个人,现在的他说话柔和亲切,如果贺白和曲铭心看过他的采访,就会发现这是他平时接受采访的时候常用的语调。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折腾到了凌晨,直到现在曲铭心才终于得以了解事情的全貌。   丁无不是唐平市人,富丽娱乐的总部和丁无平常生活的地方都在首都,他这次是为了参加几个连续的活动所以来到了唐平,住在市中心最高档的酒店里。   他在唐平的行程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本来他行李都让助理收拾的差不多了,结果今天一早他打开酒店房门的时候,发现下面塞了一张纸。   就是那张他发在微博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威胁信。   “你为什么把威胁信发在微博上?”姜植瞪着眼睛问。   “这还用说?”丁无对贺白之外的人没有好脾气,他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的说:“当然是为了博眼球啊。”   他的确做到了,微博热搜他们买没买大家是不知道,但是因为他这条微博唐平公安的官方微博差点被刷爆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唐桥为了在铺天盖地的丁无中筛选出其他信息,差点把他那台价格六位数的电脑烧爆,而舆论的风向也从一大早的请求警察保护丁无到了警察都是马后炮,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在微博下面辱骂了。   曲铭心没兴趣搭理这种无脑网民,但是丁无的这个微博的确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他把麻烦带给唐平公安,然后在民警主动去了解情况的时候百般不配合,甚至在民警出事后仍然只想着自己的活动,这让曲铭心觉得实在过分。   而现在,这位在网络上被粉丝夸赞的暖心大男孩正一脸不耐烦的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尖声利语的问这边有没有瓶装百岁山,他喝不惯饮水机里的水,觉得有股味道。   曲铭心觉得自己额角血管在跳,这个小明星从进门开始就毛病不断,除了对着贺白的时候勉强能说两句人话,其他时候都像个扭动的蛆,坐不好好坐,话不好好说。   不等曲铭心发难,贺白率先从他面前拿走了那个一次性纸杯,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丁无于是瞪大了眼睛很无辜的看向贺白,而贺白对着他笑了笑说:“喝不惯可以不喝,我们不勉强。”   仇然昕比丁无多活了十来年,虽然也是个眼睛长在脑门上的主,但显然人情世故上比丁无还是要通透一些。她看出来大老板对于丁无的不喜,连忙摁着丁无的手给贺白赔笑:“对不起啊领导,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您别和他置气。”   “孩子?”曲铭心挑眉,很不给面子的冷笑了一下。   这位丁无先生用的是艺名,他本名王旭丁,今年二十有七,成年九年了,也就经纪人和粉丝还能管他叫孩子或大男孩儿。   “我们聊聊案子吧,你们二位对写这个威胁信的人有没有猜测?信上提到的脏事是什么?”曲铭心问道。   “看不惯我火的人多得是,我一个一个列出来吗?”丁无撩了撩头发,倚着椅子很不屑的说。   “领导,这个事情我们的确没有头绪的呀。你看娱乐圈这个东西,就是他有我无的,我们丁无这一火,抢了不少人的代言和节目的呀,这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了,我们也不好猜测的。”仇然昕拍了拍丁无的肩膀,给他擦屁股解释道。   “那信上提到的脏事你们总不至于也因为做了太多而不好猜测吧?”曲铭心挑眉,目光锋利的看着仇然昕。   仇然昕脸色一变,她连忙摆手说道:“哪有什么脏事,我们出道这些年,一直是非常遵纪守法的。”   这个仇然昕看似配合,其实和丁无一样,什么有用的线索都说不出来,什么有意义的内容都没有,说来说去全是套话空话,跟糊弄记者似的。   大半夜的曲铭心没心思和他们打太极,问了几个问题发现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没了耐心,他让他们在警局留一晚,等明天一早再找人送他们回去。   丁无似乎不愿意,毕竟这地方环境和顶尖酒店的总统套房是没法比的。但贺白轻飘飘的看了仇然昕一眼,温润的眸子里化开浅浅的笑意,落在仇然昕的眼里,却变成了露骨的威胁。   丁无再受欢迎,也是被资本塑造出来的流水线偶像之一,如果大老板真的有意,随时可以雪藏他再捧个新的出来。互联网最没有记忆,如果贺白真的这样做,不出三个月就不会再有人记得当初还有个叫丁无的小明星曾经很火。   所以在仇然昕的安抚下,丁无闭着嘴在会议室坐下了。   离开会议室回到特侦处的办公室,唐桥已经把能查的东西查了个大概。   酒店监控他们现在看不到,要等明天去调。而路口民警被撞的现场被监控拍了个一清二楚,撞人的是辆黑色大众桑塔纳,没有车牌,开车的人带着黑帽子黑口罩穿一身黑夹克,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唐桥按照这辆车的外观特征和车玻璃上贴的年检标志去查,查出来的是一辆一年前的失窃车,车主早就报了案并换了车,案发时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明天先去酒店查监控,然后找找车吧。”曲铭心揉着头发说。   “好的。”唐桥点了点头,然后又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曲铭心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一些帖子的截图。   截图上的话大同小异,全都在讨论丁无收到的威胁信上的“脏事”到底是什么,而绝大部分的帖子都提到了一个人名——李朝。   --------------------   登场角色都没有原型,大家看个乐呵 第138章   李朝,一个多年前曾经小火过的演员,他的作品有很多,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烂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可以被称为烂片代表人物的演员,在他刚出道那两年,他也曾是炙手可热的新星。   李朝曾被人戏称为出道即巅峰的典型代表人物,他出道第一部 文艺片就是大导演钦点的,上映后他拿到了国内电影巅峰奖项的最佳新人奖和最佳男演员奖,一时间可谓风头无两。   他趁热打铁又拍了一部贺岁电影一部文艺片,两部电影的反响都很好,也都拿了奖,直接将他的身价抬高了数十倍不止。   李朝为人风趣幽默,采访的时候很有趣,拍的真人秀也有梗有泪点,最关键的是他人品很好为人宽厚,业务能力过硬,所以那段时间他的粉丝数量和代言像做了火箭一样直线上升,直接跻身内娱顶尖男演员的行列。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李朝便被爆出来对助理施暴,和导演金主上床换资源,甚至还有人爆出来他对未成年人下手玩3p。一夜之间,各种负面新闻铺天盖地的压向李朝,让他彻底在网络上没有了发言权。   期间李朝的粉丝一直在微博上请求李朝开个记者会澄清这些谣言和污蔑,但李朝的微博在这些事件爆出后便再没有更新过。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当时李朝的经纪人点的一个赞,她赞了一个说李朝傲慢无礼仗着睡过几个金主对公司冷暴力的微博,事后她在评论区似是而非的回复了几个粉丝,彻底坐实了李朝的这些负面新闻。   而从这以后,李朝原本到手的那些电影代言的资源全部被取消,他接不到综艺和剧,只能自降身价去拍那些一看名字就知道是烂片甚至是专门拍出来洗钱的片子。   人们因为他的那些负面消息而诋毁他,顺带嘲讽他只能拍烂片,当年的演技也都不复存在了。   他拍了两年的烂片,两年后,早被人们忘记的李朝因为一场车祸重新进入了大众的视线。有家新媒体报道了李朝酒后驾车撞人致使两名儿童一死一伤的消息,在警方的正式通报出来之前,大批路人和脱粉回踩的粉丝攻陷了李朝的全部社交账号,而他早年间为了方便与粉丝联络留下的邮箱和qq号也全部被爆破。   甚至有知情人士称,那几天李朝家门口不断有人敲门辱骂,甚至连邻居都受不了让他滚出家门,而他的隔壁说家里的电话声一直没断过,最开始李朝还会接电话解释几句,后面就直接放着电话铃声响也不去碰。   新闻发出后的第三天,李朝因为受不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辱骂和一直没有停息的骚扰而在家中上吊自杀。   人们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他已经三天水米未进,整个人骨瘦如柴,眼下一片乌青,眼睛已经哭肿了,而在他的桌子上,人们发现一封不能称之为遗书的遗书,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写的力透纸背。   他写的我没有做。   而就在李朝上吊自杀的那天下午,正式的警方通报终于出来,那辆原本属于李朝的车在出车祸前一天被盗,撞人的根本不是李朝,而是一个偷车贼。   于是舆论再次反转,人们遗憾李朝就这么轻易的自杀了,开始细数李朝早期留下的好的作品,夸他的颜值与实力,称赞他的人品与情商。   当年那些捕风捉影害得他一落千丈的谣言黑料也被网民们翻了出来,两年过去网民的战斗力翻了一番,很多人找到了完全相反的证据,证明了这些谣言栽赃完全是空穴来风,甚至是有人刻意为之。   网上于是又掀起一片铺天盖地祭奠李朝为他正名的风潮,不管之前认不认识李朝看没看过他的电影喜不喜欢他的人,都开始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怀念他,然后抵制网络暴力,宣扬大家不要做雪崩时的雪花。   当年那些和李朝毫无联系甚至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明星们也纷纷跳出来发生,有的缅怀李朝希望悲剧不要重演,而有的直接哭诉自己遭受了多么大的委屈,行业是多么的危险高压。粉丝打着拒绝网络暴力的旗号网络暴力着那些曾经黑过这些明星的人,营销号铺天盖地的营销着死者,随便哪条新闻都要带着李朝,以提高自己的点击量。   甚至那些不发怀念李朝的人都会被质问是不是支持网络暴力,是不是觉得在网上说的话无关轻重。   把冠冕堂皇的口号喊得最响亮的那些人,恰巧就是当时辱骂李朝最难听的那些人。   而李朝,那个曾经惊艳内娱的帅气少年,曾经演技超凡被人认为有机会冲击国际大奖的优秀演员,曾经在综艺中凭借性格大量圈粉的温柔男孩,在他27岁生日这天,孤独的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没人知道他在被污蔑失去所有机会只能去拍烂片的两年间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被网暴被骚扰被辱骂的那三天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纸上那么用力的写下那四个字的;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毅然决然踢开凳子的。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是否后悔,是否委屈,又是否难过。   还是觉得解脱。   这一切都无从知晓了。   曲铭心在深山老林里待了十年,出来这两年也基本上忙案子,看时事新闻也只了解国内国际大事,从来不看娱乐圈的消息,因此听唐桥讲完,他便有些唏嘘。   本来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明日之星,却连人生的一半路程都没走过去。   “为什么丁无的案子下面这么多提李朝的?”贺白对这样的故事没有太多感慨,很冷静的问道。   “好像李朝曾经的经纪人就是仇然昕,就是她点赞的那条微博和回复让网友相信李朝就是谣言中说的那种人,然后她就离开了李朝,改做丁无的经纪人。”唐桥一边翻帖子一边给两人总结道:“而且李朝当时被污蔑后丢掉的剧本和代言,好像有一大半都被仇然昕重新接了过来给了丁无。”   曲铭心挑眉,亲自走过去撑着桌子看电脑上的内容。   这个年代网民的战斗力偶尔比警方还强,起码这种小道消息看帖子比他们自己调查起来要省时省力多了。   曲铭心看着这篇长帖子上列出来的每一条细节和证据,越看越觉得当年李朝骤然跌落谷底,里面一定有仇然昕的运作。   “老大,怎么说?”唐桥抬头看着曲铭心问。   “把当年李朝车祸的那个警方通报找出来看看,按理说一个车祸,不能调查三天才出通报。”   “好的。”唐桥应了一声。   “其他和丁无仇然昕有冲突的人还有吗?”曲铭心看着电脑上网友们天马行空的评论发言,揉了揉额头问道。   “有倒是有,但我觉得都没什么切实的证据,都是发挥想象力写的东西。”唐桥说。   “行,那到时候有什么其他的有意义的线索再汇总一下告诉我吧。”曲铭心点了点头。   “这个案子,就我们接过来了?”贺白看着电脑屏幕,突然问道。   “你现在可以自由行动吗,曲处长。”   “我又不是嫌疑人,为什么不能自由行动。”曲铭心理直气壮的说,但片刻后他又叹了口气,坐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很无奈的说:“但我也的确不想管这个案子,和这个小明星说话说的我头疼。”   “可以我来说。”贺白于是笑着看着曲铭心说道。   “哟,贺大学霸。”曲铭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的看着贺白,“难得见你对案子有兴趣啊。”   贺白只是笑了笑,没有否认。   但是感兴趣也好,不感兴趣也好,今天晚上曲铭心都不打算搭理这两个见钱眼开的人了。夜已过半,他们要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曲铭心姜植还有当时去了解情况的民警领导都被罗培风叫到了办公室里,讨论这次案子到底按照什么情况来立。   如果只是普通意外车祸,把肇事车辆和驾驶员逮捕这事儿就完了,但如果是按照杀人未遂,继续调查恐吓信的话,这事短时间内就完不了。   现在临近年关,唐平市警力一直不足,他们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派来贴身保护一个没有收到实质伤害的明星,更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封恐吓信而调动大量人手去调查背后的真相。   更何况在场的三个人昨天都见识过这两位见钱眼开的主的为人处世,每个人都嫌弃,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因此商议片刻后,这事按照车祸肇事逃逸来算,负责人还是受伤的两位民警所属的派出所,至于对丁无的保护,在没有发生确切的伤害事件之前警方的确无法介入,而且基层警力一直不足,如果丁无需要可以在唐平市局内待着寻求保护,除此之外,他们不再为他提供多余的人身保护。   曲铭心在通知丁无和仇然昕的时候,顺带给他们递了一张帕克安全公司的名片,告诉他们现在唐平警力的确不足,如果他实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可以去找保镖公司。   丁无显然没想到以自己的咖位竟然会受到如此对待,他当下就黑了脸,扬言要把唐平警方这种不作为公布到网上去。   贺白站在曲铭心身后,挑眉想了想,放弃向他解释公安机关的行动标准,转而对着仇然昕笑了笑。   “我记得三个月之后,是有个电影要拍吧?”贺白笑着问道。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是仇然昕已经明白了贺白的意思,只要他想,丁无接下来的任何资源都有可能被临时取消,甚至被雪藏。他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现在的地位,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得罪大老板。   丁无虽然是个目中无人见钱眼开的,但是智商好歹在线,他听出来贺白话里露骨的威胁,瘪了瘪嘴,换了副面孔,委屈巴巴的低下头来。   “贺总,您是不是对我有些误解呀?”丁无软下嗓子来,怯生生的问贺白。   “怎么会。”贺白仍保持着往日里那样温和绅士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柔,他的目光在丁无身上扫过一圈,然后落在曲铭心身上,他带着些坏心思缓缓的说:“倒是希望我的穷鬼领导没有冒犯你。”   丁无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贺白冰冷又带了厌恶的眸子。   那双眼睛平静的看着他,丁无觉得似乎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被这个人看穿,他肮脏的内在在这双眼睛下无所遁形,仿佛有千斤压顶,让他无法动弹。   片刻后,贺白自然的移开了视线,似乎是觉得丁无这张让万千少女激动不已的脸有些碍眼。而丁无看着他挪开视线,本应觉得松一口气的情况下,他却有些怅然若失。   他很想让那双眼睛多看看他,即使那会让他觉得窒息。   但显然贺白并不想看他,该说的事情说完,他便与曲铭心一起离开了这间会议室,不再去管丁无和仇然昕之后的行动。   本来曲铭心还打算今天去丁无住的那家酒店查查监控,顺带查查肇事车辆和网络舆论的,但是因为这个案子划给了下面的派出所,所以相应的调查他们也不必再插手。   曲铭心刚感叹了一句无事一身轻,就被姜植扔了一个文件夹。果不其然他这话说完没多久,有人报案说城南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产生了巨人观现象,要立刻赶过去。   曲铭心这边还有罗培风指名要的在滇南的报告要写,唐桥留在市局帮忙查监控,于是只能让贺白和休息了好几天的许居涵代表特侦处跟着姜植一块过去,姜植这几天已经忙的连骂人都不会了,接了案子带着人便麻木的赶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曲铭心听一楼的同事聊天,说丁无和仇然昕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全副武装的离开了,离开前还专门问了他们有没有后门能走,一楼的同志于是亲自带他们到唐平市局的正门,告诉他们市民只能走这个门。   曲铭心觉得以丁无和仇然昕的性格,肯定要请保镖,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愿意花多少钱在自己的性命上。于是晚上下班的时候曲铭心以回来还没有找江饮月报平安为由,决定去帕克一趟。   贺白跟队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淋浴间使劲搓洗,曲铭心在刑侦大队一众同志酱色的脸色中猜出了现场情况,估计是他们搬运的时候一个没弄好,尸体爆炸了。   许居涵因为从不参与尸体搬运这种工作,所以反而逃过一劫,现在正一脸要炸地球的表情在法医室里忙碌着,剩下随队去的不是在洗澡就是在等着洗澡。   曲铭心顶着恶臭和湿气进淋浴间问贺白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找江饮月,如果他去的话他就等他洗完出来一起,不去的话他就带饭回来。   贺白没有回答,估计是因为说话就要闻到自己身上致命的气味,所以只是摇了摇头,对曲铭心挥了挥手。   曲铭心于是离开了市局,自己一个人驾车去找江饮月。   江饮月独自一人在中国,身边没有亲戚朋友,所以基本上以公司为家,每天都待到很晚才回去。曲铭心事先没有和他打招呼,但是六点多他到江饮月办公室的时候,里面还亮着灯。   曲铭心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话,就推门进去。   江饮月一脸无奈的坐在办公桌后面,他单手撑着下巴,很嫌弃的看着曲铭心说:“敢不等我说进来就进来的也就你一个了。”   曲铭心于是对他嘿嘿一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第139章   “夏老师的学生还好吗?”江饮月于是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在曲铭心对面,把自己的杯子拿过来让曲铭心给他倒水。   “挺好的,身上没有大伤,养养应该就好了。”   “你知道吗,你来之前zoey专门写了一封很长的邮件向我表示感谢,说你帮了他们的大忙。”   “啥?”曲铭心一脸诧异,他眨了眨眼睛问道:“你确定不是明褒暗贬的骂我呢?”   “不是。”江饮月很无奈的说:“她的确很欣赏你。”   “我的天,这女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我明里暗里骂了她这么多次她竟然还能给我写感谢信,他们联合国的人都这么好脾气的吗?”   “他们是不是真的这么好脾气我不知道,你帮了她的大忙倒是真的。”江饮月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我听朋友说这次行动歼灭了一个大毒枭,起码保证五年内不会再有类似体量的毒枭出现,禁毒署内部论功行赏,她要往上升三级。”   “我靠,明明都是我们干的活儿。”曲铭心瞪着眼睛骂了一句,片刻后又倒回进沙发里,仰着头懒洋洋地说:“嗨,随便他们呗,人直接被我们就地正法了,他们没法审人,只能用这种话来安慰安慰自己。”   “你参与行动了?”江饮月有些诧异。   “是啊,最开始当说客,后来当保镖,最后直接并到老部队里一起青春了一把,现在我还浑身腰酸背疼呢。”曲铭心揉着自己的脖子笑着抱怨着,接着他突然想起来在林子里遇见的那位天然呆朋友,顺口说了一句:“哦,你还记得ray吗,他让我帮他向你问好。”   “我记得,他好像退伍后去了程家?”   曲铭心腾的一下坐直,他直勾勾的盯着江饮月,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道:“不会吧,就我不知道程家的存在?”   “你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江饮月笑眯眯地说:“而且你们也从来没有和他们发生过冲突,反而合作更多一些。”   “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认识的?”   “大概是我来帕克的第一年,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合作,就见了一面,程家的那位当家你也认识,当年我们坐着那艘绕道好望角的船的时候,他也在上面。”   “好了,我深刻的意识到当时的自己观察能力不足记忆力有待加强了,不用一遍一遍的和我强调这个问题了。”曲铭心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伸出来制止了江饮月接下来的调侃。   “好吧,这一趟还有别的收获吗?你看起来很精神,比以前好了很多。”江饮月很绅士的转移了话题。   “是有挺多收获的。”曲铭心放下手,看着江饮月笑了笑,他无意多谈自己回到老部队和战友们并肩作战的心理感受,因为江饮月没有他这样的机会,他无法再次体会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不想让他难受。   他提到了另一个让他很有精神的收获:“我们打掉的毒枭背后应该是黑狗在支持,他们为了尽快扶持起这个毒枭,做事粗糙了很多。我拜托了一个前辈帮我调查,或许不久之后就能有结果。”   “太好了,有了消息,也记得通知我一下。”江饮月也笑了。   江饮月在退伍后,重新调查了那场让他不得不退伍的针对维和基地进行的攻击。在事后调查中他发现,支持恐怖组织的是哥达家族,而哥达家族背后站着的,正是黑狗。   他们是搅乱非洲局势的好手,哥达家族虽然体量巨大,但在黑狗面前,仍然只是可以随便利用的工具。   可以说黑狗才是真正导致江饮月受伤退伍的凶手。   更重要的是,两年前,曲铭心刚刚退伍来到特侦处时,江饮月刚刚接过帕克大中华区部长位子来到唐平时,夏禾却正好因为车祸去世。   在事后调查中,江饮月发现夏禾的车祸或许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在夏禾去世前,他正在调查黑狗这个组织的真实面目。   所以不管是对曲铭心来说还是对江饮月来说,黑狗都是他们必须手刃的敌人。   曲铭心对江饮月比了个OK的手势,片刻后他突然凑近,然后贼兮兮的问道:“今天有没有一男一女过来问保镖业务?”   江饮月挑眉,瞬间便明白了曲铭心这趟过来的真正目的。   “你是说那对拿着你给的名片指名道姓要求我出来接待他们的年轻男女吗?”江饮月喝了口水,慢悠悠的说:“Abel,你总是能遇见这样的奇葩。”   “哈哈哈哈哈。”曲铭心笑的非常过分,他几乎能想象出来丁无和仇然昕在前台大闹的场面,他们肯定会高喊着自己是大明星然后要求这栋楼里级别最高的人出来接待他们,偏偏他们手里拿着曲铭心给的名片,前台没法赶人,只能把江饮月请出来见见这位大明星。   “他们最后买的什么服务?”曲铭心相当八卦的问道。   “D级。”   D级就是保镖只负责客户在家的安全,如果客户要外出,要么自己保护自己的安全,要么把合同升到C级的随身保护。   “他们怎么才买D级的,这么一个大明星,我以为怎么也要买B级。”曲铭心觉得有点无趣,枉他以为这是个大单子,还专门给了名片打算给自己创收。   “不止,明星本人是想要A级合同的。”江饮月也笑了,似乎是想起在待客室里丁无那无礼的样子,“但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位女士,应该是他的经纪人吧?那位女士看着价格单脸色不是很好,他们商量了很久,最终定了D级服务,明星本人看起来不是很满意,后面选择保镖的时候,他也提了很多无礼的要求。”   “哦,比如呢?”曲铭心兴致勃勃的问。   “比如保镖的性取向不能为男,比如保镖不能是他的粉丝,女朋友或妻子是也不可以,再比如保镖需要替他试一试饭菜里有没有毒,或者帮他跑腿。”   “呵,然后呢。”   “还需要有什么然后?”江饮月抬眼扫了曲铭心一眼,非常自然的说:“我请他们重新看了一遍合同,然后帮他们决定了保镖人选。”   帕克一向奉行客户至上原则,即使买最便宜的F级合同,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出自己的要求,无论是对保镖的要求还是对保护方式的要求,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帕克一般都会尽量满足。   但显然合理范围并不包括针对保镖个人的性骚扰和危害保镖生命安全。   不过最后丁无的一个条件得到了满足,那就是保镖和其家属都不是他的粉丝。   丁无虽然这两年大火,但也仅限于网络范围,只在年轻的追星姑娘中间比较有热度。别说安全公司的保镖了,就连前台的小姑娘看见丁无都只是觉得眼熟而记不得名字,所以丁无的第二个要求纯属白提,因为这家公司里根本没有他的粉丝。   “他买了多长时间?”曲铭心又问道。   “一个星期。”   “地点是在唐平吗?”   “对。”   曲铭心皱了下眉,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领口,觉得有些奇怪。   唐桥跟曲铭心大概讲过丁无的收入,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懂行,但是看网上的爆料,丁无一部电视剧的片酬在五千万到八千万不等,加上他其他的综艺和代言,丁无的收入应该相当高。   就算除去交给公司的钱,平时吃喝玩乐买房的花销,丁无手上剩下的钱也足够他买一个B级的保镖服务。   而且按照江饮月的说法,丁无并不是对这个威胁信不上心不害怕,但是却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他最终只卖了D级服务,而且只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的时间,而且一直留在唐平,除非丁无无比相信警方的效率,否则是个人都不可能就这样放心。   “有什么问题吗?”江饮月问。   “你觉得这俩人,有钱吗?”纠结片刻,曲铭心犹豫着问了一个相当蠢的问题。   在江饮月这种原本就是富二代出身,现在还身为全球第二大安保公司的股东的人看来,明星这种小富小贵肯定都不能算有钱,但曲铭心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好说,不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位丁先生手上带着的那只劳力士应该是仿的很精细的假表。”江饮月慢悠悠的喝了口水,仿佛他现在不是身在办公室,而是坐在英国庭院里品着他的下午茶。   曲铭心挑了挑眉,他虽然没看出来丁无手上的表是真是假,但是他看出来丁无带的是个熊猫迪通拿,这表加价买二十万左右就能拿下,以丁无的身价,总不至于买假的吧。   丁无这位势利眼大明星,或许比曲铭心想象的要穷得多。   “行了,我要问的都问完了,局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江饮月坐在沙发上,没有一点要起来送送人的意思,曲铭心对他龇牙咧嘴一番,然后自己独自离开了帕克大楼。   半个小时后,曲铭心带着全刑侦队的饭回到了刑侦大队的办公室。大家都已经洗完澡了,正三两扎堆的坐在办公室里商量案子,许居涵的法医报告已经新鲜出炉放在桌子的一角,但是没有人去碰。   “什么情况。”曲铭心把饭放在远离法医报告的桌子上,然后走到贺白身边,看他们手上的资料。   “初步怀疑谋杀,胸口有致命伤,死亡后被扔进河里的,我们到的时候巨人观状态已经相当不稳定了,刚靠近就炸了。”姜植坐在一边,头靠着后面的椅背,生无可恋的说。   “查到身份了吗?”曲铭心拉了个凳子在贺白旁边坐下,拿了份盒饭过来拆开递给贺白,又顺手抽走了他手上的资料。   “查到了,是本地人,在附近小区物业工作,前几天家属报了失踪案,待会吃完饭我们就过去看看。”姜植抬头撑着沙发自己给自己拿了份盒饭,打开后开始狼吞虎咽。   “棘手吗?”曲铭心问。   “不知道,应该还好。”姜植嘴里全是饭菜,说话都有点不清楚。   曲铭心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我们来搞吧,你赶紧吃完饭回家睡觉去吧。”   “真的?”姜植抬头,一脸狐疑,警惕的问道:“你有这么好的心?”   “没有,你自己来吧!”曲铭心伤心了。   “错了错了,您来。”姜植立马认怂,甚至还开始细数自己的心酸过往:“你这不在的一个来月,好多本来该你们接手的案子都是我们弄得,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您来哈。”   曲铭心于是夸张的哦了一声,对着姜植凶神恶煞的笑了笑。   尸体死因清晰,身份清楚,社会关系简单,曲铭心本来以为是一桩好查的案子,结果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硬是花了他们一个星期,才好不容易把结案报告交了上去。   什么案子到了曲铭心手上都得一波七八折,不是遇见反侦察能力反审讯能力特别强的犯罪嫌疑人就是调查的时候所有知情人都不配合。   这次的河流漂尸案本来三天就能结案,结果谁知道又从尸体上牵扯出了一桩陈年旧案,硬生生让本来能结束的案子重新回到了起点。   交完结案报告后曲铭心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尸,第一次开始认真的反思自己的体质是不是有问题,怎么什么麻烦都像认准了他似的往他这边凑。   唐桥和姜植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了特侦处的办公室,贺白抬头略有些惊讶的看了慌张的唐桥和姜植一眼,而曲铭心仰头看着视野里倒着的姜植,一瞬间福至心灵,他长叹了口气,捂着脸绝望地问:“这次又怎么了?”   “那个明星丁无失踪了。”   “失踪了?”曲铭心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翻起来,换了种语速问道:“具体情况呢?”   “他那个经纪人过来报的案,说今天丁无想自己一个人出门买点东西,上午出去的到下午还没回来,她电话打不通,过了一会收到了丁无发给她的微信,是一段视频。”   “视频呢?”曲铭心站起来拉开椅子让唐桥坐下,看着他打开电脑把视频找出来。   那是一个很典型的威胁视频,视频中丁无被布塞着嘴巴,用铁链绑在浇筑在地上的铁椅子上,他的背后是一片漆黑的墙壁,墙壁最上方好像有一个窗户,但因为镜头幅度的限制而只能看到一个边。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而策划了这一切的主谋站在镜头后面,看着丁无,笑声癫狂。   曲铭心听到一个用变声器改变过的声音在镜头这边说:“嗨,想不想来玩个游戏?” 第140章   一月十八日晚上七点半,因为这一个视频,全唐平市局的人被再次调动起来。   送来视频却并要求不要立案的仇然昕被姜植手下的人带到了曲铭心面前,她面色焦急十分慌乱,却仍然不忘一遍一遍对曲铭心重复强调着不要立案,也一定要尽量阻止视频中歹徒说的事情。   那支视频很短,镜头这边的歹徒拿着手机靠近丁无,证明了他绑来的这个人的确是那个明星丁无后,便将手机放回了原本的位置,用平淡冷静的声音说出了他的要求。   “我有三个要求:第一,负责本案的必须是唐平市局特侦处处长曲铭心警官。第二,我要求警方必须在48小时内查清楚一年前明星李朝车祸案的真相,并在所有唐平市局的官方账号上发布正式通报。第三,在调查的48小时内丁无的经纪人仇然昕女士必须时刻待在警方监控下,并且不得使用手机电脑等一系列可以向他人发消息的工具。如果以上三条要求有任何一项违背,我会立刻杀死丁无,引爆炸弹。”   “当然,光录一个视频显然没有意思,为了让着48小时过得更有意思一点,我决定在直播网站开一个直播,观看人数每增加一百万,我就会请丁先生亲口向观众们说一个他撒过的谎,当观看人数达到两千六百万人时,我会引爆藏在唐平市内的一个炸弹。不过如果警方限制了我的直播自由,封锁直播间或限制观众进入直播间,我都会引爆炸弹,为了证明炸弹的真实性,今晚八点我会安排一场爆炸,爆炸后开始直播计时,曲处长,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让我们来玩一场刺激的游戏吧。”   视频结束,曲铭心却拿着手机再次点开了视频,并且将音量放到最大,皱着眉用0.5倍速重新开始看视频。   “曲处长!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这看视频,我们丁无可怎么办呀!”仇然昕站在一旁,看到曲铭心第一反应竟然是重新看视频,瞬间便有些崩溃,她被姜植拦着站在办公室的角落,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曲铭心并不理她,甚至当做没有听见一样,直到他重新看完一遍视频并把手机交给贺白后,他才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仇然昕。   “丁无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离开前有没有异样?”   “他上午十点多跟我说要出门买东西,我没见到他,我们打的微信电话,他声音挺正常的,我哪知道他这一去就没回来呀。”仇然昕焦急地说。   “有多少人知道你们住的酒店的位置和你们的安保服务昨天刚刚过期?”曲铭心继续问道。   仇然昕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曲铭心知道他们买了个一星期安保的事情,但片刻后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没人知道,除了我们的老板,我谁都没告诉,连助理都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凶手是谁有猜测吗?”   仇然昕直勾勾的看着曲铭心,半晌后她终于彻底哭了出来,她边哭边摇头,有些歇斯底里的说:“有的是人看丁无不爽,太多人了,我哪知道是谁干的。”   “好吧,仇女士,为了保证丁先生的安全,我建议我们现在先按照视频中歹徒说的来做。你随身带着的除了手机还有什么能和外界联络的工具吗?”曲铭心后退一步,目光冷静的看着仇然昕。   “什么?你真的打算按那个疯子说的来吗!?”仇然昕向前两步,却被一直站在她旁边的姜植拦住,她瞪着曲铭心,高声质问道:“难道你们警察就只会和凶手妥协吗?现在丁无被绑架,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不派人保护调查!”   “你说的的确也有道理,我们接下来会调查丁先生的所在,尽力保证他的安全。不过在那之前,仇女士,我觉得你应该先协助警方调查一下李朝的案子,你是他的前经纪人,对吧?”   曲铭心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睛冷漠而笔直的盯着仇然昕。他看到仇然昕的脸色在听到李朝这个名字的瞬间变得难看,但很快她便用愤怒和疯狂来掩盖了自己脸上的慌乱。   “什么意思?你们现在不去救人,反而要听绑架犯的话来查我吗?”   她声音尖利,不顾身旁拉着他的姜植就要往曲铭心那边冲。   “仇女士,我们只说要调查李朝,没说要调查你。”眼看着仇然昕鲜红尖利的指甲就快要勾到曲铭心的衣服,一直沉默的拿着手机站在曲铭心身后的贺白突然站了出来,他握住仇然昕的手腕,面不改色的下了力,逼着仇然昕后退三步,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贺白将仇然昕的手机放在距离她不远的桌子上,然后用手指点了点。他对着仇然昕轻轻笑了一下,不再是往日那样春风和睦的笑容,反而与曲铭心眼神中的情绪有些相似。   都是冷漠又略带厌恶的情绪。   那一刻仇然昕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个男人杀死了。   但贺白却没有继续搭理她,他只是拿起手机来对着仇然昕的脸解了锁,然后看向曲铭心,问道:“谁来?”   曲铭心对贺白伸出手来,叹了口气:“都点名道姓找我了,我来吧。”   他点开仇然昕的手机通讯录,找到丁无的号码,给他拨了电话。   歹徒说为了证明他说的话的真实性,会在八点引爆一个炸弹。没人知道这个炸弹放在哪儿又有多大的威力,现在已经七点四十多分,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也没法找。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绑架犯打电话,告诉他他们完全相信他说的话并且会按照他的要求行事,所以他不必在八点引爆炸弹。   而且如果顺利的话,或许通过这通电话,他们就能找到绑架犯的所在。   片刻后,电话接通,唐桥坐在一边已经开始用专业的设备追查手机信号地点,但没等曲铭心说话电话那头便传来一声轻笑,被变音器改变后的声音诡异又难听,曲铭心听到对面说了句很标准的法语:“不要作弊哦,放心,第一个炸弹不会伤人。”   撂下这句话,对面便挂了电话,曲铭心再打回去,提示已经关机。   放下手机,曲铭心皱着眉抬眼看向贺白,贺白同样看着他,目光中有些微的担忧。   “定位有结果吗唐唐。”曲铭心转头问唐桥。   “范围只能缩小到东北方。”唐桥把电脑转过来,面露难色,让曲铭心看地图上被一个大圆圈起来的地方。   那个大圆基本上涵盖了整个唐平市东北方向的城区和一部分郊区,而最关键的是,唐平的东北地区有各种工厂仓库和维持唐平市运作的发电厂水厂供暖厂等,他们既不好锁定丁无所在的位置,而万一歹徒在关键的发电厂等地方设置了炸弹并且引爆,整个唐平市都要停转。   曲铭心长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看着一办公室或紧张或担忧的目光,开始安排任务。   “通知罗局,尽量疏散当地民众。唐唐筛一遍监控,找丁无和厂区附近的车辆人员,也别忘了待会的直播。老姜,你带人先去那边找找有没有废旧的厂房和仓库,走访一下周边群众看看有没有人看到过陌生的车辆或者奇怪的人的。小陶打个报告申请特警支援,还有我要李朝的案子的卷宗和当时的调查报告。贺白把之前派出所的同志们调查到的资料要一份过来。”   他一口气把办公室里的人安排了个遍,然后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转头看向贺白,他直直的盯着贺白,非常自然但强势的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把炸弹设在哪里?”   贺白没有犹豫,他迎着曲铭心的目光非常干脆的回答:“第一个炸弹在地广人稀但是附近会有人看到的地方,比如东北的厂区外围,城中心的大型施工基地,或者城郊的小工厂。”   “后面的炸弹应该在人口密集且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比如商场的楼梯间,游乐园的控制室,再或者是东北区域的重要工厂。”   “最可能的地方呢?”曲铭心问。   “两个炸弹都在东北的工厂区,第一个应该在距离较远的外围废弃厂房或工厂,第二个应该在供电站或面粉厂。”贺白低头看了眼地图,简单的回答道。   第一个炸弹是证明也是威胁,告诉警方他的确有手段,在拆掉炸弹之前,警方必须按照他的要求行动,否则整个城市的人都会有危险。而后面的炸弹是生死一搏,靠着这些炸弹绑架犯或许可以全身而退,所以势必在比较重要的地方,才能拿来当做条件。   曲铭心与贺白想法相似,但是他不能确定具体地点。他没有问贺白确定这两个地方的理由,也没有问他是否确定,他只是回过头来看着办公室里最后两个闲人,安排任务。   “老宋和居涵各带一队特警去供电站面粉厂检查,如果找到炸弹立刻拆弹。”   许居涵看了曲铭心一眼,曲铭心目光肃穆认真,微皱着眉,虽然看上去不见慌乱,但整个人的气势仍然骇人。   他于是点了点头,沉默的领命离开。   安排完一切,曲铭心带着贺白亲自去罗培风的办公室报告。罗培风坐在办公桌后面整个人都有点抓狂,他今天不过就是留下加了个班,结果就加出来个炸弹绑架案。   这段时间唐平市一直不太平,罗培风写报告开会都快搞出PTSD来了,而且他还记得上次唐平市闹炸弹案的时候是一个多么混乱复杂又麻烦的局势,所以现在一听见曲铭心说炸弹两个字就觉得浑身发毛。   发毛归发毛,案子摆在眼前,第一要务是确保损失不要再扩大。   罗培风听完曲铭心的安排,想了想觉得没问题,又亲自打电话催了一下特警支队那边的增员。   他们做完这一切,已经七点五十九分,还有一分钟就到歹徒预告的爆炸时间。罗培风望着窗外的黑夜和万家灯火,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东北方向,面色凝重。   曲铭心走到他的身边,与他一样,遥望着黑夜中的远方。   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静了音。   而夜色一如往常,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两分钟后,曲铭心接到了唐桥的电话。   一分钟前他们接到报案,唐平市东北方向的工厂群外围发生小规模爆炸,爆炸使附近工厂和仓库的窗户全部被震碎,但因为附近人烟稀少,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现在现场已经起火,附近消防队正在赶往。   与此同时,八点整的时候,国内最大的直播平台中出现了一个直播间,直播间的主人为新注册账户,他的实名制认证用的是丁无的照片和身份证,直播间下面的简介里写着视频中歹徒说给曲铭心听得那些话,同时在屏幕上也打出了“来玩个游戏吧”的字样。   直播刚刚开始,就已经有了十几万人观看,按照这个增长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满第一个一百万。   唐桥说他正在查直播的信号源,已经联系网站工作人员配合,但按照现在的调查进度来看,对方使用的是虚拟服务器,信号位置随时在全球跳转,想要锁定真正的位置比较困难。   最后是他找到了两千六百万人这个人数的来源,这是丁无目前的微博粉丝数量。   曲铭心听完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对罗培风点了点头,挂断电话,转头离开罗培风的办公室。   特侦处的办公室里,派出所的同志对车祸和威胁信的调查资料和李朝车祸案的卷宗已经全部打印好放在了办公桌上,贺白已经看完派出所的调查内容,把里面有用的东西全部挑了出来用红笔标记。   曲铭心一目十行的看完派出所的调查内容后,贺白标记完的李朝车祸案的卷宗也放到了他手上。   两份资料大概看完后,曲铭心撑着桌子想了想,问贺白:“你怎么想?”   “肇事的车是被盗车辆,这点两个案子有共性。李朝的案子里最开始没有找到撞人的车,只是监控车牌显示是李朝的车,反而是偷车贼自己到派出所自首认罪,而且中间隔了两天,最后笔录里和实际情况也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   贺白用手指点着纸张,慢慢的说:“我怀疑最后自首的偷车贼可能是顶罪,这个人说自己是错误操作而且主动自首,判不了太久。既然歹徒要求我们调查李朝的车祸案,并且提到了丁无做过的脏事,那么李朝的这个车祸案子应该和丁无仇然昕有关系,当时最先报道李朝撞人的是哪家媒体?”   “是经纬晚报。”唐桥迅速回答。   “我刚才跟玖圣的总经理联系了一下,他说仇然昕在富丽娱乐有几个固定的媒体朋友,专门帮她发通稿,其中就有经纬晚报。”贺白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一点没有犹豫,说道:“联系经纬晚报,把当时负责写稿发稿的人找到。”   --------------------   我有罪,最近真的太忙了,停更一周10.1更新 第141章   一边坐在唐桥身边的陶若拿起电话来,按照唐桥给他的电话给经纬晚报打电话询问。   曲铭心站在一旁,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贺白:“刚才仇然昕说他们的老板知道他们的宾馆和安保,这个老板会不会有问题?”   贺白皱了下眉,他回忆了一下富丽娱乐的老板,然后摇了摇头说:“不好说。”   曲铭心于是又皱了下眉。   贺白看着曲铭心的样子,想了想走到一边去打了个电话,片刻后他回来,对曲铭心安抚性的笑了笑:“我把玖圣一个对这方面比较懂的人叫过来了解一下,这种事情也不好查。”   曲铭心于是点了点头。   “老大,经纬晚报当时发通稿的人已经离职出国了,但是接电话的责任主编说他们的确和仇然昕有一定的合作,但是我问他们是不是收钱发通稿,他们说没有。”陶若挂断电话,脆生生的对曲铭心说。   曲铭心走过去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这么问谁说收钱。”   陶若呆呆的哦了一声,然后拿着电话问:“那我再问问?”   “不用了。”曲铭心想了想问唐桥:“当年那个自首的偷车贼叫什么?现在关在哪儿?”   “叫潘富,关在唐平第二监狱,还有三年就放出来了。”唐桥刚才已经把资料查的差不多了。   唐平第二监狱距离市局不远,曲铭心想了想,决定去一趟。   路上他们也得随时监控着直播间的情况,所以唐桥也要跟着一起去,陶若留在市局,有情况他随时打电话联系。   路走到一半,直播间的人数满一百万了。   曲铭心把车停在路边,三个人凑在唐桥的电脑旁边看直播。   直播里丁无嘴巴上塞着的布已经被拿走了,应该是在开始直播前就拿走的。镜头中的丁无穿着毛衣被铁链绑在凳子上,而镜头后面的歹徒发出了一阵惊悚的笑声。   曲铭心看到丁无明显瑟缩了一下,但他仍然看着镜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委屈极了。   “第一个一百万到了,丁无先生,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镜头后面,依旧诡异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为刚进来的朋友们解释一下,选择真心话,我会问丁无先生一个问题,如果他的答案与我知道的真相不符,我会告诉大家真相,并且在丁无先生的大腿上割一刀。选择大冒险,我的身后有一个炸弹,我会请丁无先生挑一根线,如果挑到会爆炸的线,我就会把炸弹绑在丁无先生的身上,然后引爆。”   “现在,丁无先生,不对,是王旭丁先生,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丁无颤抖着,接着像彻底崩溃了一样大喊道:“我选真心话!”   镜头后面嘶哑的声音轻笑了一下。   “第一个问题,王旭丁先生,你的真实身高是多少?”   丁无显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   他犹豫了片刻,接着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立刻整个人向后瑟缩着大喊道:“175!”   镜头后面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曲铭心调大音量,听到了什么东西放在地上的声音,接着那个声音响起,带着些遗憾和疯狂缓缓地说:“说的是真话,通过。”   “那我们下个一百万再见。”   曲铭心看向唐桥。   唐桥眨了眨眼眼睛,领悟了他老大的意思。他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我记得他官方身高是181cm……”   曲铭心于是挑了挑眉,看向贺白。   贺白明白他的意思,他差不多183左右,但是丁无站在他面前时,矮了不止一点。   直播结束后镜头仍然没有变化,只不过丁无的表情没有最开始那么惊恐了,身体似乎也稍微放松了些。   曲铭心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丁无虽然只穿着毛衣,但是在零下十来度的天里,似乎也不是很冷。   他之前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瑟瑟发抖,大概是因为镜头后面的人给他的压力太大,结合之前有东西放在地上的声音和这个人手上的炸弹,曲铭心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歹徒手里可能有枪。   曲铭心揉了揉额角,觉得在确定炸弹拆除之前,还是不能轻易惹这个歹徒。   “对了唐唐,你现在还喜欢丁无吗?”曲铭心重新发动车子向监狱开去,直播间寂静无声,车里一片沉寂,于是曲铭心闲问道。   “不喜欢了。”唐桥坐在后面,声音闷闷的,“从那天看见他的态度就不喜欢了,明星都是骗人的。”   “也不一定,骗人的人哪儿都有,也不是明星都骗人。”曲铭心边说边扭头看了坐在副驾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贺白一眼,笑嘻嘻的问他:“对吧贺大学霸。”   贺白转头看向曲铭心,温和的笑着应道:“是。”   曲铭心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唐桥补充道:“唐唐,查查潘富的账户里一年前有没有大额转账,或者他的父母妻子孩子的账户。丁无的经济状况可能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好,我觉得可能有问题。”   “好的。”唐桥应了一声。   他们到唐平市第二监狱的时候已经九点半多,路上直播间观看人数已经满了第二个一百万,这次绑架犯问丁无的问题是他是否整过容,整了哪些地方。   丁无似乎不是很想回答,他最开始还嘴硬说自己没有整容,只是箍了牙,但曲铭心听到镜头后面响起一声很微弱的咔哒声,很像是手枪上膛的声音,紧接着视频里的丁无就瞬间变了脸色慌乱的大喊大叫起来。   歹徒重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丁无一边哭一边回答整过,并且动了不少地方。   曲铭心看到直播间里的弹幕纷纷在刷被骗了,丁无说的整过容的地方都是他的粉丝曾经截了大图出来到处安利的地方。   歹徒似乎也看到直播间不少人刷不信,于是又问丁无他放出的那些儿时照片为什么和现在整过容后的他一模一样。   丁无已经彻底放弃了,他抽抽搭搭的说小时候的照片也p过,但是这一切都是公司的主意,他是无辜的。   镜头后面的声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没了声音。   曲铭心只能从丁无的表现上判断歹徒应该放下了枪,甚至离开了。   他们在出发前跟这边打过招呼,下了车登过记后便有专人带着他们直接去会面室,那个潘富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路上给他们带路的狱警跟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潘富这个人,潘富在狱中的表现非常好,脏活累活都抢着干,而且从来不闹事,所以连着两次获得减刑,但是他很明显不是那种一心悔改想要早点出去重新做人的那种,狱中有数次对犯人进行心理评估,潘富的心理评估结果都不算好。   潘富刚进来就是这个狱警分管,他说潘富虽然看着听话,但其实应该是整个监狱里最不听话的,他只是想赶紧出去,根本没有认罪悔过的想法。   曲铭心没有和这名狱警说他们现在的推测,如果潘富真的是收钱办事顶罪进的监狱,那他不悔过不认罪也正常。   但如果他真的是顶罪,到时候问话,说不定会更困难。   灯火通明的会面室里,潘富坐在玻璃的另一边,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手铐。   他个子不高,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肌肉,人晒得有点黑,头发剃的短短的,额头到眉角有一个很大的伤疤。   他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向刚走进来的曲铭心,而曲铭心在这个积极整改的人的眼里看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凶悍匪意。   不知为什么,曲铭心突然笑了。   他像是没看见潘富的眼神那样,笑容随和的在潘富面前坐下,然后撑着头看着潘富,抬手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   潘富皱了下眉,抬眼看着曲铭心。   “哦,没别的,就是想试试这个玻璃结实不结实。”曲铭心笑嘻嘻的收回手,然后对着身后的狱警同志说:“接下来的内容涉密,可以请你们暂时离开一下吗?”   狱警点了点头,他看了潘富一眼,然后对曲铭心说:“我在门外,有事情随时叫我。”   “什么情况啊警官,这大半夜的,我明天还要上工呢。”看着狱警离开关上门,潘富终于坐的离玻璃近了点,他拿起通话的听筒,对着玻璃这边的曲铭心嬉皮笑脸的问,但眼神却冷冽而警惕。   “问你个事,当年你进来的那个案子,不是你做的吧。”曲铭心拿着听筒,看着潘富的脸色,也笑了。   他问道:“那个小明星和他的经纪人给了你多少钱?”   “啥,领导,这事儿我第一次听说啊,哪个小明星,我出去以后找他要钱去。”潘富吊儿郎当的和曲铭心打太极。   曲铭心也不生气,他拿出照片来贴在玻璃上,又把仇然昕的照片拿出来,语气很平的说:“丁无,认识吗?原名王旭丁,他经纪人长这样。”   潘富眨了下眼睛,散漫的摇了摇头,飞快地回答:“不认识。”   曲铭心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他看到潘富在看到仇然昕照片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慌乱,因此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赶时间,懒得和你绕。”曲铭心把照片收回来,先看了眼唐桥,然后才对潘富说道:“监控我已经关了,你自己可以抬头看一眼。我知道仇然昕当时为了让你顶罪给了你三百万,剩下的钱等你出狱再给,不过那个小明星马上就要死了,到时候你出去也拿不到钱。”   潘富目光复杂的看着曲铭心,但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他先是观察了片刻曲铭心,发现他不像是在说谎,于是才慢慢抬头看了眼监控,发现摄像头旁边的小红点已经熄灭了。   他额头上的青筋因为头发稀薄且短所以格外明显,曲铭心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然后潘富突然大笑了一声,用刚才那样吊儿郎当的语气问道:“那警官,说说你的条件。”   “剩下的钱我可以补给你,也保证这件事情不会泄露,你只需要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跟你谈了什么条件就行。”   曲铭心看着潘富,很轻松的说。   “不是吧警官,您一个吃公粮的,说能给我五百万,谁信啊。”潘富笑的很夸张。   曲铭心挑了挑眉,看向旁边的贺白,伸手把人拉过来,对着玻璃另一边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同事贺警官,知道大乐透吗,他前两天刚中了一千万,这不昨天才领完奖交完税,手头上还有八百万呢。”   潘富不小了,他敛了笑容,垂眼凝眉,整个人看上去便显得无比凶悍,他冷笑了一声,问:“警官,你逗我玩呢?”   “是逗你玩呢。”曲铭心眨了眨眼睛,声音沉了下来。他直勾勾的盯着潘富,眼神里的警告清清楚楚:“钱怎么来的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如果现在你不答应我,我有一万种办法玩死你。”   潘富立刻站了起来,宽厚带茧的手掌猛地一下拍到防弹玻璃上,似乎带着整个屋子都震了震。   “钱不是打在你账上的吧。”曲铭心丝毫不受影响,他甚至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对潘富慢悠悠的说道:“你那个小情人躲得再远也没用,我随时都能找到她,你识相点,就该知道我这趟来是给你脸。”   他抬眼,一双见惯了尸体战场和血腥的眼睛带着杀意,直直的落在潘富的脸上。潘富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是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货真价实的威胁和杀意。   而曲铭心看着潘富如临大敌的样子,缓缓抬起头来,略薄的嘴唇抿了抿,竟露出一个像孩童一般好奇的笑容来:“我问问你,你要不要脸?”   ……   离开监狱上车后,曲铭心揉了揉自己的脸,长长的舒了口气。   贺白坐在一旁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曲铭心,想了想,比较委婉的说:“没想到曲处长还有这样一面。”   平时曲铭心审犯人的时候,偶尔也会凶神恶煞威胁恐吓,但那基本上都是用他身上那股子悍意直接威胁,很少会像这次这样,仿佛一个在黑社会里打拼多年心狠手辣又脾气不好的黑老大,言行举止间全是血淋淋的威胁。   最开始他脾气好的时候贺白还在想如果问不出来曲铭心会怎么样,他没想到曲铭心转脸就能换个脾气,他问潘富你要不要脸的时候,贺白甚至觉得自己不是跟了个前特种兵,而是跟了个把自己伪装起来从良的黑帮杀手。   “对付这种人就得这么办。”曲铭心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你不比他狠,他就看不上你,就不和你撂实话,你只能装的比他还厉害。”   “就算知道理论知识,一般人也学不了这么像。”贺白看着路上的风景,带了调侃意味的问:“曲处长之前是也被人问过要不要脸吗?”   “问我这话的人多了去了,我自己都算不过来。”曲铭心嘿嘿一笑,然后解释道:“刚来市局的时候打击黑恶势力,审了不少黑老大,学出来了。”   --------------------   祝大家国庆中秋快乐 第142章   他们这一来一往间,观看人数已经突破四百万,歹徒接下来的两个问题都非常刺激,他问丁无是否靠睡导演和金主参加了不少戏,丁无欲哭无泪的回答是。他又问丁无是否曾经殴打助理冷暴力助理并且要求公司直接辞退那个可怜的助理,丁无这次不委屈了,他应了声没错,然后强调是那名助理做的不好,助理没有给他订到总统套房,没有给他准备菊花茶,是助理活该。   这次歹徒没有做其他评价了,他只是很阴险奸诈的笑着,然后对着镜头说:“看啊,这就是你们的暖心大男孩儿。”   随着观看人数的不断增长,网上讨伐唐平警察的声音也愈演愈烈,仇然昕在买了帕克的服务后发的那条微博也被网友扒了出来大肆解读,认为是唐平市局尤其是特侦处曲铭心的不重视不处理,才导致丁无和仇然昕不得不去购买私人保镖业务,而在业务到期后,丁无就立刻被人绑架。   “贺大学霸,你做个模型分析一下,看看这次网上声讨我的舆论增长演变模式和之前李朝被爆出来肇事逃逸之后的舆论模式之间有什么不同。”曲铭心听唐桥念完那些评论,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 ,然后对贺白说。   贺白应了一声,唐桥把这两次的评论数关键字和时间全部拉了个文件发给贺白,贺白打开电脑接收,他大概看了一下,然后开始做分析模型。   另一边,曲铭心坐在唐桥的电脑旁边,微皱着眉,仔细观察着直播里的丁无。   他对关押丁无的地方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是仍然不能确定具体地点,他准备再等一等,等到对方再次露出破绽,才是他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唐桥给的资料够详细,只是拉个模型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贺白没过一会便把表格和具体分析全都打了出来放在了曲铭心的桌子上,曲铭心大致看了一眼,然后看向贺白:“之前说找个比较懂的人,那人什么时候过来?”   贺白看了眼手机,说:“十分钟左右。”   “好。”曲铭心点了点头。   他看着贺白打出来的数据分析模型,逐渐明白了歹徒为什么要求仇然昕必须在警方的看管下不得接触外界。   一年前以经纬晚报的报道为契机,有三分之一活跃的营销号都转载了这则未经查证的短新闻,在半天的时间内,微博上涌现出了十几万新注册未经实名认证的小号,这些小号统一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李朝车祸的案子刷到热门,然后用统一的关键字和话题引导舆论向对李朝不利的方向进展。   除去营销号和水军小号外,有很多粉丝数量超过一万的私人账号开始公开发声,他们虽然侧重点各有不同,但集体指向的都是明星的私德问题,从而引起网民对李朝私生活的第二轮集体诬陷讨伐,两年前那些让李朝坠入深渊的污蔑被再次提起,傲慢、狂妄、拜金等名词再次一股脑的扣在了李朝的头上。   贺白学过一点新闻和舆论,他认为这样密集爆炸增长的信息不符合新媒体时代下的信息传播和舆论爆炸规律,很明显能从这些账号言论中看出一只在背后操纵的手。   于是追本溯源,再往深处挖下去,唐桥找到了这些发假新闻的营销号所属的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富丽娱乐的股东之一,根据之前网上有人扒出来的丁无和他的几个金主的帖子来看,这位股东就是丁无的其中一位金主。   估计这些金主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丁无还有其他的金主情人,还不止一个。   相比之下,现在丁无被绑架,并且是性质极其恶劣的直播绑架,但现在网络上的声讨声和责骂声却远不如之前李朝车祸那样规模宏大异口同声。   甚至还有不少相关职业的人出来替唐平市公安说话,向大众解释公安的行事标准,说每个人都不想看到发生这种事,但警察一定是最不想的。   一部分人认为支持警察调查,不应该在事情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就先入为主的去责备,而另一部分人认为正是因为唐平警方的不重视,才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后果。   但是无论他们持什么样的态度,这些人有一点是完全一样的,那就是他们还想看直播,还想看看丁无能说出什么惊人的事来。   十分钟后,玖圣娱乐宣传部门的负责人安迪在大老板的紧急联络下终于赶到唐平市局。   她先去了趟公司带了些东西过来,才赶来唐平市局,因而时间上有所耽误。贺白看着她未施粉黛略显疲态的妆容,对她笑了笑,然后请她在办公室里坐下。   路上相关信息贺白已经大致和她说了一遍,即使贺白不说,以安迪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十多年的经验,也能迅速判断出大老板叫她来的原因。   坐下之后安迪没有废话,而是把随身带来的文件交给了贺白,向他解释道:“这是仇然昕和一部分营销号媒体官方号之间的交易往来,我们最早追溯到了三年前,正好就是李朝被大范围污蔑的时候。”   “那时候网络环境不像现在这样职业化严重,带节奏的主要还是水军和一些专门用私人号挣钱的大博主,追查起来还是比较容易。”   曲铭心抬眼看了贺白一眼,视线中带了些刻意的惊诧,似乎是想问为什么他们一个民营企业竟然能调查得到这些东西。贺白似乎也知道曲铭心不是真的要追问,所以只是笑了笑,问安迪:“你对富丽娱乐的老板了解有多少?”   “不多也不少。富丽娱乐老板叫穆与期,贺总您不了解娱乐圈所以可能不知道,这个穆与期在二十年前也算是小火过的男演员。他算是内娱最早一批从演员转型做老板的,当年也曾经传过他给香港富商当过情人,靠这个赚了第一桶金才成立了富丽娱乐。在富丽娱乐被我们控股前,穆与期一直都亲自参与演员选拔和培训,早年间在业内也有很好的名声。”   曲铭心听到了问题所在,他问道:“玖圣什么时候收购的富丽?”   “四年半前吧,半年后李朝就被爆出了丑闻。”贺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仇然昕一直都是富丽的员工,她为什么要黑自己手下的艺人?”曲铭心问。   “准确来说我们收购富丽是在三年半前,收购前一年因为富丽始终不愿意被收购,所以我们做了对赌协议,但富丽没能完成,所以最后被我们收购。”安迪双手放在腿上,她抬头看向贺白,轻轻笑了下,“贺总,接下来这些都是小道消息,我说了您可别觉得我八卦。”   贺白也笑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安迪但说无妨。   安迪于是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接着说道:“对赌协议开始的时候,李朝是整个富丽娱乐最赚钱的艺人,他一个人可以挣到全公司三分之二的利润,所以对赌协议开始后,仇然昕希望李朝能演一个剧本一般制作团队一般但是片酬相当丰厚的电视剧。”   “如果富丽被我们收购,内部结构整合是必不可少的,仇然昕金牌经纪人的地位势必会动摇,所以她一直不希望富丽被收购。但是李朝从出道开始演的都是精良剧本优秀班底的剧和电影,他可能有点艺术家的骄傲吧,拒绝了仇然昕。穆与期本人因为对李朝有爱才之心,所以也没有逼迫他演这部剧,反而劝仇然昕要有长远目光。”   “穆与期之前和一名导演谈好了一部精心打磨过的贺岁片,定了男主角是李朝,但那边临时改了主意,而李朝的档期又因为这部片子全部空了出来,所以在关键时候,富丽最挣钱的人空了下来。”   “正好这段时间,我们的一位金牌经纪人休假回来,他之前和李朝见过,也很喜欢李朝,大概是两人私下见面被仇然昕看到了,仇以为自己经纪人的位置不保,因此安排了李朝和一位建筑行业老板的晚餐,希望通过这顿晚餐,可以让李朝变成即将开拍的一部古装电影的男一号——当然,这是传言,没有人知道真假。”   “但是就传言来说,李朝拒绝了晚餐后老板的邀请并当面给了老板难堪,因此拉皮条的仇然昕被老板打击报复,连带着手下另外几个小艺人也丢了资源。穆与期把仇然昕大骂了一顿,甚至要她滚蛋走人,期间李朝不仅没有为仇然昕说话,反而建议穆与期尽快开除仇然昕。”   安迪似乎觉得有些遗憾,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说道:“但是最后仇然昕也没有离开富丽娱乐,因为她手下的一个小艺人,也就是丁无,演了一部网络剧开始有点小火,给公司挣了钱。再加上李朝突然被黑,穆与期自己不擅长引导舆论,只能求仇然昕回来进行危机公关。”   “仇然昕当时打着处理危机的旗号回收了李朝的微博账号,在被黑期间她没有发一条微博,间接导致了一部分一直相信李朝等着他发声的粉丝彻底失望脱粉,舆论发酵到顶峰的时候她点赞了一条黑李朝的微博,彻底让李朝跌落谷底。”   “因为李朝的负面消息,他的代言纷纷过来找他解约并赔偿违约金,穆与期自顾不暇根本赔不起这些天价违约金,于是把李朝推了出来,免费与他解除合同,让李朝自己处理这些违约。”   “李朝怎么处理的我不清楚,但听说他卖了房卖了车,身上值钱的东西也卖的差不多了。”   “然后呢?”曲铭心垂着眼睛,片刻后问道。   “然后,李朝丢掉的代言在两年后落到了丁无的身上,而当时李朝没去演的那部电视剧也给了丁无,但不出意外那部剧糊的几乎没人知道。富丽输掉了对赌协议,以很低的价格被我们收购,但是仇然昕留了下来,她的业务能力的确还可以。”   “去年年初,丁无因为一部电视剧爆火,瞬间跻身流量第一人,他的片约代言纷纷涌过来,而仇然昕帮丁无拿下了当年李朝丢掉的那些代言。”   “李朝被爆出肇事逃逸是去年年底今年年初。”曲铭心摸着领口,看着安迪,问道:“如果这个时候丁无被爆出来肇事逃逸,他今后会怎么样?”   “再也不能翻身,娱乐圈虽然各种底线都很低,但网民对于违法艺人的容忍度非常低,如果丁无在这个时候爆出来肇事逃逸,他会被网民的唾沫淹死,甚至比网友骂李朝还要严重。”   贺白看向曲铭心,而曲铭心同样看着他。   过了一会贺白问道:“李朝离开富丽娱乐后,和仇然昕还有联系吗?”   安迪看着贺白愣了愣,然后笑了:“贺总,您真厉害。仇然昕的确一直和李朝保持着联系,在李朝被全网黑没戏可拍的时候,仇然昕给他介绍了大量的烂片,并且亲自为他对接导演和投资方。那时我们还说仇然昕是在给自己报仇,当年李朝不愿意拍稍微烂一点的剧,她就把最烂的剧全部找来给李朝拍,而李朝迫于生计,不得不拍。”   “我有一个问题。”曲铭心看着安迪问:“你觉得富丽的老板穆与期,会协助歹徒进行绑架吗?”   穆与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这点在听到仇然昕说他们的老板知道他们的一切行踪后曲铭心就查过了,但是这不代表穆与期与此事完全无关,起码按照刚才安迪的说法,穆与期在最开始对李朝还是有一点爱才之心的。   安迪皱眉思考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她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然后说:“这个我的确无法判断,但是穆与期是一个很不适合当老板的人,他为人优柔寡断,既有身为演员的那种文艺气息,也有一点学的不到家的市侩。这个人经常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起码在我们收购他们后的这两三年里,他因为多次决策失误已经被踢出了决策层,而且他偶尔完全认可舆论偶尔完全否认,是个很矛盾又善变的人。”   “我明白了。”曲铭心点了点头,对安迪笑了下,“我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的,抱歉。”   “您夸张了。”安迪于是也笑了。   “最后一个问题。”曲铭心想了想,问道:“你觉得仇然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43章   仇然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曲铭心以为她和丁无一样,都是见钱眼开胸无大志势利眼得相当彻底的那种人,最多她比丁无稍微聪明一点,稍微会说话一点。   但随着调查深入,曲铭心渐渐发现,仇然昕好像不是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蠢,最起码在操纵舆论达到她的目的的时候,她是个非常聪明且不择手段的人。   而安迪在沉思良久后,给出的答案是,她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仇然昕现在在会议室,姜植手下的两个人看着她,她不能接触手机电脑等可以向外界发送消息的东西,但除此之外她可以提任何要求。   本来按照仇然昕和丁无最开始的嘴脸,曲铭心以为她会使劲折腾那两名负责看管她的刑警,但当回到会议室曲铭心才发现,仇然昕的面前除了有一杯水,剩下什么都没有。   而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才转过头来,看向曲铭心。   而她的眼神很平静,与刚才报案时慌乱又有些歇斯底里的那个她判若两人。   似乎是已经知道曲铭心了解了真相那样,她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然后很干脆的说:“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但提出想法的是丁无,也是他最讨厌李朝,和我无关,我是被他利用的。”   曲铭心故作惊讶的看着她,然后饶有兴趣的问道:“他怎么利用你的,你又做了什么?”   “丁无知道我和李朝有联系,那天我和李朝谈剧本的时候他喝得醉醺醺的过来,趁李朝不注意偷走了他的车钥匙,开着他的车撞死了那两个小孩儿。事后他给我打电话,让我栽赃成李朝的问题。”   “丁无知道李朝的家在哪儿,知道他车钥匙在哪儿,也知道他的车是哪个?”曲铭心倚着椅子抱着手笑的有点无奈:“仇小姐,你这话说的也太敷衍了吧。”   “是真的,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骗你们,丁无最开始就是因为喜欢李朝才进的富丽娱乐,但是李朝恐同,好几次当着丁无的面表示过厌恶,丁无因为这个记恨了李朝很久,也跟踪了他很久,他知道也正常。”   “我最开始带节奏说李朝睡金主耍大牌,单纯是因为他想断我财路,让我难受。后来李朝离开后丁无主动过来找我,他说他愿意把李朝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愿意和那些老板吃饭睡觉,也愿意拍烂片骗粉丝整容,只要我能捧红他。”   “反正我也是靠艺人挣钱的,这个艺人到底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让我挣钱不是吗?”   “后来我才知道丁无最开始来富丽做训练生是为了近距离接触李朝,他之前就是李朝的私生粉——哦,就是会跟踪偶像偷窥偶像的那种粉丝。后来被李朝发现才来的富丽,结果就被李朝当面说恶心,他说他要报复李朝。”   “本来那天他喝醉了是要过来羞辱李朝接烂片的,谁知道那么烂的剧本李朝还能看得下去,丁无气不过,偷了钥匙把他的车开走了,本来想让李朝出来找车再羞辱他,谁能想到路上就出事了呢。”   这下轮到曲铭心哑口无言了,仇然昕三两句话把事情经过交代清楚,曲铭心听着觉得扯淡,尤其是丁无喜欢李朝而且还是个跟踪狂那部分,实在感觉像是在骗傻子。   但曲铭心皱着眉静下心来仔细一想,竟然又觉得的确都符合逻辑,或者说,按照他现在已知的情况来推论,这的确是最可能的解释。   仇然昕的确可能在他过来之前准备一个借口,把自己剔出去,但一般人准备的借口必然会尽量让人相信,起码会减少内容中感觉不合理的地方,但是仇然昕完全相反。   曲铭心觉得仇然昕应该没有那个脑子和胆量编一个这样的故事。   主要是看着仇然昕那个样子,曲铭心觉得她应该没有撒谎。   也的确没有必要撒谎了。   丁无自己立的人设在四轮真心话大冒险里已经被破的差不多了,看歹徒的样子,后面应该准备了更加辛辣的问题。   或许歹徒从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丁无没法做人,让他即便被救出来也再也不能打着暖男的旗号在娱乐圈圈钱。   他成功了,起码现在网络上的评论和直播间的弹幕都在一边倒的骂着丁无,更有甚者直接在直播间要求歹徒杀了丁无,免得再把他放出来恶心观众。   夜深了,不是每个人都能随时盯着直播间,直播间的人数很久都没有突破五百万,歹徒似乎觉得无聊,于是专门把那些骂丁无的评论挑出来,一条一条读给他听,让丁无在痛苦和恐惧中,深刻感受到绝望。   就像当年的李朝那样。   仇然昕看着曲铭心,发现他听完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来到这里见她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贺白和唐桥都不在。   顿了片刻,仇然昕问曲铭心:“你还不联系歹徒吗?你不怕再拖下去丁无会出事吗?”   “还好吧。”曲铭心无所谓的答道:“歹徒说了要到两千六百万人才动手的嘛,我看他准备了不少问题,不问完丁无肯定是没事的。”   他像是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饶有兴致的问仇然昕:“丁无微博真的有那么多粉丝吗?他的粉丝会不会来看他们偶像被绑架的直播?”   仇然昕愣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去,想了想,笑了:“粉丝数量有一半的水分,一部分是买的假号,一部分是粉丝注册的其他小号。”   “啧啧啧。”曲铭心一边咋舌一边摇头,感叹道:“也挺不容易的。”   “我会被怎么判刑?”仇然昕突然问。   “不知道,如果我们找不到证据只有口供的话,你大概不会被判刑。”曲铭心望着窗外,很随意的说:“光有转账记录还不够,还需要找到车子,找到车子里丁无的毛发或者指纹等,才能确定当时的确是丁无驾车撞的人。然后加上你和潘富的口供,才可以证明的确是丁无肇事逃逸后找人顶罪,而你栽赃污蔑李朝。但是鉴于李朝是自杀,而且自杀的主要原因是网络暴力,所以就算要给你判刑,你也不是主要责任人,大概也判不了多久吧。”   仇然昕愣愣的看着曲铭心,她神色有些呆滞,但嘴角已经不自觉的扬了起来,似乎是觉得高兴。   “法律就是这样的,宁可放过也不能错判,如果产生了错判,那后果相当严重,一系列相关责任人都要被问责调查。但是真正的凶手可以靠着证据不足而逃脱审判,很多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都靠着这样的办法逃过了法律的制裁,这是程序上存在的漏洞,也是对我们平常办案更高的要求。”曲铭心双手撑着椅背,面色柔和的看着仇然昕,似乎是在和她聊家常。   仇然昕有点藏不住自己的笑意,她抿了抿嘴唇,然后问曲铭心:“你们不觉得憋屈吗,废了这么大的劲抓住的凶手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被放掉。”   “会觉得。”曲铭心点了点头,接着他看向仇然昕,面色仍然是平和的,但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但是不用担心,仇女士,以你和丁无的知名度,只要我们把真相公之于众,即使法律没法审判你,私刑和网络暴力也会使你受到应有的惩罚。”   仇然昕看着曲铭心,脸色迅速黑了下来。她先是看了一眼两边仿佛不存在的看守她的两名刑警,才飞快的对曲铭心说:“你身为国家公职人员,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为什么不能?”曲铭心笑着看着他,态度很包容,“私刑和网络暴力不值得提倡,我们应该尽力推进法律体制的完善。但是既然现在体制不完善还有漏洞,适当利用其它手段弥补一下又怎么了?”   不等仇然昕说话,曲铭心紧接着认真地说道:“你放心仇女士,我会尽量找到证据逮捕你的,即使我没有办法逮捕你让你进监狱,我也不会主动引导舆论来攻击你的。”   他耸了耸肩,松开一直抓着的椅背向门口走去,边走还不忘回头对仇然昕眨眨眼,然后装作很诙谐的说:“虽然我不是个好警察,但我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仇然昕脸色苍白的坐在凳子上,她呆愣的看着曲铭心离开,直到门关上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曲铭心的意思,便有些抓狂。   她如何抓狂已经和曲铭心无关,他离开会议室回到办公室,贺白和唐桥坐在电脑前面,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便一起转过头来看向他。   “怎么样?”曲铭心问。   “现在能锁定的嫌疑人有三个。”唐桥把电脑转过来给曲铭心看。   按照安迪的说法,穆与期给嫌疑人提供情报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他们查了穆与期的通话记录和邮件往来,然后查到了几个可疑的号码。   通过对这些号码进行进一步的筛查,确定绑定的身份信息或活动地区等,他们找到了三个曾经和穆与期联系过,同时也是李朝粉丝,并且现在不知去向的犯罪嫌疑人。   这三个嫌疑人中两男一女,两个男人一个是地产经理一个是保险经理,年收入都很高,并且大学学的专业都是化学,可以说对炸弹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而另外一个女人是无业游民,待业在家已经很多年了,唐桥找到了这个女人在医院精神科就诊的记录,上面显示她确诊中度抑郁已经很多年了,而在这之前,她在美国一所世界排名前十的大学读研究生。   “声音复原的怎么样了?”曲铭心拍了拍唐桥的肩膀,然后看向不远处坐在办公桌前复原声音的陶若。   陶若同学来特侦处快一年了,终于有机会用上自己的看家本领。不得不说曲铭心挑人的眼光的确毒辣,小陶同学折腾了没一会儿,就对曲铭心点了点头,“我现在把复原之后的原声放出来。”   他摁了下鼠标,复原之后的歹徒的声音便渐渐通过电脑音响流了出来。   他复原的是直接发到仇然昕手机上最开始的那段视频,曲铭心低着头,只听见略显沙哑的女声用桀骜诡异的语气笑着问道:“嗨,想不想来玩个游戏?”   曲铭心于是看向唐桥。   “稍等,我应该能找到她说话的片段。”唐桥头也不抬的开始在电脑上工作起来,他直接黑的银行柜台监控,数日前这个女人曾经在唐平银行兑换了一笔大额美刀,找到银行柜台的监控,应该就能找到这个女人的声音。   唐桥对于动不动黑别人家的监控没有一点负罪感,唐平银行之前在萧竹的案子里已经黑进去过一次了,所以这次他格外轻车熟路,片刻后便找到了当日的监控。   监控里的女人带着帽子和墨镜,声音嘶哑又小声的请银行柜员将她账户里的钱全部换成美刀。   她似乎刻意压抑过自己的声音,但是在唐桥这里没什么用,曲铭心用耳朵听着声音就几乎一样,他看向陶若,陶若把声音拉了两条声纹对比,出来的结果是基本一致,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   女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叫余霞,一周前她在唐平银行的外汇柜台兑换了五十万美刀,但是这笔钱进了她的账户后便消失了,唐桥顺着她的账户和卡号去找,都没有找到这些钱,这些钱就像一滴水一样,凭空蒸发掉了。   余霞肯定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唯一的解释是她用这些钱跟他人交易,并且这些人手法高明,可以完全不留下痕迹的转走这笔钱。   这让曲铭心想到了之前的陈如海。   那时他们也是这样,通过系统的内部操作,偷偷转移财产,除了数字对不上之外,系统中没有一点痕迹。   曲铭心知道自己在萧竹案结束后没有把黑狗的人全部找出来,他甚至一直怀疑那次清除行动实际是黑狗方面刻意安排的,借他们的手把用不着的人全部清除掉,然后顺带可以让他们有种自己已经把人全部一网打尽的错觉,方便他们在黑暗中更加肆无忌惮。   事实上,在缅甸那次,如果不是有程家的情报和曲铭心变态般的直觉,他现在可能已经披着国旗躺在地下接受大家的吊唁了。   曲铭心看着电脑屏幕里监控上的女人,看着她瘦削苍白的脸和被牛仔裤包裹着的瘦得像筷子一样的腿,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情或许远不止绑架一个明星这么简单。 第144章   绑架犯的身份逐渐明朗,剩下的问题就是她有没有同伙,到底放置了几个炸弹,和他们究竟在哪儿。   唐桥在疯狂的筛监控找她的活动范围和亲朋好友等,甚至把她零几年在贴吧的发言都翻了出来看有没有最近在联系的朋友。   但是按照他们之前找到的余霞的个人信息,她在唐平可能根本没有朋友。   五年前余霞毕业回国,回国后半年就因为割腕被送进了ICU,唐桥在省立医院查到了她反复到精神科就诊的记录,期间她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过不少次急诊抢救。   而看余霞这段时间的社交媒体账号,除了觉得想死和李朝好帅之外,她没有其他的朋友,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但丁无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即使打晕也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搬得动的,曲铭心觉得她应该有同伙,或者有给她出谋划策帮忙的人,比如之前宋嘉卉那个案子中,帮宋嘉卉撞人运送涂望山和江近的那帮人。   但如果真的是他们的话,以这帮人的经验,他们大概率是找不到他们的线索的。   曲铭心揉着额角想了想,觉得等天亮了,他们得去趟省立医院找这五年间余霞的负责医生,问一问他余霞的精神状况到底怎么样,到时候他们进行抓捕,是否会有造成她精神彻底崩溃的可能。   至于她到底安置了几个炸弹,如果她不是自己制作的炸弹而全靠购买的话,按照现在的市场价,余霞的那五十万美刀也只够买两三个,如果是大威力的炸弹,想炸发电厂或者供暖厂的话,大概只能买一个,或许还不够。   贺白觉得余霞应该只买了一个大威力的炸弹,藏在了发电厂或者其他重要的地方,宋秦和许居涵的队伍说不定能直接找到拆弹,不必到时再找谈判专家和余霞谈判。   曲铭心对贺白的判断有种盲目的信任,贺白说应该只有一个,曲铭心就不再额外申请警力去别的地方找,贺白说应该在发电厂或者商场,曲铭心就让宋秦和许居涵去这些地方找,不问理由也不问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似乎对于曲铭心来说,只要是贺白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   最后一个待解决的问题是丁无究竟被关在哪里,但这个问题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解决了。   曲铭心问仇然昕话的时候贺白一直在观察监控,虽然监控镜头中除了丁无剩下基本什么都看不到,但贺白还是大概有了答案。   从空旷的背景大概可以猜出来现在丁无身在一个巨大的仓库或者厂房里,身后应该有一扇很高的窗户。他只穿了毛衣,在后半夜零下十几度的温度中,看上去也不冷。   最重要的是视频的一角,在丁无身后不远处,似乎有水管漏水了,那滩水在角落缓缓形成了一个水洼,在这样的天气里,这片小水洼不仅没有凝结成冰,反而还缓缓地冒着热气。   他们应该感谢歹徒用的镜头还不错,省了他们再一点一点提高分辨率观察细节。   市内能够穿着毛衣还不觉得冷,旁边地上还有热水渗出来的厂房或仓库不多,绝大部分都集中在东北部的工厂区附近,最符合条件的应该是紧挨着供暖厂的那几个仓库,曲铭心看着地图,已经大概划出了范围。   “差点东西。”曲铭心拿笔点着地图,沉思着。   这几个仓库离得很近,但是因为仓库本身大,所以两个仓库就占了一整条街,这边路是棋盘路,每个格子中间都有仓库,他们不好确认丁无到底被关在哪个仓库里,而这附近的监控也正值检修,今天晚上九点才刚刚恢复。   “待会开车过去逛一圈试试声音?”曲铭心看向贺白。   他的意思是开着警笛在附近转一圈,如果能在直播里听到警笛声,那应该就能确定丁无的具体位置。   但如果这样的话,很可能会刺激到余霞,对曲铭心来说她撕票都不是大事了,如果她受了刺激直接引爆炸弹,那问题才严重。   贺白低头看了眼地图,想了想抬起头来说:“我们再等一等。明天黄历宜下葬,这里距离殡仪馆和墓地都不远,如果有送葬的车队路过,应该能听见声音,到时候范围应该会缩小一点。”   曲铭心愣了愣,他拿出手机来打开日历软件,看了看才发现还真的是像贺白所说的那样,明天是一月十九日,阴历腊月廿五,宜入殓、除服、成服。   这些声音大的占地面积大的产业工厂全都被市规划局迁到了东北工业区,除了发电厂和供暖厂,殡仪馆在更靠城外的地方,而在远一点,在唐平市的北部山区上,有唐平市最大的墓地。   唐平市只要出了二环就不禁送葬吹奏,只要不放鞭炮或者特别扰民都可以,如果他们运气足够好,明天应该会有送葬的队伍帮助他们确定丁无被关押的具体位置,或者说,他们也可以自己动手送个葬。   当然前提是在这之前,他们要找到炸弹并拆除,要确定好行动计划避免到时出意外,还要做好保密工作。   最重要的是,曲铭心该按照余霞的要求发警方通告了。   他们把李朝的案子查清楚了,顺带在仇然昕那里得知了李朝三年前被黑的全部始末,不管是因为余霞的要求还是作为警方的职责所在,他们都应该向公众澄清一切。   至于那个相信曲铭心会给他钱并且会把这个秘密保守下去的潘富,曲铭心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惯着这帮顶罪赚钱蔑视法律的混子。   曲铭心跟贺白大概口述了一下仇然昕的交代和他们警方通报要写的内容,剩下的书面工作就交给贺白这样的文化人来处理,他只需要做最后的审核然后确定发送时间即可。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在反复增减中终于到了五百万。虽然他们没有禁止直播间,但是在其他网络平台上都尽量封锁了有关丁无被绑架的消息,努力控制着新的网民得知消息然后加入直播间增加人数。唐桥一直在监控网络流量,这个时间这个人数基本上已经是最大流量了,但是到了明天,舆论进一步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得知丁无被囚禁的消息后,观看人数应该还会迎来一次大规模增长。   所以什么时候发警方通报就显得尤为重要。   而且发完通报后,舆论势必会有个反转。   毕竟现在公众只是猜测李朝的车祸案背后有隐情,只有少部分网友在想是不是和丁无有关系,但这部分舆论也很快被粉丝攻占。   不知为什么,明明现在除了曲铭心他们谁都不知道真相,但是粉丝却仍然坚定的认为丁无是无辜的是可怜的,在各种平台上刷着丁无大暖男一类的评论。   曲铭心看着唐桥汇总的这些评论啧啧称奇。   片刻后,歹徒发现了观看人数已经超过五百万,她似乎也有些困了,即使通过变声器曲铭心也能听出来歹徒的疲惫,毕竟她也要一直绷紧着神经,提防着丁无和警方。   但很显然,一到提问的环节,她便又立刻精神了起来。   丁无第五次选择了真心话,这次余霞给他的问题是半年前,他是否曾因为天太热不想出门,而以身体原因为借口,取消了和粉丝的见面会,导致连夜排队的粉丝最后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只能打道回府,甚至还有粉丝为了见他在大太阳下暴晒了五个小时,最后中暑被送医。   丁无紧抿着嘴,一双眼睛含着泪看着镜头后面的歹徒,他像个充气的河豚一样,片刻后他很慢的摇了摇头。   “真的吗?”曲铭心听到镜头后面的余霞用沙哑的声音问。   “我没有过!”丁无大声的说。   他显然也知道,之前那些东西承认了,只要他还有粉丝还有热度,等事情过去等人们忘得差不多了,他就还能翻身。但是如果现在承认了他压根不重视粉丝,甚至不拿粉丝当人看,那么即使他能顺利出去,今后也一定没有翻身之日。   但很可惜,就像曲铭心想的那一样,余霞既然准备了这样的问题,那她就一定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让丁无低头认罪。   她似乎从身后拿出了另一部手机,然后她在丁无惊恐的目光中,摁下了播放键。   那是一段语音,即使经过两个手机的转达,噪音和磨损仍然没有影响到丁无的声音。   曲铭心听到丁无的声音在镜头后面拖着长腔对仇然昕撒娇:“仇姐,今天实在太热了,我能不能不去参加那个见面会啊。”   仇然昕的声音同样透过镜头传到了现在的五百万观众的耳朵里,“你的粉丝为了见你彻夜排队,就露个面也行,不然到时候万一有大粉组织脱粉怎么办?”   “这种人随便安慰安慰就好了啊,粉丝不都是一哄就好很好解决的。就说我今天发烧身体不舒服嘛,晚会儿你帮我编辑个微博跟她们道个歉,肯定一堆人上赶着要心疼我。”   语音到此为止,余霞没有再放仇然昕的回复,因为粉丝们都知道,那个在盛夏举行的小型见面会丁无到最后都没有出面,那些为了见他买了他几百上千张专辑还通宵排队跨越省市来见他的粉丝们,最后只见到了仇然昕和丁无的助理。   虽然最后在场的粉丝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份打印的签名照,但仍然有不少人觉得丁无是在践踏粉丝的爱心。   当晚丁无在微博发了道歉,有一部分粉丝并不买账,仇然昕不愧是玩弄舆论的高手,她在等事情发酵到一定程度后晒出了丁无在医院的照片和病历。照片里的丁无面色惨白瘦削委屈,他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而晒出的病历单上显示他急性肠胃炎且高烧呕吐,建议留院观察。   当晚舆论再次翻转,在几个职粉的带领下,心疼丁无的词条被刷上了热搜,曾经表示过失望的粉丝要么在自己的微博声明了永不脱粉要么就是被大量粉丝评论辱骂。   丁无水掉了粉丝期待已久的见面会,不仅全身而退还赚了一波名声,甚至提高的粉丝黏度和战斗力,任谁看了都不得不说这一波的确厉害。   可惜现在粉丝知道了真相,除了一部分早就知道真相并且已经得到过好处的粉丝外,剩下大多数真情实感的喜欢着丁无的粉丝都有些难受。   她们把一腔真心献给丁无,丁无却只拿她们当赚钱的工具。   甚至还会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笑话她们的愚蠢,利用她们的热情,圆自己的谎。   在余霞放完语音后,直播间的人数一口气少了将近一百万。   唐桥猜这些人应该都是丁无的粉丝,而且是相当认真的那种,她们受不了再继续看着当初喜欢的人被剥皮露骨呈现出最丑恶的样子,所以干脆退出了直播,或许有的姑娘现在已经躲在被窝里开始哭了。   镜头后的余霞看了眼实时观看人数,似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接着她又笑了,她对着镜头后面的曲铭心问道:“尊敬的警察先生,不知道李朝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距离48小时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了哦。”   曲铭心挑了挑眉,他走到贺白身边,扶着贺白的肩膀问道:“写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贺白侧了下身子让曲铭心看。   曲铭心于是过去看了看。   这是一篇用词很严谨,也没什么偏向性的警方通报,只是把李朝车祸案的详细经过写了一遍,然后在后面承认了警方调查中的失误,同时声明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丁无被绑架一案,希望广大网友相信警方,不要传播谣言也不要点进直播间增加热度,如果有线索,希望大家踊跃提供。   曲铭心读了一遍觉得他们贺大学霸的文采果然好,再读一遍竟然还品出来点暗戳戳的厌恶。尤其是贺白还详细描述了潘富当时的认罪过程和仇然昕的供述,把他们蔑视法律用钱解决一切的姿态写的相当生动。   不知道粉丝看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通报写好,格式字体和颜色都调好之后,贺白把东西发给了唐桥。   “先等一等,等到明天早上再发。”曲铭心摁了下唐桥的肩膀,又看了看表。   现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他们需要调查的东西已经基本调查完了,剩下的就是如何确认丁无的具体所在和拆除炸弹。   在抓捕前曲铭心想先和余霞的主治医生聊一聊,但如果等到医院上班他们再过去,或许就已经晚了。   直播里的丁无显然想象到了现在网上的腥风血雨,他像个没气的气球那样瘪了下去,瘫在椅子上,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偶尔神经质的抽搐一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差劲。   从八点到现在直播一直没有中断过,在这六个多小时接近七个小时的时间里,丁无不能喝水吃饭上厕所,还要随时小心着直播人数满一百万,迎来新的问题。   曲铭心本来想稳一点,等一切都确定了解决了,时间再拖得长一点消耗一下歹徒的精神和体力再行动,但现在看丁无这样子,他可能撑不到明天早上或者更晚一些的时候了。   “查得到余霞主治医生的住址吗?”曲铭心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我们还是现在去找他吧。”   --------------------   前两天突然摔倒了。。。我知道我最近更新太慢了可是还是要请个假 第145章   余霞这几年来的主治医生是省立医院的老牌精神科专家,名叫周玉军。当年刘雨希进行心理评估的时候,他就跟在自己的导师后面看着,到现在他已经是唐平市甚至全国有名的精神科专家,在理论研究上他也发了很多文章,是固定每年出去开会的那种专家。   余霞能挂上他的号,并且一看就是这么多年,家里的背景和资金实力都不容小觑,而且她的父母一定较开明并且相当重视女儿的精神健康,否则不会花这么多的时间金钱让她来治疗。   但是就是这样的父母,在余霞犯罪前半年,竟然一起出国,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而且最重要的是,唐桥在余霞的各种社交账号和通话记录上都没有找到她和父母的联系记录。   他们的房、车、资产都没有产生变化,但是他们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去周玉军家里的路上的时候,唐桥坐在后面也一直在查余霞父母的踪迹。   他们办的是日本的三年多次往返签证,最长停留时间只有九十天,但是半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回国,而且在日本也找不到他们刷信用卡的记录。   唐桥只能想办法黑进他们当时入境申请表上填的地址的酒店查护照信息,然后找找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可以继续查下去。   凌晨三点四十分,接近凌晨四点的时候,曲铭心终于找到了周玉军主任的家。   他住在省立医院二十年前建的员工宿舍里,宿舍就在医院旁边走路五分钟的地方,在有急诊患者时方便医生尽快赶到。周玉军虽然这十年间参与了不少重大会议,发表了不少重大研究成果,但他仍然住在二十年前分配下来的旧楼里,恪尽职守的守着医院,从未想过离开。   曲铭心和贺白敲响他家里的门时,本来做好了半天都敲不开打电话的准备,但没想到三声之后屋子里便响起了拖鞋擦过地面的声音,曲铭心后退一步,看到这扇有年代了的厚重木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人就是周玉军,他有些秃顶,剩下的头发中也有不少白发,他带着一个老教授常戴的圆眼镜,穿着棉质的中式睡衣踩着棉拖鞋,打开门抬头看向曲铭心。   他似乎一直没睡,大约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更显疲态。   “周主任您好,我是唐平市局特侦处曲铭心,深夜拜访,想找您了解些事情。”   曲铭心拿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给周玉军看,然后又问道:“您现在方便和我们聊聊吗?”   周玉军回头看了看屋里,然后点了点头,他低声说:“警官,麻烦稍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出来和你们说。”   曲铭心于是点了点头,又退了一步,避免给人太大的压力。   周玉军没有关门,他留了个门缝,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中流出来,照亮了曲铭心面前的一小片地方,而透过门缝,他听见屋内传来几声小声的交谈,大概是周玉军在向自己的妻子交代发生了什么,偶尔曲铭心还听到一两声孩子的声音。   片刻后,周玉军裹着羽绒服走了出来,他有些歉意的对曲铭心点了点头,然后随着他一起到电梯间。   “你们想要了解谁?”进了电梯后,周玉军问。   “余霞。”曲铭心简短的回答。   周玉军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他想了想说道:“那请两位直接和我去医院吧,有些资料留在办公室里。”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家里是孩子生病了吗?”老小区电梯慢,曲铭心看着缓缓跳动的红色数字,问道。   “是啊,孩子从昨天晚上开始发烧,你们来之前刚刚降了温。”周玉军似乎也累了,他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你看我们家两个医生,孩子发烧了,照样还是手忙脚乱的。”   周玉军的夫人是省立医院妇产科主任,虽然不如周玉军这么出名,但在这片地区,周围县市如果有人得了妇科疾病不好治,都是要来找周玉军的夫人的。   反正周主任的家距离省立医院不远,曲铭心也懒得再挪车了,他让唐桥留在车上,然后他和贺白跟周玉军一起走到省立医院。   深夜的医院只有急诊室灯火通明,主楼已经关了灯断了电,周玉军带着他们穿过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光亮着的大厅,然后在后面复杂的楼道中找到了现在还开着的电梯,上了7楼。   出门依旧是漆黑一片,周玉军带着他们绕过复杂的走廊,熟练的找到自己办公室的门,然后拿钥匙开了门,打开了灯。   他请曲铭心和贺白在门旁的小沙发上坐下,而他去办公室另一边的房间里翻资料,半晌后他拿着三个档案盒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曲铭心对面坐下。   他正襟危坐,面色严肃,曲铭心看得有些发愣,下意识的也坐直了一些。   “警官,我作为余霞的心理医生,对她的精神状况和内心世界有保密义务,所以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需要她的资料。”   曲铭心看着周玉军严肃的目光,顿了片刻,接着他拿出手机来,点开直播后把手机递给周玉军,在他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为他解释道:“根据我们现在的调查,余霞是这个绑架直播案最可能的犯罪嫌疑人。为了确保人质和犯罪嫌疑人在抓捕过程中的安全,我们需要尽可能的了解她,尤其我知道,余霞的精神状况不能算好。”   “在患者可能会威胁到自身生命安全或他人生命安全的时候,保密义务是不存在的,对吗。”贺白接着曲铭心的话说道。   他们都能看出来周玉军的犹豫,余霞在他这里进行了多年的治疗,他越是了解这个女孩的内心和精神上的问题,就越是心疼这个孩子。   片刻后,周玉军叹了口气,然后打开了放在最上面的档案盒。   “余霞这个孩子是快七年前来到这里的,当时她刚从国外回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差,她的父母最开始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有一天她自杀他们才发现问题。”   “余霞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遭受过很严重的校园暴力和种族歧视,而学校视而不见,她的外国男友还在那时甩了她。她的父母希望她留在国外工作定居,所以最开始余霞强迫自己留在国外工作了半天,直到彻底受不了才回了国。”   “她回国后抑郁症就已经很严重了,而且还表现出了对他人的攻击性,做测试的时候她同时还有一定的应激障碍和被迫害妄想,主要体现在看到外国人或者混血儿的时候,她会格外激动或者展示出攻击性来。同时她的移情状况比较严重,因为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且不善表达,所以会疯狂的对喜欢的事物给予热情和爱意。”   “她的防备心很强,也不容易信任别人,最开始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让她逐渐信任我们对我们开了口,又半年之后我发现她的状况好转了不少,已经从重度抑郁缓解到了中度抑郁,但是与此同时移情和妄想的情况变得更严重了,当时她的移情对象是一个明星,名叫李朝。”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大概能理解余霞绑架丁无并且准备了这么多问题让他永无翻身之日的举动。   任谁在深渊里见到一束光,都会感激幸福,想要把那束光牢牢地抓在手上,想顺着那束光爬出深渊。   然而突然有一天,光断了。   周玉军看了面前这位年轻的警官一眼,继续说道:“我专门去了解过李朝这个明星,发现余霞的情绪起伏和他的状态有很明显的关联。比如李朝演了新的电影唱了新的歌,这段时间余霞的精神状况就会相对稳定并且积极配合治疗。但是如果李朝最近状态不好,或者网上舆论对他不利,余霞的状态就会变得非常差。”   “我记得三年前,李朝好像有很多负面新闻,那段时间余霞非常不配合治疗,甚至不来医院,即使被父母带着过来,也不会说话,拒绝和人交流,只是一直盯着手机,偶尔会有冲动型举动。”   “从那以后余霞的状态就变得更不好了吗?”曲铭心问。   周玉军摇了摇头:“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好了起来,但是那时我在网上已经找不到李朝的消息了,再后来,一年前有一天下午余霞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痊愈了,感谢这些年来我的帮助。”   曲铭心皱了下眉,他想了想问道:“那几天是不是有李朝的新闻,他自杀了。”   周玉军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我建议她再过来做一次测试,如果测试成绩好的话她以后就不用再来,但是她拒绝了。我和她的父母打电话,她的父母说女儿现在已经好多了,是个正常人了,不必再来医院做检查了。”   “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余霞了。”   “周主任。”贺白突然开了口,他看着周玉军问道:“有没有可能抑郁症患者突然自愈?”   “从理论上来讲,的确有这个可能,因为人的心理很奇妙,说不定某个瞬间患者会突然痊愈。但是余霞……”周玉军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道:“我倾向于她没有自愈,反而在极端情况下变得偏执,但是因为从这以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也不好判断。”   曲铭心想了想问道:“您觉得她有足够的能力,或者说清晰的大脑去策划一场很完整的绑架案吗?”   “这个也不好说,不过抑郁症不会降低人的智商,绝大部分的心理疾病都不会,它们只会让你处在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使得绝大部分患者在做事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或无法进行工作。如果患者有非常想实现的目标,并且有一定的偏执,那么心理疾病是完全不影响的。”   曲铭心点了点头,又问道:“这几年来,您听余霞提到过朋友吗?她有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应该没有。”周玉军摇了摇头:“我不仅没听她提过,在最开始的治疗时朋友这个词对她来说都是不能提的,好像是因为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她的朋友差点让她被强奸。”   曲铭心皱着眉略微低下头来。如果余霞没有朋友,那这件事情大概会和黑狗相关联,毕竟余霞自己一个人拖不动丁无,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做到这么多事情。   他握紧了拳,莫名的有些激动。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曲铭心说:“我们到时抓捕行动,包括后续审讯,需要注意什么吗?”   周玉军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   曲铭心这么说,就是打算给余霞一个机会,不是直接冷冰冰的击毙确保人质安全,他还想问问这个姑娘为什么,和怎么做到的。   片刻后,周玉军谨慎的回答道:“不要激怒她,试着和她谈一谈,尽量避开敏感话题,也不要给她太大的挫败感和绝望感。当然,如果你们有麻醉枪,最好先把她打晕。”   “如果你们对她进行审讯的话,必须要有心理医生的介入,如果警方没有专业的心理医生,我愿意提供帮助。”   曲铭心于是点了点头。   反而是贺白觉得有意思,他看着周玉军,语气温和但内容直接的问道:“您这么做,是出于医者仁心,还是因为担心余霞?”   “都有。”周玉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合上档案盒,看着贺白说:“她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这几年间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但她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孩子。我不希望她的状态继续恶化下去。”   “希望你们行动的时候,可以尽量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您放心。”曲铭心站起身来,他轻轻摁了下贺白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差不多该走了,然后又对着周玉军问道:“送您回去?”   周玉军摆了摆手,脸上的疲惫还是很显眼,“我上午还要坐诊,就在办公室躺一会儿,不用回家了。” 第146章   一月十九日凌晨五点整,唐平市警方在微博和官方网站上同时发布了歹徒要求的,关于李朝车祸案的正式通报。   通报基本按照贺白所写发布,只有个别态度比较明显的地方罗培风看过后进行了修改,但大意是不变的,冷硬程式化的行文中总是能让人品出一两分对丁无和仇然昕的厌恶来。   因为这一封警方通报,余霞直播间的人数再次开始爆发式增长,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李朝曾经的粉丝,得知曾经的偶像曾被人如此陷害污蔑后,开始辱骂丁无怀念李朝,甚至有一大部分舆论开始称赞余霞的行为,说她行法律不能行的正义,为当年满怀绝望死去的李朝出了口恶气。   清晨五点四十分,直播间人数终于达到六百万人,余霞似乎早已经等不及了,她应该还有其他的手机或电脑,对着丁无把警方通报从头到尾念了一遍,然后她问道:“警方通报中提到的,你和你的经纪人对李朝的污蔑陷害是否属实?你是不是靠花钱让人帮你坐牢?”   丁无从听到警方通报这四个字后便面色灰白,像是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偶一样,瘫在椅子上,对外界再没有任何反应。长时间的饥饿缺水和精神上的折磨已经让他有些发疯,而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做的那些脏事被彻底揭露出来,无论这次绑架案他能否平安离开,他今后的日子都可以确定再无光明。   余霞似乎也不期望他这次能回答问题了,她看着丁无瘫软在椅子上的样子,专门翻着评论挑她觉得骂的特别有意思的给丁无听,而丁无瘫在椅子上,头向后仰着枕在椅背上,下意识的张着嘴,目光无神的盯着天花板,似乎已经听不进外界的声音了。   五点四十三分,在余霞兴致勃勃的给丁无念评论的时候,丧乐声由远至近,逐渐出现在了直播间的背景声中。   然而无论是情绪高涨念评论念到已经听不见外界声音的余霞,还是群情激奋只想着怎么发表自己观点的直播间观众,都没有注意到着由远及近逐渐清晰的丧乐声。   而在供暖厂附近的小路上停着的监控车里,陶若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屏幕,他的身边是唐桥曲铭心和贺白,三个人站在他身边,正看着屏幕上按照他们的安排在几个工厂仓库之间不断绕圈的丧葬车。   片刻后,陶若摘下耳机,看向曲铭心。   五点四十五分,还在激动的念着评论的余霞没有发现,持续了接近十个小时的直播陡然中止,网民们看着突然显示错误的直播界面纷纷愣住,而在唐平市东北工业区供暖厂旁,全副武装的特警和穿了防弹衣的曲铭心贺白一起,冲进了其中一个紧挨着供暖管道的废弃厂房。   特警们在丁无对面的高窗上投下了闪光震撼弹和催泪弹,三秒钟后,刺眼的白光熄灭,曲铭心随着特警一起冲了进去,控制住了正倒在地上捂着眼睛不断挣扎的余霞。   曲铭心对余霞半分的怜悯都没有,丝毫看不出凌晨与周玉军交谈时对这个姑娘的心疼。   他动作果断而强硬的将余霞摁在地上,反拧着她的手给她扣上了手铐,接着又在她身上搜出了炸弹的遥控器。   曲铭心站起身来,目光冷冽的盯着余霞,随手将遥控器向后一递,交给站在他身后的贺白。   “余霞,剩下的炸弹在哪里?”曲铭心居高临下的看着余霞,冷声问道。   余霞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扭过头去,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她嗓音沙哑,但那股子偏执和怪异与变声后与他交流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她冷笑着说:“你猜啊,杀不了丁无,炸死几个无辜的人也挺好的。”   曲铭心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一样,猛地发难,他不管在场的还有人数不少的特警同志,上前两步便掐住了余霞的脖子。   他的膝盖顶在余霞后心处,用力很大,压得余霞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面色冷峻,咬着牙贴在余霞耳边,低声说道:“听着,我可以帮你处理掉丁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把炸弹放在哪儿了。”   余霞抬眼看了曲铭心一眼,脸上仍然是不信任和癫狂。   “你不恨么?”曲铭心紧盯着她的眼睛,仍然用力的摁着她的肩膀和手腕,让疼痛不断刺激着余霞的大脑,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着。   曲铭心放缓了声音,但仍饱含压迫,他压低身子,鼻尖几乎能碰到余霞的脸,他的声音像从地狱来的恶魔的低吟,诱惑着精神状态不好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   “你的爱人李朝因为丁无饱含屈辱的自杀了,你的父母因此而去世了,而他还完好的坐在这里,就算你把他做过的事情都揭露出来又怎么样?他挣的钱够他下半辈子富足的生活了,而你会因为那枚炸弹,只能眼睁睁的在监狱里看着丁无逍遥快活。”   曲铭心松了手,他仍然蹲在余霞面前,眼神锋利如鹰隼。初升的太阳透过仓库狭窄而肮脏的玻璃照进来,落在曲铭心的眼中,像撒了一片的碎黄金,不够耀眼,却惊心动魄。   “我敢保证,只要你现在就告诉我炸弹的所在,我一定会让丁无今后再也没法翻身。”   余霞眨了眨眼睛,曲铭心看得出来,她已经动摇了。   她嘴唇颤抖着,眼睛先是看了眼不远处已经被特警们救下来瑟瑟发抖的丁无,才又看向曲铭心,目光中带了些希冀和委屈。   她张开嘴,即将出声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转瞬而至几乎能把人拍晕的气浪凶悍而来。   那一刻曲铭心几乎是本能的低下头扶着余霞躬身稳住,他的大脑在眩晕和耳鸣中飞快的想到是炸弹爆炸了,然而不等他再详细思考一下爆炸的原因和产生的后果,他便看到这个废弃多年的厂房由靠近爆炸的那一侧开始,崩塌了。   剧烈的晃动和劲风将这个本就年久失修结构脆弱的厂房彻底摧毁,砖石瓦砾混杂着大量的灰尘倾泻而下,连带着屋顶边上生锈多年的三角铁也一起坠落下来。   曲铭心在晃动轰鸣和崩塌的烟尘中,只来得及看到贺白步履稳健轻松离开厂房的背影,下一秒几吨重的石块已经到了他的头顶,曲铭心咬着牙拼尽全力拉上了身边的两名特警和余霞,连拖带拽的赶在屋顶落下的前一刻冲到了角落安全的三角区域。   下一刻,厂房彻底坍塌,屋顶成块的混凝土混合着钢筋一起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灰尘和烟雾瞬间笼罩了这一片区域。   曲铭心在晃动混乱中将余霞的头摁在自己的胸口护住,在倒塌的混凝土石块的缝隙中,曲铭心看到不远处的供电厂被炸塌了半边,紧挨着供电厂的晾水塔在爆炸中剧烈的摇晃着,而支撑晾水塔的底部柱子已经塌了数根,剩下的柱子承受不住这份重量,底台已经出现了崩塌迹象。   曲铭心只觉得心口一凉,他顾不上结构不稳还在摇晃崩落的仓库,转头找到一处崩塌产生的半截断壁,便立刻推着两名特警和余霞大喊道:“走!快点走!”   两名特警一愣,一转头也看到了崩溃边缘的晾水塔,他们手忙脚乱的拉上余霞一起从断了半截了仓库墙壁翻出去,而再转头,曲铭心已经攀着废墟来到了仓库中间,正独自费力的挪开水泥板,向被埋在下面的人伸出手来。   “看什么看!赶紧走!”曲铭心转头看到两名特警和余霞正看着他发愣,于是对他们猛地一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他的手因为刚才护着三个人和搬水泥板,已经伤痕累累,灰尘与血混合出一种灰败的颜色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曲铭心从防弹衣侧兜里拿出对讲机来扔给他们,大吼道:“跟总队汇报!让现在还在周围的兄弟立刻离开,你们也赶紧走!快点!”   两名特警一愣,其中一个反应更快一点,他一把拉着余霞和另一个战友转头便向外冲,同时不忘拿着对讲机对着那头狂吼曲铭心刚才说的那些话。   而在他们身后,在塌了一半剩下一半摇摇欲坠的厂房中,在一片水泥板的废墟之中,曲铭心正费力的从缝隙中拉出刚才躲闪不及被压在下面的特警们。   不远处,一丝钢筋混凝土结构承受不住的声音透过初亮的天幕传了过来,曲铭心动作一僵,他一把拉出一名特警来,转头望向那个比炸弹还恐怖的晾水塔。   那几根靠近断裂柱子的完好柱子已经有了崩塌的初兆,不堪重负的底台发出了悲鸣,而这轻微的声音落在曲铭心和已经爬出来看见情况的特警耳朵里,不亚于天崩地裂。   一名特警嘴唇发白,颤抖着问:“怎、怎么办?”   东北部工厂区之所以能够成片集中发展,就是因为这里是北部山区前的地势平缓的小片盆地,当初为了集中发展也为了控制粉尘噪音,工厂开挖建造的时候又刻意挖低了一部分,可以说整个工厂区尤其是供电厂供暖厂这一片就像个巨大的池子,一旦晾水塔崩塌,会把这一片全部淹掉。   来之前曲铭心看过这一片晾水塔的温度,现在在崩塌边缘的那座是所有晾水塔中温度最低的,如果能趁现在找到一个结实的地方躲过第一波洪峰,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但如果运气不好,供电厂被炸塌的那一部分漏了电,他们这些人如果还留在水里,后果不堪设想。   而现在,还有一名特警和丁无被压在石板下面,以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抬不动这块巨大的石板,只能找人带着专业的工具来救。但如果他们现在离开,放任他们被压在石板下面被水淹没,这两个人必死无疑。   救,或许会搭上好几条命,血本无归。不救,他们躺在废墟之下,一定没有活路。   被曲铭心拉上来的几名特警都看着他,等着他做决定。   生死只在一瞬间,然而在这样分秒必争的时候,曲铭心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贺白。   他满脑子都是他和贺白相处时贺白的样子,贺白的眼睛总是那样温和而专注的看着他,万事都顺着他来,不论曲铭心有什么歪点子和隐瞒,他都总是包容的。   曲铭心半跪在废墟上,看着不远处已经侧歪的晾水塔和被炸塌半边的供电厂,心里却只有一个声音愈发清晰。   贺白是喜欢他的。   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曲铭心转头看向刚才自己救出来的那几名特警,冲他们笑了笑。   他满脸灰尘,一口牙在朝阳中闪着光。   “你们先走,去找个高的安全的地方,如果水里没电,就下来救人。”   他把自己刚救出来的几名特警全部赶走,让他们去寻找稳固的高处,而他留在原地,看着仍被沉重的石板压在下面无法动弹的一名特警和丁无,退开两步,找了一个不算安全的地方,半蹲下来,盯着不远处的晾水塔。   石板有缝隙,运气好的话崩塌的水流会直接将石板冲开,他可以趁机救人。即使运气不好,借着水里的浮力,他也能救人。   当年他护航前进行潜水训练的时候,不带水肺的深潜曲铭心可以闭气接近五分钟。负重深潜的训练他做过不少,水中救人更是驾轻就熟,他知道自己在水里是安全的,是可以救人的。   只要水里没电。   丁无因为石板坠落的时候被旁边的特警护住了,所以没有受伤,只是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他以为曲铭心和其他人不打算救他,因此拼命扯着嗓子喊着救命。   曲铭心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远方整个歪斜下来的晾水塔,默默的算着时间。   世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这里消失,虫鸣鸟叫消失了,焦急的呼唤着曲铭心和其他特警的名字试图救援的声音也消失了。广袤天地间,初升朝阳下,只剩下水泥柱缓缓崩塌的闷响,透过灰蒙蒙的天,向四面八方宣告着灾难的到来。   曲铭心闭了下眼睛,他对丁无说:“闭上嘴,做个深呼吸,然后憋好气,别被淹死。”   下一刻,方才还和缓沉闷的崩塌声骤然增大一倍,而那声音也变得急促清脆起来。曲铭心几乎能听到满满的水随着逐渐侧倾崩断的水泥柱而晃动翻涌的声音。   曲铭心睁开眼睛,他最后一次望向晾水塔的那一刻,水塔应声轰然崩塌。 第147章   曲铭心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省立医院的天花板。   他心里飞快闪过一丝失落和遗憾,但这情绪去的太快,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的大脑因为缺氧和冲击而变得昏沉,隐隐还有些眩晕和呕吐感,曲铭心猜他大概是有点脑震荡,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什么大伤。   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窗帘拉着,透过一层薄薄的窗帘,曲铭心能看到外面的落日余晖。   他睡了一天。   曲铭心想。   他活动了一下躺的有些僵硬的肩膀,坐起来光着脚走到窗户前,透过一层窗帘看着楼下光秃秃的行道树。   片刻后他有些不合时宜的想,上次他站在这里向下看,还是因为萧竹的炸弹。那时他们刚刚拆完弹,同事们还没有上来,贺白跛着脚站在窗台前望着楼下,他于是扶着贺白与他一起看向下面。   那时还是秋天,楼下一片金黄。   不同的是那次是清晨,朝阳初升,而这次是傍晚,日暮黄昏。   再有不同的,大概就是那时站在身边的人,这次终于不在了。   昏迷前的事情曲铭心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他赌对了。供电厂的确没有漏电,而水塔里的水也都是晾了一夜多已经凉透了的水,那块压着丁无和手上特警的石板在曲铭心的调整下也的确被水流整个冲开,他对自己能力的认识也相当到位。   唯一出现问题的是救人的时候,战果赫赫的曲副中队长虽然海训成绩优秀,水中科目也是个顶个的强,救人经验也丰富,但他忘了他从来没救过没受过训练的人,他从来没救过真正溺水挣扎的人。   当年他训练的时候救的那些人,都是受过正经训练,即使溺水也能保持冷静不乱挣扎的人。   而这次他面对的是受了惊受了伤且完全没有受过相关训练骤然溺水的人,而且还是两个。   等他带着两个人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之前留守制高点的特警们时,虽然说不上筋疲力尽,但也的确是累了。   曲铭心飘在满是泥污废墟和乱七八糟看不出是什么垃圾的水面上,帮着站在上面的特警们把两个人拉上去,然而没等他爬上去,不远处不堪重负的晾水塔便又发出了一声悲鸣。   晾水塔设计时为了防止坍塌漏水,底座做的非常坚固且厚,这次是因为被爆炸波及断了柱子,整体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才磕破了一角让水涌了出来,因为不是全面坍塌,所以水量和速度并没有曲铭心最开始预想的那么吓人。   然而好巧不巧,最开始收到爆炸波及的晾水塔在歪倒后,倒在了另一个晾水塔的底座上。   本来按照规定即使倒下也不能互相碰到了晾水塔,因为规划建设初期的偷工减料和节约土地,被密集的安置在了一起。曲铭心眼睁睁的看着另一座晾水塔在巨大的重量压迫下发出悲鸣,紧接着便又是熟悉的崩塌声。   如果再塌一座,水位就不是现在这么浅了。   可现实就是如此无情,它甚至不给曲铭心反应思考的时间,上一秒还在发出摇摇欲坠的悲鸣声的晾水塔在下一秒便轰然崩塌,曲铭心根本来不及上岸,便迎头撞上了混杂着水泥沙石的巨浪。   曲铭心记得他当时还趁着能呼吸之际大吼着让上面的人卧倒抓好一定不要被冲走,下一刻他便被巨浪裹挟着瞬间冲到了几米远的地方。   这一次晾水塔崩塌的效果与上一个完全不同,上一个只是破了口,再怎么样水流也小,速度也慢,而这次晾水塔从中下部整个崩开,水流凶悍奔涌着,争先恐后的将前进路上的一切东西都推翻冲远。   曲铭心中途还挣扎着浮起来换了口气,下一刻便又被强劲有力的水一头拍下去,他只记得自己顺着水流撞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中途他虽然努力护住了头部,但还是无法控制的受了不少伤。   他最后的记忆是他被水流拍在了一个厂房的墙上,他氧气耗尽,在水里已经开始咳嗽呛水,而逐渐变暗的视线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劈开波浪,身姿矫健速度飞快的接近了他,抱起了他。   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曲铭心还在想,他要抓紧一点,省的再被人跑了。   然而醒来后,曲铭心看着熟悉的景色,在还没有见到任何人的时候,便莫名一片了然。   这段时间里他最熟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先是闹出了震惊全国的恶性绑架案,再接着就是重要工业区的被炸坍塌,唐平市这次彻底在全国出了名。   两个晾水塔摧毁了整个盆地上三家重要的大型工厂,甚至还影响到了北部地区的排水系统和自来水管道,导致唐平市北部地区停电停水停暖整整两天,两天后抢修的电线才终于修好,勉强给北部地区供上了电。   罗培风在事件当晚便召开了发布会,在会上他作为事件的总负责人,对着一片媒体和镜头站起来深深鞠躬道歉,并承诺会配合相关部门全力抢修,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引爆炸弹的凶手,给每一位公民一个交代。   姜植作为目前直接参与案件的唯一一个身体健康行动自如的负责人,同样参加了当晚的发布会。会上他通报了目前为止调查得到的消息,包括丁无与李朝的恩怨纠葛,余霞对李朝的特殊寄托等,并在最后强调了一遍,虽然购买安置炸弹的人是余霞,但是引爆炸弹的凶手另有其人,他们现在已经有了线索,正在着手抓人。   这话是曲铭心交代下来让姜植强调的,他知道按照余霞的精神状态和她的所作所为,她的下半辈子注定不会再离开精神病院。但他仍然希望网上对余霞的声讨可以稍微轻一点,即使当时他下手毫无怜悯,但看见那双含着眼泪的癫狂的眼睛的时候,曲铭心还是觉得这姑娘可怜。   尤其是她其实真的没有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即使她恨丁无恨成那样,她也没有对丁无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发布会上轻飘飘的一句话或许没什么用处,余霞的所作所为也绝对不配被称赞效仿,但曲铭心仍然这样做了,他电话交代姜植的时候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权当报答前一天晚上语重心长的周玉军主任,谢谢他大半夜的过来给他们帮忙。   发布会结束后,罗培风姜植和唐桥才终于来到了省立医院,看望曲铭心。   从醒来到现在曲铭心没见到市局里的任何一个人,唯一一个打给姜植的电话是护士过来查房的时候他借来打的。   他打电话的时候本来是想问问现在的情况,电话打过去才知道要开发布会,而且马上就要开始。曲铭心来不及多问姜植现在的情况,只能强压着昏沉的脑子和呕吐感向姜植强调了一下炸弹的问题。   电话打完后曲铭心被护士勒令躺在床上不许再乱动,病房里是有电视的,曲铭心本来想看,也被护士凶神恶煞的制止了,说他现在有轻微的脑震荡,如果想快点好起来,就老老实实躺着,别动也别看。   曲铭心对着年纪轻轻的小护士没脾气,只能老实的躺下来,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猜想着姜植他们在发布会上会遇到怎样的刁难,网络上现在批判他们的声音又演变成了什么样,到后来,曲铭心又不受控制的想到贺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曲铭心把他们认识不到一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捋了一遍。他记忆力不错,但回忆与贺白相处的点滴时,曲铭心还是被自己的好记性吓了一跳。   那些记忆鲜明而强烈,即使快一年的时间过去,也丝毫没有褪色。   曲铭心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躺在漆黑的病房里,默默地把曾经没有时间梳理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晚上十点半,罗培风姜植和唐桥来到省立医院,罗培风率先推门打开了病房里的灯,而曲铭心躺在床上,遮了下自己的眼睛,才看向门口。   小护士跟着他们进来,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和出院时间,又强调了一边别让病人费神走动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病房。   穿着警服的罗培风在护士离开后才在曲铭心旁边的病床上坐下,黑着脸皱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曲铭心,却不说话。   曲铭心知道他生气又不好发火,于是率先张口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罗培风撇了撇嘴,显然是还没能把自己调节到能正常开口说话的状态,所以并没有答话。   说话的是姜植,他同样一身正式的警服,剃掉了原本邋遢不羁的胡子,也整理了头发。他站在罗培风身后,神色严肃的说:“特警和余霞都没事,丁无在第二个晾水塔坍塌时被水流冲走了,但是他运气好,只是轻伤呛水,下午就已经出院了。”   曲铭心躺在床上,他看姜植的角度其实不太方便,但是这不妨碍他透过姜植故作严肃的外表看到他试图隐瞒的事情。   “老宋和居涵受伤了。”曲铭心看着姜植的表情,低声肯定的问道。   姜植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曲铭心于是看向站在最远处的唐桥。   唐桥仍然戴着鸭舌帽,抱着自己的电脑。他低着头站在病房门口,几乎要贴上门。   曲铭心的视线如有实质,唐桥抬起头来,看了曲铭心一眼便飞快躲开他的视线,然后说道:“居涵没事。但是宋秦……”   当时分配任务的时候,曲铭心让宋秦和许居涵两个闲人各带一队特警去供电厂和面粉厂排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炸弹。   曲铭心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这两个地方虽然大,但是能让闲人进来放炸弹并且造成较大伤害的地方不多。那时他们不急着行动,曲铭心对控制嫌疑人制止炸弹爆炸也有信心,所以即使抓人他也没让宋秦和许居涵撤太远,他想的是抓住人后直接审,问出炸弹的所在来直接让他们带队进去拆弹。   他的计划和想法都很好,实施起来也的确没有纰漏,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偏偏就是在这时,贺白动手了。   宋秦和许居涵商量后,宋秦去了供电厂,许居涵去了面粉厂,本来面粉厂的嫌疑更大一点,可偏偏炸弹就放在了供电厂。   而宋秦虽然带着人撤出来了一段距离,但炸弹本来安得就偏,再加上那足够炸塌一座晾水塔荡平一片厂房的威力,宋秦即使退了,也被爆炸卷了进去。   这是曲铭心的责任,是他没下令让同事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是他让同事直面危险。   他问道:“老宋伤势如何?”   “轻微脑震荡,左小腿骨折,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他现在你楼下躺着。”   唐桥一五一十的说。   曲铭心于是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这是轻伤。   他睁开眼,眼神已是一片清明。他看向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罗培风,问道:“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罗培风似乎没想到曲铭心会一句都不多问宋秦的情况,转头便问他今后的处理方式,显然一愣,这一愣便让他积蓄已久的怒火卡了一下,没能顺顺利利的发出来。   他沉下脸来,本就晒得黢黑的脸现在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他也不犹豫,不和曲铭心卖关子,张口便是基本板上钉钉的最终决定。   “你是直接责任人,停职一个月在家反省写检查做检讨,退出这个案子。上面对特侦处的行事方法和处理结果不满意的人很多,特侦处暂时解散,还能工作的人并入刑侦大队统一调度。我应该也要降,上面会派人过来盯一段时间。”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冷笑了一声,问曲铭心:“满意吗?”   曲铭心觉得自己其实有点无辜,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他身上,他也没有那么无辜,便放下了卖惨的打算。   他只是平静的问:“贺白呢?”   罗培风大声的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做回答。   曲铭心于是看向唐桥。   唐桥明里暗里帮曲铭心调查过无数次贺白了,对贺白身份的了解比在场的剩下两个人都多,他摸不清曲铭心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实话实说:“现在修复的监控里,只能看到是他引爆的炸弹并且离开。但是后来你被冲走受伤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他把你救上了一片高地,然后就消失了。”   唐桥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把罗培风这个巨型鞭炮点了。   上午把曲铭心运到医院后,匆忙赶来的罗培风就问过一次同样的问题了,当时他如实托出,罗培风就差点砸了医院的花瓶。 第148章   当初贺白在公安大学的时候,罗培风以为他是贺清平的儿子,再加上他成绩优异段凝光也推荐,所以罗培风向曲铭心提过贺白,希望他到时候可以招贺白进来。   他一直以为曲铭心是听了他的话才把贺白招进来,所以即使曲铭心的程序不合规,他当初同意的也格外干脆。   他也一直以为曲铭心查到他们当年的事情是因为黑狗露出的各种马脚,但直到今天早上他听到唐桥说,是贺白按下了引爆按钮,是贺白救了曲铭心又消失后,罗培风才终于意识到,或许曲铭心和贺白之间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上午在曲铭心的病房里,罗培风已经逼问过一轮唐桥,让他把曲铭心让他查的事情供了个七七八八。   唐桥顶不住罗培风的压力,又没法真的把曲铭心让他查的东西全盘托出,所以只能半瞒半骗的供出了最开始曲铭心让他查到的那些与贺白相关的东西。   而说到理由时,唐桥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只能告诉罗培风,是曲铭心的直觉。   这时罗培风才知道,原来从最开始曲铭心就觉得贺白有问题,他明知道贺白有问题,却还是把人招了进来,并且与他同吃同住,任何案件都带着他,似乎全然信任着贺白。   而且从头到尾,曲铭心也没有和罗培风段凝光通过气,甚至他还偷偷查过罗培风和段凝光,把当年他们六个人的档案全都翻了出来。   罗培风和段凝光的档案没有被封存,唐桥去查顶多是越级越权,但剩下四个人的档案全都处于封锁状态,曲铭心让唐桥黑进系统里查,是辩无可辩的知法犯法。   他违规也就罢了,毕竟曲铭心来到唐平后按照规矩办事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原来罗培风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曲铭心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处理好,并且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他做了什么违规的事情,更不会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这次,他不仅违规,还没能处理好案子。因为他个人的原因,给城市带来了如此大的危机,甚至导致警方信誉下降,民众陷入恐慌,市政部门也要加班加点抢修以保证居民生活尽快恢复正常。   罗培风看着安静的躺在床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曲铭心,一边是怒火高涨,一边又控制不住的觉得失望。   他渐渐看不懂曲铭心了。   曾经那个在军区大院里张扬闹腾的孩子,曾经那个他在别人口中听到的优秀强大的军人,曾经那个来到唐平后雷厉风行聪明执着的刑警,都和现在的曲铭心对不上号。   萧竹案让罗培风重新认识了曲铭心,让他发现曲铭心远比他印象中的更强大有能力。但现在,同样是面临炸弹爆炸的危险,同样是绑架案,曲铭心的处理结果和上次相比,实在差了太多。   而且如果炸弹不爆炸,他们就这样逮捕余霞救了丁无,或许网络上对于直播绑架这件事情的舆论还不会歪得太厉害,那些认为警方处理不妥的人和丁无的脑残粉或许也不会声讨办案警方,而上面也不会进行过分的处罚。   但是曲铭心让炸弹爆炸了,虽然绑架犯和人质都安然无恙,他也尽自己所能救下了全部特警,但这次爆炸仍然足够毁掉之前那场聪明的抓捕行动。   人们不会记得曲铭心在短短十个小时内就找到了绑架犯的位置并且迅速组织行动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他们只会记得是那个负责绑架案的刑警放任绑架犯在网络上进行了接近十小时的直播,并且最后还让炸弹爆炸,造成了巨大损失。   他们会声讨曲铭心,质疑警方的行事方法,甚至将更多的责任推到曲铭心身上。   而上级也会因为愈发高涨激烈的舆论而重新考虑事件中曲铭心的做法是否妥当。   即使贺白这件事不抖出来,罗培风猜曲铭心的处分也不会仅仅只有停职一个月。   罗培风叹了口气,他已经没心情发火了,原本在来到病房之前他恨不得立刻撒出来的满腔怒火莫名的平息了下去。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对曲铭心说:“你好好养伤吧,这个案子也不用再跟了,正式的处分下来之前你先停职反思。这段时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搞什么小动作,也别自己去查贺白,更不许叫着唐桥和你一起查,听见了吗。”   曲铭心看着罗培风满含失望和疲倦的眼睛,很低的应了一声。   看唐桥的反应他就猜到罗培风已经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事了,责任的确在他身上,曲铭心明白罗培风为何失望。   是他太想当然,他就像过去这快一年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随手把重要的物证或人证交给贺白,即使他们是因为互相怀疑各怀鬼胎而在一起,他也依然那样信任着贺白,或者说信任着他自己的判断。   他以为贺白会像原来那样,他以为贺白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他以为贺白意识到身份逐渐暴露会愈发收敛,但他没想到,贺白会在这个时候,直接转身离开。   曲铭心抬头,看到姜植和唐桥仍然在原地,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担忧。   “都回去吧,忙了一天了,回去歇歇吧,后面还有的你们忙的。”曲铭心对着他们笑了笑,但又笑不大出来,说话更像是叹息。   唐桥看出来曲铭心的疲倦,于是默默的走到他床头放下了一个手机,那是曲铭心平时放在车里的备用手机,偶尔拿来联系江饮月或者其他明面上只能装作不认识的朋友的,只有唐桥知道。   他的手机不知道被冲到那里去了,也难为唐桥还能想着这件事,帮他拿过来。   曲铭心抬手揉了揉唐桥的头顶,对他扬了扬下巴,说道:“走吧。”   唐桥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一句宋秦的病房具体是哪间后,才跟着有些反常的沉默着的姜植离开。   曲铭心看他们离开后,才用手捂着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不冤枉,在这之前他已经有了足够多证明贺白确实有问题的证据,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如果贺白的身份的确如他猜测的那样,如果黑狗的势力也的确如他想象的那样,那么这段时间里曲铭心对贺白的调查在贺白看来应该宛如明火执仗。而他却依然觉得即使贺白看出来了,也会继续藏下去。   所以事情变成这样,的确是他的责任,不论之后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都应该认。   曲铭心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又觉得头疼起来。   他最开始被水流冲走,的确是因为防备不及,但到后面他有两三次可以抓住东西不用再被冲的到处乱撞的机会,曲铭心却没有抓住。   他猜当时贺白没有走远,既然最开始他赌对了水里不会有电,现在他想赌一赌如果他受伤溺水,贺白会不会来救他。   结果是贺白来了,他却没能抓住人。   曲铭心一边懊恼着,一边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曲铭心醒来的时候才清晨五点不到,他先是摆弄了一会手机,把印象里几个人的手机号都输进去,才抱着试探的心态给贺白打了个电话,结果如他所想,这个号码变成了空号。   他站在窗边看朝阳,像那次刚刚拆掉贺白腿上的炸弹那样,看着浓雾中冬季显得不甚明亮的太阳缓缓升起,照亮整片大地。   曲铭心犹豫了很久,最终也没有给贺清桃打电话。   他握着那个买了以后基本没怎么用过的手机,在窗边看着云雾,想了想,给备注里那个很少联络的S打了个电话。   那边应该是凌晨两点,但电话响了没两声,便马上被接了起来。对面的声音带了点不耐烦,还有些沙哑,但开口是中文,问道:“干嘛?”   “最近黑狗有动作吗?”曲铭心左手放在窗台上,平静地问。   “最近忙得要死,没盯着,出事了?”对面似乎也走到了窗边,隔着大半个地球,曲铭心听到了那边黑夜里呼啸的风声。   “算是吧,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人吗?他动手了。”曲铭心眯了眯眼睛,语气是轻松的,但一双眼睛里已经染上了凶意。   “怎么动手的,差点把你杀了?”对面笑了一声,曲铭心听出来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还真是。”曲铭心对他的幸灾乐祸无动于衷,慢悠悠的说道:“他炸了供电厂和晾水塔,我没被电死,但差点被淹死。”   “哈,Abel,你也有今天。”对面藏都不藏了,直接大声笑了出来。   “我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你的明天,Chris,他们要开始动起来了。”曲铭心的手指慢悠悠的敲击着窗台,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他问道。   “算,当然算。”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答道。   “帮我找到他,我知道你找得到。”曲铭心说。   “好。”对面答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恶狠狠的说道:“姓曲的,你下次如果再大半夜打电话过来找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绝对让你后悔打扰我睡眠。”   正事已经说完, 奇 书 网 w w w . qi su w a n g . c o m 曲铭心知道对面不是真的生气,所幸跟他闲扯两句:“你干嘛?你半夜枕边有佳人作伴啊?”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再开口的语气像最讨人嫌的长舌亲戚,故作关心的说:“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毛还没长齐的,还是少干这些大人才能干的事情。万一现在把自己挥霍虚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对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曲铭心,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嫉妒我们年轻气盛的?”   “多虑了亲,我这是为你着想。”曲铭心其人,乐趣之一就是看别人生气,别人越生气他越心情舒畅,属于坏到骨子里彻底没救的那种。   他这么欺负一遍小孩儿,占点嘴上便宜,便让他这几天来郁结着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实在很不是个东西。   “滚蛋吧。”那边撂下一句话,就要挂电话。   曲铭心看着朝阳,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突然一抽,他急喝了一声等等,对面果然停了下来,以为他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   对面静下来等着他,曲铭心却不急着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才笑着吊儿郎当的说:“哎,沈温如,我最近认识一个小孩儿,比你大不了两岁,也是我原来那儿的人,我觉得你俩挺像的,要是有机会你俩见着,肯定投缘。”   “神经病。”对面莫名其妙,骂了一句便咔哒一下挂了电话。   曲铭心于是放下手,他不急着看手机,而是撑着窗台站着,感受着清晨还算温和的冷风,让自己躁动多日有些不甚清醒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厘清里面纷杂的思绪。   平静下来后,曲铭心先是自嘲的笑了笑。刚才那话怎么听怎么像遗言,不知道沈温如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挂电话挂的这么干脆。   但他刚才的确是有感而发,而且是突然想到,突然有感,才突然这样说的。   他太久没和沈温如直接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密语邮件交流,现在骤然听见少年已经变得成熟的声音,曲铭心才突然想到,那个笑眯眯的管他叫祖师爷的小孩儿,莫名与沈温如的很多地方相似。   虽然他也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相似。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窗台边笑,笑了一会觉得又有点头疼想吐,才回到床上躺下。   躺了没一会,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曲铭心看到医生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昨晚那个凶巴巴的小护士。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又问了问曲铭心现在的情况。他脑震荡只是轻度,身上的伤不必住院,但医生还是让他多留两天,尽量减少活动,确保他金贵的脑子没事。   医生走后,凶巴巴的小护士又过来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曲铭心欺负过沈温如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甚至心情舒畅到有点诡异的程度,他对着小姑娘很和煦的笑,听完还不忘问一句她怎么还没下班。   小护士对着曲铭心一张笑的帅而温柔的脸没有抵抗力,强撑着解释了一句要跟完查房交代完情况才能走后便落荒而逃。   曲铭心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笑的格外猥琐。   医生让曲铭心尽量减少活动,不要剧烈运动,但是没有禁止他活动。曲铭心打算下楼去买个早饭,然后看望一下宋秦。   毕竟在解决贺白的问题前,还有个没法忽略的大麻烦在等着他。 第149章   曲铭心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市局现在每个人都忙的晕头转向,自然没有人过来管他。但宋秦伤势严重,短时间内无法独立行走,所以即使现在到处缺人,陶若还是被匀了出来,留在医院照顾宋秦。   宋秦的伤势按雄狮标准不算严重,但他本身不属于外勤人员,这样的伤已经算得上是局里最严重的情况了。   曲铭心提着早饭推开宋秦的病房门时,宋秦还没有醒。陶若躺在一边的折叠床上,半睡半醒的,听见推门声便睁开了眼睛。   “老大……”陶若坐起来,看着穿着病号服踩着拖鞋拎着早餐慢悠悠的走进来的曲铭心,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市局办公室。   曲铭心对他笑了笑,他关上门慢慢走过来,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先站在窗边看了看宋秦有些苍白的脸,才低声问道:“怎么样?”   陶若揉了揉还有些迷蒙的眼睛,压低声音回答道:“半夜醒过一次,打了一针吗啡,医生说他醒过来如果还疼,可以再来一针。”   他说完才意识到可能曲铭心问的是宋秦的身体状况和今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于是又有点结巴的补充道:“宋哥腿伤得不严重,医生说只要后面好好复健就不会留下后遗症。脑震荡因为宋哥醒的时间太短,还不好判断,但是应该不严重。”   “好。”曲铭心点了点头,在另一张病床上坐下,伸手从塑料袋里拿了油条包子出来,问陶若吃不吃。   陶若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起身接过来。他一边咬了口包子一边偷偷看向曲铭心,发现他动作悠然的打开了一杯豆浆,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然后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他的一切举动都与平常无异,然而陶若看着他,却总觉得处处都怪异。   他知道爆炸是贺白引爆的,也知道曲铭心是贺白救下来的。所以现在他看着曲铭心,心脏每跳动一次,心里的疑惑和好奇便会增长一些,他觉得包子已经堵不住他的嘴了,他想问问曲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铭心垂着眼喝豆浆,陶若那明目张胆写着疑惑的视线直戳他脑门,让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人人都好奇他是怎么想的,现在是什么心情,今后又准备怎么做。只有曲铭心怀念着这口热腾腾的早饭,觉得人生格外满足。   他没什么好想的,等医生同意他出院,等罗培风以为他老实了,他就会去找贺白。   而且就算他不去找,贺白也会自己出现的。   或许是因为从他们相识的那天起,曲铭心就在想象着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当事情真的发生后,褪去了最开始的惊讶和本不该有的那些难过,曲铭心飞快的平静下来,冷静的思考着贺白的目的和接下来会采取的举动。   他坚信着他们不会就此再见的,贺白费了这么大的劲和他待在一起,又冒险救了他,他们的故事还没完,他们注定还要纠缠。   但是这事不管怎么说,估计别人都不会信。   曲铭心当做没察觉到陶若的目光,只是吃饭间隙抬头对着他挑挑眉,便让这个一直视曲铭心如虎狼的小孩瞬间闭嘴乖巧的低下头去啃包子。   曲铭心闲的没事干,吃完饭也一直在宋秦的病房待着。中午十一点左右,宋秦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从手术室出来后就基本一直昏睡着,现在他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先是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在哪里。   曲铭心站起来,走到宋秦身边,单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头轻声问他:“还好吗?”   宋秦的眼神还有些直愣,他盯着曲铭心看了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他声音很沙哑,但开口第一句便是问曲铭心:“你没事吧。”   在他短暂清醒的那段时间里,唐桥和姜植来过一趟,大概说了一下曲铭心那边的情况,但是语焉不详,让宋秦很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啊。”曲铭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远了一点给宋秦看,“健康得很。”   宋秦于是眨了下眼睛,笑容还是往日里温柔和善的样子,并不追问炸弹究竟是怎么引爆的,而贺白现在又在哪里。   陶若默不作声的拿了水杯和吸管过来,放在宋秦嘴边喂他喝水。宋秦先是愣了一下才笑着喝了几口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自己给大家添麻烦了。   曲铭心看着他笑了一声,并不答他这句话。他像是没听到一样转头看向陶若,然后暗示意味十足的问道:“饿了吗?”   早上刚被曲铭心苦口婆心劝着盯着吃了四个包子一杯豆浆的陶若:“……”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起身说道:“有点饿了,宋哥想吃什么?我去买点。”   “都行。”宋秦很随意的说道。   陶若于是旋风般的离开了病房。   陶若离开后,曲铭心与宋秦对视片刻,最终是宋秦先叹了口气。   他原本长得就不错,一张脸温和又成熟,是时下最流行的暖男款长相,而他人也的确彬彬有礼包容宽大,相由心生,显得他更加有魅力。   他现在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干裂,不间断的疼痛使他的眉头微皱着,但并不显得凶,反而多了份脆弱的帅气。   他这一叹气,疲倦与难过便鲜活的跃上他的脸。   但曲铭心不为所动,他仍然直勾勾的盯着宋秦,目光倒不似往常那般压迫力十足,但其中的炽热与探究仍然让人无法抵挡。   所以宋秦叹了口气,低声问道:“你发现了是吗?”   曲铭心抬了下头,但视线并未离开宋秦的眼睛。他抿着唇,片刻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小陶这孩子和你弟弟很像,是不是。”   宋秦一愣,刚才脸上那份和煦的无奈消失了,转而变成了略带防备的样子。   “和陶若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也没说和他有关系。”曲铭心轻笑了一声,手撑在下巴上,有些轻佻的看着宋秦。   他这一声轻笑打破了自陶若离开后便显得有些沉闷紧张的病房的氛围,让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曲铭心的宋秦一瞬间有些迷茫,不知道是他小题大做,还是曲铭心四两拨千斤。   曲铭心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没兴趣和宋秦打哑谜,只是维持着刚才用手撑着下巴很放松的姿势问宋秦:“为什么帮他们?”   宋秦看着曲铭心的眼睛,手指下意识的收紧,抓住了被子。   片刻后他轻声答道:“他们找到我弟弟的尸体了,我想带他回家,这就是交易条件。”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你发现我的那次。”宋秦垂下眼睛,不与曲铭心对视。他嘴角勾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一笑,但是没能笑出来。   曲铭心于是也垂下眼,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真相彻底辨明的这一刻,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轻松。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却都垂着眼不与对方对视。他们之间明明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但最后一句话出口后,短短不到一米的距离便变成了分割他们的裂缝峡谷。   曲铭心其实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却挑这种时候和宋秦挑明。   但他没办法,贺白走了,他要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多少不干净的人。   贺白刚来市局的时候,公安大学的案子和宋嘉卉的双胞胎案,曲铭心总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仅仅是他的直觉作祟,更重要的是,那两个案子里,他们的每个行动都仿佛被对方预知,对方总有办法赶在他前面杀人或者湮灭证据。   公安大学案的时候曲铭心怀疑过贺白,那时他对贺白身份的猜测还很单纯浅薄,以为他仅仅只是黑狗的间谍,负责针对他。   所以当时公安大学案真正重要的步骤都是曲铭心瞒着贺白进行的,那些关键证据的提取验证,那些最重要可以定罪的东西,在审讯前曲铭心都没让贺白看到。   贺白对曲铭心的所作所为没有提出抗议,让曲铭心看不透他的想法。   而在后面宋嘉卉的案子里,贺白全程与曲铭心待在一起,没碰过手机。但即便如此对方仍然跑在他们前面,抢先一步劫走了涂望山和江近。   曲铭心于是意识到,原来市局里面也不干净,甚至可以说,就是他身边有人有问题,否则对方得到信息不会那么快,那么准。   曲铭心从来不会坐以待毙,他讨厌被人盯着被人领先一步的感觉。   所以曲铭心对贺白撒了个谎,然后又对当时除了唐桥外的每个与他共同办案的人撒了个谎。   他用中秋节这短短一周的时间,试出来了真正有问题的人。   他回琴岛看了父母,没住两天便直接飞到了华亭市找贺清桃,与她聊贺白的过去和这段时间的表现,为的是试探贺清桃的态度和她对贺白的身份的了解。   贺清桃显然没想到曲铭心会偷偷来见她,曲铭心试探的隐晦又聪明,她只当是未来的儿媳妇偷偷过来做功课,没有任何反应,也答应了曲铭心不告诉贺白的要求。   曲铭心于是告别贺清桃,连夜飞到辽安市,找到了当年贺白住的那个孤儿院。他在孤儿院附近用假身份证租了一间正冲着孤儿院门口马路的单间,然后装作不经意的,给宋秦许居涵陶若和姜植都隐约透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告诉每个人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待在小房间里,安静的观察着路上的每个行人。   黑狗或许势力滔天,或许私兵上万,或许武器先进,或许战力卓群,但他们仍然不如曲铭心,起码在单兵的每一项技能上都不如曲铭心。   他很轻松的从人群中分辨出那些属于黑狗的人,他默默观察了片刻,然后带上帽子,从更远的地方绕出来,按照说好的时间悄悄走向那个用来钓鱼的地点。   曲铭心记得他当时每走一步,心跳便会加快一些。   他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更多是对自己的唾弃和嘲笑,他笑话自己离开雄狮两年了,竟然还要怀疑身边人,笑话自己没法正大光明的去质问别人,只能做这种阴狠的事情来试探。   他一边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那个潜在的风险,一边又默默希望这一切都是他想多了,不会有黑狗的人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曲铭心的理智旁观着自己内心的纠缠犹豫,嘲笑自己一把年纪历经风风雨雨,竟然还会为这种事情而苦恼烦闷。   他的心脏越跳越快,思绪随着心脏的跳动沸腾翻涌,让他几乎听不清耳畔的声音。然后紧接着,多年来训练的成果在这一刻发挥,曲铭心看着自己的腕表,又看了看不远处还没有发现他的黑狗,心脏逐渐回归平稳跳动,而他的思绪化为无波的一湖死水,理智重新统治了他的身体。   曲铭心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告诉宋秦的地点,清醒冷静的脑子疯狂的转着。他一边思考着如何应对黑狗的这些人,一边近乎自虐般的问自己宋秦为什么这么做。   思考良久,直到他和黑狗的人交完手受了伤,曲铭心放飞的那一部分思绪才逐渐回来,他猜,大概是和宋秦的弟弟有关。   现在宋秦告诉他,是因为黑狗找到了他弟弟的尸体。帮助黑狗,告诉黑狗关于他的情报,他才能带自己的弟弟回家。   曲铭心可以猜到,可以理解,可以体谅,可以不生气。   但他不可以说服自己不伤心。   回到那个监视用的小房间的时候,曲铭心思绪很乱。   他其实经常理不清自己的头绪,但是向来会装,又懂得快刀斩乱麻相信自己的直觉,才不会让人看出来自己其实经常混乱,经常迷茫。   曲铭心猜黑狗的这些人回去肯定会想到这是他自己设的套,所以他们一定会联系宋秦,之后宋秦如何与他们交涉,曲铭心猜不到,但黑狗今后一定不会再和宋秦有联系,所以他可以等一等,等一等宋秦的反应。   他给宋秦留一段时间,也给自己留一段时间。   准确来说,在过往十年这枪林弹雨的经历里,曲铭心还从未经历过背叛和欺骗。即使是在委内瑞拉的丛林里,或者是非洲大地贫瘠的土地上,亦或是缅甸的密林中,他都手握着身边每个人的信任与尊敬。   他知道如何面对穷凶恶极的歹徒,知道如何应付难缠复杂的战况,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有苦衷而不得不欺骗他背叛他的朋友。   宽容是一种天分,而原谅却是个需要双方都配合的技术活。   很显然曲铭心没有这种技术。   所以他选择等一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他想到了宋秦应该不会主动把这件事说出口,但他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一拖再拖到了现在,才终于能坦诚布公的谈一谈。 第150章   他们沉默了很久,但似乎又只是一瞬间。   因为曲铭心抬起头来,像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尴尬沉默一样,问道:“你弟弟的尸体呢?”   “埋在北山墓区里。”宋秦似乎没想到他沉默许久后第一句问的是这个,语气还有点硬。   “你怎么把你弟弟带回来的?”曲铭心挑了挑眉,像是朋友唠嗑那样饶有兴趣的问。   “……我骗到了一份他们的卧底名单,用这个做的交换。”沉默良久后,宋秦回答道。   他说的一点也不理直气壮,因为他在进特侦处之前就知道自己将来的领导,一个专业完全不对口的人为什么来特侦处。   他知道一份卧底名单对于曲铭心来说的重要性。   而且他拿到手的那份名单,和曲铭心当时在陈如海手里拿到的那份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陈如海那个可以称为是黑狗的弃子名单,上面写的全都是在国内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名字,甚至在把人都抓到后曲铭心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借的那把刀。   但宋秦当初拿到的那份不是这样的,他拿到的那个是全世界的黑狗人员分布名单,虽然人员的级别不算太高,但也是货真价实可以威胁到黑狗的东西。   以曲铭心的能力,只要能拿到这份名单,不难顺藤摸瓜找到黑狗的大本营。   但是宋秦用这份名单换了自己的弟弟的尸体。   宋秦说完后,小小的病房里便又是一片长久的静默。   很久之后,宋秦听到曲铭心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叹息声。   宋秦很少听到曲铭心叹气,偶尔听到,也是遇到太烦人的犯人或毫无头绪的案子,但那些叹息都是满含着烦躁的,不像现在。   宋秦莫名觉得曲铭心的叹气声像是看着犯了错的孩子无奈的叹气。   他于是抬起头来看向曲铭心,发现对方的脸上正式如他所猜的那样略带无奈的笑容。   宋秦这次是真的彻底愣住了。   他觉得自己猜不透曲铭心的想法。   而曲铭心没有让宋秦猜太久,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宋秦的肩膀,本想直接出口宽慰,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大度的不太正常,于是只好收回手来,认真地看着宋秦,解释道。   “你看,你是为了你弟弟,我是为了我兄弟,咱俩目的都是一样的,我也没资格要求你们为了我怎样怎样。总不能我当个处长就要求你们放弃一切时刻准备为我牺牲吧,这事儿也太不地道了。”   “你为了你弟弟和他们联系,那卧底名单换你弟弟的尸体,我都能理解。如果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回局里跟唐唐老姜他们道个歉,跟罗局说清楚让他处罚你,不用跟我,犯不着。”   曲铭心看着宋秦,话说的滴水不漏,心里却觉得被细绳勒紧,呼吸困难。   他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这里与曾经的雄狮不同,没有人会无条件信任他,也没有人应该无条件信任他。   特侦处虽然是罗培风一手牵线成立,但当年的人员名单曲铭心也见过,也知道宋秦和许居涵在来之前提过什么要求,他早就清楚的知道他们最开始就是单纯的利益合作,如果利益发生冲突,没有人有义务考虑他的想法。   而于宋秦来说,接到罗培风的邀请时他就很明确的提过条件,他们同样抱有一定的目的才会来到这里,他们与曲铭心是合作关系,但绝不会为了曲铭心或特侦处的案子而牺牲自己。   但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不知不觉间宋秦却渐渐忘了这个最开始他们就明确过的原则。   曲铭心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宋秦要道歉,也应该对着他自己身上的警服和整个市局的同事们道歉,他不应该背叛同伴。   但因为他弟弟的事情给曲铭心道歉,曲铭心也用不着。   宋秦低着头,片刻后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沙哑的笑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   “居涵知道吗?”曲铭心于是接着问道。   宋秦这次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我不知道……”宋秦把挡在眼睛上的手拿下来,他向后躺在病床上,目光略显迷茫,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才问道:“我该告诉他么?”   宋秦的弟弟宋恪牺牲在五年前的非洲,而许居涵作为当时宋恪的同学和战友,就跪在宋恪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宋恪在他面前闭上了眼睛。   有很多人知道唐平市特侦处的法医许居涵是个经验丰富且贡献颇多的优秀法医,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当年的许居涵学的不是法医,而是临床医学。   他研究生毕业后便跟着自己的同学宋恪一起报名了国际医疗援助,在一腔热血朝气蓬勃的时候跟着援非医疗小组远赴陌生的非洲大陆,希望在那里实现自己的理想。   然而援非医疗小组在当地的行动处处受阻,有的村民不愿意接受异国他乡的陌生诊断,有的国家政府不配合担心小组内有他国间谍,更有些局势混乱的国家会拒绝援非小组的进入,偶尔还会有恐怖组织威胁绑架拿他们做筹码。他们是打算去治病救人的,但在那里他们甚至有些自身难保。   他们在那边跌跌撞撞的闯了两年才逐渐站住脚,有了一定的口碑,赢得了当地很多人的尊敬,也解决了很多问题,甚至还有各国记者专门过来找他们做采访,夸赞他们的功绩。   而当他们越来越顺利,医疗基地越建越大时他们才意识到,树大招风,他们现在太过显眼了。   变故发生在很平常的一天早上,小组内的成员有一大半从早上开始上吐下泻,高烧不止。许居涵发现是他们的水井出了问题,一边忙着封锁水井向来治疗的人们解释今天无法治疗,一边还要忙着照顾这些上吐下泻意识不清醒的同事。   他们没有条件做分析,只能抽了血取了水井里的水之后由对这边最熟悉的宋恪加急送往首都医院,然而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等分析结果出来以后,已经有几个人生命垂危。   许居涵不眠不休的抢救了一晚上,勉强保住了所有人的命。第二天宋恪从首都医院赶回来帮忙,但是没忙多久,他自己也倒下了。   他的症状与其他人完全不同,许居涵看着他的情况飞快恶化却束手无策,许居涵求救了当地他们曾经帮助过的独立武装组织希望他们可以提供车辆带他们到首都医院,然而得到回复却是被这些人围了基地,禁止任何人进出。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恪在他面前咽气。   许居涵从非洲回来后便不顾老师朋友的反对转学了法医,他用了两年时间让自己忘掉了过去他曾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转而成为了一个孤僻躁郁每天对着尸体埋头研究的法医。   而究其改变原因,许居涵虽然从来没有表达过什么,但宋秦和曲铭心心里都大概有数。   宋恪的死因至今不明,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死于毒杀。许居涵当时就想解剖进行毒理分析,但无奈当地条件无法支撑。   甚至他们最后都是被维和部队救出来的,而宋恪的尸体留在那个救了不知多少人命的基地里,再没了消息。   “你们三个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定。”曲铭心不当这个狗头军师,也不想掺和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   按照宋秦的意思,宋恪已经火化入土,许居涵想检测也没机会了,还不如就这样瞒下来,省的许居涵知道了再出什么岔子。   但这些都是他们三个人的事情了,曲铭心懒得管,他自己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着实没有闲情逸致帮别人操心。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用往日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对宋秦眨了眨眼睛:“我还有事要处理,如果罗局过来问我在哪儿,就说下楼散步去了,马上回来,不用找我。”   宋秦一愣,紧接着问:“你打算散几天的步?”   “不知道,天气好的话,可能就要很久了。”曲铭心故作神秘的对宋秦笑了笑,可惜人长得就不是神秘挂的帅哥,这一笑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反而显得有些猥琐。   他对宋秦挥了挥手,然后像个拎着鸟笼遛弯的老大爷一样,哼着歌踱着步悠悠荡荡的离开了病房。   宋秦看着他宽阔挺直的后背,垂下了眼睛。   ……   丁无被绑架一案在一周后终于彻底结案,现在贺白消失,曲铭心宋秦病假停职,写结案报告和警方通告的重大任务便落在了姜植和唐桥两个本来就不大会说话的人身上。   这一周时间他们身心俱疲,到了写报告的时候姜植趴在桌子上,揪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看着空白一片的文档,只觉得生无可恋。   姜植在周玉军主任的帮助下,用了整整三天才把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部审出来,余霞的精神状态一直时好时坏,在最开始她甚至完全拒绝与人交流,尤其对警方格外抵触。   她告诉周玉军她只信任那个救了她的命的警察,然而曲铭心处于停职阶段,姜植生怕跟罗培风提了要生气,所以干脆把事情瞒了下来,硬是耗了三天才终于结束对余霞的审讯。   而审完之后,姜植一个糙老爷们心里除了些不能理解的莫名外,还有点心疼那个现在还被关在审讯室里精神状况不佳的女孩子。   余霞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她家里家境殷实,她成绩优秀外语不错,在那段流行出国上学的日子里,她出国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问题在于她选择的学校和地点,也在于她自身的性格。她到国外后不敢开口说话,不敢与身边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交流,她总觉得自己是异类,总觉得周围人都带着有色眼镜看她。   她把全身心都放在学习上,拒绝一切社交活动和派对,上课也不敢与老师交流,只是低着头做自己的笔记。   黄种人在种族歧视严重地区的生活本就艰辛,如果自信勇敢,处境或许会略好一些,但对于余霞来说,她在国外的这段时间,除了折磨,没什么能说的。   唯一能给她带来安慰的是她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同样是个留学生,但是自信阳光活泼开朗,在这边玩得很开。余霞很喜欢和他相处,但从来不参加他的社交活动,也不认识他的朋友,仿佛全世界她只看得到那个男生,剩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男生受不了她这样全身心的依靠,最终不辞而别,消失在了余霞的世界里。   那段时间余霞正因为小组作业而头疼,她没法好好与组内同学交流,也无法顺利完成作业,她原本很擅长的英语到了这边后反而比那些曾经不如她的人差,她于是愈发害怕交流。   因为审讯涉及到李朝,所以姜植不得不简单问一问余霞当初在国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而余霞边说边哭,精神状态很差,姜植数次被周主任打断,要求缓一缓再继续。   在国外那几年是余霞人生中最痛苦的几年,偏偏她的父母认为国外更好,坚持想让她留在国外工作生活。余霞没和父母提过自己的状态有多不好,只是在勉强结束学业后,便不顾父母反对回了国。   她回来后父母才发现她的状态不对,但已经为时已晚,他们带着她去看医生,希望女儿可以变回原来快乐的样子,而余霞看着坐在面前的医生,拒绝交流,拒绝谈论曾经自己的经历。   她的状态越来越差,工作生活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她的父母担心她,却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放任她沉迷网络,更加封闭自己。   直到有一天,余霞点开了李朝的电影。   她疯狂地喜欢上了李朝,为他氪金,为他吵架,甚至为了追李朝终于肯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千里迢迢飞到华亭市的机场只为了在人群中看一眼李朝。   她的状态终于逐渐好起来,周玉军也终于可以开展治疗,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余霞甚至在网上找到了工作。她运营的李朝粉丝站也欣欣向荣,一切都看起来都十分顺利。   再然后,李朝被曝丑闻,全网唾骂,她作为大粉之一跟着挨骂,但是她不在乎这些,她还是每天关注着李朝的一举一动,甚过关心自己和父母。 第151章   周玉军在这时便发现余霞有一定的偏执表现,他委婉的告诉余霞父母最好控制她追星的幅度,否则今后问题可能更加严重。   然而余霞依靠李朝治病,她的父母试过几次阻止她去机场接机或去片场探班,每一次都是以余霞的自杀威胁而告终。   久而久之,她的父母只能安慰自己,虽然偏执,但起码现在余霞能与人交流了,不再每天想着自杀自残了,她能正常社交工作了。   只要余霞慢慢变好,追星他们可以接受。   然而李朝自杀了,以那样一个委屈可怜的姿态,备受侮辱和欺凌后,独自一人在家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到新闻的时候,余霞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仿佛新闻里那个被打码的尸体不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的明星,而是在国外痛苦难受的她自己。   而她甚至来不及为李朝哀悼,她的父母便查出来患有癌症晚期。   多么巧,癌症这么小的概率让她碰上,更何况是晚期。最让人觉得造化弄人的是她的父母同时被查出来癌症晚期,这相当于给他们的家宣判了死刑。   余霞记得那一晚她看着父母疲惫苍老的面孔,嘴唇颤抖着,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余霞家里有钱,但医生不建议治疗,因为太痛苦太费钱,也的确没用。   她的父母觉得自己活够了,没有必要再浪费钱。而余霞看着父母痛苦的眼神,只能低下头承诺自己会好好治病,好好生活,他们可以不必担心她。   老两口想在彻底动不了之前去旅旅游,这么多年拼死拼活的工作挣钱,到老了却还没见过外面的风景。余霞于是给他们办了去日本的签证,顺带给他们买了私人订制的旅游路线,希望他们这次可以玩的快乐。   但是他们却没能回来。   他的父母去海边那天,正好台风呼啸,老两口被卷进台风里,从此失去了踪影。   余霞觉得支撑自己的最后一根柱子也倒了。   她爬上楼顶天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行人来往匆匆,思考着如果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又会引发什么样的话题。   她觉得自己的尸体肯定很难看,但这里是28楼,起码她可以享受片刻纯粹的自由。   但最终余霞没有跳,因为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人问她是否甘心,问她知不知道李朝的死其实另有原因,最后电话里那个嘶哑的声音问她,有兴趣报仇吗?   她当然有。   她像是话剧里始终隐藏在阴影中的复仇者那样,她开始调查有关丁无和仇然欣的秘密,甚至找到了穆与期视而不见无所作为的把柄,要求穆与期提供丁无和仇然欣的行程。   那个问她是否想要复仇的电话并不是打完就消失了,电话后面的人为她提供了绝妙的处刑想法,也为她提供了购买炸弹的途径,甚至教会了她一些相关知识,比如在哪里设置炸弹危险程度才最大,再比如如何与警方谈判,威胁人质。   为了制造更好的效果,余霞甚至还寄了恐吓信,她的伪装技巧不好,所以信是由电话那头的人帮她送达的。   她没想到丁无竟然会把恐吓信发到微博上,却这正合她意,陷害李朝的丁无,和调查缓慢没能阻止李朝自杀的警方,都应该受到唾骂。   但她没想到丁无会去买保镖。   万幸后来她找到穆与期,得知丁无的保镖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而且只是房间内的护卫,不是随行保镖,这意味着丁无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都会留在唐平,而她得到了更充足的准备时间。   当一切准备就绪,丁无的保镖到期后,余霞和电话那头来帮忙的人一起,将丁无劫走带到了早就安排好的仓库。   她的直播线路,所用的可以反追踪的办法,全部都是电话那头的人帮她做的,她自己甚至没有想到会被网络信号反追踪查到地址。多亏了那些人,她的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余霞最开始就打算杀了丁无,而即使不对仇然欣动手,相信这些事情曝光之后,她的路也不会好走。   但余霞的确没有想过要引爆炸弹,除了第一个用以威胁的炸弹,她从没想过引爆剩下的,她不想殃及无辜。   而姜植给她看了炸弹的放置地点和还原出来的型号,余霞一脸迷茫的看着姜植,告诉他这不是她安放的地点,更不是她买的型号。   她和丁无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对方根本不在意她和丁无的恩怨情仇,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幌子,和一个为他们脱罪的替罪羊。   余霞就是最好的人选。   即使他们发现真相,明白了这一切,余霞没有见过那些人的脸,帮忙搬丁无时那些人也蒙着面只能看到眼睛,而通电话时对方一直用了变声器,每次打来的电话号码归属地都不同,他们之间也只能对方单线联系余霞。   他们根本找不到人。   而被利用的更加彻底也更惨的丁无,因为在直播中承认了自己栽赃陷害买凶顶罪等罪行,现在已经被直接移交了司法机关,等待开庭审理,而仇然欣也会和他一起。   丁无在网上的口碑一落千丈,连带着之前一些被压下去的丑闻也随之被翻了出来。   唐桥跟曲铭心待得太久已经彻底学坏了,他暗地里推了一把本就高涨的舆论,让绝大部分网友的注意力挪到了丁无身上,从而想办法撤掉了一些对他们不利的帖子和言论。   比如为什么炸弹会爆炸,比如主要责任人曲铭心现在的处理结果如何等等。   这些对市局和警方不利的言论唐桥都想办法压了压,不是他不让别人说话质疑,只是这种话说的人多了,总会人云亦云变了味。   案子结了,姜植却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报告交上去,估计也要被打回来重写。   他愁眉苦脸的去找同样烦闷的罗培风商量,罗培风顿了顿,让他按真相写就行,这么长时间过去,上面也该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和一帮什么人为敌了。   只不过警方通报不能这么写,具体怎么把握罗培风相信姜植心里有数,只是嘱咐了一句,没再多说。   而直到审完案子发完通告交了报告,一切事情告一段落后,姜植和唐桥才终于想起来医院里还有个罪魁祸首曲铭心躺着。   上面对这次案子的态度很严肃,他们作为负责人,处理完案子后也要短暂停职接受调查。现在调查还没有进行到他们这段,交了结案报告后他们终于可以久违的休息一段时间。   第二天姜植和唐桥本着有难同当的精神去医院找曲铭心诉苦顺带敲竹杠,推开门那一瞬间两人看着空荡荡整洁的床铺不约而同的愣了愣,紧接着他们便对视一眼,转头下楼去找宋秦。   宋秦看到唐桥和姜植匆匆忙忙闯进病房便大概想到了他们来的原因,然而看着唐桥有些慌乱的样子和姜植眼下的黑眼圈,宋秦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他有些歉意的看着唐桥,停顿片刻后,低声说道:“抱歉,我没拦住他。”   唐桥怔了怔,问道:“他到底怎么说的?”   “他说他要去散散步,如果天气好的话,就要多散几天。”宋秦看着唐桥,把一周前曲铭心跟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他什么时候走的?”唐桥还是有些愣愣的。   “一周前,我们住院的第二天。”   “哦……”唐桥低下头,下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书包带子,一时间不知道是惊愕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   原来曲铭心做什么都会通知他,或者让他帮忙,唐桥其实很喜欢给曲铭心帮忙,因为那会让他有一种成就感。   他猜曲铭心应该不会老老实实的在医院等着,或者在家待着,按照罗培风说的那样不再去碰这个案子也不去自己找贺白。   他已经做好了帮曲铭心忙的准备了,但曲铭心却一声不吭的走了。   甚至都没有联系他。   “现在怎么办,你能找到他吗?”姜植站在唐桥身后,直愣愣的问。   他不知道为什么曲铭心要走,只知道如果现在有其他人尤其是罗培风或调查组的人发现曲铭心消失不见了,那事情就彻底严重了。   唐桥转头深深的看了姜植一眼,脸上的无奈与宋秦如出一辙:“你觉得如果老大真想跑,我能找得到他吗?”   他连贺白都找不到。   这一周的时间唐桥除了调查余霞所使用的反追踪的方法之外就是在找贺白。然而无论他用监控用身份信息还是用逆向追踪,他都找不到关于贺白的蛛丝马迹。   贺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曲铭心了。   “那,他去哪了,你有线索吗?”姜植顿了顿,不死心的问道。   他不知道曲铭心和贺白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作为旁观者,总觉得曲铭心和贺白之间的关系怪怪的。说是搞在一起了,好像也没有多亲密,说是普通同事关系,又总有点暧昧和心照不宣在他们两人之间翻涌。   姜植懒得管闲事所以从来没问过,也更不清楚曲铭心私下里对贺白的那些调查。他是那天在病房里罗培风叮嘱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曲铭心还偷偷的让唐桥调查过贺白,但知道后就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更加迷惑。   他和曲铭心就认识两年多,对曲铭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算太了解,所以他是真的没想到曲铭心竟然就敢一边答应罗培风一边阳奉阴违偷偷溜走。   他也的确没想过如果曲铭心消失了,他们是压根找不到与他相关的痕迹的。   姜植突然想到余霞交代的那帮人,和之前他们办案时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   他突然很荒唐的发现,其实曲铭心和那帮人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按照常规手段根本找不到他们,而这帮人似乎不怎么在乎他们这些平凡的人的想法,也从来看不见他们。   明明这场游戏牵涉众多,下场参与角力的人也不止曲铭心一个,但好像无论是他们的对手还是曲铭心,都看不到这些同样站在角力场上的他们。   他们像是看不下去而下场动手的滑稽观众那样,一点忙也帮不上,还尽受忽略。   姜植不了解曲铭心,他对曲铭心过去的了解还不如贺白。他从最开始看不惯这个专业不对口空降过来油嘴滑舌的男人到后来依靠他信任他,中间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因为曲铭心天生就是这样,他做的一切即使没有道理也不会引人质疑,而姜植就这样默默地习惯了这一切,不再去想为什么。   但这次他的确很想揪着曲铭心的领子问一句为什么。   他觉得曲铭心太过分了。   市局里每个人都因为这件事忙的不可开交,连罗培风都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这种关键时候,曲铭心竟然还给大家添乱。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唐桥,但是唐桥显得更加难过一点。   因为他对曲铭心能去的地方也没有半点头绪。   即使他和曲铭心认识多年是青梅竹马,即使曲铭心从回来起就一直借他的帮助在调查黑狗,但是唐桥仍然不知道现在曲铭心会去哪里。   宋秦看到唐桥有些委屈的样子,想了想说道:“先查一下监控吧,如果找不到人,就告诉罗局,让他来处理。”   现在丁无的案子结了,调查组那边已经跟罗培风开完会了,再接着该调查的就是曲铭心和特侦处的其他人,提前通知罗培风总比让调查组发现曲铭心失踪强。   唐桥点了点头,不抱什么希望的抽出电脑来查监控。他挂上监控过滤插件后看向宋秦,而宋秦愣了一下,紧接着安慰道:“没事的,他的伤不严重,而且他也有分寸。”   最起码曲铭心不会做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至于调查组和罗培风那边,宋秦回忆了一下当时曲铭心离开时那副潇洒的样子,怀疑曲铭心可能压根没考虑过这些人。   他可能也从来没想过违抗命令私自从医院离开甚至逃避调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或者说这些事情可能在他心里闪过,但他不在乎。   唐桥点了点头,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沉默的盯着电脑。   姜植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总觉得这个气氛怪怪的,他不知道曲铭心究竟在追查什么东西,所以不明白唐桥和宋秦现在担心的其实是曲铭心的生命安全。   他觉得这个氛围让他有些受不了,所以片刻后他起身问道:“吃晚饭没?我去买点。”   “我也去。”从他们进来就一直扮演透明人的陶若也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病房门口,先姜植一步拉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吃完晚饭又坐了一会,唐桥的电脑终于发出了一声提示音。   他的确没找到曲铭心,唯一拍到曲铭心的监控是他家附近的那个摄像头,曲铭心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晃回了家,不久后便换了衣服背着一个不大的背包下了楼。下楼后他似乎是知道唐桥会查监控,于是对着摄像头抛了飞吻,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几步,消失在了一片车水马龙当中。   唐桥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看向宋秦,而宋秦眨了眨眼睛,很无奈的摊开手,对唐桥说:“告诉罗局吧,记得委婉一点。” 第152章   得知曲铭心一声不吭的从医院消失,并且是连唐桥都找不到的彻底消失后,罗培风反而没有像唐桥和姜植想象的那样大发雷霆。   他似乎是已经累了,或者是对着曲铭心之外的人已经发不出火了,总之在接到唐桥的电话了解完情况后,罗培风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他这反应反而让唐桥更加心慌了。   如果罗培风生气了让他必须找到曲铭心,那说明罗培风还想管着曲铭心,还想着曲铭心今后的路。然而现在罗培风都懒得生气了,估计是已经彻底放弃曲铭心,不想再给他擦屁股了。   唐桥眨了眨眼睛看向宋秦。   而宋秦耸了耸肩,想了想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曲铭心会去哪儿吗?”   唐桥摇了摇头。   曲铭心能去的地方不少,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他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帕克安全公司。   如果现在猜曲铭心在哪儿的人是贺白,那么他应该会在听到曲铭心消失后立刻想到曲铭心会去找江饮月,因为在唐平,在调查这件事情上可以为曲铭心提供帮助的人除了唐桥,还有多年前就与曲铭心目标一致的江饮月。   然而可惜的是,唐桥只是模糊的知道曲铭心与帕克安全公司有一定的关系,但他却不知道曲铭心在帕克的身份地位如何。他知道帕克里有个名叫江饮月的部长,在之前宋嘉卉的案子里也大概知道曲铭心与他认识,但唐桥不知道曲铭心和江饮月是多年战友,也不知道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和目标。   而现在,让唐桥姜植和宋秦同时担心焦虑的曲铭心,正坐在江饮月的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兴致勃勃的拿着江饮月的手机刷着微博,看着警方关于丁无被绑架一案的通告。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江饮月坐在桌子后面,很无奈的看着坐没坐相的曲铭心,问道。   “等我把贺白抓住吧。”曲铭心心不在焉的回答。   “我看你可是没有一点要抓人的样子。”江饮月叹了口气。   “是吧,主要是时机未到,我现在抓也抓不住人啊。”曲铭心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你要等什么时机?”   “不是跟你说过。”曲铭心放下手机,坐直身子看向江饮月,他嘴角带着笑,但是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之前邀请我参加游戏的那些人还没出现呢,要等游戏开始,我才好抓人啊。”   “好吧,那你何必现在就玩消失,一直在医院里等着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医院和家里什么都没有,哪有你这儿舒服。”曲铭心伸了个懒腰,对江饮月抛了个油腻的媚眼,然后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江饮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告诉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他总不能在公司里当着其他人的面把另一个名义上的领导扔出去。   曲铭心把江饮月的手机放在茶几上,自己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对了,当初你交给我看顾的那个昏迷的学生,他最近已经醒了,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唐平。”江饮月看着曲铭心笼在阴影里的五官和略显疲倦的眉眼,想了想说道。   “宋嘉卉最近过得也很平静,她身边很干净。”   “好。”曲铭心低低的应了一声。   曲铭心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独自玩消失,是因为他总是下意识的觉得,如果自己现在还在医院里,或者回了家但是仍然与市局的同事们保持着联络,那他可能会让其他人因此而受伤。   逮捕余霞时的爆炸就是最好的证明,贺白或许不想让他死,但他一定不在乎其他人会怎样。   如果曲铭心照常去市局上班,他觉得可能不出三天市局就会收到个匿名炸弹包裹,还是能把市局整栋楼炸塌的那种。   自从跟黑狗交锋以来,曲铭心一直都没能避免让身边的人受伤害,曾经是维和基地的战友们,然后是郑泽铭,接着是雄狮的战友们,和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崔翔明,甚至都没有交集的共同行动的特警兄弟们。   他对黑狗不了解,只知道这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也试过尽量保护身边的人,但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单薄,既然如此,还不如尽早离开,免得牵扯到其他人。   至于江饮月会不会被他牵连,曲铭心觉得如果有一天连江饮月这样的牛人都能被黑狗轻松解决掉,那他也不用想办法抓人报仇了,趁早找个空地给自己刨个坑躺了算了。   江饮月大概也是看出来了他的顾虑,所以尽管这段时间曲铭心把他烦的不轻,但他还是没有动手赶人。   他只是站起来,拿着自己的西装外套,然后对曲铭心说:“我先回家了。”   “拜拜。”曲铭心闭着眼睛,相当敷衍的伸出一只手来挥了挥,算是告别。   江饮月很多年前就习惯了他这副做派,当做没看见一样,拿起自己的手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曲铭心一周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状态,办公室门关上后,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沙发舒舒服服的睡了。   凌晨三点,曲铭心随手塞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响了。   曲铭心动了动,一双眼睛缓缓睁开,在手机屏冷光的映射下,显得冰凉又冷漠。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摁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上。   耳边传来的是个相当欠揍的声音:“嘿!年迈的Abel,你睡了吗,熟睡中被吵醒的滋味是不是格外舒畅?”   “找到他在哪儿了是吗?”曲铭心当做没听见这挑事的一句话,单刀直入的问。   “对啊,你猜你找的人会在哪儿?”电话另一端,没达到预想效果的沈温如撇了撇嘴,兴致缺缺的问。   曲铭心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眉心,一周来的猜测此刻在他脑子里转了个圈,然后他回答道:“是不是在唐津?”   “我说,你要是知道,下次就别让我给你查了行吗,隔着大半个地球,很麻烦的。”沈温如懒洋洋地说。   “我也只是猜测,再说唐津那么大个地方,我上哪儿找?”   唐津县是唐平市附近的一个县,旅游业发达,每年旺季的时候去唐津的游客数量都相当恐怖。曲铭心猜贺白可能会在唐津,是因为当时崔翔明被绑架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曾经说过唐津两个字。而后来崔翔明的尸体也的确是在唐津县附近被发现的,事后曲铭心听朋友说,崔翔明回首都的路上也的确路过唐津。   唐津作为毗邻唐平的一个县,不仅旅游资源发达,地理位置也相当优秀。从唐平出发,无论是去首都还是去辽安市,都要经过唐津。对于主要在唐平和辽安活动的黑狗来说,唐津是个很好的中转点。   但是因为崔翔明,唐津县现在守备森严,那位钱胜民副厅长所带领的调查组也还在唐津县驻守调查着,任谁都觉得凶手不可能再返回唐津。   只有曲铭心觉得,调查组对黑狗根本构不成威胁,贺白不会因为有个副厅长带队,就放弃这么好的地方。   “高速路,沿着高速入口慢慢找吧,反正就在沿途的某个地方。”沈温如懒得和曲铭心抬杠,简单的说。   曲铭心飞快的回忆了一下那边的高速,确定从入口上去20公里后才会有分叉口后才应了声好,然后问道:“还查到什么别的吗?”   “上次通过那个女人查到的,你怀疑是黑狗老大的那个颜陈,他在明面上的身份是英国一家快递公司的老板,相当遵纪守法,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但是一看就是假身份,我根本找不到他这个人活动的痕迹,你应该猜对了。”   “有关于他孩子的记录吗?”曲铭心莫名的有些紧张,问道。   “还真有,叫颜宁,但我看着也是个假身份,没找到他的生活痕迹。”   曲铭心望着漆黑一片的办公室,耳边余音未散,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数个月前。   那时他开玩笑的问贺白有没有什么昵称小名,而贺白说阿宁。   他从一见面开始就觉得贺白有问题,因为贺白手上常年累月磨出枪茧,因为贺白看着他时那毫不畏缩甚至兴致盎然的眼神。   但他最开始对贺白的身份没有一个明确的怀疑,他只是觉得贺白有问题。而从他觉得贺白有问题,到怀疑他是贺清平的孩子,再到怀疑他和黑狗有关系,最后猜测他是黑狗首领的儿子,中间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证据可以支撑他的推测,或推翻他的推测。   他的一切推测和判断都是基于贺白对他表现出来的种种细节,最开始曲铭心以为是贺白功力不够偶尔露馅,但后来他才逐渐意识到,或许贺白是故意的。   如果贺白真的是黑狗的人,并且地位不低,那么他可以在最开始公安大学的那个案子里避开曲铭心,但他没有,他迎着曲铭心而来,并且在初见面时便让曲铭心感受到他的特殊,让曲铭心带着怀疑留下他。   从贺白来到曲铭心身边那天起,曾经一直藏在云雾里抓不住影踪的黑狗便像是突然现形了一样,开始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他的身旁,留下各种证据和痕迹,让曲铭心顺藤摸瓜,找到这些人,抓住这些人。   在萧竹的案子之前,曲铭心从来没想过或许他抓住的这些蛛丝马迹并不是靠他自己的努力,而是有人设计。   萧竹的案子后,每当曲铭心回想起他们在医院的病房里一起面对那个致命的炸弹时,他都会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不是被安排好的。   如果是的话,那么贺白的身份,黑狗的自断臂膀,还有这段时间来各种解释不清的事情,便都有了答案。   从来都不是曲铭心找到了贺白把他留在身边调查,而是贺白主动来到了曲铭心身边,为他提供了线索与破绽。   各为自己的目的,曲铭心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怪自己脑子不好用,这么长时间过去才终于想明白。他知道贺白的各种表现和所谓的破绽都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但他还是希望,最起码在孤儿院找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贺白是真的高兴的。   曲铭心记得那天在那个满是灰尘的孤儿院宿舍里,在破旧的上下床前,在无数回忆与故事前,贺白的表情柔软而充满怀念,他捏着手中陈旧褪色的相片,笑容浅浅的,却有着不似作假的幸福,他对曲铭心说,这是我的母亲。   如果曲铭心的猜测正确,他的一切调查都是贺白刻意安排,那么贺白也一定会知道曲铭心会调查照片中的女人,会知道他找到了这个叫做宁姿如的女人,查到了颜陈,最后又查到了他。   曲铭心还不懂贺白为什么要让他查到这些,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问题,这种时候他考虑的不是贺白的目的和黑狗进一步的行动,他满脑子都是贺白在看到那张照片时是否真的很开心。   那满床的灰尘和刚发现时的惊喜不像作假,曲铭心回忆着那个布满灰尘拥挤却又拥抱着午后阳光的小宿舍,希望在那个温暖的下午,贺白是真的感到了片刻的欢喜。   “Abel?”沈温如略带疑惑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曲铭心收回自己神游的思绪,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道:“颜陈的物流公司未必是个空壳公司,如果黑狗还在做之前的生意,他们必须要有自己的物流线,你继续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收获。”   “嗯,然后呢。”沈温如很敷衍的答应下来。   曲铭心本想说没有了,但话未出口便是一顿,片刻后曲铭心笑了一声,然后像是哄小孩那样嘱咐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了。”沈温如最受不了他这个语气,恶狠狠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而曲铭心坐在一片漆黑的办公室中,看着还亮着光的屏幕片刻,揉了揉头发,又躺了下来。   在去找贺白之前,他还有几件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或者说确认一下。 第153章   第二天江饮月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那个占据他办公室长达一周之久的赖皮终于消失走人了,他在这里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清扫的很干净,仿佛这人从没来过,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压在他办公桌上的便签纸,上面的字写的龙飞凤舞的,估计是写的人压根没考虑过别人能不能看得懂他这一手乱字。   曲铭心没留什么有用的信息,整张纸上就三句话,第一句写他去抓人了,第二句写借他的车一用,第三句写办公室沙发太硬,建议江饮月换个软的。   江饮月一眼看完,先是笑了笑,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遗漏的信息后才随手把纸放在烟灰缸里烧掉,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曲铭心开走了江饮月留在公司里的那辆防弹且贴了防窥膜的林肯领航员,但他并没有直接开着车去唐津,反而先去了一趟宋嘉卉,或者叫沉静好那里。   曲铭心想弄清楚贺白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曲铭心的纵容,案子结束后不久,宋嘉卉便与自己的养父母重新见面,说明了情况。   她的哥哥宋励让她以沉静好的身份回到了公司继续之前的工作,而宋嘉卉退掉了沉静好之前租住的老小区,不顾养父母和宋励的反对,住回了自己之前的房子。   那个让沉静好痛苦死去的房子。   与宋励商量后,宋嘉卉还是对她们的亲生父母隐瞒下了沉静好的事情,就当那天死去的是那个被卖掉多年他们已经快记不得的宋嘉卉。   案子结束之后曲铭心便刻意的让自己彻底消失在了宋嘉卉的生活中,他担心因为自己而让宋嘉卉陷入危险之中。但在宋嘉卉不知道的地方,江饮月的人会定期观察她,并将她的近况悉数汇报给江饮月,再由江饮月进行筛选,挑出有用的信息通知曲铭心。   所以即使半年不见,曲铭心也知道她住在哪里,每天几点出门上班,日常又有哪些活动。   当曲铭心绕过小区保安摁响宋嘉卉家的门铃时,宋嘉卉刚好收拾完准备出门上班。   宋嘉卉打开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而她的妆容和打扮也恢复到了曾经她作为宋嘉卉时的样子,一看便知道她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并且很聪明。   她对曲铭心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在这样的时间突然到访,而是很平淡的请曲铭心坐下,她去倒水。   曲铭心坐在沙发上观察着这间他曾经仔仔细细搜查过的房子,他本以为宋嘉卉会重新装修,最起码会改变一下家里的摆设,让这一切看起来没有那么熟悉。但宋嘉卉没有,屋子里的一切装修摆设都和曲铭心当初在命案现场看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当初沉静好倒下的地方被宋嘉卉摆了一扇屏风和两瓶鲜花,挡住了门口到客厅的绝大部分空间。   曲铭心猜她是不想让自己或者其他人踩到那片地方。   宋嘉卉动作很快,她把玻璃杯放在曲铭心面前,然后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举止优雅,平静的问:“曲处长要问什么?”   “之前你说过你知道黑狗的一点秘密,这个秘密可以保护你暂时不被黑狗清理掉。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   宋嘉卉大概也猜到了曲铭心的来意,她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后才看向曲铭心,想了想问道:“曲处长应该还记得我当时不告诉你的原因。”   “我记得,你手里握着黑狗的秘密,只要你觉得自己有危险就会告诉我,所以他们不敢对你动手。”   “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了,我的安全该怎么保证呢?”宋嘉卉看着曲铭心,很平静的问。   她没有咄咄逼人,也不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让曲铭心放弃,她只是真的在考虑自己今后的安全问题,她对着曲铭心摊开手,很诚恳的说:“我不想让我的生活受到影响。”   “我会安排人保护你,而且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曲铭心说。   “曲处长,没有几个人会把被随时监控保护的生活称为不影响正常生活。”宋嘉卉笑了。   “你在接触黑狗,答应他们提供给你的帮助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些。”曲铭心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反而他认为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最开始的宋嘉卉或许是无辜的受害者,有权利对自己的生活提出要求。但现在的她同样是杀人犯加害者,曲铭心希望她好好的活着是因为喜欢这个姑娘,而不是真的觉得她可怜。   “你利用他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如果不想被他们清理,就只能接受自己的生活被监视保护。”曲铭心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样说太生硬,于是又笑了,像往常那样开玩笑道:“你就当他们不存在就行了,也没有人会偷窥你洗澡上厕所。”   宋嘉卉敛了笑容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要不要答应曲铭心的条件。片刻后她抬起头来,拢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不是什么大秘密,是关于当时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   “我没有见过你口中的黑狗的人的真实面目,他们通过电话联系我,为我提供方案和药物,有些我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他们也会帮我完成,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我们也没有任何金钱交易。”   “我所知道的秘密,是有一天在通话时我听到对面一个没有经过变声的声音。那个声音应该是透过电话传来的,说的也是英语,我没有听清他具体说的什么电话就被挂掉了,当时我没觉得有问题,但是后来你们来找我了。”   宋嘉卉直直的看着曲铭心,她的眼睛诚实而冷静。   曲铭心闭了下眼睛,迎着宋嘉卉的视线看回去,问道:“那个声音就是那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人的声音对吧。”   宋嘉卉点了点头,“我记得他叫贺白。”   曲铭心也点了点头。   “我和那些人通话的时候每次都会录音,后来我仔细听了听那个录音,发现在贺白的声音响起前,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人叫了声宁少爷,但是当时声音太轻,被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盖着,我不确定。”   “你耳朵很好。”曲铭心长叹了口气,倚着沙发苦笑着说:“的确应该是宁少爷。”   “你已经知道了。”宋嘉卉毫不意外,“我看到新闻了,那个在案件中失踪的警察就是他吧,今天你一个人过来问这些,是因为你也找不到他吗。”   “这种事情就不麻烦你操心了,交给警察叔叔吧。”曲铭心站起来,看着宋嘉卉略显迷茫的脸,笑了笑:“也不用担心你的正常生活,我保证他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你不会发现他们的。”   宋嘉卉愣了愣,她原本还想问些什么,但转念一想便把那些话咽了下去。   她也对曲铭心笑了笑,跟着曲铭心走到门口,为他打开门。她看着曲铭心宽阔高大的背影,在曲铭心踏出门前,突然说道:“我相信你,曲处长,谢谢你。”   曲铭心一愣,转过头来对宋嘉卉笑的灿烂,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来,笑嘻嘻的不怎么正经的应到:“不客气。”   说罢他便拉着门外边的把手,替宋嘉卉关上了门。   曲铭心按照过来时那样熟练的绕过了小区的监控和门口的保安,绕回到车上坐下。他先是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闭上眼睛顿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对面显然不知道他是谁,用英语谨慎的问了一句。   “嗨,我亲爱的zoey小姐,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曲铭心浮夸而热情的对着电话那头说。   那边的zoey显然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油腻的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她顿了顿才说道:“嗨,Abel,我们之间有什么约定?”   “天哪,zoey小姐,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说好的回去后你就把那封推荐我的匿名邮件发给我的,这都过去多久了。”曲铭心故作伤心。   Zoey估计是犹豫了一下能不能直接挂了曲铭心的电话,最终良好的修养还是让她忍了下来,对曲铭心说:“抱歉,给我一个邮箱地址,我把邮件转发给你。”   几分钟后,曲铭心看着手机上那封被zoey转过来的邮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那是一份不怎么详细,但也足够到泄密程度的经历简述。上面只节选了曲铭心在猎人学校毕业后参与护航的那次行动和行动中他的一切决定和之后的表彰意见,顺带附赠了那艘船上的乘客名单和他们各自的身份。   虽然邮件里只有一小部分他的经历,但按照这个详细程度,曲铭心猜对方应该把他的过去都调查的差不多了,只是没有多给zoey泄露而已。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曲铭心参加的国外行动太多,其中大多还是联合行动,只要有心,找到一个突破口慢慢查下去,想弄清楚他的过去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被人调查,自己的过往一切都暴露在别人目光下的感觉仍然很糟糕。   曲铭心现在可以用自己的真实姓名生活,不代表他的过去也可以被人肆意探寻。这事说到底还是雄狮的事儿,所以曲铭心把邮件又转了一手转给了吴大队,让吴大队联系上面负责的人来调查。   按之前陆修宁说的,雄狮现在应该在外面进行什么任务,吴大队不负责直接指挥,所以回邮件回的很快,他说他会安排好好调查,保证每一位队员的信息安全。   曲铭心硬是从他满是公式化的文字中看出来点温情来,把自己感动的不行。   他把邮件反复又看了两三遍,然后才关上手机。曲铭心坐在车里安静的看着后视镜,直到看到三个伪装成普通人打扮的保镖混进宋嘉卉的小区后,才开车离开。   留在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该动身去唐津了。   除夕刚过没多久,还没有到上班的日子,放眼望去马路上几乎没有人和车,但是曲铭心路过几个大型商场时,发现还是一片热闹。   说来他的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都是在江饮月的办公室里过的。江饮月一个外国人,不理解曲铭心对于春节的执着,但还是在年三十那天晚上在办公室里陪着曲铭心吃了顿饺子,顺带和他一起回忆了一下过去几年他们一群战友热热闹闹迎新年迎圣诞的样子。   回忆到最后两个人反而把自己回忆的有些悲伤,后来江饮月从公司里找来两瓶白酒,和曲铭心一人一瓶沉默的全灌了下去。   今年这个年大概大家过的都不太好,贺白如何曲铭心不知道,但丁无被绑架一案的警方通报是在年初二那天发出来的,由此可见,估计全市局都没能过一个好年,或许除夕夜那天大家都还在加班加点的办案子。   而不管是上面下来调查他们的督导组也好,由那位副厅长率领的调查崔翔明被杀一案的特别调查组也好,别说是法定春节假日了,估计连除夕夜那天,大家都是在会议室或办公室里草草吃了顿饺子便又投身工作。   城市里肮脏滋长的恶意不会因为过年过节而沉寂,而他们身为守护和平的一群人,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奉献自己,让更多的人能在阖家团圆的时候,吃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   曾经在雄狮时吴大队这样说,杨先执这样说,到后来曲铭心对新进来的兄弟们这样说。而现在曲铭心离开了那里,独自一人行走在空荡的城市里,他所做的一切,所见的人去的地方,最终也是为了守护那平凡而又温暖的万家灯火。 第154章   唐津距离唐平开车只需要两个多小时,现在高速上车比平时少得多,曲铭心仗着不是自己的车扣分扣钱也扣不到自己的头上,所以开起来相当放肆,不到两个小时他便到了唐津高速的出口,这时才刚刚下午一点多。   唐津县位于唐平市北部,被大山环抱,风景秀丽奇峰耸立,拥有北方沿海地区不可多得的山区风景旅游资源。即使是在春节期间,唐津的游客也络绎不绝。   这一点曲铭心从走到唐津的高速路上时便感觉出来了。   只不过游客大都是冲着县里的山去的,春节期间高速免费,来往车辆迅速通过高速口后便没了踪影。   只有曲铭心这一辆车,他在过了高速口后,先是在路边停下了车,仔细观察了一下周边的高速工作人员,确定没几个人也没人看他后,才转身三两步飞快的绕过收费站走上了高速公路。   唐津是个被山包裹的城市,而且海拔较高,只是因为旁边的山更高才显得像个盆地。所以它周边的高速要么开山挖隧道,要么就只能沿着山走,遇见山谷时再架桥。   巧的是,唐津最开始修高速的时候没想到后面旅游业会发展的这么好,他们是按着当时最省钱的办法修的,就是挑了一个山最矮的地方,把高速公路架了上去。而现在距离唐津市里最近的也是唯一的一段高速,正好全都是沿着山走的。   这段高速修在低矮的山脊上,高速路两旁便是向下的山坡,这个地方年年出事,每个来唐津旅游的人走到这一段高速都会骂上两句,别的高速冲出去最多侧翻,这边只要冲出去了,一路能从山顶滚到山脚。   唐津一直号称要重修高速,封掉这一段危险路段,保证来往游客的安全,但口号喊到现在,也没人看见唐津县政府的实际行动。   当然,这一切都与曲铭心无关,如果不是唐津周边独特的高速环境,可能他现在要去更远的地方找黑狗和贺白的踪迹。   唐津县周围环抱的山都十分陡峭,颇有几分天下奇险的华山的味道。这段高速虽然是沿着最矮的一座山走的,但其坡度和陡峭程度较周围的山也毫不逊色。   如果从高速路上往两边看,就像架在桥上或飘在空中一样,完全看不到两旁的风景,只有一片相隔甚远的郁郁葱葱。   山陡不陡,在曲铭心这里只是个影响速度的变量而已,但按照这石头山的坡度,曲铭心猜黑狗再有能耐也不会在半山腰修什么基地,毕竟上下交通不便,真被查了连跑都不好跑。   犹豫片刻,曲铭心决定下山沿着山谷走。   这被当做高速路基的矮山从未被人开发过,上次迎来访客大概还是高速公路建设团队下来考察结构稳定性。曲铭心一身防割防火的黑迷彩服,沿途遇见横生的枝杈都懒得躲,一路像飞一样的侧着顺着山滑下去。   他动作矫健,速度飞快,但远看不像什么世外高人,倒像是蛇精现世,一路挑着空地钻来钻去的。   这山很矮,曲铭心一路稀里哗啦的往下冲,不到半个小时就踩到了相对平整的地方。   这地方阴暗潮湿,一条涓涓细流顺着中间的缝隙沿着高速路的方向横贯了整座山,曲铭心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自己的确是下到山谷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贺白就会在这荒不见人的矮山的山谷中,但曲铭心一向凭直觉行事,他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便向着高速延伸的方向顺着山谷向前走去。   唐平虽然在北方,但因为靠海较近,东侧没有山地遮挡,海上的暖湿气流可以吹进来,所以冬季往往都不是太冷。而唐津因为四面环山,海拔较高,所以冬冷夏热,不太适合居住,每年一二月份,尤其是过年的这段时间是唐津最冷的一段时间。   曲铭心下车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边的寒意,但是直到他下到不见光空气流通也不好的山谷,才发现原来这边远比他想象的要冷。   曲铭心一边在湿滑结冰的石头上如履平地步履飞快的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贺白。   贺白是个不怕冷也不容易感冒的人,所以平常穿衣服也不怎么讲究保暖。但他容易手脚冰凉,在家里有暖气还好些,在外面的时候每次曲铭心去摸他的手,都是冰凉一片。   大约是因此,贺白其实并不喜欢太冷的地方。   曲铭心跨过结冰的溪涧,望着头顶一片横生的枝丫和秃了的树,在心里嘲笑自己竟然到现在了还在想贺白冷不冷。   曲铭心在山谷中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他估计着大概已经快到了高速分叉交汇的地方了,便停下了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   周围的景色与他刚下来的那片地方基本一致,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这片山谷更像是南方山脉里的山谷,不像北方的山那么秃。   而深山之中,一片寂静。   春秋季能听到的流水声鸟鸣虫鸣在这里都听不到,曲铭心独自站在山谷中央,觉得这里似乎安静的有些过头了。   而且周围石头较刚才他下山的地方相比光滑太多,即使有上下游水流影响,这变化也着实有些夸张。   曲铭心也不急,他倚在旁边凸起的石头上,拿出手机来看了看,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信号。   虽然距离市区不远,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但毕竟人迹罕至的,还能有手机信号也挺不容易。曲铭心随手点开一个视频,发现网速还不错。   他像是个爬山爬累了的游客一样,随便找了块石头坐着玩手机休息,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为何而来。   玩了半个小时的手机后,曲铭心听见不远处一声清脆细微的咔嚓声,曲铭心一脸平静,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片刻后他听见脚步身在自己的身后响起。   曲铭心收了手机转头,迎面便是一根钢管迎头而下,猎猎作响。   曲铭心丝毫不慌,他单手撑着石头轻松一个侧身躲过这中了不死也要残的一棍子,抬手在电光火石间抓住了那个一击不中还要再来一次的歹徒的手腕。   他手劲极大,稍用力一搓,便让那人闷哼一声,手中钢棍脱落。   曲铭心本以为丢了武器,这人能正常一点,没想到对面也是个狠人,一边手上不自觉脱力掉了武器,另一边腿已经抬了起来,蓄势待发要膝击曲铭心的侧腰。   曲铭心这个位置避无可避,他矮身用另一只手与对面硬碰了一下,手臂力气远没有腿大,曲铭心挡下致命伤,便顺着对方的力气后退几步。   那人还要再快走两步过来继续攻击,但曲铭心已经没有了耐心,他从腿上摸出从江饮月那边顺的甩棍来,丝毫不给对面反应时间,抬手便是要命的招式。   对面肉体凡胎没法和曲铭心硬扛,只能飞快后退躲开这要命的甩棍,然而没等他退出曲铭心的攻击范围,便看见曲铭心原本冷意肃杀的眸子闪了一下,显出几分狡猾来。   那人一愣,知道不好却来不及反应,他一脚踩在自己刚才丢下的钢管上,钢管下面便是结了一层薄冰的石头,他重心不稳又因为曲铭心的眼神慌了神,踩上便滑倒,只有着地的时候记得用胳膊护了一下头,才没把自己摔死在原地。   那人摔得不轻,疼的龇牙咧嘴的,半晌后再抬头,锋利的闪着冷光的匕首已经到了脖子处,被磨得尖利的刀刃紧贴着皮肤,冰凉的触感引起周围皮肤的一阵战栗。   这人长得很年轻,对于看贺白已经看习惯了的曲铭心来说,这人长得一般,但这人如果放在大街上,应该也是个回头率60%的清秀文静款小帅哥。   现在他龇牙咧嘴的躺在地上,没了刚才的凶悍杀意,虽然表情狰狞了些,但气质已经柔和了下来。   这年轻的面孔和与贺白有三分相似的气质让曲铭心在取他性命前及时停了手。   “行了,带路吧。”曲铭心漫不经心的拿匕首抵着他的喉咙说。   那人咽了下唾沫,眼睛一转,还在装:“带什么路?”   “不带路也行,我先捅死你,然后再自己找。”曲铭心一点威胁他的意思都没有,边说便边打算动手。   “哎哎哎,错了哥。”那人连忙说道:“我带路行吧。”   他偷偷瞄了眼曲铭心,发现曲铭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似乎并不相信,也不打算把紧逼着他喉咙的匕首拿开,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哭丧着脸对曲铭心卖惨:“哥,我说真的你放过我吧,我错了,这也不是我想对你动手的,我们是有这个流程的嘛。”   曲铭心挑眉,颇有兴趣,徐徐问道:“什么流程?我不是第一个找到这来的?”   “哎呀,您是第一个,其他人哪像您似的这么牛逼啊。”那人还算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像仓鼠一样,委屈巴巴的努力挤着眼泪:“我们自己人来这也是这个流程的嘛,如果连我都打不过被干掉了,那就没有资格进基地了。换个意思只要能找到这里没被我干掉,那就是有资格进基地,我要给带路的嘛。”   “哦,看来你在这没少被打啊。”曲铭心现在终于确定自己的确找对地方了。奇怪的是,明知将入虎口,他的心情却莫名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面前这人满嘴胡话随便放屁,黑狗不可能来个人都在这种地方动手,而现在被他擒住这个人或许也藏了一部分本事。但既然现在有人出现了,也提到要带路了,那么不管前方是龙潭虎穴还是万丈深渊,起码搞事情前,曲铭心能见到贺白一面。   他为了见贺白一面,大张旗鼓的从省立医院消失,把沈温如找出来给他帮忙找人,又打破自己之前的约定去见了宋嘉卉,再千里迢迢的跑过来下山打架,连曲铭心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一趟诚意满满。   他之所以在这一块直接停下靠着石头玩手机,就是因为他猜贺白也会来找他,所以他才不废那个劲去找黑狗的基地究竟在哪儿。   毕竟如果贺白不想见他,那也不用在他身边待这么久,暗示这么多内容,甚至还在曲铭心昏迷的时候把他从水里救出来。   贺白在等他过来,而他在等贺白来接他。   幸好虽然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但默契还在。   曲铭心一边收了匕首站起来,一边在想如果自己找错了地方判断失误,那在这里一边吹冷风一边玩好几个小时的手机岂不是傻透了。   被曲铭心三两下撂倒那哥们看起来也不记仇,最开始那副死神附体不杀曲铭心誓不罢休的样子似乎只是装出来的。现在他像是个街边随处可见的年轻混混,说话流里流气偶尔欺负人,转头面对警察便嬉皮笑脸努力证明自己是个好孩子。   曲铭心站在原地没动,也不说话,他安静的看着这个人,用下巴点了点示意他带路。这人便立刻笑嘻嘻的点了点头,点头哈腰的邀请曲铭心向前走,那架势看着不像是在山谷溪涧行走,倒像是一条红毯直铺出去,两侧还有摄像机等着抓拍。   曲铭心整了下自己的袖口,很是放心大胆的按照那人说的方向走去,他的后背后脑全部留给了之前那个偷袭他想要杀他的人,但那人看着曲铭心的背影目光闪烁片刻,最终还是主动跟上去走到了曲铭心身前半步的位置。   曲铭心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用力拍了拍这个比他矮半头看起来也年轻几岁的男人的肩膀,像路边撸串遇到的邻居那样问道:“叫什么,多大了?”   “我叫崔炽,今年23。”这兄弟见风使舵的本领一等一,曲铭心明摆着试探他他也丝毫不躲,笑嘻嘻的特别诚恳的推销自己:“您看我这身手,以后失业了能不能去您那混啊,我脑子特别活泛。”   “看出来了。”曲铭心无意纠结他姓名和年龄的真假,跟着他一起嘴上跑些无用的废话:“但你这个肯定是不能进我们那儿的,你这一看就不像好人,我们那招人看脸的,都得像我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看就特别可靠的才行。”   崔炽大概是在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所以回话回的略慢了些,他语气还是很好,但曲铭心却听出几分讥讽的意思来。   “那是,您曲处长看着就是正义的化身呐。”   曲铭心脸皮比城墙厚,闻言特别开心,真情实感的夸奖崔炽:“你挺有眼光的。” 第155章   曲铭心地方找的很准,他站定倚着玩手机的地方距离贺白藏身的基地其实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崔炽在基地里监视曲铭心的时候就觉得他离得太近了很危险,而后面出去准备背后偷袭的时候也觉得距离太近,他怕自己失手会被曲铭心自己找到地方。   但是现在崔炽恨不得立刻飞到基地门口去,原因无他,因为曲铭心实在是太烦人了。   平心而论,曲铭心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尤其是面对陌生人,除非必要或他喜欢,他一般不会说太多的话。但曲铭心也是个睚眦必报相当小心眼的人,崔炽差点给他一闷棍让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他虽然已经把人打了一顿了,但还是觉得不够,又不能再动手,只能用锻炼多年的嘴上功夫折磨崔炽。   十来分钟的时间,曲铭心相当友善和谐的对崔炽的外貌身高内在还有战斗力都进行了一番鄙视嘲讽,唯独在提到崔炽的眼光时夸赞的格外热情。   他说崔炽是个有眼光的人,知道打不过他所以带路,说崔炽慧眼识珠,看得出他隐藏在不羁外表下那纯洁而闪亮的心灵。   崔炽本就磕了一下剧痛无比的脑袋在曲铭心这堪比唐僧念经的全方位摧残下,疼的几乎要炸掉。他实在忍无可忍,决定拉贺白出来挡枪,没想到刚提一嘴贺白的名字,曲铭心便像突然想起什么大事一样,双手一拍,然后相当羡艳的看着崔炽。   崔炽直觉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立刻低头不与其对视,试图躲过这一场灾祸。然而曲铭心打定主意恶心他,也不管人家到底看不看他,反正耳朵是听得见的,于是高声发表自己的阔论:“真羡慕你能和这么多好看的人共事,你看我就不行,我只能造福别人。”   这话杀伤力大概也就是小学生互骂反弹再反弹级别的,但崔炽被他摧残了一路,现在心理防线几近崩溃,他仰头望天,冬季浓厚的云与山上横生出来零乱的枝杈把太阳挡得严严实实的,崔炽却觉得自己仿佛被太阳直射眼睛,嘴唇颤抖双目含泪。   他打定主意不再搭理曲铭心,曲铭心却越说越带劲,从造福别人说到追他的姑娘如何热情,然后他手肘捣了崔炽侧腰一下,贱嗖嗖的问道:“你们宁少爷桃花运如何,有小姑娘追他吗?”   崔炽原本想随口应付一句,话到嘴边却突然觉得不对,他闭上嘴转头看向曲铭心,发现曲铭心脸上笑嘻嘻的像个赖皮,一双眼睛却锋利无比,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能透过一层皮囊,看穿他内心的想法。   片刻后,崔炽闭了嘴转过头,闷声不吭的加快了脚步。   他差一点就随口应付出去了,也差一点就开口问曲铭心如何知道他们称呼贺白都是叫宁少爷。   贺白这个名字不是假名,身份也不是假身份。在贺白进入孤儿院之前,或者说在贺白出生之前,就有人横跨大洋在这边伪造了一个叫贺白的身份,而在贺白被送到辽安市孤儿院之前,这个身份一直有着自己的活动经历,任谁去查,都不可能查到这是一个假身份。   崔炽是贺白心腹,他知道贺白的计划和想法,帮助他完成了不少,也猜到为了引曲铭心上钩贺白会多少透露些东西,但他的确没想到,曲铭心会脱口而出宁少爷三个字来。   这代表着曲铭心已经大概猜到了贺白的身份。   而这对他们来说,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曲铭心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崔炽又始终沉默的低着头不搭理他,他自己两三个小时没喝水,翻山越岭的过来还在扯闲扯了半天,自己也口干舌燥的,于是终于闭上了嘴。   片刻后崔炽领着他走到了刚才他路过的一块石头下。   这块石头从中间直直的突出来,想让人忽略或忘记都困难,石头下面还有一道勉强能容一个人通过的狭窄石缝,来的时候曲铭心就看过一眼,觉得这里有问题,但是这种狭窄的地方贸然进去,里面一旦有人,不管对方用什么武器他都很难躲过。   崔炽也不跟曲铭心废话,直接侧身顺着石缝钻了进去。曲铭心站在他身后看着,直到崔炽往里面走了有一小段距离后,他才跟着钻了进去。   这道石缝的确如外面看到的那样狭窄潮湿,成年男人想要通过必须侧着身子收腹挺胸,还要随时注意凹凸不平的石头,免得被碰到。像曲铭心这样的身材块头,有几个实在狭窄的地方,他只能硬挤。   这地方没有人工修葺平整过的痕迹,应该就是个纯天然的石缝,但曲铭心是不信他们所有人都从这走的,起码贺白那种人肯定不会往这种地方钻,所以他们应该还有别的更方便的入口,只不过崔炽不可能带着曲铭心这种上门找事的人去认他们的大门。   这条缝隙很长,长到原本很自信的曲铭心都开始怀疑崔炽这孙子是不是故意把他骗过来玩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看见亮光。   用豁然开朗形容面前这幅景象也毫不夸张,他像是桃花源记里那个从没见过世外桃源的渔人一样,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这是个比帕克地下靶场还要大好几倍的靶场,他们进来正好是在射击区,周围墙上用玻璃钢钉了数个架子,上面挂着大大小小几十种曲铭心熟悉的枪。而在他们进来的对面,靠近靶子的地方,尽管灯光昏暗,但曲铭心还是能看见一条宽阔的柏油路直通向不知名的黑暗里。   这个靶场修的相当奢华,射击区和休息区之间用双层防弹玻璃隔了出来,并且休息区还高出一块来,可以俯瞰下面的靶场。休息区两侧的墙上挂着枪,地上摆着多组皮沙发和木茶几,边上的几个茶几上甚至摆着茶盘,连着直饮水,看上去相当奢华。   黑狗财力如何,在中国的究竟又下了多大的心思,曾经曲铭心一无所知,但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靶场和周围宽阔的几乎能走坦克的路,曲铭心觉得黑狗不是有钱没地方花,就是在国内下了血本。   他们把当做路基的这座山几乎掏了个空。   曲铭心来时就知道这山不高,山谷到山顶高速最多三四百米的高度,但是这山是纯石头山,而且横向绵延近百公里,直冲着渤海湾过去,是分割了东北和东部沿海地区的一个重要地标。   这么一座近乎于标志的山脉,竟然被人从高速路下面掏了个空。   幸亏这是上面还有高速路,还有来来往往的大车火车络绎不绝,曲铭心当年在雄狮学怎么安炸弹的时候学过一点建筑原理,能大概看出来他们这还是留了手免得高速直接从上面塌下来。如果黑狗真的把整座山都掏空光留个壳子在外头,里面不知道能藏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来之前曲铭心以为这个所谓基地不过是一个安全屋或者一个大一点的山中基地,他没想到在距离首都这么近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大一个基地。   最关键的是,现在他看到的只有一个靶场,但既然靶场都修成这样了,其他的地方呢。他们把路修的这么宽,就算没有坦克,应该也有些大型运输车。   曲铭心大概扫过一眼,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崔炽似乎是被曲铭心摧残的不愿再和他同处一个空间,丢下一句在这等着便落荒而逃,消失的飞快。   曲铭心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想了想,没有自己作死到处乱跑反而是走到防弹玻璃前,看着下面的靶场。   从进来到现在,除了崔炽曲铭心没在这个硕大的基地里看见一个活人,当然这也是应该的,有仇人找上门,要么一拥而上杀之后快,要么就只能躲着不见人,省的激化矛盾再搞点事情。   但现在,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靶场上鬼魅般的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长风衣,肩宽腿长,腰身细却不显瘦弱,反而让人觉得蕴含无数力量。那人背对着他站着,手上拿了把手枪,他也不带护目镜和耳罩,似乎看也不看抬手对着靶子便连开数枪,一口气将子弹打完后,他才看了看旁边显示的靶数,然后转过头来,像是早就知道那样,对着上面的曲铭心笑了笑。   曲铭心也对他笑了笑。   那人于是放下枪,转身走上来。   曲铭心挑了个有茶盘的雅座,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抬头便看见那人双手放在口袋里,缓步而来。   多日不见,贺白变化很大。   曲铭心看得出往日里他用来掩饰自己的儒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蕴含在一双好看的眼睛后面的浓厚尖锐的暴戾。   曾经他的眼睛里就有些这样的东西,但是被他藏得很好,连曲铭心也只是偶尔望进去才会发现些端倪。而现在他毫不掩饰,直直的将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外露出来,只有嘴角还挂着与往日一样的笑容,看上去便十分怪异。   曲铭心不合时宜的联想起那些心理变态的连环杀人犯,觉得现在的贺白与他们相比也不逞多让,甚至因为背景和个人能力的差异,贺白比起他们或许还要更可怕一点。   当初贺白那一点点杀意就让姜植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一顿心惊肉跳。现在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与暴戾和甚至有些扭曲的情绪站在曲铭心面前,曲铭心却丢下杯子,上前便把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曲铭心像个大狗一样一边抱着贺白一边在他脖颈间嗅来嗅去的,闻到满意了他又低头在贺白耳畔蹭了下,不怎么满意的评价道:“这个沐浴露不如家里的好闻。”   贺白与曲铭心相处快一年,深谙这人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事作风,但是他仍然没想到,这种情况下,面对着这样的他,曲铭心竟然还能这么随意。   他着实是愣了一下,但一愣接着便又清醒过来,他抬手揽住曲铭心的肩膀,也低头闻了闻,然后笑着问道:“曲处长也换地方住了?”   “装什么装。”曲铭心轻笑一声,松开紧抱着这人的双手,“我在哪儿住干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怎么会清楚。”贺白走到沙发旁坐下,还是习惯性的和曲铭心斗嘴。   “你竟然不清楚。”曲铭心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   他们原本氛围轻松,贺白以为曲铭心是打算慢慢进入主题,所以回话回的也相当随意。然而曲铭心语气一沉,这原本轻松的氛围便瞬间压抑起来。   贺白抬起头来,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看向曲铭心。   而曲铭心脸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变了脸。他强行挤着贺白坐到他那张沙发上,委屈巴巴的:“你不爱我了,你都不管我在哪儿。”   他相当无赖的伸手一把搂住贺白的腰,将近一米九浑身肌肉的大个子就那样弯折下来缩在贺白的腰腹间,哼哼唧唧的:“我好伤心,我以为我们是小别胜新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相公嘤。”   前边都是曲铭心正常操作,但听见这声“嘤”之后,贺白还是控制不住的拳头硬了。   他抓住曲铭心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的手,用十成的力气捏着曲铭心手腕的麻筋逼着曲铭心松了手。   曲铭心还要再继续缠着贺白,但贺白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声音冷冷的:“我身上没有武器,曲处长,不用再试了。”   曲铭心还要再缠上去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放下已经抬起的手,一只手轻轻落在贺白放在沙发上的手上,轻轻握住了。   “我没有在试你,我是真的想抱抱你。”   他声音低低的,听着实在是很委屈,而且不似作伪,是真的难过。   贺白心里一紧,他第一次听到曲铭心这样示弱。   紧接着他意识到,在曲铭心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自以为自己对曲铭心是虚情假意,但实际曲铭心早就深深扎根在了他的心里。   贺白低着头抿了抿嘴,紧接着他便抬起头来,抬手抓住曲铭心的胳膊,凑到他耳畔轻声问道:“只想抱吗?”   热气顺着曲铭心的耳道一口气钻进他的大脑里,让他本来被冻得有些转不动的脑子被热气蒸的有些飘忽。老流氓第一次脑子有些宕机,他微微低头,便看见贺白近在咫尺闪着光的一双眼睛。   贺白的睫毛很长,像是一把小扇子那样,浓密而漆黑。曲铭心看到那贺白轻轻眨了下眼睛,那两把小扇子微微垂下,紧接着嘴唇边触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贺白拉着曲铭心的手臂,像献身那样闭着眼睛,郑重而小心的吻了曲铭心。   --------------------   下次更新估计要明年了,祝我能上岸吧 第156章   如果硬算下来,上次他们两个接吻应该还是在抓余霞的时候,贺白引爆炸弹抽身离去,但曲铭心却为了救人溺了水。贺白去救他的时候,为了渡气和人工呼吸,肯定是和曲铭心有过亲昵的。   但曲铭心还是觉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感受过贺白的气息了。   曲铭心抬手托着贺白后脑,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欺身用力将贺白压在自己身下,强硬的将这个本来只是嘴唇相触不带一丝欲望的亲吻变成了侵略意味十足的吻。   贺白最开始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已经彻底失去了主动权。他被曲铭心压在沙发上用力的亲着,唇舌交缠,贺白呼吸变得急促慌乱,而曲铭心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唔……差不多就够了曲处长。”贺白不和曲铭心客气,对着曲铭心的嘴唇便是一口,曲铭心吃痛抬头,便看到贺白被他亲的脸色通红,一双眸子水润润的,呼吸都是乱的,只有说出口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这里全是摄像头,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再继续吧。”   曲铭心不甚在意的摸了下自己被咬出血的嘴唇,然后顺手将手指上沾到的血蹭在贺白被亲的红肿柔软的嘴唇上。   贺白下意识的舔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曲铭心眼神暧昧,脸上挂着让人恨不得给他两巴掌的贱笑。   仿佛他刚才舔的不是他亲自咬出来的血,而是往日在床上被曲铭心弄到脸上的某些白色液体。   贺白呼吸还没有调整过来,但脑子已经清醒,抬手对着曲铭心就是一拳。   曲铭心迅速躲开,让这力道十足的一拳打在了空气里。   “啧,这么用力,把你老公我打坏了可怎么办。”曲铭心啧啧摇头,在贺白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贺白不理他,只是十分矜持又尊贵的翻了个白眼给他。   曲铭心叹了一声,低头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抬头,便看见一把手枪明晃晃的抵在他脑门上。   拿着枪的那只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十分好看。曲铭心看着那只手的主人挑眉,声音里满是遗憾:“不是说身上没藏武器吗?”   “身上的确没有,沙发里有。”贺白简单的回答。   “好吧,那就不闹了,我们说正事。”曲铭心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那把已经开了保险上了膛的枪会走火,顶着冰冷坚硬的枪口对着贺白笑的温柔平静,“崔翔明是你杀的吧。”   “你猜呢?”贺白看曲铭心丝毫不慌的样子也笑了,他似乎是懒得再举着枪,又或许是判断曲铭心再谈完正事前不会对他做什么,所以直接把枪放在了桌子上。   曲铭心也不顾忌,直接伸手拿起来掂了掂,然后放下枪,笑着摇了摇头:“空的。”   “很失望吗?有满的。”贺白翘起腿来,端着杯子喝了口水。   “我的确很失望,宁少爷。”曲铭心看着他握着杯子的手,缓缓地说:“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在这之前,我还是先跟曲处长说明一下游戏规则吧。”贺白对他已经知道自己在黑狗内的称呼一事毫不在意,像往常无数次那样慢条斯理的说明道:“这个游戏,曲处长不是第一个参加的人,但到现在为止,还有人成功过。”   “你们口中的黑狗存在多年,有很多顺着蛛丝马迹找到我们的人。面对这样的人,我们一般选择给他们一次机会,邀请他们参与这个历史悠久的游戏。游戏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三个小任务。”   “第一,找到邀请你参加游戏的人在哪里。”   “第二,弄清楚邀请你参加游戏的人的在黑狗里的身份和他做过的事情。”   “第三,猜猜邀请你参加游戏的人想让你做什么,并且完成它。”   “只要实现了这三个小任务,黑狗不仅不会危害参与者的生命安全,反而会为参与者送上一份厚礼。”   “邀请你参加游戏的人就是我,所以曲处长,现在你已经完成了第一个小任务,如果你能回答上来接下来的两个问题,我就可以实现你的任何一个愿望——包括毁掉你口中的黑狗。”   曲铭心挑眉,挑衅般的问道:“就这些?”   他看上去十分失望,像曾经贺白见过的几个走到这一步的人一样感叹道:“你们大张旗鼓的杀人寄信打威胁电话,我以为你们要做什么大事呢,结果就这?”   贺白不受他挑衅,他单手虚虚的撑着自己的下巴,笑容很诚恳:“那是你完成的情况下。”   “哦?”曲铭心终于有了点兴趣,他撑着桌子斜着身子凑近贺白,嬉皮笑脸的问:“没完成有什么后果?”   “到时候曲处长会知道的。”贺白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曲铭心侧脸,带起一阵酥麻的感觉来。   “曲处长不如先猜猜我是谁?”   “你是颜陈和宁姿如的儿子,黑狗,不对,所谓颜氏集团的少公子颜宁。”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下,看着贺白笑了:“对不对呀?”   紧接着不等贺白说话,曲铭心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但是我猜你长大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叫什么长什么样,在这之前你所能看到的能听到的,都是贺清平,对不对。”   贺白动作一顿,原本游刃有余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但他很快掩饰好了自己的失态,然后平静地问道:“前面不难猜,后面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难,毕竟你爹当时和贺清平谈恋爱可是当着全宿舍的面谈的。”曲铭心随口说道。   他从医院消失,在江饮月那里待了一个多星期,不是光在里面做缩头乌龟的。   当初离开滇南时曲铭心就拜托过刘雨希顺着吴渡舟这条线继续找黑狗的线索。黑狗和程家有利益冲突,程家在东南亚深耕多年,借程家的手查远比沈温如和吴大队查起来快得多。   程家那位大老板程越森似乎是非常领曲铭心的情,办事快而好,并且对曲铭心几乎毫无保留。在江饮月办公室里的那段时间,曲铭心终于收到了来自刘雨希的两封邮件,一封是关于吴渡舟找的那些保镖的,还有一封是关于当年的颜陈和贺清平的。   当时面对面的时候曲铭心就问过颜陈和贺清平,那时刘雨希不愿意说。而找到相关的东西后,刘雨希才突然发现,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说就可以永远瞒下去的。   靠着吴渡舟找到的那些线索暂且不提,真正给曲铭心带来冲击的是当年的颜陈和贺清平的故事。   他一直以来得到的信息都是不全的,罗培风和段凝光对颜陈贺清平两人的存在和过去三缄其口,唐桥查到的关于他们两人最大的线索就是当年贺清平在辽安牺牲,而颜陈从那以后便彻底消失。   最开始曲铭心以为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所以顺其自然的觉得或许当年在辽安是颜陈杀了贺清平,顺带教坏了贺清平的儿子,才让贺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但随着贺白若有若无的暗示,曲铭心渐渐发现贺白和贺清平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尤其是在辽安市孤儿院找到那张照片后,在他顺着宁姿如查到了颜陈后,他觉得贺白应该是颜陈的儿子,而那个所谓的“阿宁”的称呼也和贺清平没关系,单纯是因为贺白的母亲姓宁,而他真正的名字叫做颜宁。   在找到贺白真正的父母后,曲铭心觉得贺白被送到辽安孤儿院,再被贺清桃收养改名贺白,应该只是颜陈利用了当年的战友,安排了一个在公安大学和市局里,尤其是在罗培风段凝光面前格外好用的假身份。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颜陈和贺清平竟然是一对。   要知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中国,他们两个还都是警校学生,而且如果刘雨希猜得没错的话,从最开始颜陈就是来卧底的。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当然按照刘雨希的描述,颜陈和贺清平也不是明目张胆的在宿舍里谈恋爱,相反他们之间相处的很小心,甚至有些疏远,刘雨希也是不经意间撞到他们在宿舍楼后面接吻,才终于明白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气场是什么。   刘雨希撞到他们的时候便被颜陈察觉,贺清平希望刘雨希替他们瞒下来,而刘雨希答应了。   罗培风和葛云凡都是不折不扣的粗心大直男,看不出来很正常。而观察细致辅修了心理学的段凝光看了出来,却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相处四年,这是宿舍里唯一一件不坦诚的事。   后来他们出去执行卧底任务,颜陈死活不肯和贺清平分头行动,大概也是为了保护贺清平。   刘雨希不了解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他坚定的认为他们两个人一定是互相相爱并且到了最后都没有背叛过对方的。   当初第二次卧底任务失败,刘雨希远走滇南后,早就失踪的颜陈曾经来找过他。   当初颜陈来找他,是希望刘雨希在这边站稳脚跟后,能尽快让贺清平退伍过来,不要再让贺清平追查下去。   但他没说刘雨希该如何站稳脚跟,也没说贺清平到底在追查什么,更没说为什么要让贺清平退伍和他一起留在滇南。   直到几个月后他得到了贺清平牺牲的消息。   那时刘雨希才恍然意识到,或许他原本可以救下贺清平,或许当时颜陈是在向他求助。   程家在东南亚实力雄厚,但手却伸不到国内来。曲铭心没有把沈温如查到的有关宁姿如的消息告诉过刘雨希,更没有说过贺白是颜陈的儿子,所以刘雨希和当初的曲铭心一样,以为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   刘雨希在调查吴渡舟身后的资助的时候查到了贺白的动作,当然在曲铭心看来这或许是贺白故意留给他们的破绽,但对于刘雨希来说,贺清平的儿子和黑狗搅合在一起做恶事,是他不能接受的。   贺清平是个宽容善良勇敢的人,他一生都在竭尽全力为和平安稳的生活做贡献,他是刘雨希最尊敬的人,他的儿子不能做坏人。   所以刘雨希宁可把当年颜陈和贺清平的事情告诉曲铭心这样一个小辈,宁可背叛当年他答应贺清平的事情,也不想让贺白就这样步入歧途。   他希望曲铭心能把贺白带回来。   刘雨希一腔歉意和真诚,然而可惜的是,贺白不是贺清平的儿子,他是颜陈的儿子。   他是颜陈找遍全世界找到的,有着和贺清平八分相似的容貌的,姓宁并且头脑聪明的宁姿如生的孩子。   颜陈希望孩子长得像他和贺清平的孩子,希望孩子可以用贺清平的小名阿宁来命名,也希望孩子可以聪明强壮。   宁姿如就是最好的人选。   宁姿如是个聪明但向往爱情的傻姑娘,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帅气多金的白马王子,殊不知对她满面温柔无微不至的男人从最开始就在图谋着她的肚子。   和善外表下,他一颗心已经不知道脏成了什么样。   颜陈的确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他成熟稳重,帅气多金,对待女友温柔谦和,照顾人耐心仔细。宁姿如飞快败倒在他刻意的攻势下,而宁姿如的父母也被颜陈顺利的骗过,没有多想就答应把女儿嫁了出去,哪能想到这是亲手将女儿推入虎穴,嫁了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宁姿如跟着颜陈从美国到英国,结婚后一个月便怀了孕。孕期颜陈借口工作繁忙很少与宁姿如见面,宁姿如也从没怀疑过什么。   她生下贺白的当天晚上,连第一口奶水都还没喂给贺白,便被颜陈笑着递来的水毒死在了病床上。   从这天起,宁姿如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而她为颜陈生下的这个孩子虽然用了她的姓氏做名字,但那也不过是颜陈想着他的阿宁而刻意留下的寄托而已。   从小到大,贺白都很少听颜陈提到他的母亲,但是那个叫贺清平的男人却反复出现在他生活里,即使那是个死人,即使已经多年过去,颜陈还是忘不了他,还是把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   而那个满心喜欢着他为他生子的宁姿如,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工具。   平心而论,宁姿如和贺清平两个人贺白都没有见过,贺白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被生下来是件好事,也从没想过宁姿如对他有生育之恩。   但他的确还是为宁姿如不平。   甚至他心疼宁姿如,因为颜陈叫他阿宁时,目光明显透过他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死了很久的人。   他和宁姿如一样,都是工具,甚至偶尔还会变成替代品。   所以贺白对着曲铭心笑了笑,是没什么笑意的那种,他声音冷冷的,带了些尖锐的讽刺,说道:“的确,他们两个这恋爱谈的,也算是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了。”   无数的悲剧和痛苦都因为他们两个而产生,这恋爱谈得,倒也当得起一句轰轰烈烈。   曲铭心听出贺白话里不加掩饰的愤怒和厌恶,他垂下眼睛,眸光微闪。   他想他或许猜到贺白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有个补充设定在正文里不好写,补在这里。当年刘雨希和葛云凡之间也有些暧昧,主要是刘雨希对葛云凡有好感,但是不敢承认也不敢做出格的事情。刘雨希是因为葛云凡而烦心跑到宿舍楼后面散心才不小心撞破了颜贺两人的关系。刘雨希在得知颜贺两人的关系后内心非常挣扎,他其实也很想和葛云凡挑破,但显然葛云凡是个不开窍的人,刘雨希也担心葛云凡非常直不能接受而导致两人关系破裂,所以一直憋着,打算等卧底行动彻底结束,或者等他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后再开口,但没等到刘雨希开口葛云凡就牺牲了。后面刘雨希伪造PTSD强行退伍也是因为受不了继续待在充满葛云凡痕迹和与他的回忆的地方,用葛云凡的名字做假名也是因为他始终忘不了葛云凡。)   --------------------   赶在新年前终于更了一章,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平安健康,万事顺心。明年尽量日更。 第157章   贺白没有给曲铭心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略显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曲处长不如再猜猜我在你身边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曲铭心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到贺白说的话一样,相当自然的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颜陈倒是真的挺会找人的,贺清桃到现在都相信你是她哥哥的儿子,是她的侄子吧。”   他似乎完全不顾及贺白的想法和心情,对他的故事和身边人的遭遇啧啧称奇:“要不是在辽安找到你母亲的照片,我真的以为你就是贺清平的孩子。”   “这与我们的游戏无关,曲处长。”贺白垂眸笑了笑,当做听不出曲铭心话里的讽刺和挑衅来,仍旧是很温和的样子。   “我本来也没打算参加你们的游戏。”曲铭心单手撑着下巴,霸道又赖皮的说:“从头到尾你听我说过一次好吗?”   “曲处长,人都站到棋盘上了才说不参加游戏,容易出事儿。”贺白坐直身体,看着曲铭心的眼神深邃下来。   而曲铭心叹了口气,相当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贺白,你们这个组织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曲铭心弯下腰,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贺白,看起来相当无语。   “你们要杀要剐要弄死我,或者你希望我弄死他们,直接说或者直接干不就完了?费这么大劲让我找我过来,我以为要干什么呢,你们这是拍电视剧拍到最后结局了凑集数回忆杀呢?”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战场一样,用相当不解的目光注视着贺白,嘴上却片刻都不带停歇。   “这种所谓的游戏到底有什么意义,就算是考验对你们的了解程度,也多的是办法吧,真的就要这样傻逼兮兮的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一问一答吗,这是入职面试吗。”   曲铭心再次长叹一口气,摊开双手,结结实实的无奈道:“搞得我尴尬癌都快犯了。”   贺白冷静的看着他在这里发挥自我高谈阔论,一半理智觉得曲铭心说的的确有道理,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傻逼。但另一半理智脱离的感情,他冷眼旁观着曲铭心,然后飞快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曲铭心不想和他谈这个问题。   曲铭心不想当着他的面,讨论他曾经都做过什么。   结合刚才曲铭心对他温柔眷恋的动作,和那个相当热辣的吻,贺白突然发现,原来曲铭心和他一样,根本不像之前想的那样,可以顺利的全身而退。   从贺白知道曲铭心的存在起,就一直想接近曲铭心。为此在公安大学里他安排人在张辉平的宿舍里藏了路晓婷的妊娠检测报告,设计让张辉平杀死郑双引来特侦处的调查,而他在张辉平动手那天刻意出现在监控上以吸引曲铭心的注意。   他发现曲铭心这个人很厉害,曲铭心在调查他,也适合帮他。所以他故意在宋嘉卉的电话里出了声,希望宋嘉卉可以把这件事情捅到曲铭心面前去。然而萧竹不懂他的计划,为了保护他威胁宋嘉卉,导致贺白处心积虑的出场完全没用,于是为了方便自己在唐平的动作,贺白开始命令萧竹杀人。   黑狗在国内势力盘根错节,贺白自己做事都处处受限,他想既然时机未到,不如先借曲铭心的手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势力清扫一下,方便今后他今后的筹划。   萧竹一案后,贺白在国内的阻力果然减少许多,下一步便是让曲铭心怀疑他的身世,猜测他的身份,才能勾引曲铭心继续向深处调查,然而罗培风不同意曲铭心去辽安市孤儿院调查的申请,于是他干脆让人放了左甜和韩遇声两个人来唐平,只是还没等他的人动手,韩遇声和左甜就先死了。   贺白对谁杀了他们毫无兴趣,这两个人来到唐平的唯一目的就是去死然后方便曲铭心去辽安市孤儿院调查,以发现他母亲的那张照片。   然而现在他提出一个根本没有意义的游戏,演了一场其实毫无意义的戏,甚至让曲铭心找到了他们在国内最大的一个基地,看似处心积虑大有作为,但实际上只有贺白自己才知道,他这是无奈之举。   他原本早就该离开曲铭心,原本早就该对曲铭心下手,为了方便下手他用左甜和韩遇声把曲铭心带到了曾经他生活的孤儿院,而曲铭心对此毫无怀疑。   贺白带着曲铭心在自己曾经的宿舍里找到自己母亲的照片的时候,黑狗的精兵就在孤儿院一公里外等着,只要贺白一给信号,他们就会冲出来用尽办法杀了曲铭心。   即使是那个被称作死神的曲铭心,面对这样的人数和武器差距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他毫无防备的后背处还站着一个贺白。   但最终贺白也没动手,他们拿着照片安静顺利的离开了辽安市孤儿院,贺白放任曲铭心用那张照片查到了他的生母宁姿如,然后让那个一直藏在水面下暗中掌控全局的人终于被抓到了马脚。   代价是他不得不用这样糟糕的办法在所有人面前离开,让所有人都知道,原来他有问题。   他知道曲铭心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调查,从他来到曲铭心身边的第一天起,无论他们争吵冷战合作还是上床,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扮演着那个用来给对方看的样子。   贺白不知道曲铭心为什么会和他真真假假的谈些儿女情长,但对于贺白来说,完成任务和跟任务目标谈个走肾不走心的恋爱之间并不矛盾。   他没想到自己会动心。   他也想知道曲铭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这一切拙劣的计划和表演,这费尽心思的安排和筹划,其实都是为了这一瞬间。   如果曲铭心对他做过的事情侃侃而谈,为自己的调查能力推理能力而感到自得,那贺白会自认倒霉,然后按照最无情的方案把事情推进下去。   但如果曲铭心不愿意谈,甚至不愿意听他讲一讲自己做过什么,那起码证明,在曲铭心心里,贺白还是有一定重量的。   用这种办法来试探自己在别人心里的重量,比随便哭闹任性试探大人忍耐程度的小孩还要不如。可贺白没有办法,自从遇到曲铭心以来,他就变得越来越不像曾经的自己。   他的手段并不高明,曲铭心发泄完一通后看到贺白的表情,也渐渐明白为什么贺白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在试探他的感情。   只有自己动了心的人,才会用这么麻烦的办法去试探别人的想法。   曲铭心不想被他试探出来自己的想法,甚至他们之间本来不该认识更不该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   但他看着贺白远不如曾经精神的样子,证明自己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怎么也不想当着贺白的面把贺白在自己身边做的事情说出来。   这让他觉得自己没用,觉得贺白过分。   闭嘴不代表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不去看也不代表贺白就是个善良纯洁的人,但曲铭心仍然选择自欺欺人,甚至自我安慰。   曲铭心垂下眼睛,站起身来。   “如果没别的事了,那麻烦贺大学霸和我走一趟吧。”曲铭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睛微微眯着,看不出情绪来。   “引爆炸弹的事情,需要你给大家一个交代。”   “别急啊曲处长。”贺白也站起来,语气仍是从容的,但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你难道不好奇,我究竟想做什么吗?”   “不想。”曲铭心飞快的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他从刚才贺白的言行举止和一直以来的行事中已经猜到了不少,   贺白并不失望,他只是认真的看着曲铭心,脸上没有表情,嘴也紧抿着,只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认真的盯着曲铭心,似乎会说话。   曲铭心一愣,刚想开口,突然一阵诡异惊悚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冷汗顺着额角飞快滑下。   这种感觉曲铭心很熟悉,这是他多次从死神手中逃脱后得到的礼物,是多次救他于危难之间的近乎超能力的直觉。   曲铭心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翻滚,飞快的躲到了沙发后面。   枪声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响起,沙发上已经多了一个弹孔。   他听到有人“啧”了一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离他越来越近。   曲铭心从裤腿中抽出手枪来上膛,呼吸平静目光冷冽,他听着脚步声计算着距离,等待着杀人的最好时机。   然而贺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从最开始便站在一旁似乎事不关己的贺白突然从身后摸出枪来,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滞的对着那个压根没有看他准备杀曲铭心的人便开了一枪。   子弹没入对方额头,那人摔倒在地,红白混合的脑浆流了一地。   “什么情况?”曲铭心仍然半蹲在沙发后面没有起来,但是眼睛却看着贺白,眉头微皱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贺白开枪,但的确是第一次看到贺白杀人。他从对方冷静流畅的动作和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中推断出来,这应该不是贺白第一次杀人,也应该不是为数不多的杀人。   “他们太不懂规矩了,我们话还没说完呢。”贺白对自己刚杀了一个人这件事情毫无波动,他十分平静的把枪收回去,然后对曲铭心笑了笑:“不过曲处长,你该走了,再不走待会可能就走不了了。”   曲铭心片刻间已经有了决断,他像是没听见他说话那样,反而放松了身体席地而坐,倚着沙发靠背笑嘻嘻的看着贺白耍赖:“干嘛,你不保护我吗?”   贺白显然也知道他这是在耍无赖,并不搭理他,只是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曲铭心:“曲处长,你真的打算把命留在这种地方吗?”   曲铭心挑了挑眉,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然后耸了耸肩,像是放弃了:“好吧,那这些问题什么时候解决?”   贺白没有回答他,他站了起来,目光投向刚才有人出现袭击曲铭心的方向,曲铭心迅速收敛了自己过于浮夸的演技,小心翼翼的探了下头,望了下那边。   来的人一身黑衣裹得很严实,手上一把枪口正对着沙发,眼睛却看着贺白,曲铭心听见那人嘶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宁少爷,这不合规矩吧?”   紧接着曲铭心听到贺白清冷又无感情的声音冷冰冰的说:“我做事情合不合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他看到贺白抬手便是要射击的动作,而对面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贺白会突然发难,连忙后退寻找躲避的地方,曲铭心当机立断从沙发后面一个翻滚三两步冲进了他来时走过的那条路,在狭窄的石缝间飞快的向外移动。   他透过缝隙听到里面三两声枪响,枪声一样,都是来自同一把枪。曲铭心觉得应该是贺白开的枪,但是究竟带来了什么后果,他也懒得想。   他只觉得这一趟来的过于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到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来之前自以为自己抓住了贺白和黑狗的马脚,他来是带贺白回唐平接受审判的,也是来捣毁黑狗窝点的。   然而从他见到崔炽开始事情的走向便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偌大一个地下基地,和举止神色皆有些怪异的贺白,都让他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最重要的是,贺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如果只是想试探他的感情,他可以不做,也可以用更简单更有效率的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勾着他来到他们的基地,却问一些活似面试的无聊问题。   贺白在暗示他什么。   来时走这条路,曲铭心因为谨慎而刻意走得很慢,甚至为了避免后面出问题自己逃生不及时,还专门给崔炽演了一出人太胖差点挤不过来的戏。   但走时曲铭心直觉不好,他逃得飞快,虽然仍然只能横着从石缝中穿梭,但他依然跑的相当迅速。   离开石缝曲铭心头也不回的便往来时的方向跑,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甚至贺白还在里面,但他却一点都没有犹豫,踩着结了一层薄冰的石头和横生的枝杈,斜向上冲着来时的方向跑。   十多分钟后,曲铭心听到了一阵很低的,但是让人无法忽视的爆炸声。   他立刻抱住了身边最粗壮的一棵树,人蹲下来几乎伏在地上,还不等他稳住自己,摇晃和坍塌便随之而来。   曲铭心踩在粗壮的大树的树根上,面朝山顶,身后是随着山体抖动而晃落的石头和尘土,而他半跪在地上,感到震动渐渐平息下来。   爆炸规模不大,只影响了附近一小片范围,如果不是因为黑狗把山体掏空了,这种程度的爆炸也根本不会让山跟着一起晃起来。   曲铭心没有犹豫,转头向下原路返回,他倒是不担心贺白的安危,但是他想确认一下这场爆炸的目的。   他刚才走的虽然快,但毕竟同时还向上爬,所以并没有走出去太远,下山要避开那些因为刚才的震动变得不太稳的石头,但速度仍然比上山快。   不到十分钟,曲铭心便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那条曲铭心走过两次的石缝被落石和泥土挡了大半,里面一片漆黑看不清情况,但曲铭心猜这条路应该彻底废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不怎么明亮的天空,没有多留,转身便走。 第158章   这一趟来的实在没有意义,尤其是在来之前曲铭心还在罗培风面前玩了一出失踪大戏,弄得好像他要一个人去完成什么丰功伟业,然而雷声大雨点小,他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找人做心理准备,结果见面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人赶了出来,并且还再也找不到人了。   曲铭心连回去见江饮月跟他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觉得丢脸,所以他掩耳盗铃的偷偷把车还了回去,然后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毫无心理负担的回家睡觉。   这一觉没睡多久,曲铭心的家门便被人一脚踹开,踹门那人一身黑衣冷面肃杀,手上一把黑漆漆泛着冷光的手枪,眉宇间满是煞气。   曲铭心睡觉轻,门被踹开那一瞬间他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从熟睡到作战状态之间可以无缝切换,但是两年来手艺生疏了不少,是以他的身体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脑子却还浑浑噩噩的不清醒。   他半点都没思考现在这个时候会是谁杀气腾腾动静巨大的来踹他家的门,他只是迅速翻下床从床底摸出了自己保命的家伙来,然后找到之前装修时预留的衣柜旁边的隐秘角落,然后安静沉着的观察着楼梯。   片刻后,沉重的像是刻意为之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曲铭心弓起背来,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只等对方出现,他这边便可以立刻松弦飞过去。   上楼那人丝毫不警惕,脚步飞快的来到了二楼,那人刚刚跨上二楼最后一阶台阶,曲铭心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过去,他手中匕首闪着阴冷的寒光,磨得薄如蝉翼的刀刃一闪便到了来人的喉咙处,然后停在原地。   曲铭心穿着睡衣,脸上杀气毕露,手上动作是毫不留情的杀招,然而他硬生生把自己的杀意压了下去,后退两步把匕首藏在身后,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哎哟,罗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罗培风半点不和他客气,抬手在楼梯上就是一个过肩摔,他正值壮年勤于锻炼,这一下子看起来丝毫不比警校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差。曲铭心不敢反抗,甚至在被抓住肩膀的时候还不忘松手把刚才自己手上拿着的匕首扔远一点,紧接着他便被罗培风轮了个大圆,直接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这招式看着吓人,但毕竟曲铭心那一身肌肉也不是为了吓人才练出来的,他落地那一瞬间护住了头,多年来的身体记忆让他下意识的蜷缩起来浑身绷紧,结实的肌肉保护了骨骼和内脏,曲铭心顺着楼梯一路滚到一楼,紧接着便站起来飞快后退,连声高喊着:“罗局我错了!饶命啊!”   罗培风依然满脸杀气,满腔怒火丝毫没有削减的迹象,他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曲铭心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手下和学生,倒像是看十恶不赦必须判死刑立刻执行的大罪人。   曲铭心知道自己这一个多星期是真的给人添乱,他有苦难言,总不能说他以为要决战了不想牵连太多无辜的人,结果决战没有反而像去面了个试。   他这边没法解释只能求饶,哪知道罗培风看见他那副装出来的哭爹喊娘的样子就更冒火。   不是狂吗?不是不听话吗?不是随随便便就消失没人抓得住你吗?不是觉得大家都会给你拖后腿什么都不说吗?现在装个屁躲个屁啊,反正他也打不死曲铭心。   就曲铭心这皮糙肉厚的,罗培风亲手揍他都觉得自己吃亏。   罗培风一步一响的走到曲铭心面前站定,曲铭心双手举过头顶像个被俘虏的败兵一样连声求饶。他面上装得挺像,然而一双眼睛借着手臂的遮掩瞄着罗培风,随时准备见势不好掉头就跑。   他让罗培风揍两下出出气完全没问题,关键是罗培风这样子不像是要揍他出气,是要让他出不了气啊。   罗培风认识曲铭心这么多年,早就清楚这人装腔作势乱七八糟的一套,他站在曲铭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曲铭心,晒得黝黑的脸上剑眉紧蹙,但片刻后,他突然又笑了。   曲铭心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全竖起来了。   他脑海中警铃大作,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但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躲便听见罗培风对门外喊道:“老师,进来吧。”   曲铭心心里一凉,知道自己完蛋了。   罗培风踹门的时候,包括他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曲铭心便已经发现门外有人站着。不过来的人是罗培风,曲铭心以为跟来的会是姜植和唐桥,所以也没有过多在意,反正他对着手下人不要脸惯了,不在乎多丢几次脸。   然而罗培风那一笑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让他终于回想起来,罗培风年纪轻轻就成了唐平市局的局长,除了功勋过人,阴人的办法肯定也不少。   但曲铭心还是没想到,罗培风竟然能把他爸妈叫过来收拾他。   多大点儿事啊。   这边曲铭心还没在心里哀嚎完,另一边唐桥已经陪着曲铭心的父母从被罗培风一脚踹开的大门里走了进来。   唐桥扶着曲铭心的母亲,低着头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坚决不与曲铭心产生任何对视,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曲铭心面前,然后借口收拾一下上面的残局,便飞快溜走。   罗培风后退一步,抱着手看着曲铭心如何应付。   曲铭心蹲在地上,他放下手,动作缓慢的抬起头来,笑容谄媚。   “爸、妈。”曲铭心先是蹲着叫了他们一声,才缓缓站起来。   曲铭心的父母大学入伍,多年来一直为部队通讯事业做着贡献。那个年代大学生珍贵,师资力量紧缺,曲铭心的父母常常在寒暑假回家给当地的孩子们当老师,期望尽量提高下一代的文化水平。   当年的罗培风和段凝光就曾是他们的学生。   可以说如果没有曲铭心的父母,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罗培风和段凝光。   能养出曲铭心这种孩子,足以可见曲铭心的父母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年他们以大学生身份入伍,先是在一线部队待了六七年,才转到后方做科研。曲铭心出类拔萃的战斗天分和身体素质,都是遗传自剽悍的父母。   他们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时常陪伴曲铭心,心里觉得愧疚而无法对曲铭心决定做过多干涉,后面曲铭心长大入伍又学会了避重就轻哄老人,再加上一家三口单位工作都需要保密,于是家里渐渐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不过问其他人的工作,也不会主动说。   所以曲铭心进雄狮,参加那么多危险任务,毫无解释的退伍转刑警,曲铭心的父母都没有问过一句。   但曲铭心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罗培风不是段凝光那种能心平气和晓之以理动之情的人,他除了揍人骂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曲铭心这种皮糙肉厚的混小子。如果曲铭心今后继续这样乱来,就算他不给唐平市局添麻烦,罗培风也一百个不同意。他没办法收拾曲铭心,所以千里请救兵,把曲铭心父母搬来。   说到底,他是不想让曲铭心自己去处理那些事情,他更担心曲铭心在处理完黑狗的事之后,就会彻底离开,再也找不到踪影。   罗培风不想让自己的老师担心,他只是大概说了一下曲铭心判断失误造成恶劣影响后又在调查组调查前偷偷离开,因此会给调查组带来不好印象,从而影响他今后的仕途和整个唐平市局的评价。但是说完后他又补充了一下他已经把调查组稳住了,他只是希望老师们过来看看曲铭心,让他知道点分寸。   三十岁还被领导叫父母,换个人应该会觉得相当耻辱。   但是曲铭心看着自己爹妈熟悉的脸,嘿嘿笑了笑,刚才一瞬间的慌乱已经被彻底藏在笑容下,他请父母在客厅坐下,然后对着罗培风笑嘻嘻的说:“罗局,我和我爸妈单独聊会儿呗。”   罗培风脑子里压根没想过能养出曲铭心这种儿子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他印象里的两位老师正派认真,所以相当放心的带着唐桥回去上班了。   罗培风一走,曲铭心就变了脸。如果贺白在这里,他会发现这是少有的什么都不伪装时的曲铭心的样子,这副样子市局里的人少见,贺白见得也不多,但这是曲铭心在父母面前的样子。   “行了,说说怎么回事,你到底干嘛了,逼着人家小罗打电话把我们请过来。”曲铭心的母亲刘美桐叹了口气,斜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罗局怎么跟你们说的?”曲铭心问。   “说你不顾组织纪律,盲目信任,考虑不周,造成重大后果,之后不顾警告脱离队伍独自追查犯罪嫌疑人下落,破坏队伍集体性影响整体战略布局,而且因此导致调查组无法推进调查,影响案件进度。”刘美桐一字不落的把罗培风的话复述了一遍,她说的时候倒是不生气,但看见曲铭心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些笑嘻嘻不正经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妈,别生气。”曲铭心连忙安抚两句,他想了想,决定跟自己爸妈说实话,他的父母不是普通人,他不担心他们接受不了,他希望他的父母可以理解他到底在和什么战斗。   曲铭心隐去了在雄狮的那些涉密信息,从与哥达家族的冲突说起,简单讲了一下自己还在雄狮时的经历。   “你是为了小郑退伍来这边的?”刘美桐很懂自己的儿子,听完后她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考便直接说道:“这是应该的。”   他们从不干涉曲铭心的选择,从曲铭心小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即使曲铭心问他们,他们也只是分析利弊而不是替他选择,而等曲铭心长大了入伍后,他们便再也没参与过曲铭心的选择。   即使曲铭心做了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去问去责怪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曲铭心自己心里有数。   曲铭心很久没有和父母交心的交谈过,也很少和他们说自己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开明,但是也没想过他们会说这是应该的。   当初连吴大队都极力阻止否定的事情,在甚少交流的父母这边,却得到了最简单的支持。   说不感动是假的,曲铭心顿了顿,把原本不打算说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母,包括贺白的身份和他这一趟本来的目的。   只不过隐去了他和贺白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纠纷。   这些话他不能跟罗培风说,因为罗培风想要他留在唐平市局老实办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这话他也不能跟江饮月说,因为江饮月立场身份特殊,跟他讲这些是害他。当然他也没法和姜植唐桥说,姜植无法理解这些事情,唐桥只会无条件支持他,如果宋秦和黑狗没有牵连,那么他或许还能和宋秦聊聊,但既然他知道宋秦曾经给黑狗做过间谍,那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再和宋秦说这些。   和雄狮的兄弟们和吴大队倒是能聊,但是他们之间交流不便,而且雄狮一直有任务,他也不能总去打扰。算来算去,唯一能商量这些破事的,竟然是一直不过问他工作的父母。   “你看,我本来是打算直接过去决一死战的,他们这么危险,所以肯定不能拉唐唐他们下水啊。”曲铭心坐在沙发上,三十岁的男人臭不要脸的跟自己爹妈卖惨。   刘美桐看着儿子一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帅脸无语凝噎,于是转头看向曲铭心他爸曲嵘涛。   “你年纪不小了,做事情自己心里有对错,我们不多说什么。”曲嵘涛想了想,开口说道:“你做自己的事情,我们不管,但是也要考虑对旁人的影响,小罗如果不是被你逼的实在没办法,不会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过来。”   曲嵘涛虽然是知识分子,搞了半辈子科研,但毕竟是刚入伍时正儿八经在越南边境打过仗的人,即使多年过去一身金戈铁马的气势仍在,说起话来也比旁人多几分压迫感。   “你有你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我们都支持你,但是不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许给别人添这么大的麻烦,今后也不许再随便胡来。”曲嵘涛凝眉认真的望着曲铭心,语气平淡却重量十足,“你自己知道分寸,也知道怎么好好做事情,一把年纪不要再让别人因为你而多受罪。”   曲铭心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   “还有。”刘美桐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很轻柔的说:“做事情前多想想,家里还有父母等着你。” 第159章   罗培风千里迢迢的把曲铭心父母请来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希望通过爹妈的教导,能让曲铭心稍微懂点事,别再添乱搞这些让人气的几乎心脏骤停的破事。再一个就是他觉得当父母都心疼自己的孩子,他不想让曲铭心继续去追黑狗,他以为曲铭心的父母会和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劝阻曲铭心不要继续追下去,让他安心留在市局做刑警。   为此罗培风甚至还准备好了如何向他们解释黑狗的存在和其危险,但显然罗培风忘了,曲铭心这天不怕地不怕有仇就要报的性格,就是他爹妈养出来的。   为人父母,刘美桐和曲嵘涛再担心曲铭心的安全,也不会说出让他别再查下去过安稳生活的话。更何况他们曾经见过郑泽铭,知道这个小伙子是个多好的人,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儿子多好。   他们这次过来,一是因为罗培风拉下脸来请他们,一是因为着实很久没见曲铭心了,他们想看看孩子。   上次曲铭心回家还是十月份的事,今年过年曲铭心提前打了招呼回不去,正好他们有假,干脆借着罗培风的原因过来看看孩子,顺带在唐平逛一逛。   曲铭心因为之前的绑架案和在医院玩消失,被停职处理,具体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还要等调查组调查完才能定,罗培风和姜植因为绑架案的后续忙的脚不沾地,唐桥被借调去省厅那边继续调查崔翔明被杀一案,所以现在曲铭心属于大闲人一个,而且是找不到玩伴的那种。   他带着爸妈把唐平市主要的几个景点都逛了逛,又顺路去了绑架现场的发电厂,带他们看现在还没收拾好的一片爆炸后的狼藉,也算是让他们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把贺白抓回来,因为后果的确很严重。   刘美桐站在旁边的高地上往下看,看着还是一片狼藉的土地轻轻叹了口气,旁边曲嵘涛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沉声说道:“负好责任。”   他们在唐平待了一天半,接着便因为工作踏上了回琴岛的高铁。曲铭心看着高铁开走才转身离开,开车去市局。   丁无绑架案带来的社会影响和后果都十分严重,姜植唐桥这样单纯帮曲铭心干活儿的人都受了处分,再加上还有曲铭心玩消失这一出在,罗培风不可能平安无事不受处罚。   道歉认错肯定是要有的,但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情比任何停职调查都重要,炸弹有问题,他们必须顺藤摸瓜找出真正的危险。   余霞的笔录曲铭心偷偷从唐桥那里看过了,她话说的暧昧,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但唯独有一件事她记得很清楚,那就是最终引爆的炸弹和她原本买来想要引爆的不是同一种。   他原本以为黑狗是借着余霞的手,低价卖给她威力大当量大的炸弹来引爆,所以供电厂和晾水塔才会炸成那样。他没想到黑狗会多此一举,专门安放了大威力的炸弹,并且藏下了他们原本卖给余霞的那个。   或者说,曲铭心没想到贺白会多此一举。   曲铭心原本以为贺白接近他是为了杀了他,或者借他的手做更多原本不方便做的事情,但那天在山洞里,在那个巨大的地下基地里,曲铭心看着贺白没什么光亮的眼睛,才渐渐明白,或许贺白与他想的是一样的,贺白接近他,是为了借他的力量,彻底摧毁黑狗。   如果贺白的目的也是摧毁黑狗,那他的一切行为就都可以说得通了。他接近曲铭心故意卖破绽给曲铭心引起他的注意,是为了让曲铭心发现他的身份,通过他找到黑狗真正的老大。他出现在宋嘉卉的电话里,安排萧竹做清理,送韩遇声和左甜过来,都是为了让曲铭心一步一步接近他,调查他,然后通过他找到他背后的黑狗。   为了让曲铭心彻底走进他布好的局里,他杀了崔翔明,明目张胆的给曲铭心下战书,利用炸弹脱身并逼着曲铭心来找他,最后亲口告诉曲铭心自己的目的。   如果不是谈话到后面有不速之客出现,曲铭心觉得说不定现在他已经和贺白手拉手正面硬扛黑狗了。   贺白不可能只是为了脱身引起曲铭心注意就大费周章的安置炸弹引爆炸弹,如果他真的想搞垮黑狗,那他一定要给警方留下线索,留下可以抓住他们的把柄。   这个对不上的炸弹就是给他们的线索,留下来的把柄。   余霞虽然在国外学的是化学,有一定炸弹相关知识,但在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还能把自己购买的炸弹样子型号和威力都记得如此清楚,肯定是有人专门强调过的。   贺白或者他的手下大费周章的勾引余霞犯罪,卖给她炸弹最后又偷偷换了炸弹并引爆,或许为的就是最后余霞口供里这句炸弹不一样。   上次萧竹案时的脏弹牵连出了一系列安全问题,到现在还在调查整治,而现在贺白把一另个炸弹运输途径送到他们面前,不追查下去曲铭心都觉得对不起贺白这一场机关算尽。   曲铭心现在被停职,所以他只能去找罗培风,让罗培风派人去查,或者让罗培风上报给调查组查。   当然他不能说这是贺白留给他们的突破口,他只能说他觉得这里有问题,需要深入调查。   罗培风在办公室看到曲铭心这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市局的不速之客时相当震惊,他下意识的往曲铭心身后看了一眼,确保他身后真的没有贺白跟着才松了口气,面色不善的问:“老师他们呢?”   “回去了。”曲铭心笑嘻嘻的回答道:“他们工作忙,您也知道的嘛。”   “那你来干嘛?”罗培风没好气的问。   曲嵘涛两口子走的这么快,曲铭心又转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来了市局,罗培风怀疑自己的苦口婆心和大老远搬救兵的举动没有任何作用。   “跟您道歉来了,我错了罗局,以后再也不敢了,不给大家添麻烦了。”曲铭心一脸真诚的看着罗培风。   罗培风从鼻子里狠狠地哼了口气,然后相当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硬邦邦的说:“免了,说正事。”   “唉好嘞。”曲铭心于是一屁股坐在罗培风旁边,自己跳过道歉这一段的速度比罗培风都快,他看着罗培风嘿嘿笑了笑,脸上表情是混混的,但眼睛很认真。   “您看余霞的口供了吗。”   罗培风斜他一眼,把曲铭心什么时候看了口供这个问题压下来,不冷不淡的问:“看了,怎么了。”   “炸弹有问题,他们卖给余霞的和最终引爆的不是同一种。那个原本卖给余霞准备安装的炸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引爆的那个炸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装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怎么联络上的余霞,怎么把炸弹运进来的,这些都是隐患,要查。”   罗培风撑着自己的下巴,没有立刻回答曲铭心。   炸弹这个问题埋得不深,就连姜植在审完当天都拿着口供过来问他炸弹的问题怎么查。这段时间罗培风虽然事情多的人都烦炸了,但是炸弹这条线他也还没放下,该查的他还是在继续追查。   当时姜植和唐桥上来问他结案报告怎么写的时候,罗培风就说过原封不动交上去,让上面看看他们到底面对的是一些什么人和什么样的危险。   然而连曲铭心都去抓了趟鬼回来了,结案报告交到上面和调查组那边,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回应。   罗培风最近和调查组天天扯皮,偶尔想提一句,也被对方三两句话错过去。   涉及敏感问题不让他们查也就算了,连问都不问一句,结案报告也不让改,这不正常。   他直觉这个问题或许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上面不可能放任一个当量不明的炸弹留在唐平,也不可能放着危险品的运输途径不管。这种东西不管是国内自制还是国外运进来的都是个大问题,只要有脑子的人都明白这事情十万火急,必须查清楚切断所有可能的危险。   而他们作为第一个提出问题的人,至今还没有收到明确的答复,只能说明这事情后面还有其他牵扯,并且有人已经查了下去,或许已经小有成果,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片刻后,罗培风告诉曲铭心他把口供和结案报告原封不动交了上去,而调查组和上级领导对此事的态度都有些暧昧。   曲铭心也沉默了,片刻后他看向罗培风,面上表情平静,大概也是猜出来或许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在幕后悄悄进行着,所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罗培风说:“罗局,辛苦了。”   “不辛苦。”罗培风冷笑一声,然后漫不经心的说:“以后改叫副局吧,咱们局长以后是钱局了。”   “钱局?”曲铭心皱眉,脑子里飞快划过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的名字和长相,然后问道:“那个钱副厅长过来调做局长了?”   “对。”   “他调查崔翔明的案子还没有结果呢?”曲铭心对这位钱副厅长印象不好,说起话来又回到了往常那副心比天高的混混调儿。   “他要是有结果就不用来咱们这地方接手这烂摊子了。”罗培风显然也不是很喜欢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钱局长,脸上表情虽然淡淡的,但话里的讽刺鲜明的几乎直接写在脑门上。   这位钱副厅长搞政工出身,没下过基层没亲手办过大案,几十年来要么跟着几个比较有能力的小组混混功劳要么就是窝在后面上思想政治课。   罗培风虽然跟曲铭心事事不对头,但是唯独有一点他和曲铭心一模一样,就是讨厌这种嘴上头头是道拿鸡毛当令箭真到事上什么都不行的人。   钱副厅长调查崔翔明被杀一案是他第一次自己当老大查案子,而崔翔明一案的敌人经验丰富狡猾,各种线索又被毁灭的厉害,再加上案子敏感不能公开征集线索,钱胜民调查不出东西来也是正常。   钱胜民查案失利,但是这案子又不能不查,所以干脆让他先来唐平当个代理局长,一边查案一边收拾收拾曲铭心这种不听管教的,也算是一举两得。   “你的处分已经下来了?”曲铭心问。   “还没,这两天应该就发文件张贴了,到时候找我记得去副局长办公室,别再直接闯进这里来。”罗培风似乎也不在乎受处分降职,反而是即将到来的可预见的钱胜民的唠叨更让他烦躁。   曲铭心与他同样,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相当不要脸的笑着说:“既然我停职了,那等恢复原职以后我再来局里哈。”   罗培风没有回答,反手抄起了桌子上的烟灰缸。   曲铭心动作敏捷转身就跑,他在罗培风的办公室上演逃命生死时速已经无数次,不管在办公室的任何角落都能在两秒之内跳到门外,这次也不例外。   他飞快的蹿了出去,人到了走廊才停下脚步,也不从门口探个头,直接高声道:“罗局,我真错了,这段时间绝对不在您面前烦你,您保重身体多喝菊花茶。”   说完立刻就溜,生怕罗培风冲出来追着他打。   回家的路上曲铭心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给吴大队打电话。   罗培风猜测上面还有其他的调查方法,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所以对他们交上来的结案报告没有太大反应。而曲铭心听到罗培风说完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雄狮,并且在回程的路上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因为罗培风还不知道贺白的身份,也不知道当时萧竹案的炸弹很可能是贺白安排的。   如果之前萧竹案里的炸弹是贺白安排的,那么他手上很有可能有一条从境外通往国家中心的危险品运输线路。这条线路因为萧竹一案而暴露出来,但是之后便没了线索无法继续查下去。   如果贺白希望黑狗能被摧毁,那么他很有可能借余霞的手和这个明显对不上的炸弹再次暴露出这条线路来供他们调查。   针对萧竹案炸弹运输线路的调查至今没有停止,即使不知道贺白与黑狗的关系,只要负责调查的人嗅觉稍微敏锐一点,便能发现这次的炸弹与萧竹那次相关,甚至因为这次的运输本来藏得很好的线路也会露出马脚来供人侦查。   调查是一方面,清扫也是一方面,一条危险品运输线路里必定会有负责运输保护的人,而萧竹案让这些人跟雄狮彻底结了仇,调查雄狮不在行,可清扫工作绝对会被吴大队揽过来亲自报仇。   上次陆修宁隐约给曲铭心透了底,说他们马上要有境外任务,并且要合训。曲铭心原以为是往常那种海外护航或维和任务,但现在仔细想想当时陆修宁和宋书诚透露的风声,曲铭心才逐渐回过味来。 第160章   当时陆修宁半真半假的苦着脸和他说今后的日子肯定更苦,连带着周围凑过来说话的一帮人都皱着眉撇着嘴活像带了痛苦面具,曲铭心那时觉得他们连选训都熬的过来,还有什么能让他们这么难受,都是一帮兔崽子当着他的面装模作样。   现在仔细想想曲铭心才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海陆空他们都试过了,唯独高原他们还没去过,也只有去高原搞训练才会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一帮人半真半假的和他哭惨抱怨。。   他们不是和已经混熟了的海军合训,他们是和陆军一起,而且是高原边防部队。   所以宋书诚才会说他们从来没合过,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毕竟和海军合训侧重还有不同,和陆军步兵合训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打擂台。   当时萧竹案的那颗脏弹是雄狮在内蒙和东北交接的边境附近发现后拦截的,之后的调查细节曲铭心虽然不清楚,但也大概听说他们最开始怀疑是走的蒙古那边的路线,后来才发现这帮人其实绕了个大圈,炸弹是从西边进来的,先北上从地广人稀的新疆内蒙走到祖国的中东部地区,再南下前往首都。   唐平在首都东边,这个炸弹原本不用经过唐平就能运抵首都,然而却不知为什么拐了个弯,画着圈大费周章的从唐平南边的村子里进了唐平市。   最开始曲铭心以为是来杀他的,但随着贺白的身份逐渐明显,再加上贺白的态度,曲铭心觉得或许是贺白让炸弹运过来的。   吴大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雄狮作为这条炸弹运输线路目前已知的第一位受害者,一定会亲自给这件事做个了结。而炸弹是从西边运进来的,雄狮也定下了要和高原部队合训后参加涉外任务,曲铭心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事就是分在了雄狮身上。   能让上面放下心来甚至还有功夫和他们打太极的,也只有雄狮。   雄狮不是调查部队,既然他们已经接到任务磨刀霍霍准备动手了,那就证明事前调查已经基本有了结果。曲铭心不知道是谁在查,但他很想给吴大队打个电话,问问雄狮的具体任务是什么,他们要在什么地方杀什么人。   雄狮只是负责清扫,上面大概也是先准备把危险切断再考虑下一步,但曲铭心想通过这条运输线路找到后面的大人物,然后把这帮人一网打尽。   回家的路上曲铭心的脑子像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片区域,一边疯狂的告诉自己如果他暗示吴大队说不定真的能得到些线索,而另一边则是疯狂地唾骂着竟然有这种打算的自己。   如果他真的干出这种事来,别说他和吴大队,估计宋书诚和陆修宁都要跟着一起完蛋。   思想斗争结束后,曲铭心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当年再怎么刺头受指挥官培训,也是军人出身,懂得服从命令。结果退伍才两年多,就已经歪成了这样。   ……   上次见面时曲铭心跟罗培风说在停职结束前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给他添堵,原本是诚心实意想要这样做,免得罗局真的被他气出个好歹来。然而在家待了不到三天,曲铭心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让他明天一早去市局,做检讨,听处分。   曲铭心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第二天还是乖乖的换了警服带上自己早上起床随便划拉了几个字的检讨书出了门。   最后的处罚结果与他们想象的基本一致,罗培风降到副局长,钱胜民过来暂任局长整顿市局内,当然主要是曲铭心的歪风邪气,顺带为余霞丁无一案擦最后的屁股。   曲铭心停职两个月反省,期间必须每隔一周交一封检查,要求检查必须言之有物,不可用套话空话,更要看得出每周思想上的变化和觉悟上的深入,最后再由领导针对他的检讨进行评估,确定他不会再犯后才可以复职。   唐桥因为在崔翔明一案中出了很大的力,而且他属于编外专家,所以没受什么牵连。姜植作为理论上与曲铭心平级的队长,因为曲铭心处理不当而他也未加阻拦,所以停职半个月,检查写两封。   而特侦处因为处长停职,一人涉嫌危害公共安全,一人受伤暂时无法参与工作,只剩下三个人,所以干脆暂时解散,剩下的三个人并入到刑侦大队继续工作。   罗培风属于办事不利顺便被手下牵连,姜植属于平时依靠曲铭心惯了这次栽了跟头,都不算什么罪大恶极。   只有曲铭心,调查手段粗暴违规,针对犯罪嫌疑人手段简单,预案没有做好,也没有提前与相关单位联络,用人有问题,竟然让自己手下的人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而最重要的是,他明明应该留在医院里等着接受调查组的调查,结果他却明知故犯,在明确应该等待调查期间玩失踪,回来后也丝毫不见反省,着实过分。   本来如果曲铭心不走,他在监狱里让唐桥黑了监控贿赂潘富的事情还有的辩驳和缓冲的余地,贺白拿了炸弹摁下引爆并且迅速逃离的事情也有的解释。   然而他这一走,让本就头大的罗培风气的差点拔了自己的头发,本来该给他打的掩护全都直接放弃,让调查组查到什么就怎么处罚。   这样一来,曲铭心能否顺利复职是一说,特侦处这样的组织形式今后还能否继续,也是个问题。   处罚结果发表完之后,曲铭心要站在整个会议室最前面念检讨。他站起身的时候发现坐在不远处的姜植在偷笑,曲铭心翻了个白眼,对着没写几个字的白纸声情并茂的检讨了一番。   曲铭心也属于是外部人才专门过来,当年为了他退伍直接来特侦处上面没少鸡飞狗跳,在座的大多数人也都认识他,见他态度端正检讨也做的挺好,也就没人多为难什么。   只有钱胜民,他看曲铭心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先是崔翔明一案牵扯了曲铭心就怎么也查不出个结果,又是被迫下来给唐平市局擦屁股,而搞了这一屁股屎的人又是曲铭心。   他对着曲铭心又说教片刻,然后提出要把这份检讨书留下来,和他之后交上来的做对比,以此推断他是否真诚认错。   曲铭心无所谓,两张划拉了几笔的白纸往钱胜民面前一放,也不管钱胜民作何反应,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会议室。   钱胜民怎么看他曲铭心无所谓,手上没有真材实料的人站在再高的位置上都是虚的,风一吹就会掉下来。反而趁着这两个月的时间,他要查一下钱胜民没查出来的案子。   贺白是为了发挑战书推动曲铭心继续查黑狗才杀了崔翔明,但是当时电话中还有一个雷神团的团长至今下落不明。崔翔明一案既是挑衅也是线索,他们为什么非要不顾风险的追到境内来杀一个外国名不见经传的雇佣兵团长,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钱胜民查不出来,曲铭心能查。   崔翔明被杀的地点是在唐平和唐津县交界的高速路旁三十多公里的一个废旧工厂区里,最开始曲铭心在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还没觉得奇怪,但想到炸弹的问题时曲铭心才突然意识到,从滇南去首都,根本不路过唐平。   崔翔明与那个雇佣兵团长为什么也要绕一个大圈,不直接从首都西南进城,反而要绕道首都东边的唐平和唐津,然后在一个废旧的工厂区被人杀害。   曲铭心搞不懂,所以他决定亲自去发现崔翔明尸体的地方看看。   他把刚做过的检讨和身上的处分忘得一干二净,顺带忘了自己父母刚因为什么来看过自己,他在家老实待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直接开着自己那辆鲜红的牧马人走高速出了唐平市。   唐桥因为罗培风的命令一直实时监控着曲铭心的动作,看到他老大动作潇洒开着车从唐平市高速口的ETC通道扬长而去的时候,唐桥终于还是忍不住揉了揉自己一直精心保护着的头发。   论作死和气死罗局的一百种办法,这世界上没人比得过曲铭心了。   罗培风这边如何火冒三丈暂且不提,曲铭心开车抵达这片废旧的工厂区的时候,着实皱了皱眉。   说是废旧的工厂区是抬举这片地区了,这里像是改革开放前留下来的大炼钢厂一样,正儿八经的大工厂和机械设备没有多少,反而到处是破烂荒废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二层砖瓦房。   这周围杂草丛生,叫不出名字的草叶长得和人的膝盖差不多高,但杂草又长得没有那么茂盛,一脚踩下去,前两天刚下过雨的草地湿湿黏黏的,沾了一脚泥泞。   崔翔明的尸体在工厂区外围一个看起来暂时还不必划入危房的单层小厂房里,外面还有之前钱胜民他们过来调查时拉的警戒线和禁止入内的牌子,但是时间过去太久,钱胜民又有了新的任务,这边也就变成了一片无人看守的警戒区,只有鸟和虫子才偶尔光顾。   曲铭心抬腿跨过已经有些松垮的警戒线,走进厂房里。   他的鞋子上还沾着外边草地的泥泞,但他显然没有在意,就这样直接走进了案发现场。   里面是漆皮已经掉的差不多,连红砖都因岁月变成棕色的,破旧而空旷的厂房。   唯一与岁月的痕迹不搭边的就是格外干净的地面,黑狗的人不会轻功,他们不想留下脚印暴露自己的身高体重和一系列身体信息,所以把地面上的灰尘整个扫了出去。   而钱胜民显然对这干净的地面束手无策。   厂房中间靠近墙的地方放着一把破旧的木椅子,椅子旁边有白线勾画出来的尸体形状,曲铭心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崔翔明的尸体舒展,走前应该没有太痛苦。   曲铭心围着这把椅子在周围绕了几圈,他接电话的时候听到了微弱的回音,当时他猜测崔翔明应该被绑在一个空旷且远离人烟的地方,但是他没猜到崔翔明会离他这么近。   近到如果他当晚足够努力,说不定就能直接找到这个废旧工厂区。   曲铭心一边用手机播放着当晚的电话录音,一边围着椅子按照声音强弱走来走去。   地面上没有线索,曲铭心只能按照声音来推测歹徒的行动轨迹。   如果按照崔翔明声音的大小来走,除非歹徒健步如飞,否则这人就根本没走远几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给曲铭心打电话的这个人应该是个老手,他相当冷静,不会用多余的动作来缓解内心的焦虑,他非常平静的与曲铭心对话,看着崔翔明被绑在椅子上试图求助,然后快走两步离崔翔明远一点,再继续和曲铭心讲条件。   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曲铭心叹了口气,关了手机播放后,走出厂房,踩着泥泞湿黏的泥土,围着整个厂房外围慢慢走了一圈。   他在找那位失踪至今的雷神团团长。   厂区周围都是草丛,虽说不像花海那样茂密,但如果有车辆经过或者人被拖拽一定会留下痕迹。曲铭心也不觉得对方会大费周章的一两个人扛着那个和熊一样壮的雇佣兵团长一起离开这里,他更倾向于这位团长已经被杀了,尸体就随便埋在这附近,只是没有被发现。   押送这位团长的不止崔翔明一个人,但最终出现在电话里并在这里消失的只有崔翔明和这位团长,曲铭心更倾向于这个团长是骗人来这里的,而目的达成,这位团长也被灭了口。   毕竟如果这人真的是个重要人物,以曲铭心对黑狗这帮人行事的了解,他们根本不可能让人被他们带入境内关押审讯。在缅甸密林里那蓄谋已久的惊险一枪也不会冲着曲铭心,而应该冲着这位团长。   前两天唐平市和唐津刚下过雨,这边冬天的雨总是下不久,也下不大。虽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也不至于倾盆滂沱。   即使天气冷水分蒸发慢,也不会让两天后的土地湿泞成这样。   来的时候曲铭心踏上草地还没感觉,越靠近崔翔明去世的厂房脚下的土地便越是湿软,崔翔明被杀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曲铭心前几天才刚和贺白见过。   结合贺白用尽办法给他暴露自己身份和黑狗势力,并且谈话被打断等情况,曲铭心觉得或许事情的走向并不是完全按照贺白所想的那样。   这场战斗的开始是崔翔明被绑架并给他打电话,黑狗向他宣战,如果贺白的计划进展不顺利,那么他会不会也来这边进行调查。   如果贺白也在找那位团长,如果他找到了尸体又藏了起来,那么这片土地干湿不均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第161章   曲铭心站在最湿软的一片土地上,看着自己已经沾满了泥巴的鞋叹了口气。   幸亏他来的时候就打算找尸体还带了把铁锹,不然现在只能和泥巴干瞪眼。   二十分钟后,曲铭心站在被他挖得一片狼藉的草地前,看着坑底那个被扒得什么都不剩的已经腐烂的傻大个的尸体,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倒真是贺白的作风,为了不让他发现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干脆把这傻大个扒个精光扔在里面。   但这也算是告诉曲铭心他们的确从这个团长身上带走了什么。   曲铭心没有翻查高腐尸体的兴趣,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在前线的时候见过太多惨剧,现在他看高腐尸体的反应应该会和陶若差不多。   先呕一下然后试图憋住,最后弯腰捂着嘴找地方吐。   犹豫片刻,曲铭心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许居涵的名字,最终还是退了出去,找到了姜植的名字。   他简短的通知了一下姜植他的发现,避开了姜植那头怒吼“你他妈怎么又跑出去”的问题,然后还不忘叮嘱姜植不要自己带人过来,直接把消息转给罗局,然后让罗培风通知钱胜民过来查。   姜植连着追问了几个问题曲铭心都相当自然熟练的当做没有听见而避了过去,最终姜植叹了口气,认命的问:“我要告诉罗局是你说的吗?”   “怎么?”曲铭心扶着插在地上的铁锹一脸无奈,“你不说难道他就猜不到吗。”   “也是哈,那你有什么要给罗局说的吗?”   唐桥和曲铭心都曾经是罗培风的学生,罗培风骂起或者说打起他们两个人来更不留情面,相反在罗培风面前,姜植这个罗培风特侦组计划的间接受害者更受优待一点。   这事最开始曲铭心还没发现,是那天做完检讨之后钱胜民和调查组离开后,罗培风把他们几个人留在会议室里劈头盖脸骂了一个小时以后曲铭心才发现的。   走的时候曲铭心交代了唐桥一句以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找罗培风记得让姜植代为转达,姜植听到了,竟然还和往常一样,一句为什么也不问,就这么执行起来了。   “嗯……就劝他少生气吧。”曲铭心想了想,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会让罗培风更气,干脆就说个最会让他生气的,说不定以毒攻毒,罗培风就想开了。   “好吧。”姜植觉得这话不说出口比较好。   挂了电话,曲铭心想了想,决定还是好人做到底。   他把铁锹插在尸体头顶的地方,然后走了几步,把原本绕着房子的警戒线扯下来几段,围着铁锹绑了一个相当醒目迎风飘扬的蝴蝶结。   绑完后他端详片刻,觉得钱胜民最好能早点过来,不然但凡有人路过,都会想过来一探究竟。   曲铭心在这片废旧厂房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滴着水的水龙头,他简单的冲了一下靴子上的泥,又洗了半天手,才终于甩了甩水,大步离开了这片工厂区。   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首都。   不管那位团长身上有什么东西,要查清楚这个案子,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崔翔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当初过来跟他们交接打招呼的只有崔翔明一个人,但他手下起码还有五六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精兵良将,共同看押犯人以保证安全。   曲铭心对这套流程不熟悉,只大概知道他们应该是走军用直升机先到有铁路的地方,然后再走铁路回去,到靠近首都的地方再换汽车,一路押送进首都。   当时听宋书诚说完曲铭心还觉得奇怪,夜长梦多,他们为什么不找一个附近的驻兵区,先把人审了再说到底送到哪而,反而要直接一路北上押去首都。   而明明负责押送的有这么多人,最终出现在工厂区的却只有崔翔明和这位被押送的雇佣兵团长。   曲铭心打算找那位接到电话时他便通知了的那个朋友问问,这帮人电话里都有监听,他直接打电话去问相当于害人,但是见了面,可操作性就大了很多。   自从曲铭心逃出医院嚣张的玩了个失踪后,他的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人也开始向无法无边的方向迈进了。   他在家憋了两三天就写了一份潦草糊弄的检讨,平时连出门晨跑都被禁止,现在终于脱离束缚,整个人像不知疲倦一样,硬是开了一晚上车,在清晨抵达了首都。   他赶着早高峰还没来一路飙车到那位朋友的单位,他们的宿舍就在单位旁边,虽然有卫兵看守,但是两米高的墙和电网根本拦不住曲铭心。他把车停得远了点,然后借着冬日昏暗清晨的掩护,轻松的翻进了军区大院。   这位朋友具体住在哪门哪户曲铭心不清楚,于是想了想,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有点特产打算寄给他,问他具体地址。   这位朋友显然还没醒,他在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曲铭心强调了一遍具体地址,没怎么过脑子便把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告诉了曲铭心。   挂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想认识这么多年没见过曲铭心给他送点什么,今天怎么大早上起来的发神经。   还没等他疑惑完,他便听到床边的窗户响了一声。   他住在军区大院集体宿舍楼的二楼,平时没有锁窗户的习惯,倒是因为拉了窗帘,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他下意识的便要去床头柜拿甩棍,然后手指摸到冰凉的柜子边,一直昏昏沉沉的脑子才终于清醒。   他一边想着不会吧一边把甩棍抓在手里,一脸紧张的看着窗帘后面那个一脸轻松自然仿佛是回自己家的人。   曲铭心翻进屋子不忘回头关上窗户拉好窗帘,转头他便看见这位朋友手握甩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曲铭心觉得奇怪,他很自然的走到床位窗边的凳子旁,把上面的衣服挪到另一个凳子上后坐下,然后迎着这位朋友看鬼一样的眼神挑了挑眉,疑惑的问:“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朋友略显崩溃。   “怎么,我问你的时候你没想到我是来找你的?”曲铭心更加不解了。   他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这哥们也回答他了,难道不是知道他要来才这么说的?   “我……算了。”这哥们自暴自弃的把甩棍往床头一扔,然后下床去曲铭心挪开的衣服堆里翻了件卫衣出来套上,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寸头。   “你来干嘛?”   “有点事想问问你。”曲铭心嘿嘿一笑,笑容淳朴。   这位朋友名叫牛家勤,是当年曲铭心在首都后勤学院学西班牙语时的室友。当年去猎人学校的只有他一个,但跟着一起学西班牙语然后分配其他任务的人不少。   他们住宿条件挺好,两个人一个宿舍,当时和曲铭心分在一起的就是这位牛家勤同志。   牛家勤是国际关系的硕士,在当年也属于特招的高精尖人才。他当年在后勤学院学西班牙语到底是为了什么任务,曲铭心至今都不知道,就像牛家勤当年也不知道原来当年曲铭心是为了去猎人学校才学的西班牙语一样。   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好兄弟关系。   牛家勤作为文职人员相当憧憬曲铭心这样正儿八经的特战队员,而他作为国际关系的硕士,语言基础好,西班牙语上手也相当快,于是自然而然成了曲铭心的补习老师。   曲铭心记忆力好主要体现在图形和数字方面,学外语他虽然单词背得快,但真到说起来还是组织不好语言。   在他们一起学语言的那段时间里,不光西班牙语,曲铭心的法语和英语都是靠着这位哥们不离不弃的教导,才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   之后虽然各自有各自的任务,休假时间都少且电话都有监听,但这么多年过去,俩人的友谊倒是一直没落下过。   牛家勤认识曲铭心这么多年,看他抬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所以曲铭心话音刚落,他就捂住眼睛一副头疼的样子。   “你是不是要问崔翔明那个事情。”牛家勤叹了口气。   “能说吗。”曲铭心看着牛家勤,目光灼灼。   牛家勤受不了被曲铭心这么盯着,他双手捂着脸,盘着腿坐在床上,沉默了很久。   良久的沉默后,牛家勤叹了口气,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声音很低的说:“我只能告诉你,那个雷神团长托尔身上不干净,带了味道,上面让把人押回来慢慢查,但是这个托尔在半路突然说自己要招供立功。再往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雷神团长叫托尔,什么取名品味。”曲铭心先是嘟囔了一句,才站起身来,拍了拍牛家勤的肩膀:“这次是我不对,为难你了,抱歉。”   “道歉不必了,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了多久。”牛家勤抬头看他,微皱着眉,很关切的问道:“你到底要干嘛?这几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曲铭心手仍然放在他肩膀上,目光却逃开了那两束关切的视线,他望着透着窗外晨光的窗帘想了想,然后笑了:“甩棍用的还顺手吗?等过两天我再搞个更厉害的给你。”   “别你妈瞎扯淡。”牛家勤气笑了,他从床上下来,站在曲铭心面前,逼着曲铭心直视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干嘛?”   这次曲铭心没有躲,他看着牛家勤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胡子拉碴的,衣服上还沾着干了的泥点,眼下黑眼圈有些明显,最重要的是,他看见自己笑的其实很难看。   “我会告诉你的。”最终曲铭心这样回答道。   ……   身上不干净有味道,是身上有可以逆向追踪的定位或监听监视器的简单说法,这说法还是当年他们在宿舍里相互交流那些外人不懂的说法时聊到的。   在看到那位托尔团长的尸体的时候,曲铭心就在想应该是这人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到底带走了什么,黑狗或者是后来过来的贺白干脆把他扒了个精光,这样就算会让人知道他们带走了些东西,也根本无从查起。   最开始曲铭心还以为是什么接头信件,但相比之下,牛家勤说的东西更危险。   但他还是不明白,既然发现了可以逆向追踪的东西,就算需要带回来追查,也没有必要千里迢迢把人押回来,只要把东西带来就行了。   但是看崔翔明他们的行动和托尔被扒得干干净净的尸体,这东西似乎又一直放在托尔身上,没取下来过。   除非这个东西是和托尔的身体有一定的连接,取掉会立刻爆炸,否则他们都不必费这个功夫,专门把人带回来。   托尔的尸体腐烂较严重,曲铭心只是大概看了一眼,没有去翻,很可能托尔身上有什么伤口但是他没看见,这些也只能等尸检报告出来,他才能知道了。   曲铭心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又原路返回翻出了院子。他准备走的时候牛家勤再次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无语片刻才像问傻子一样问道:“你为什么不走门?”   “万一撞到不认识的人太麻烦。”曲铭心严肃的回答道。   “你就是嫌走楼梯慢。”牛家勤太了解他了。   “这么说也对。”曲铭心笑了。   “不是,那你就问个话就走啊?”现在轮到牛家勤把自己当傻子了。   “啊,不然呢。”曲铭心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就为了问句话,你从唐平开一晚上车过来,大清早的翻电网叫我起来。怎么着也得吃个饭再走吧,而且你看看你这样儿,邋遢死了。”牛家勤越说越嫌弃。   曲铭心作势要打他,牛家勤身体记忆立刻后退躲开。   两个大男人站在卧室里,四目相对,都笑了。   “行了,等我事情弄完了再回来让你请我吃饭,这次真的要走了。”曲铭心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时间紧迫他要尽快行动,他也怕身边随时都有黑狗的人在盯着他,会给牛家勤带来危险。   “我什么时候说要请你了。”牛家勤翻个白眼,“怎么也该是你请我谢谢我。”   “也行。”曲铭心点头答应。   牛家勤的眼眶便有点红。   当年在后勤学院那段日子管理宽松,可以溜出去开小灶,俩人为了让对方请客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曲铭心滑头的很,次次都是牛家勤提出游戏来最后曲铭心赢,想让曲铭心请他吃顿饭实在是难上加难。   只有最后,曲铭心考完证先行离开的时候,请牛家勤吃了顿铜锅涮羊肉。那时候牛家勤还不知道曲铭心要去干嘛,吃饭的时候还一直调侃曲铭心铁公鸡拔毛,太阳从西边出来。   一年多后牛家勤在军报上看见了曲铭心捧着猎人学校的奖章的照片,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曲铭心是为了这个学的西班牙语。   而当时请他吃饭的时候,曲铭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还一直开玩笑。   所以现在,曲铭心答应回来请他吃饭,他就有些忍不住。   “感动成这样?要不还是你请我?”曲铭心自己不知道当年那顿散伙饭给牛家勤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看牛家勤这个反应,还以为他要请他。   “请个屁请,当年那家涮羊肉还开着呢,我等你电话。”牛家勤恶狠狠地瞪了曲铭心一眼,唰的一下拉开窗帘,下巴一扬,示意曲铭心快滚。   曲铭心十分委屈,拉开窗户麻溜儿的滚了。 第162章   牛家勤说这位托尔团长走到半路要举报立功,结合他们最终死亡的地方,曲铭心怀疑托尔很有可能知道黑狗在唐津的那个基地,也知道黑狗可以监视他的位置,所以才故意说自己的要举报,把崔翔明引到那附近。   托尔可能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被灭口。   但即便是托尔主张要举报立功,崔翔明也不可能在半路改道一个人带着托尔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牛家勤语焉不详,曲铭心怀疑他们自己内部也有问题。从命令崔翔明直接把人带回来开始,再到让崔翔明一个人和托尔去唐津附近。   当时萧竹案里牵扯出来的人不乏一些政府官员和身居高位的人,黑狗能在国内如此嚣张,上面肯定还有他们没揪出来的大鱼。   这次崔翔明一案,或许是新的突破口。   但抓大鱼之前,他要先弄清楚托尔身上的东西是谁拿走的,现在又在哪儿。   一晚上的时间,应该足够钱胜民把人拉回来做尸检了,曲铭心在高速服务区休息的时候顺带又给姜植打了个电话问情况,姜植显然是还在市局,隔着电话曲铭心都能听见钱胜民装模作样指点江山的声音。   片刻后电话那头终于安静下来,姜植小声的说:“钱胜民正教训许居涵呢。”   “哟,什么情况啊。”曲铭心乐了。   “说老许工作态度不端正,对上司摆脸色,没有认识到自己工作任务的重要性,需要端正思想作风。”   “然后呢。”曲铭心开了罐可乐,靠在车上,一边悠闲的晒着冬天珍贵的阳光,一边听戏。   “然后许居涵说既然我工作态度不端正,就找个态度端正的过来解剖交报告吧。”   “真不愧是我们居涵。”曲铭心笑了。   “尸检报告你看了吗?”曲铭心接着问。   “看了,老许交之前我专门去找过他一趟,好家伙,那脸黑的。听说是你找到的尸体他更生气了,差点没让我当场滚出去。”   “行,回去之后请你吃饭。尸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死因就是机械性窒息,被三四公分宽的皮质类绳索勒死的,老许觉得应该就是腰带。他身上除了很早之前留下的打击伤之外,只有左大臂内侧血管附近被挖掉了一块,然后左小臂上还有长期绑着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老许还说看尸斑这个尸体应该最开始是面朝下并且身上还有衣物残留,被扒光正面朝上是两三天前的事情,中途还有人动过尸体。”   姜植给他的答案和曲铭心最开始预想的差不多,左大臂内侧很可能是植入了什么微型生命体征检测仪器,并且连接了他们发现的那个可以逆向追踪信号的定位器,小臂上绑着的有可能是无法拆除的迷你炸弹,一旦强行摘除定位器或托尔死亡,炸弹都会爆炸。   所以他们只能带着托尔回首都,在专业的地方借助专业的设备来调查追踪,只是还没等他们带着托尔到达目的地,托尔便提出要举报,而崔翔明将这件事情上报之后,上面命令他单独带着托尔过去。   这个托尔很可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傻憨憨,他很可能在被擒的那一刻就想好了要想尽办法带着押送他的人去黑狗基地附近。   之前崔翔明出事的时候贺白说自己和贺清桃在一起。听说崔翔明的尸体距离唐平不远时曲铭心首先想到的就是贺白当时很可能在场。但是后面曲铭心让唐桥按照贺白说的地方查了监控,贺白的确没有离开唐平,他一直都和贺清桃在一起。   所以很有可能在贺白命令他手下的人杀崔翔明给他下战书顺带杀托尔取东西的时候,黑狗内部也出了什么问题,让本该到贺白手上的东西不知被谁带走,而不管贺白现在有没有找到这个东西,他再次返回现场把托尔扒光,就证明他不想让曲铭心知道或找到这个东西。   虽然听起来相当不可思议,但就目前得到的信息来说,曲铭心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   “钱胜民那边有什么调查思路了吗?”顿了片刻后,曲铭心又问。   钱胜民当时带着调查组面对干干净净的现场和找不到的人,调查了一周也毫无进展。现在曲铭心把托尔的尸体送到他面前了,他希望钱胜民能回忆一下当时他给的调查建议。   当时曲铭心就说过他们在缅甸时的遭遇,直接在国内查黑狗不好查,从缅甸吴渡舟那边查起来说不定会更方便一点。钱胜民总不能白混到穿白衬衫,怎么也得有点人脉能把手伸的远一点。   总不能还不如曲铭心。   “他还没教育完老许呢,我哪知道他有什么调查思路。”姜植想起来钱胜民说话就头疼,教育完许居涵待会分配任务,又得听他长篇大论。   姜植第一次觉得罗培风好,虽然罗培风生气的时候骂人能骂俩小时不重样,偶尔还要动手,但起码在不骂人的时候罗培风说话做事是很有效率的。   “那帮我打听打听,顺带有什么调查结果也悄悄通知我一声呗。”曲铭心相当不要脸的说。   电话那头姜植沉默了一下,然后故意使劲叹了口气:“你这是看我处分比你轻心里就不舒服是吧。”   “没有的事,你看我现在多重压力,只能依靠你了不是。”曲铭心于是相当自然的换了语气,诚恳又认真的说。   姜植一顿,一瞬间差点被曲铭心唬住,但紧接着他便清醒了,冷哼一声,装腔作势的慢慢说:“我听说城中心有一家西餐厅挺有名的?”   他说的是之前曲铭心和江饮月常去的那家店,也是曲铭心请贺清桃吃饭的店。姜植估计是从唐桥那儿听说了什么,打起了曲铭心这只肥羊的主意。   “是,回来请你去那儿吃,行吗。”曲铭心从善如流。   “成交。”姜植完成目的,半点也不留恋的挂了电话。   曲铭心看着手机上的通话结束轻叹了口气,当年认真板正的姜植现在也跟他学成了老油子,还反过头来跟他装腔作势谈条件。曲铭心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反观和曲铭心认识多年但吃亏在相处时间少且人太善良的牛家勤,就坑了顿涮羊肉不说,还差点把自己整哭,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曲铭心没打算靠着钱胜民来调查崔翔明的案子,以他对钱胜民目前的印象,估计这老匹夫查到崔翔明上面的人可能有问题后就会直接收手。但他现在没法直接去调查缅甸吴渡舟那边的情况,只能寄希望于钱胜民这位看似人脉很广的白衬衫。   而现在,他在收费站休息的差不多了,该去找找那个还从未出现过的可以带着他们找到黑狗大本营的小东西了。   曲铭心没有隔空查东西的本领,他在喝完一罐可乐的时间里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手上有的能继续调查下去的线索,好像只有贺白这一条线。   现场有二次翻找和掩埋的痕迹,托尔身侧的泥土都是干的,但是他背上却沾着还湿黏的土。许居涵也认为尸体经过两次处理,第二次才把尸体身上的衣服全部扒掉。   曲铭心觉得这事儿要么是贺白干的,要么是他手下的某个人干的。   他们趁着前两天下雨的时候把尸体翻出来,最后为了掩盖挖过土的痕迹,又着重在尸体附近浇了水整理土地,如果曲铭心晚来两天,水分彻底蒸发掉,那他也不可能找到托尔的尸体。   不管贺白现在有没有拿到那个东西,去调查他准没错。   只是如何找到贺白又如何调查他,也是个难题。   当时找黑狗的秘密基地时,曲铭心借用了沈温如的力量。沈温如在国内监控系统上的作用不如唐桥,但沈温如自己也是做违法生意的,他很清楚有些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要用什么办法偷偷运输。   贺白手上的枪茧很厚,而且他枪法一直很准,应该是时常练习。公安大学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曲铭心在后期对贺白身份有了猜测后便觉得黑狗在国内应该有一个较大的基地,起码是要放得开一个秘密靶场的,而且应该距离唐平或华亭市不远。   一个靶场总不能建来给贺白一个人用,如果黑狗在国内还养了私兵,弹药消耗一定不小。沈温如按照曲铭心划的范围用自己的方式去查弹药交易记录和船运记录,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夹在唐津和唐平中间,几乎挖空了一座山的秘密基地。   但这次要找的只有贺白一个人,别说沈温如,就连唐桥这样找人的秘密武器,估计也束手无策。   曲铭心想了想,决定回唐平,吃米线。   他想到一出就是一出,当即便上车一路飞驰回了唐平,然后拐进了市局不远处他最常去的那家百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他通过收费站进唐平的时候唐桥的电脑上再次收到了曲铭心车辆的动态,然后没过多久便又有了进入停车场的消息。唐桥看了眼正在僵持的罗培风和钱胜民,想了想,决定当做不知道,别人不问他不说。   要是罗培风知道曲铭心出去挖了个尸体给他们又去首都兜了个风紧接着就回来,还去了离市局不远的商场,估计是真的要在民众面前上演一出职场暴力了。   曲铭心心满意足的吃了近20个小时里的第一顿饭,吃完饭他擦了擦嘴,拿着小票去前台结账。   他有这家店的会员卡,顺带在里面一口气充了一千块钱,而且当时用的是贺白的手机号。   贺白的手机从他引爆炸弹消失后就没有再打通过,但曲铭心总觉得以贺白的性格,不会就直接把卡掰了。毕竟之前曲铭心对这个手机号发过不少骚话连篇的短信,曲铭心觉得既然贺白会专门试探他的态度,那应该不会把这满载回忆的电话卡扔了。   他决定试探一下,试探的方式简而言之两个字,充钱。   这家店消费只是微信公众号提醒积分更新,但是充值是会发短信的。   曲铭心充值的方式相当奇葩,他在前台妹妹震惊不解的目光中充了520,然后是1314。   前台本来想说这边只能整数充值,但是经理闻讯飞快赶来,面对曲铭心这位熟客,相当热情的表示您一块一块的充都可以。   曲铭心对她笑了笑,然后又充了40和119块钱。   最后他拿着长长一条小票,在一店人看神经病的目光中潇洒离开。   如果贺白还在用那张卡,即使不上网不接打电话,应该也看得到短信。为了防止这张卡欠费收不到短信,在干这丧心病狂的事儿之前曲铭心还专门给这个号充了500的话费。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曲铭心觉得自己应该能吸引到贺白的注意。   充话费和5201314都是为了引起贺白注意,真正重要的是最后的40.119,那是曲铭心预估的黑狗基地位置的经纬度。   他看见的只是一角,这个基地远比曲铭心看到的大得多,所以曲铭心猜黑狗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一看就费时费力修出来的基地,就算要转移,短短几天也不够。   他用基地位置的经纬度做威胁,希望贺白能看出来他的意图,出来见他。   托尔尸体被发现的消息瞒不住,就算藏下了曲铭心是第一发现人的消息,贺白也能想到。那贺白也应该明白曲铭心这么做就是在引他出现,最大的可能是贺白看到了但当做没看到,不理会曲铭心,让这些消息直接石沉大海。   曲铭心有更聪明的做法,但他还是选择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来。   他就是想看贺白会不会出现。   贺白留下一封意味不明的挑战信,引爆炸弹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还颠颠的跑去找人。现在换他发出邀请了,没理由贺白就不出现。   这不公平。   不管他们现在身份立场做事如何,曲铭心觉得起码在感情上,他们是平等且相爱的。   既然他能赌上命孤身去黑狗的基地找贺白,那贺白也应该接受他的邀请出来见他一面。   即使曲铭心压根没打算让贺白平安离开。   他也认为贺白应该来见他。   因为他就是这样做的。   --------------------   经纬度是剧情需要,地理环境对不上的 第163章   曲铭心当晚吃完米线便回家蒙头大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   他奔波了快两天,中间一直不眠不休的开车,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曲铭心没有往日里那种神清气爽,反而觉得十分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带来的,而是他想到后面那一堆没收拾完的烂摊子,心累的。   曲铭心当天充钱的时候觉得如果贺白是个男人并且还对他有意思,那就应该过来找他,一报还一报。但第二天睡醒转过头来想想,又不禁觉得自己这事做的相当智障。   现在曲铭心没有调查方向,除非贺白过来找他,否则他就只能寄希望于钱胜民能查出来些东西,他好窃取人家的调查结果继续查下去。   上面对于黑狗的态度从那条大概率已经被雄狮咬住的运输线路便可见一斑。黑狗横行霸道,上面不会允许有国外危险势力在国内撒野。崔翔明的案子虽然到目前为止除了那封给曲铭心的邀请函以外没有能和黑狗直接挂钩的地方,但曲铭心猜现在找到了尸体,钱胜民身上的压力一定很大。   曲铭心只能希望钱胜民能看在上面的态度上用点心好好调查,如果他能按照之前曲铭心给的方向,从吴渡舟身上继续查下去,不说破案,收获也一定会有的。   睡醒后半个小时,曲铭心盯着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终于结束了在床上盘腿沉思的贤者模式,下床洗澡。   洗完澡,曲铭心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观察自己的身材。   他这一个多月都没有规律锻炼过,身上的肌肉虽然依旧明显,但已经没有当初刚退役时看上去那样显眼了。曲铭心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月里他光着上半身在镜子前面刮胡子,挂完胡子又顺手拿了推子把自己长长了一点的头发重新剃回板寸。   收拾完自己后曲铭心撑着洗手台想了想,觉得不管外头是什么情况,他得先把自己欠的这一个多月的锻炼补回来。   被曲铭心挖出来的尸体弄得一晚上没睡的姜植和唐桥不知道,害他们忙的不可开交的罪魁祸首正吃完早饭,神清气爽的开着车去江饮月那里,准备继续自己的锻炼计划。   江饮月在办公室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身体先是短暂的僵硬了一下,当他看清来人时才放松了绷紧的肌肉,然后相当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干嘛一副头疼的样子,不欢迎我啊。”曲铭心大大咧咧的关门走进来,在他睡了一个星期的沙发上坐下。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江饮月叹了口气,从办公桌后走到曲铭心对面坐下,相当不留面子的说:“我以为下次见你要等到你葬礼了。”   “那还真抱歉。”曲铭心嘿嘿一笑,然后神色变得正经起来:“我有预感我快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了,但是现在线索断了,我也没办法。”   江饮月也不问他到底在调查什么,抓住了什么狐狸尾巴,现在线索断了又有什么打算,他只是从心底里无奈的问道:“那你来这儿干嘛?我又没法帮你查。”   “没让你帮我查,给我腾个地方,我练练手就行。”曲铭心言简意赅,“最近过得太清闲了,身手退步不少。”   “你有空?”江饮月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哦,还没跟你说,我停职了。”曲铭心恍然大悟,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和江饮月说自己接下来几个月都闲着。   “行吧。”江饮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看着曲铭心笑的很迷人,“需要我做你的陪练吗?”   “就你?”曲铭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江饮月,然后很客气的笑了笑:“不必了,我觉得你不行。”   江饮月办公室坐了这么多年,虽然他自己一直坚持着锻炼,但毕竟强度不同,工作重心也和原来不一样了,水平退步的远比曲铭心厉害。   曲铭心本以为他这话一出,江饮月一定要当场撸袖子跟他讲讲到底谁不行,结果没想到江饮月挑了挑眉,竟然点了下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帮你叫另外一个人来陪练怎么样?”   曲铭心狐疑的盯着他,脑子里疯狂掠过他们曾经合作过的或认识的战友。   “别猜了,我弟弟来找我,你可以和他切磋切磋。”江饮月笑了。   “你弟弟,我记得今年才16岁吧,你这是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我。”曲铭心半信半疑。   “你打打试试呢?”江饮月笑的更开心了。   江饮月的弟弟江逢花长相更偏向亚洲人,但同样高眉大眼鼻梁高挺,才16岁便已经看得出今后祸国殃民的苗头。   这么一个长得可以直接去好莱坞当男星的漂亮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非要和他哥一样,从小锻炼,长大立志要做比他哥还厉害的军人。   江逢花虽然才十六岁,但个子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站在曲铭心对面能和他平视。少年人还略显单薄的身体上裹着一层匀称结实的肌肉,看上去不显强壮,但曲铭心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和在健身房里刻意练出来的肌肉不同。   这是实打实的大杀器。   江逢花性格比在军中流氓多年的江饮月好很多,看见曲铭心也会甜甜的叫哥哥,这么多年除了偶尔在床上贺白会叫他哥,其他人基本没叫过,所以这个称呼一出,曲铭心瞬间神清气爽了。   江逢花还没成年,也没有受过专业系统训练,他的水平和巅峰时期的曲铭心相比差的还远,但和现在疏于锻炼的曲铭心比,差不多半斤八两。   江饮月可舍不得把自己的宝贝弟弟送给曲铭心当沙包锤,他给曲铭心介绍江逢花单纯是为了让曲铭心带着他一起练练,这样一口气解决两个喜欢缠着他的人,他也不用忍受办公室里的嘈杂。   帕克这栋楼平时作为保镖们的锻炼场所和集体宿舍,相关设施修的非常阔气。曲铭心和江逢花把基础项目走了一遍后便领了枪去地下靶场练枪,练完枪又去楼上找个空地打架。   江逢花这一天累不累曲铭心不知道,但他很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出过汗了。   仿佛所有的烦恼和亟待处理的破事都随着汗水离开身体,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涌着,心脏有力的跳动着,而他除了继续下去,什么都不用想。   ……   在曲铭心挥洒汗水神清气爽的时候,连着熬了两天的市局崔翔明案专案组也终于有了动作。   崔翔明的案子之前调查到一半实在找不到线索,便停在了一个半终止的状态,紧接着余霞案爆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正巧钱胜民这个调查组级别够,里面的人的经验也够,便调了人过来帮忙处理。等到后面钱胜民调到唐平来暂理局长,调查组便直接原地解散了,等什么时候出现新的线索再继续调查。   结果这些人大部分才刚回到省局或首都,曲铭心便把尸体送到了他们面前。   多方考虑后,原调查组暂时还是在自己原来的职位上,只有专业技术人员需要赶回来。钱胜民直接从唐平市局抽人组成新的调查组继续。只有当时和崔翔明同一单位的负责人还要过来,算是协助和监督。   姜植作为通知发现尸体的人,首当其冲被钱胜民抓紧了调查组里。之后的成员因为钱胜民对市局还不熟悉,所以全权交给姜植负责挑选。   姜植觉得既然是曲铭心搞出来的事情,他们原特侦组的人必须得义不容辞,于是把唐桥陶若和许居涵都抓了进来。宋秦再过一段时间也要出院了,姜植打算把他也带上。再叫上几个目前在刑侦大队不算忙的几个人,一个远比之前级别低且人数少的调查组便成立了。   钱胜民大概也是因为这次的暂时降职意识到的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过多的追究曲铭心私自前往案发现场破坏现场的问题,而是破天荒的在办公室里给几个多年没见的老同学老朋友打了电话。   等到第二天许居涵的尸检报告出来,钱胜民才终于告诉现在调查组里的这帮人当时曲铭心给的调查方向建议。   只是他这一说,其他人便都有点抓瞎,这方向给的是很具体,继续挖下去估计也不少内容,可是他们怎么和滇南那边搭线联系呢。   老同学当然有,但这种级别的事情,总不好一个电话打过去问一问或者直接让人家帮忙吧。   要知道这事儿找当地刑侦大队都不一定好用,估计一定要联系到缉毒大队,事情才能有进展。   而许居涵发现的托尔身上那个不知道去了哪儿的小东西也需要崔翔明那边的人解释说明一下。   钱胜民虽然一路顺风顺水的混上去了,但是人缘一般,再加上没有前线经验,认识的大多是说话管用但不管实事的朋友。   调查组一筹莫展小半天后,段凝光突然来到了市局。   曲铭心在神清气爽的锻炼之后看了看自己一直沉寂的手机,觉得估计钱胜民这人人缘不行,全交给他调查怕是要等的黄花菜都凉了,于是思考片刻后,他给段凝光打了个电话。   段凝光虽然退役去教书了,但毕竟身份地位在这里,他提出加入调查组帮忙,上面自然一万个乐意。本来调令今晚下来,段凝光明天再来,但他从曲铭心那听了事情的经过后便有些忍不住,人比调令先到了市局。   姜植看见段凝光的那一刻愣了愣,片刻后才别别扭扭的过去喊了声师父。当时段凝光要走,姜植自己扛不起来,还和段凝光闹过别扭。   段凝光对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便走到钱胜民面前与他握手介绍。   他们在开会时见过几次,彼此之间没有那么生疏。钱胜民虽然为人刻板爱好说教,但并不是一个看重功劳权柄的人,段凝光主动提出过来帮忙,他别说不爽,他恨不得直接出门放炮欢迎。   段凝光一来,事情便有了进展。   他是知道曲铭心在滇南大概发生了什么的,也知道当时主事的是郑牧,郑牧认识刘雨希自然也认识段凝光,于是一个电话打过去,详细说明前因后果后,很多事情便定了下来。   郑牧那边先把相关资料发过来给他们了解,然后调查组根据资料,看看是否需要去滇南或缅甸进行调查。   姜植最开始以为自己估计要去一趟滇南了,看到资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多。   吴渡舟的前期调查详实严谨,连什么时候上厕所一般一天几次都有记录。他以为是郑牧那边调查的仔细,但这些东西实际上是刘雨希送过来的记录。   吴渡舟活着的时候的联系人和生意伙伴基本都有记录,没有记录的估计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去了也查不出来。而他死后的情况更加惨,当时曲铭心和雄狮杀人杀得干脆利落,除了一个托尔和吴渡舟手下的几个心腹,没几个人从那场突袭中活下来。   活下来的几个吴渡舟的心腹,要么带着自己的人马投奔了程家,要么自立为王开始厮杀。   吴渡舟的领地大多在当地反政府武装的掌控中,吴渡舟一死,那边的武装组织立刻翻脸,这几个心腹还没来得及划拉清楚地盘和生意,便被这个武装组织收割掉了性命。   吴渡舟的别墅在大火中付之一炬,他的罂粟田工厂和运输线路一部分被程家吞噬,一部分落入了武装组织的手里。   简而言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缅甸最大的毒枭不仅倒了台,而且倒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这对于郑牧和zoey他们来说是好事,可对于想要深挖吴渡舟生前联系人的调查组来说,就是天大的噩耗。   曲铭心当时提供这个调查思路的时候,也没想过滇南那边局势变化竟然这么快。他想过程家会出手吞掉吴渡舟的地盘和生意,但他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仅地盘和生意划分完了,连吴渡舟生前的几个心腹都死完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别说调查组过去现场调查了,把曲铭心送过去再配上专业的情报人员,估计都没救。   钱胜民知道估计没希望,但还是让调查组过一遍郑牧那边提供的曾和吴渡舟联系过的人,着重去查欧洲那边的联系人,看看有没有和雷神团相关的线索。   段凝光和钱胜民不参与这种基础筛查,趁着大家都在忙的时候钱胜民把段凝光拉了出去,第一次服了软。   他苦着脸问段凝光还有没有办法,上面催的急压力大,这个案子他们必须要尽快查清楚。   钱胜民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段凝光的老同学也在滇南,询问他是否还有联系,能不能提供些帮助。而段凝光看着钱胜民疲惫沧桑的一张老脸,不经意间突然想起曲铭心给他打电话时的语气。   虽然是求他帮忙,但话里话外总有些笑意。   段凝光想,这臭小子是为了让他联系刘雨希吧。   --------------------   最近太忙了,上次实在是来不及更,后面会尽量保证隔天更,但是可能偶尔会拖,提前谢罪 第164章   当时曲铭心从滇南回来以后,专门跟段凝光报告过刘雨希的近况,说他很好,且问候他好。段凝光当时只是点了点头,连一句他怎么不亲自联系我都没能问出口。   如果没有什么契机,估计今后他们也不会再联系了。   曲铭心已经了解他们当时的各种问题,也看出来刘雨希不是真的有PTSD,甚至能看出来刘雨希对段凝光和罗培风都抱有歉意,只是他们不联系的时间太久了,贸然联系,估计也是尴尬大于情谊。   刘雨希现在帮程家做事,指望他为了当年的战友情全力帮助段凝光不现实,但起码提供点线索是可以的。   曲铭心觉得他们二十多年的交情,就这样搁置着再也不联系实在可惜。他想让段凝光帮着钱胜民快点找出些线索来他好继续查是真的,希望段凝光能借此机会重新和刘雨希恢复联系也是真的。   反正上次走的时候刘雨希扛不住郑牧唠叨,给郑牧留了联系方式,只要段凝光想,绝对可以联系到刘雨希。   而市局里,段凝光简单答应了钱胜民几句,让他先回了办公室。他站在走廊里,看着手机上郑牧的名字,又看了看外面渐渐昏暗的天幕,想了想,又给郑牧去了个电话。   这次他问了刘雨希的联系方式。   深夜的滇南边境,刘雨希坐在二层小楼的窗户口抽烟,随手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刘雨希扫了一眼,上面是个他不认识的电话,但是来自唐平。   联系到之前唐平市出的那些岔子,刘雨希以为是曲铭心又换了手机给他打电话,于是没有过多犹豫便接了起来,问了声怎么了。   对面是良久的沉默。   刘雨希皱了皱眉,刚打算挂电话的时候,对面响起一声很低的声音。   刘雨希愣住了。   对面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片刻后,段凝光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到几千公里外刘雨希的耳朵里。   “好久不见。”   不知为何,刘雨希下意识的接了一句:“还没见呢。”   段凝光一愣,然后笑了:“说的也是,不如我们找个时间见一见,然后我再说一遍?”   段凝光保养得好,四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像三十多的,看起来没比曲铭心大几岁,而他的声音温和动听,曲铭心或许已经不记得,但刘雨希记得他的声音,与二十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莫名的,刘雨希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鼻子也有点酸。   “怎么样,方便吗?”段凝光接着问。   “行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刘雨希揉了下鼻子,没有回答段凝光刚才的问题,直接说道。   段凝光顿了顿,他本想像个有默契的成年人一样就这样放过这个问题,直接谈正事,但开口那一瞬间他突然迟疑了。   他在想到底什么是正事,难道查崔翔明的案子就非要问刘雨希才行吗,难道曲铭心把他劝过来帮忙就只是为了让他尽快结案的吗。   他们几个人之间原本是无话不谈的关系,20年前他因为没能开口让刘雨希留下来,导致他们整整20年没有联系,现在20年过去了,大风大浪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还要像20年前一样做个不敢开口不敢逼自己逼对方一把的胆小鬼吗。   难道还要再让曲铭心看一次他们的笑话吗。   段凝光想,他不愿意。   “没什么事,就是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空,你如果没空,我就带着罗培风去找你,你如果有空就来唐平,我们一起给云凡和清平扫扫墓。”   片刻后,段凝光的语气强硬起来。   当年宿舍六个人,成绩最好最有领袖风范的是颜陈,可要论说话最管用的人是谁,这个人一定是段凝光。   他向来温和礼貌,甚少语气强硬的去说话。别人都说刑警做久了身上自然有股匪气,但段凝光当了20年的刑警,别说匪气,手下人都很少看见他大声说话。   但刘雨希熟悉这样的段凝光,他熟悉隔着电话那个语气强硬说话直接的段凝光。   那是当年任务结束后,刘雨希和贺清平被调查时,段凝光阻止调查组对他们进行进一步调查时的语气,也是拼死保全了葛云凡最后的尊严的语气。   也是曾经把刘雨希从消沉和惧怕中拉出来,逼着他正视自己今后的路的语气。   如果没有段凝光,或许刘雨希真的会患上PTSD,然后回到小城里,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忘掉曾经发生的一切。   刘雨希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回答呢?”段凝光半晌听不到回答,以为刘雨希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见他们,于是继续逼问道。   “你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这事儿?”刘雨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被段凝光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气笑了。   “老段,人家都说年纪大了脾气好了,你怎么年纪越大脾气越大?”   “我脾气很好,你逼我的。”段凝光于是冷冷的说。   “行,我的错,我最近闲得很,这两天就去给你登门道歉,行了吧?”刘雨希缓过最开始那段不知所措的慌乱后,也笑了。   当时曲铭心离开的时候,刘雨希都恨不得走过去说他和他一起回唐平,去看看段凝光和罗培风,再到葛云凡的墓前,给他说一声对不起。   但当时他没有说出口,曲铭心离开后,刘雨希笑自己越活越怂,这一犹豫,不知道又是多少年的时间要白白浪费掉。   然而现在,段凝光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能不能回来一趟,问他咱们还能不能见面了。   他很高兴。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段凝光不信他。   “后天,后天一早的飞机,等会我把航班号发你手机上,行不行哥?”刘雨希无奈了。   “行,待会我跟老罗说,让他怎么也得把时间空出来。”段凝光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呢,还有别的事吗?”刘雨希叹了口气,然后问道:“我听郑老大说你们最近在查吴渡舟,要资料都要到他那去了?”   “不是查他,是查他身后的人。这事儿有点麻烦,我听说你这几年一直在调查这个吴渡舟,关于他背后的势力,有没有什么方便告诉我们的东西?”段凝光想起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也轻轻叹了口气。   “有,到时候我把资料带上一起去找你。”刘雨希没有半点犹豫,干脆利落的答应道。   “好,到时候让曲铭心去接你。我和老罗商量一下,给你弄个合规矩的身份,让你也参加进来。”段凝光显然松了一口气,说话也不像最开始那样语气强硬了。   “这就不用了吧。”刘雨希太多年没接触过相关的流程了,本来是公安大学出身的人,现在却下意识的有些抵制情绪。   “严格保密案件,你没有合规矩的身份根本进不来这个屋子,我们对那边的情况都不熟,你得来帮帮我们。”段凝光知道他不习惯,但仍然坚持道。   他不向罗培风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既然刘雨希答应的干脆,钱胜民和曲铭心都等着破案子,那他也不介意像刘雨希示弱求援。   反正按照曲铭心的说法,刘雨希这些年在滇南也算帮了警方的大忙,他把问题报上去,不怕上面不同意刘雨希的加入。   尽快把案子破了才是最重要的。   刘雨希沉默片刻,然后轻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   两天后,刘雨希和崔翔明单位的调查员一同来到了唐平市。巧的是,这次调查员换成了和曲铭心认识多年的牛家勤。   牛家勤自己接到差事的时候还是蒙的,他甚至还想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曲铭心搞了什么鬼,但冷静下来一想,他自己也渐渐有了点头绪,于是只是通知了曲铭心自己要来,让他来接驾。   牛家勤坐火车过来,也是早上抵达,曲铭心开着市局的警车接了他后直奔机场,正好赶上刘雨希拿了行李出来,连停车场都没进,便可以直接带人离开。   刘雨希剪掉了自己那一头挡眼睛的长发,下巴上贴的假胡子也取下来了,着装也换成了城市里最普通的穿着,他剪了头发又把自己常年涂黑的脸洗干净,刚一照面曲铭心差点没认出他来。   他在外面奔波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竟然也没有晒黑多少,还是曲铭心找到的当年的照片上那副白净温和的样子,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他眼角有风雨摧残留下的细纹,鬓角也略显花白,但人精神头不错,还是在滇南时曲铭心见到的那样,神采奕奕的,张扬却不突兀的样子。   反而是曲铭心在这段时间内屡遭变故,最近又在疯狂自虐,看上去有点疲倦。   刘雨希注意到车后座还有人,于是只是和曲铭心打了个招呼把箱子交给他,便没有再多的话,反而是牛家勤打开车门,与刘雨希握手又介绍了自己。   牛家勤编制在军方,前几年年轻力壮的时候也勉强算在一线拼过命,刘雨希和程家以及滇南那边的特警军方接触较多,看见他还有点莫名的亲切感。   牛家勤是专业搞情报的,刘雨希差不多也算是,两个人很清楚怎么样在不触及到敏感话题的情况下聊天,于是车子开上高速没多久,后面两个年纪差了不少的人就已经聊得热火朝天,倒显得前面的曲铭心像个司机,根本插不上嘴。   一路上曲铭心听他们天南海北的侃,刘雨希说滇南和缅甸的密林就不是人待得,牛家勤便立刻点头附和,跟他聊自己当时在林子里被蚂蟥咬的两条腿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牛家勤说自己当年海训被直接扔进海里,背着30公斤负重的背包,差点直接淹死,刘雨希便立刻一拍大腿,说当年他在码头拦截船只,被人从冲锋艇上撞了下来,硬是游了两公里回陆地,也差点淹死。   他们像相见恨晚的好兄弟一样真真假假的聊,到了市局要下车还有些意犹未尽,约定过两天晚上一起喝酒,再好好聊聊。   段凝光就在市局楼下等人,看见两个人凑在一起拎着包边聊边走,后面跟着个曲铭心一手一个行李箱满脸无奈,着实有点想笑。   他们到底是真的有说不完的话也好,逢场作戏也罢,现在人到了市局,就得开始好好工作。   刘雨希和牛家勤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部门不同的负责方向,可他们各自带来的资料一拿出来,竟然一大半都是重合的。   刘雨希这些年借着程家的手段调查吴渡舟,几乎把吴渡舟扒了个底朝天。按照刘雨希手头资料的详尽程度,即使没有这次禁毒署卧底被发现的事儿,估计再过不久程家也会动手。   而牛家勤所在的单位和任务高度保密,简而言之是预防和调查境外危险势力的机构,这次崔翔明死亡,他们要带回来调查的人也不知所踪,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明晃晃的战书。   一个来月的时间牛家勤这边也把吴渡舟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即使是因为现在人死了好查一点,这个效率也着实令人惊叹。   关于吴渡舟本人和他的家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郑牧那边发过来的资料就已经很齐全了,关键是要找吴渡舟身后的人。   这两天时间钱胜民带着手底下的人把郑牧资料里出现的所有和吴渡舟有过生意钱权往来的人物都排查了一遍。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黑白灰三道通吃,假身份一抓一大把,排查起来相当有难度。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基本都排查了一遍,看得出来钱胜民自己压力也很大。   然而他们辛苦的排查却没有结果,有唐桥和其他专业的技术人员在,应该不存在他们挖得太浅的问题。郑牧那边的资料不齐,他们要想找到吴渡舟背后黑狗的身影,还是要靠刘雨希和牛家勤带来的东西。   刘雨希和牛家勤关于吴渡舟本人的调查内容基本是重合的,比郑牧给的更详细一点,但没有更多的参考价值。   程家只想自己在东南亚做土霸王,没有兴趣和其他组织正面硬碰硬,而刘雨希因为还有颜陈这一层原因在,调查吴渡舟的时候更多从吴渡舟的下家查起,主要针对他的贩毒渠道,整体来看似乎也意义不大。   但他是最先知道吴渡舟找了雇佣兵的人。   原因无他,因为给吴渡舟联系雇佣兵的那个掮客还领着程家的一份奖金。 第165章   程家表面上来说是个遵纪守法的正常集团,他们虽然在背后有很多灰色生意,但都尽量避免与其他人发生正面冲突,也一直借此隐藏着实力。   程家在缅甸的铜矿一直因为吴渡舟受到影响,程家想要让吴渡舟消失,但从来不与吴渡舟正面冲突。   他们选择渗透吴渡舟周围那些没有立场的势力。   这位给吴渡舟介绍雇佣兵的掮客也是如此。   这个掮客叫吴群易,今年四十多岁,在缅甸活动多年,所有政府军毒枭和反政府武装都认识他。   他自己从不插手任何生意,他只是帮别人介绍生意,顺带组酒局。想认识人的时候,想买点东西但是没有途径的时候,基本所有人都会找他。而吴群易收钱做事,嘴巴很严,这么多年来在缅甸屹立不倒,足以可见他的头脑与规矩。   没有人知道他在十年前便被请到程家做客,之后十年,他一直拿着程家的钱,帮程家做事情。   缅甸悄无声息的或者轰轰烈烈的没了这么多人物,背后程家究竟出了几分力,连刘雨希自己都不太清楚。   吴群易帮程家做事情,更多是把自己做的或打听到的消息通知程家,他为了自己的生意着想,不会按照程家的指示去安排什么,所以在吴群易联系程家之前,没有人知道吴渡舟自己又偷偷去雇了雇佣兵。   以吴渡舟自大的性格,他养了这么多私兵,很难想象他会再去千里迢迢的买雇佣兵,并且吴渡舟联系吴群易的时候直接说了他要找那个雷神团过来当他保镖。   当时吴群易把欧洲有名的雇佣兵团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他说的这个团,托了人继续找才终于找到这个名不见经传成立时间不久且人数也不多的雇佣兵团,将他们运进了缅甸。   吴群易做完事情收了钱后才通知了程家,而刘雨希后面再得到消息的时候,传信人已经省去了吴渡舟是专门找了这些人过来的这一细节,只剩下了吴渡舟找了雇佣兵当保镖的线索。   如果不是这次段凝光打电话来问,刘雨希又回去查,他也不会知道原来是吴渡舟专门让这个雷神团过来的。   连吴群易都不知道的雇佣兵团,吴渡舟显然不会早就知道,刘雨希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人通知吴渡舟让他们过来,从曲铭心的反馈来看,这帮雇佣兵不怎么专业,指望他们来打雄狮是在搞笑,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需要从欧洲带过来,但是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雷神团就是这个借口,也很可能他们就是快递员。   如果他们身上有需要交给吴渡舟的东西,那在那位团长托尔身上安点东西方便监视,也就合理了。   被钱胜民网开一面允许进入市局的曲铭心是现在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清楚前因后果的人,他听完刘雨希的话以后便摸着下巴开始沉思,在场的人脸上的表情也都有些凝重。   片刻后曲铭心问:“这个雷神团的老板是个什么人,查得到吗?”   雇佣兵自己有钱自己当老板还打工的有,但是更多是有钱人出资雇一批退伍老兵来帮他们打仗。按照现有情报,雷神团后面应该还有人。   而这个人才是他们真正要找的那个人。   刘雨希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们手伸不了那么长,能把缅甸这些破事调查清楚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曲铭心于是看向牛家勤。   牛家勤把一直拿在手上的档案袋打开,从里面抽了几张纸出来。   “这个雷神团是两年前才建立起来的,他们的账户比较隐蔽,目前只能查出几个随行保镖任务,都是给当地游客当保镖的,资金往来都很正常。他们的老板是个英国人,但是从来没有露过面,我们在雇佣兵网站上找了很久,找到了这个老板一张很模糊的照片,然后我们还原了一下他的脸。”   牛家勤拿出其中一张彩色打印的纸来放在桌子中间,曲铭心最先凑过去,皱着眉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张从人群中偷拍的照片,可能因为偷拍的人比较慌乱,再加上当时灯光条件不好,所以噪点明显,人影都是虚的。   但那张脸还是比较清楚的,那是一张很明显的亚洲人的脸,弯眉窄眼,看上去是个很柔媚的男人。   照片上面还有当时网站帖子的发言,用的是英语,应该是个姑娘偷拍并发上来的,她说有幸见到了雷神团的老板,真的好好看。   “我们用这张脸和数据库里的所有人像对比之后,得到了几个结果。”牛家勤紧接着又拿了几张纸放在桌子上,点了点,“这几个结果中的人面部十分相似,名字国籍和年龄却各不相同,我们怀疑这是做了一整套的假身份,并且为了方便,还直接放进了各国的出入境系统里。”   “那在我们这……”曲铭心抬头。   牛家勤明白他的意思,他点了点最下面的一张护照页照片,说:“这个人在国内的身份叫蒋咲愿,年龄47。”   于是一桌子的人便又凑过去,仔细研究这个蒋咲愿的护照。   只有刘雨希站在桌子的一头,拿着最开始的那张模糊的照片,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想起什么了?”曲铭心注意到他的异常,走过去问道。   “我见过这个人。”刘雨希看着照片,仍然皱着眉,“我想不起来在哪儿了,但是这个人我很眼熟。”   “眼熟却想不起来,估计是很久之前,或者不经意一扫看见的。”他们说话间段凝光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张照片。   “你在滇南20年,如果见过这种白净的很明显的亚洲脸,应该印象很深,是不是很久之前见过的?”   刘雨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照片,似乎要盯出个洞来,而曲铭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凑到桌子边扫了一眼那些各国护照页的照片,接着便一把抽走了其中一张。   “哎,干嘛呢。”钱胜民正在看呢。   “有事。”曲铭心随口糊弄一句,把那张护照页的照片放在刘雨希面前,问道:“这样看想的起来吗?”   雷神团是两年前成立的,那么即使有照片也是这两年拍摄的,段凝光说很可能是很久之前见过的人,那刘雨希想不起来,也很可能是因为这人老了。   他把这些怀疑伪造的护照里最年轻的一个挑了出来,看看刘雨希会不会想起什么来。   刘雨希皱眉看了半晌,双手一拍,终于有了答案:“当年颜陈走的时候,他就在颜陈身边。”   “当年颜陈去找过你?”   “颜陈是谁?”   “他真的和颜陈有关系?”   三句话,分别来自段凝光、钱胜民和牛家勤,而问题中心的刘雨希顿了顿,无视了前两个问题,直接对牛家勤说道:“对,应该没错。”   “当时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颜陈,颜陈走的时候他也紧跟着。但是他的真实年龄应该比颜陈小最少六七岁。”   当时颜陈来找他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一看就还是高中生的少年。刘雨希对这个少年印象很深刻,因为他很少见到这样沉稳又看不透的少年。   当时在树荫下站着的少年穿着日本的立领黑色校服,头发有点长,几乎要挡住眼睛。刘雨希记得那个少年就站在树下冲着他们笑,他的眼睛狭长,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睛,笑容的弧度很大,却不露牙齿,像是一只正在观察猎物的毒蛇。   当时的刘雨希因为颜陈莫名其妙的话而忽视了这个少年诡异的笑容,直到颜陈离开他仔细回想的时候,才觉得不寒而栗。   他记忆力好,尤其是这样让他印象深刻的人,一记就是20年,到了现在竟然还能认得出来。   “那么,现在雷神团和黑狗之间的联系也找到了,最后一片拼图拼上了。”牛家勤看着桌子上摊着的一堆照片打印件,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蒋咲愿——我们姑且这么称呼他,他在国外有数十个类似于雷神团的雇佣兵团,而且他从来不出面进行运营,都是在暗地里操纵。这些雇佣兵团的任务能查到的走明账的也只有游客的保镖或司机任务,其他的暂时都没有找到。”   “蒋咲愿手底下还有一个物流公司,主营业务是冰鲜食品和活鱼海鲜等,主要航线就是北欧到大陆。他……”   “等等。”曲铭心突然打断牛家勤,问道:“他的货船一般在哪个口岸卸货?”   牛家勤愣了愣,答道:“津港。”   津港紧邻唐平,从津港到唐津的直线距离甚至比唐平到唐津要近。   “怎么了?”牛家勤问。   曲铭心看了在场的人一圈,想了想摇了摇头,决定装傻充愣:“随便问问。”   牛家勤显然不信他,但是也没有多话,他继续说道:“蒋咲愿非常神秘,平时公司运营基本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怀疑这些公司都只是障眼法,或者是他们的次级产业,他们真正的生意还要再深挖。”   “还有,这个蒋咲愿现在也在国内。”最后,牛家勤说道:“一月初的时候他用蒋咲愿这个身份入境,明面上来看是结束了在日本的工作回国,但他之前在日本还换过一次身份,我们不好直接黑进别国海关系统查,所以还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去的日本。但总之,一月份入境之后,他一直在国内,没有离开。”   一月初,是曲铭心和雄狮收拾完吴渡舟各回各家的时候,是崔翔明带着托尔回首都审讯的时候。而要说一月份国内发生的最明显与黑狗相关的案子,应该就是曲铭心负责的余霞绑架的案子了。巧的是,余霞的父母在日本死亡,而蒋咲愿也是从日本过来的。   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这些人早就动了起来。   ……   今天一天的时间,收获不少,但没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蒋咲愿是怎么和吴渡舟联系的,雷神团真正的任务是什么,崔翔明为什么会和托尔一起去唐津附近,到底是谁杀了崔翔明和托尔……这些都是未解决的问题,而且一个比一个难搞。   调查组成立四天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而且这个信息量远超所有人的想象,曲铭心看钱胜民这没上过一线的老头显然有点扛不住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戳了戳段凝光,让段老师提议今天大家先各自休息,明天再继续。   钱胜民此人虽然官架子大,但好处是不自作聪明,有段凝光在,他算是交出了指挥权,一切全听段凝光指挥。   段凝光说散了休息,他也不反对,招招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而他自己要留下再整理整理。   毕竟整个调查组里,除了被姜植抓壮丁过来的几个刑侦大队的人,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对吴渡舟或黑狗有一定的了解。   别人听会是补充完善,只有钱胜民一个人是从头开始了解,还是这么无逻辑无厘头的介绍方式,他混乱搞不懂也是正常。   散会后,刘雨希直接被段凝光带走,曲铭心本来想去凑个热闹,结果牛家勤皮笑肉不笑的凑过来,强行拉着曲铭心让他这个东道主请客。   当然,请客是借口,问事情才是主要目的。   他们还是去吃涮羊肉,并且专门找了家贵的有包间的。肉一上完,牛家勤便摁住了曲铭心去夹肉的手,给门上锁,正襟危坐的在凳子上坐下,目光严肃的盯着曲铭心。   “说吧,为什么问卸货口岸,你知道什么?”   “牛哥,都快饿死了,先吃口饭行不行?”曲铭心跟他耍赖。   “别整这一套,我还不了解你?”牛家勤面色愈发严肃,他紧盯着曲铭心,语气沉了下来:“你来问我事情,我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尽量告诉你了,你呢?你有实在不能说的原因不告诉我,我能理解,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你看不起我?”   “怎么越说越严重了。”曲铭心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与牛家勤对视,“唐津知道吗,我在那边发现了黑狗的一个秘密基地,规模很大,粗略估计能塞下一个团,武器装备我没看到,但是感觉也不会差。如果这个蒋咲愿是黑狗的人,并且这条运输线路也是给黑狗服务的,那唐津的那些物资装备,应该……”   牛家勤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不敢置信的问:“这种事儿你竟然不上报?”   “是要上报的,但是我现在想拿这个东西当饵钓鱼,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曲铭心单手撑着腮帮子,简单地说。   “鱼呢?钓上来了吗?”牛家勤鄙视道。   “还没呢,我估计快了吧。”曲铭心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没底。   牛家勤和他住了三个月,太熟悉他的性格脾气,当下便很不给面子的拆穿他:“我估计是快把基地搬空了,让我们去查也找不到东西吧。”   “也有这个可能。”曲铭心耸了耸肩,这次终于诚实了。   “这事儿听我的,立刻往上报,你如果没有途径那我来报,这种东西留在距离首都这么近的地方,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牛家勤越说越激动。   “我知道,我这不在打心理战呢吗,他们隐藏这么多年,除非有什么契机,否则不会轻易动手。再说了现在也没在黑狗后面发现有他国支持的迹象,他们一个军火贩毒组织,总不可能傻到和一个国家对立吧。”   “怎么不可能?非洲那些小国现在还在打,你以为是谁干的?”牛家勤还是气哄哄的。   “咱们又不是非洲小国,民族自信懂不懂,要自信。”曲铭心来劲了。   “自信你个鬼,点个羊腰子自信去吧。”牛家勤翻了个白眼,一筷子夹了一排肉,全部扔进锅里。   “哎呀,搅一搅搅一搅,等会粘了再。”曲铭心连忙拿起筷子来。   --------------------   黑狗势力只是剧情需要,我知道国际局势复杂不是一个组织公司就能翻云覆雨的,大家不要认真看个乐呵 第166章   牛家勤不再发难,曲铭心也不给自己找事,他们动作迅速的吃完了一顿沉默的火锅,吃饱喝足后牛家勤摊在椅子上拍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的问:“今天同车那位,是当年在缅甸卧底过的前辈吗?”   “这你们都查了?”曲铭心有点惊讶。   “不算查,我们当年进去的时候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今天见到他,总觉得应该就是他。”牛家勤回答仍是慢慢的。   “他们当年的行动不算最惨烈的,但是带来的后果的确是最恶劣的。每次有新人进来,他们都是反面教材。”   “也没有这么差吧。”曲铭心还是觉得刘雨希他们当年已经尽自己所能了,这样被当成反面教材,着实有点冤枉。   “不是说他们是反面教材,是他们参加的这个行动。多国联合,连联合国都掺和进来了,结果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是个圈套,在码头爆炸以前也没有人发现毒头逃走,这是情报工作的重大失误,我们是拿这个当反面教材。”   “情报工作差到这个程度,他们竟然以一人牺牲一人重伤两人轻伤的结果完成任务,怎么说呢,我是觉得挺厉害的。”牛家勤看像曲铭心,感叹道:“尤其是现在查这个案子,查到这位刘雨希前辈。自己一个人在滇南干了20年啊,这是什么精神。”   曲铭心本来想说是挺牛的,但牛家勤紧接着又说道:“我就又想到你,你也够可以的,放着大好前途不要,来这地方受罪。”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曲铭心知道,牛家勤已经查到了。   牛家勤属于境外安全部门,但是对内的权限也很高,很多警界穿白衬衫的人级别都不够的档案他都能看,当然代价就是随时随地的手机监听和定位系统。   当时曲铭心去找他,是以私人的名义,所以曲铭心不说,他也不查。而现在案子落到他头上,他查了才知道,原来曲铭心突然退役来到唐平,是为了黑狗,是为了战友。   在最初得知曲铭心退伍的时候牛家勤还很失落,因为他觉得曲铭心穿着军装的时候格外有气场,他不能想象曲铭心这个人脱了军装之后的样子,更不能想象他做回一个普通人的样子。   但看到曲铭心退伍前的经历以及他在唐平这两年的功绩后,莫名的,牛家勤松了口气。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曲铭心,他对此感到无比的庆幸。   这边曲铭心和牛家勤围着一个火锅吃的氛围相合其乐融融,另一边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对着一桌子珍馐,已经沉默了很久。   段凝光带着刘雨希打开包间门的时候,即使面对着罗培风那张大黑脸,刘雨希这几十年的锻炼还是让他对着两个沉默的人相当游刃有余的聊了很久。   直到菜都上完,段凝光问出了那个问题。   “当年颜陈曾经去找过你?”   紧接着席间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们在唐平一个称得上有名的中餐馆,这个地方每逢饭点便会变得人声鼎沸,他们的包间距离大厅不远,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和墙壁,热闹与欢乐包裹着这一室的寂静,显得气氛格外尴尬。   很久很久之后,刘雨希才艰难的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一上来就问这个?我还以为你们很关心我这二十年过的怎么样。”   “别用这种话术对付我们。”罗培风抬眼,话说的硬邦邦的。   段凝光摁了下他的大腿,让罗培风闭嘴,他看向刘雨希,轻轻叹了口气。   “这二十年我们过的很不好,你也是,对吧。我常梦见他们,梦见我们在宿舍里的日子,也会梦见他们浑身是血的喊我名字。”他垂眸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这双手曾经握着拯救他们的机会,但那时他没能抓住,而现在这双手上留下的,只有多年办案留下的枪茧和大大小小细碎的伤口。   他为当年没能拦下第二次行动而后悔,因当年惨烈牺牲的葛云凡而受噩梦的折磨,但最让他痛苦的还是贺清平的死,他甚至都不能被称作牺牲,因为最后贺清平也被认作叛逃,连存在都被公安系统一并抹除。   葛云凡的死是埋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而贺清平的死是时时刻刻揪着他们心脏的一根绳,这根绳子随着心脏的跳动收紧又放松,连带着心里深埋着的那根刺也一并隐隐作痛。   曾经段凝光和罗培风以为刘雨希不知道贺清平的死讯和颜陈消失的消息,因为贺清平的死谜团太多,而刘雨希又是一副不打算回头的样子,所以段凝光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刘雨希跟他说过这件事情。   他以为刘雨希是离这件事情最远的人,可他没想到在贺清平死亡之前,颜陈就去找过他。   段凝光不能接受,他和罗培风被瞒了二十年,直到今天因为崔翔明的案子才知道原来当年颜陈曾经去找过刘雨希,而且在贺清平牺牲后调查组的人也去调查过刘雨希。   他明明知道这一切,明明比他们更清楚贺清平的死另有隐情,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装作一无所知过了二十年。   难道在他心里只有葛云凡是兄弟,其他人都无所谓吗。   刘雨希直勾勾的盯着段凝光,半晌后,他突然冷笑了一声。   “别装的这么委屈,你根本都没见过云凡浑身是血的样子,你们看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子弹都已经取出来缝合好了。”   当年他们没能拦住离去的毒头,反而搭上了自己,国际刑警早已撤离,整个码头上除了敌人只剩下他们两个。   刘雨希亲眼看着毒头登船离开,亲眼看着葛云凡闭上眼睛,他想要挤出最后一点力量来靠近葛云凡,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睁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血汩汩涌出,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冷,感受着自己逐渐失去意识。   而他再睁眼时,看到的是简陋的天花板。   他被程家的人救了回去,程家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带回了葛云凡的尸体。那具尸体因为失血过多中间还被搬动过,等刘雨希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青白一片,棕黑色的血迹大片大片的干结在他的衣服上,而他的身体里已经没剩多少血。   他拒绝了程家留他继续养伤的好意,让程家的人开车送他和葛云凡到距离码头较近的密林中,等待自己人前来救援。   他刚刚恢复意识,身体还远不到能走路的程度,但他却硬是走出了树林,走了自己一身血,然后呼救。   前来搜救的人里面没有罗培风和段凝光,他们只在搜救组中待了三天,便因为颜陈而被带走调查,所以他们没能看到浑身浴血的刘雨希,更没看到葛云凡那千疮百孔的尸体。   罗培风勃然大怒,他拍桌而起,低吼道:“有话说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多年来一直自责的人不止段凝光,罗培风亲眼见到了重伤的贺清平,他后悔自己当时没能带人赶往码头,更后悔自己竟然在搜救时放弃了希望,听从调查组的要求离开了搜救队,以至于连亲自带战友回家都做不到。   “够了!”段凝光低喝一声,用目光逼着罗培风坐了下来。   “雨希,我打电话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也不是为了时隔二十年再吵一次架的。当年的事情我们对不起你,你怎么对我们都行,可是清平呢?他一个人死在辽安,死后还要被调查,烈士名号被剥夺,连家人都因为受不了调查被迫搬去华亭,你考虑过他吗?你对得起他吗?”   “我当然对不起他。”刘雨希单手摁在桌子上,凶狠的盯着段凝光,可眼眶却红了。   他不是会冷嘲热讽的人,当年他的确怨恨过段凝光和罗培风,觉得如果段凝光能阻止行动,或者罗培风在发现爆炸后立刻赶往码头,那说不定一切都会不同。   可他也知道段凝光和罗培风不是神,知道他们一直因为这件事情备受煎熬,他从没有想翻旧账让昔日战友难受的想法,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过错。   “当年颜陈来找我,让我劝清平尽快退伍,让我带他来滇南一起做生意,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只是说对不起我和老葛,走之前还是想看看我过的怎么样。”他低下头,眼眶通红,声音也开始发抖。   “我就给清平打电话,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颜陈要去哪儿,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儿。清平说他会查一查,没想到这一查……”   段凝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难过的甚至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位老兄弟,他印象里的刘雨希是个情绪永远平和的人,即使当年他在医院见到重伤的刘雨希时,即使那时葛云凡刚刚牺牲,刘雨希也没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是这份迷茫的愧疚压得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让他在两位老战友的面前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刘雨希是在调查组找上他的时候才知道的贺清平的死讯。那时调查组来势汹汹,比询问他们那场失败的行动还要凶狠。他本想问一问段凝光和罗培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等开口,他便又想起来颜陈离开时的眼神。   那时的颜陈胡子拉碴,眼神疲惫,连往日里挺得比直的身板都弯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颜陈说即使有人问,也不要暴露他曾经来过这里,尤其是不要告诉段凝光和罗培风,他不想再把他们两个牵扯进来。   那时的刘雨希不明所以,却还是决定听他的话。   那时他刚和程家谈好今后的事情,他顺利的瞒过了调查组,伪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而等调查组离开后,他才开始借着程家的力量查贺清平查颜陈。   查着查着,他找到了黑狗。   “为什么不让告诉我们。”罗培风脸色仍然不好看,但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了。   刘雨希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眶仍然通红,嘴唇也有些颤抖,他闭了下眼睛,然后反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罗培风沉默了,而段凝光看着刘雨希,抿了下嘴,拿起了筷子:“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正如刘雨希所说,他们两个才是最清楚原因的人。   因为宿舍六个人,从头到尾只有他们两个从未参与过卧底行动。   他们没有正面和毒头接触过,也没有和国际组织产生过冲突,他们是没有直面危险的人,也是没有接触到黑暗的人。   当年的圣诞特大缉毒打黑案至今仍然作为反面教材,在各大情报机构和缉毒一线被反复强调。当年造成了如此重大失误的案子,事后的调查也持续了半年才结束。他们从头反思了行动的问题,然后发现问题出在自己人的身上。   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颜陈已经联络了那个毒头,从头到尾他们的行动都是在往对方设计好的圈套里跳,他们以为这是抓住毒头切断金三角毒品来源的好机会,却没想到这是毒头和其背后势力设计好的计谋。   当年段凝光和罗培风的权限不够,不知道最后的调查是什么结果。而等他们有了身份终于能够调阅当年的调查档案后他们才知道,原来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是颜陈,原来还有一个名叫黑狗的组织。   他们不清楚颜陈在黑狗中究竟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时颜陈在黑狗内的地位不高。他通过各种手段试图保全整个宿舍的人,比如让贺清平躲进地道,比如让毒头引爆码头炸弹吓退国际刑警,可最后贺清平还是死了,而刘雨希也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如果不是刘雨希找到了程家这棵大树,要不了两年他就会在滇南彻底消失。   宿舍六个人,在这个案子里,没有卧底经验没有和黑狗正面冲突过的人,只有段凝光和罗培风。   那时黑狗在国内的势力还没有发展起来,暂时没有引人注目的打算,除了影响过他们计划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他们都没打算杀,所以颜陈说不要把段凝光和罗培风牵扯进来,不要让他们知道黑狗的存在。   当时听到这话的刘雨希不懂,却因为四年来的习惯而遵从了颜陈的要求。当时与颜陈交往密切的贺清平却知道其中的利害,或许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他才什么都没有告诉罗培风和段凝光,选择独自一人离开。 第167章   他们这顿久别重逢的聚餐吃的索然无味,话说到最后菜已经凉透了,而他们低着头,各怀心思,一口一口食之无味的清理干净桌上的盘子。   吃完饭天已经彻底黑了,但罗培风打开车门,看着刘雨希和段凝光,表情仍如席上那样硬邦邦的。   刘雨希明白他的意思,打开车门坐进去,段凝光坐副驾,罗培风于是一言不发的发动车子,开着车向城北墓地驶去。   上一次刘雨希去看葛云凡,还是他伪造好诊断书准备离开唐平远赴滇南的时候。   一眨眼二十年都过去了。   北边的墓区最开始只是小规模的烈士陵园,随着唐平市的发展,市里土地愈发变得寸土寸金,才在烈士陵园旁边开辟了新的民用墓园。民用墓园赶上了这几年的发展潮流,修的大气恢宏,反而是早就在这边的烈士陵园因为较少有人到访,显得有些荒凉。   他们把车停在下面的停车场,上山前刘雨希去停车场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一瓶白酒。   上学的时候他们六个人都不抽烟,而第一次卧底行动结束后,除了颜陈,剩下三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了烟瘾,酒量也比在学校时大了不少。   刘雨希这几年烟戒得差不多了,可一想到下面躺着的葛云凡,刘雨希就觉得不能不给他带包烟。   夜晚的墓地里没有灯,冬季的晚上也没有星星和月亮,刘雨希用手机打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后面罗培风和段凝光没有打光,却也走的平稳。   他们闭着眼都能把这条路走下来。   借着手电筒的光,刘雨希能看见葛云凡的墓碑和前面的台子,这里被收拾的很干净,甚至台子上还放了一束没有枯萎的花。   “你定下要来那天,我过来看了看云凡。”段凝光解释道。   刘雨希没有说话,他在葛云凡的墓前蹲下,想了想又改成单膝跪着,然后点了根烟,放在墓碑前,自己又点了一根。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刘雨希被呛了一下,段凝光和罗培风站在他身旁,借着那一点点光,段凝光看见他的眼眶又红了,不知道是呛得还是怎么。   刘雨希叼着烟,拧开手里那瓶二锅头,在脚下倒了半瓶,然后狠狠吸了口烟,也不吐,便直接对着瓶口猛灌了两口。   酒混着烟被囫囵吞下去,紧接着便像一把火一样,直接从胃里烧上来。   他被久不接触的烟和辛辣的白酒呛得连声咳嗽,咳得眼泪流了一张脸,咳得整个人都在抖。   段凝光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背,而刘雨希转头,一双眼睛红红的,笑的很难看的跟他说:“当年我们觉得熬不下去了,觉得累了怕了,就这么干。”   他们在生死危机里,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清醒,告诉自己别怕。   理想和信念不如十几块钱的酒和烟来的有用,当年以为牢不可摧的友情,现在也如大厦倾倒,再也无法修复如初。   他们错过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即使再见,即使把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问题都说清楚,也不能再像当初那样互相信任,无话不谈。   饭还没吃完,三个人在沉默中便对彼此之间的关系有了答案。   最后刘雨希是被段凝光和罗培风扛回去的,他自己一个人喝了大半瓶白酒,撑着上了车便没了反应,幸亏刘雨希住的宾馆有电梯,否则以他们现在的年纪和运动量,估计还要给曲铭心打个电话才能把人搬到床上。   回家的路上,今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罗培风看着段凝光明显失落的侧脸,努力转移话题:“你怎么看当年颜陈的举动。”   “他应该是真的不想把我们卷进来。”段凝光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望着窗外轻叹道:“尤其是清平,我到现在都不相信是颜陈杀了他。”   罗培风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抿了下嘴,犹豫的问道:“当年……当年是不是,他们两个?”   他这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甚至连握着方向盘的手臂都绷的比直的样子终于让段凝光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他仍旧是揉着眉心,想了想,才慢慢的说:“他们两个的关系,就是你想的那样。”   罗培风的脸色显然更难看了。   他是典型的老思想,听见两个男人在一起便觉得惊世骇俗不可理喻,紧接着就会回想起当年帮扫黄大队忙的日子,回想起那交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肉体和大汗淋漓的男人们,然后便觉得一阵牙疼。   段凝光观察着他的表情,心想如果罗培风知道曲铭心和贺白之间也有过一段,会不会直接疯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希望曲铭心这熊孩子能把柜门拉紧了,别哪天突发奇想去罗培风面前出柜,不然真的能被罗培风揍出市局去。   “那他当年非要跟着老贺去卧底,也是因为这个?”半晌后,罗培风僵硬的问。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段凝光收回落在罗培风脸上的视线,想了想又说道:“他们说清平是叛逃,为了和颜陈远走高飞才去了辽安,而颜陈不信任清平,以为他是卧底,所以才杀了他。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听了雨希的话,当年颜陈都要走了,为什么又去了辽安?”   “他不一定在辽安。”片刻后,罗培风说道:“没有人能证明老贺牺牲的时候颜陈在,那时候技术手段都不发达,说是查案,推测还差不多。”   段凝光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他。   当年的事情一直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当年他们因为职务不同所属部门不同,又因为案件高度保密,所以基本没有交流过贺清平的案子,直到十年后档案对他们解禁,段凝光才看到当年的调查组针对罗培风的口供。   罗培风脾气臭没错,他软硬不吃也没错,但他能混到这么高的位置,手段和心思都较常人更灵活一些。但在关于贺清平的那份调查口供里,无论对面提出什么样的问题,罗培风的回答始终都是不知道,不了解,不记得,放屁。   为此他还被人下过一些绊子,如果不是段凝光坚持不想再往上升,现在当局长的人应该是段凝光而不是罗培风。   他们解禁之后的交流也因为愧疚和迷茫,大多局限在调查组针对贺清平的调查草草了事上。   这是段凝光第一次听到罗培风提当年案子的真相,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或许当时颜陈根本不在场,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连段凝光自己在看完调查记录后都觉得是颜陈或颜陈命令某个人杀了贺清平,只是没有留下证据而已。   “为什么这么觉得。”段凝光想了想,问道。   “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罗培风的回答很简洁:“他说了不做的事情肯定不会做,老刘说之前我还不敢确定,但是如果在老贺死之前他就已经去找过老刘,还说过让他尽量劝老贺退伍的话,那绝对不是颜陈。”   他把车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熄了火,在黑暗中看向副驾上的段凝光:“颜陈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别的不说,起码在这种事上,我信他。”   ……   曲铭心在家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楼下有人敲门。   前几次被人敲门的经历都不怎么愉快,导致曲铭心开门的时候还犹豫了片刻。这次打开门,门口不再是一堆荷枪实弹的特警,而是靠着墙捂着头眼睛有点红的刘雨希。   他看了曲铭心一眼,走路有点飘,但还是相当迅速的直接走了进来然后顺手关上了门。   “怎么了,是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曲铭心只能先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倒了杯水过来问道。   “贺白到底是谁?”刘雨希倚着沙发,他看上去像是喝多了,眼神飘忽,动作迟缓,但一开口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理智清冷。   刘雨希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更加直接的问道:“他是不是颜陈的儿子?”   曲铭心去找贺白之前从刘雨希的嘴里套出了当年颜陈和贺清平的故事,然后在贺白那里确定了贺白就是颜陈的儿子,而贺清平只是颜陈的求而不得。   他知道了却不代表其他人知道,罗培风段凝光包括刘雨希,他们三个人还一直以为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   所以罗培风在知道曲铭心早就怀疑贺白偷偷调查贺白的时候格外生气,除了他这儿戏的态度,更重要的是那是贺清平的儿子。   不做警察他都可以接受,但他不能接受贺白去做那些当年贺清平被污蔑过的事情。   刘雨希是在和段凝光还有罗培风讲当年颜陈说的话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颜陈当年是想要保护贺清平的,如果不是颜陈杀了贺清平,那他怎么可能会把贺清平的孩子教坏,怎么会让贺清平泉下不安。   他还记得当年颜陈请他照顾好贺清平时那无奈痛苦的样子,他觉得如果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如果颜陈真的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大的能量,那现在贺白或许都不会被贺清桃收养,或许贺白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安静平安的过着自己的快乐日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之前一直没敢想过的可能,贺白是颜陈的儿子。   曲铭心看着刘雨希的样子,顿了顿,很无奈的回答:“是的。”   “那……那贺白……”刘雨希的嘴唇有点抖。   他只说了意味不明的开头三个字,但曲铭心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刘雨希面前蹲下,想了想,将自己今天听过看过后的猜测和盘托出。   “按照您之前说的,蒋咲愿是跟着颜陈的,现在这个蒋咲愿控制着黑狗的物流,颜陈的地位只会比他更高,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黑狗真正的老大这个身份了。”   黑狗是做武器毒品的,同时也兼有犯罪咨询等业务,他们的大本营应该在欧洲,可曲铭心走遍世界,哪里都有他们的痕迹,由此可见物流线路对他们来说应该是相当重要的部分,能比控制物流路线的人地位还高,曲铭心觉得,估计也就只有老大这个位置了吧。   “当年颜陈来公安大学卧底,回去以后当了老大,那现在……”曲铭心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了刘雨希的眼神。   刘雨希因为喝酒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通红的眼睛放空的盯着前面的地板,曲铭心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却能从他颤抖的手指和佝偻的脊背中看出他的难过与失望。   当年颜陈来公安大学卧底,借着缅甸毒头打击了滇南和国际上的缉毒力量,让东南亚地区继续乱了十几年,也让他们的运输航线愈发成熟。   现在贺白来到公安大学卧底,用炸弹和命案搞得全国上下都在拼全力抓他,他差点要了曲铭心的命,接下来呢?   曲铭心没有把这话说完,除了刘雨希现在状态看着实在不好,再有就是他觉得,不论贺白要做什么,这都与他们老一辈的人无关了。   调查颜陈阻止颜陈是段凝光他们的任务,当年他们没有完成。现在调查贺白抓住贺白是曲铭心的任务,他不打算失败。   “贺白现在在哪儿。”许久之后,刘雨希才问道。   “我不知道。”曲铭心这话说得没大有底气。   “我去找他了,但是中途有人插手,我被赶了出来,再想回去已经找不到路了。”   刘雨希于是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耐心的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干?”   “崔翔明的案子我必须要跟,查清楚谁杀了托尔,谁带走了托尔身上的东西,我就能找到贺白,或者说他会来找我。”   “真要是那么容易查清楚就好了。”刘雨希叹气。   他们今天只是对了对各方有的情报,就这都已经撞到了一堆谜团,之后再查具体细节,只会难上加难。   曲铭心低下头,没有回答他。   他觉得在他们查清楚之前,贺白就会来找他,虽然他那次充会员卡的短信石沉大海,但他仍然觉得贺白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他回来以后的行动不加掩饰,永远出现在明处,也是为了让贺白方便观察他,然后来找他。   他们不伦不类的恋爱谈了小半年,对彼此的身体可以说是无一不知,但对彼此的想法的了解程度,曲铭心在那次爆炸后就没了信心。   所以他没有回答刘雨希,他只是把水端起来,然后相当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您晚上喝这么多,明天还能正常工作吗?”   “不多,半瓶二锅头罢了。”刘雨希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轻轻笑了一下:“我这些年没少喝酒,倒是他们两个,看来很少去应酬,连别人真醉假醉都看不出来。”   曲铭心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嘴里的“他们两个”是谁,他原本还以为他们今晚要么不欢而散要么抵足而眠,没想到刘雨希玩了手装醉。   刘雨希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想法,他也不欲与曲铭心解释,只是放下水杯,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有空多和兄弟们联系,别像我似的。” 第168章   当晚刘雨希虽然反复强调自己神志清醒没有问题,但曲铭心还是在他出门差点被门框绊倒的时候强行将人背上了楼上客房。   幸亏贺白走后,曲铭心便把他的房间收拾了出来,不然现在曲铭心都不知道是该让刘雨希窝在沙发上还是睡在地板上。   扛着刘雨希上楼的时候曲铭心还觉得很神奇,他想了一下如果这是段凝光或者罗培风,估计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直接这样扛着人上楼。   第二天早上曲铭心晨跑完洗完澡吃完饭,看了看表发现再不出门就要迟到的时候,才敲了敲刘雨希那边的房门。   他敲响房门的时候,听见里面一阵巨大的声响,他猜是刘雨希滚到了地上,但等刘雨希出来,他便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很正常的问刘雨希早饭打算怎么办。   刘雨希显然还是宿醉没醒透,他揉着眉心说不吃了,曲铭心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到市局楼下再买点包子。   他们踩着时间一起来到市局,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段凝光已经在里面了,今天罗培风也放下了手头工作参与调查,所以当曲铭心一手拎着包子一手半扶着刘雨希走进去的时候,罗培风和段凝光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我早上找小曲过来接我的。”刘雨希于是解释道。   曲铭心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没有戳破这个谎言。   段凝光和罗培风对刘雨希昨晚的大醉深信不疑,也没有多想。罗培风拍了拍桌子示意他们赶紧过来别耽误,人家境外安全的同志都这么重视来的这么早,他们反而迟到。   牛家勤看着曲铭心佯装乖巧的脸,心里有苦难言。   天知道今天早上五点他接到曲铭心邀请他一起晨跑的电话的时候心里有多崩溃。   他们昨天讨论到蒋咲愿手下的物流公司,紧接着便因为时间太晚大家太累而先行解散。   解散的这一晚上,唐桥和相关技术人员一直没有离开市局,他们查了蒋咲愿手下物流公司所有能扒出来的航路和交易对象,其中吴渡舟的大名赫然在列,而缅甸的壁礴港口也是他们的货船时常停靠的港口。   唐桥把查到的东西在白板上贴完讲完后,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向了曲铭心。   曲铭心皱着眉看着白板上贴着的东西,没有理会一整个会议室的目光,走上前去拿了笔开始写写画画:“我说一下我的推测:当年在缅甸赞助吴季温的人是黑狗,而吴渡舟上位之后,黑狗或者说蒋咲愿也一直和他有联系。我记得东南亚这边绝大部分的港口都是程家控制的,当年吴季温因为差点被暗杀所以放弃了在缅甸的大半江山,吴渡舟刚刚上台,海上运输线路不好找,很可能会和黑狗合作,借他们的港口和船只发货。”   “假设这次吴渡舟找雇佣兵是蒋咲愿的意思,来的也是蒋咲愿的人,那他们应该是带了什么东西过来。他们已经合作三年多了,看唐唐找到的流水,他们出货相当频繁,吴渡舟死前频率也和往常基本一致,应该不是经济纠纷上的问题,是航线出了问题?”   曲铭心看向唐桥。   唐桥明白他的意思,曲铭心话说到一半他这边就已经开始继续查。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他们不谨慎,只查吴渡舟死前,没看他死后。   “吴渡舟死了以后,蒋咲愿这个物流公司的船换了,航线变了,常停靠的装卸货港口也变了。”   曲铭心点了点头,这和他的猜想差不多,他看着明显没听懂的钱胜民解释道:“很可能当时蒋咲愿是派人给吴渡舟送新的航线图和港口信息的。”   黑狗是二十多年前才开始在中国境内活动的,但在这之前他们在世界各地已经嚣张了不知多久。除了国内的力量,国际上也有一支在追查黑狗的力量,只不过曲铭心手再长也没长到认识这些人的份上,所以只是有所耳闻。   蒋咲愿之前的船和运输线路已经用了十多年,被查到的可能性很高。他可能只是为了避免被查而换了船和装货港口,这样重要的事情他需要有人亲自去通知吴渡舟,正巧赶上雄狮和ICPO要办吴渡舟,所以蒋咲愿很有可能顺手给他安排了雇佣兵去送。   至于为什么吴渡舟要找掮客帮忙联系,曲铭心猜是蒋咲愿为了避免与吴渡舟产生直接联系而引火烧身,才这样安排的。   但这些全都是推测,找不到切实的证据,一切都白搭。   在场的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听完曲铭心的推测后,技术人员纷纷埋头继续查证据,而剩下的人也都摸着下巴或拿着笔,思考着刚才曲铭心的推测有没有什么漏洞。   曲铭心在白板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一室静谧,心念一动,突然想到了贺白。   蒋咲愿一直在境内,托尔也是他手底下的人,杀托尔的人很可能就是蒋咲愿,而如果贺白与蒋咲愿不是同一阵营的人,按照上次贺白的暗示,他为了让曲铭心毁灭掉黑狗,很可能会留下什么东西。   曲铭心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走到唐桥身边,用不会惊动其他人的音量小声嘱咐唐桥,看看那个码头附近有没有监控摄像头。   壁礴是个小地方,但是距离这个小地方不远就是仰光。曲铭心对这个国家的基建和监控普及度没有期待,他期待的是贺白。   唐桥面露难色,开始翻查。按理说就算是有监控摄像头,在这种地方也绝不会联网或者把内容储存在网络上,但偏偏十来分钟后,唐桥扭头看向曲铭心,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既高兴又迷茫的把电脑递给曲铭心,而曲铭心打开后,发现是一个清晰度相当不错距离也适中的视频。   视频上两个正在交谈的男人正是吴渡舟和蒋咲愿,他们面对面,但又同时偏向摄像头这边站着,脸可以看得很清楚。   视频虽然没有声音,但曲铭心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便通过口型看出来他们说的是中文,巧的是,曲铭心正好会读唇语。   他看到蒋咲愿说最近海上不安稳,可能近期会更换船只和装货地点,而吴渡舟点了点头,说让他直接派人联系自己。   蒋咲愿紧接着说最近有很多人都盯着吴渡舟,让他小心一点,而吴渡舟正如他们调查了解到的那样,很不屑的挥了挥手,说不用担心。   蒋咲愿沉思了片刻,说自己手下有几个雇佣兵团,到时候可以让他们来护卫吴渡舟,吴渡舟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说他到时候会主动公开自己的地点,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有来无回。   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也没想到他连动手杀他的人的脸都没看清,便咽了气。   之前查公安大学和宋嘉卉的案子的时候,都是想到什么线索什么就被毁尸灭迹,现在倒成了刚有了猜测随便一查便找到证据。他们不用在一个问题上卡太久便能有答案的确是好事,可这种随时随地被盯着或者被猜透了想法的感觉着实令曲铭心烦闷难受。   他叹了口气,示意唐桥把电脑给会读唇语的专业人士,让那人给在场的人说一遍,而他坐在白板旁的椅子上,倚着椅背翘着二郎腿,面上没什么异常,心里却在咬牙切齿。   吴渡舟说要公开自己的位置让雄狮过来送死,是明显不了解雄狮的战斗力,而蒋咲愿没有反对,估计是连黑狗内部都不知道雄狮这支部队的杀伤力究竟如何。   当年曲铭心参与的所有驻外任务都有其他部队共同参加,对外宣传上没有半个字提到雄狮,绝大部分人也只知道曲铭心而不知道他所在的部队番号,黑狗的轻视对于雄狮来说原本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按照曲铭心之前的推测,现在雄狮应该在处理黑狗在国内的物流线路。如果黑狗还是和原来一样以为雄狮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杂牌军,那么处理起来应该也不会太费事。   可惜雄狮是三两下清理完吴渡舟后才去合训的,吴渡舟死的这么干脆,黑狗一定会查。   雄狮的存在在军方不算秘密,这次行动时也的确自报过家门。即使黑狗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去清理他们在国内的运输线路,也会因为国内有这样高水平的部队而产生警戒。   现在余霞的案子查清楚了重点移到了炸弹的运输线路上,万一对方有所察觉因此躲避或琢磨着反击,对于雄狮来说都是一场硬仗。   曲铭心不担心雄狮的战斗力,他担心万一情报有误或者不充分坑了雄狮,那才是真的倒霉。   他担心也没用,总不能现在打个电话过去没头没脑的让吴大队嘱咐大家小心,这不是帮忙,这是专门给别人找事。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曲铭心的眉头皱得更深。   如果黑狗对他和他所在的部队如此不了解,那么发给zoey的那封邮件又是谁写的。   最初曲铭心怀疑过贺白和黑狗,但现在看来应该都不是。贺白对他的身份没有了解到那么细,而以邮件的详细程度,对方肯定知道他所属的部队和绝大部分行动,既然知道,就不可能在听说了雄狮的情况下还如此轻敌。   曲铭心原本以为查清楚了崔翔明的案子,围绕在他身边的谜题便能一一解开,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一股不明势力围绕在他身边。   这股势力非常了解他,且很有手段,简简单单几个操作便能耍的曲铭心团团转,偏偏到现在还没展露其真实目的,让曲铭心想查也没有头绪。   他这边暗自苦恼着,那边已经读完了唇语并有了一定的讨论结果。   他们现在搞清楚了吴渡舟和所谓雷神团之间的关系,总算是弄清楚了前因,既然蒋咲愿一直在境内,而托尔又是他手下的人,托尔被蒋咲愿杀害的可能性很大。   问题在于蒋咲愿为什么要杀了手下的人,钱胜民把前几天许居涵的那份尸检报告忘了个一干二净,一心以为是蒋咲愿害怕托尔泄密,主张继续调查蒋咲愿的物流公司和他手下的其他雇佣兵团。   倒是段凝光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姜植,问他:“之前居涵的尸检报告是不是说有问题?”   姜植把之前曾经泄露给曲铭心的尸检报告翻了出来,放在桌子上摊开给段凝光看。   牛家勤带来的第二个档案袋终于派上了用场,他把之前跟曲铭心模糊说过的东西详细的解释了一遍,然后找出了崔翔明他们当时拍摄的托尔身上的照片和当时做过的电子测试结果。   曲铭心三两步凑过来,夹在牛家勤和段凝光中间探头看着桌子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托尔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双手双脚被刚铐锁在椅子上。他的上身被整个扒光,露出了左臂上精密的装置。   他的左手小臂上紧贴着手臂内侧绑了一个黑色的手掌大小的盒子,而盒子上伸出的线向上延伸,埋入了他的左手大臂内侧,同时在线埋入体内的地方,还有一个看不清的微型装置在同一位置绑着,曲铭心猜那应该就是蒋咲愿和贺白都在争取得到的东西。   “他小臂上绑着的是c4,按照崔翔明的报告,炸弹和托尔的生命体征连接着,一旦他的心脏停跳,或者有人试图把探测装置从他体内取出来,炸弹就会爆炸,波及范围至少两层楼。”   “他大臂上的那个是个不间断的发信器,同时具有录音功能,只不过为了省电和减小体积,录音只会储存不会发送出去。崔翔明当时报告可以根据这个发信器的接收信号来找到安装这个装置的人,但是他们在当地条件不行,只能先来首都再做剥离。”   牛家勤简单解释了一下当时他们不得不押着托尔回首都的原因。   钱胜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这个东西能取下来?”   牛家勤明显语噎了一下,他摸不清楚这位钱局长的身份地位,只能从在场所有人的态度里隐隐约约品出来点对这位钱局长的不屑。   曲铭心没让牛家勤开口,他单手摁在牛家勤肩膀上,对钱胜民解释道:“蒋咲愿既然把东西安在别人身上,肯定就要有拿下来的办法,更何况这个东西还能录音。”   “但是问题也在这。”牛家勤看向曲铭心,问道:“你们当时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衣着打扮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   “没有。”曲铭心知道他想问什么,所以回答的很快:“他衣服很完整,手臂处也没有漏洞,他的衣服防火防割,按理说透气性不好,也比较贴身,录音也录不到什么东西。”   牛家勤有点犹豫:“你们当时不是大半夜抓的人?确定看清楚了吗。”   曲铭心轻叹一口气,肯定地说:“确定。”   他从知道托尔手上有东西之后就一直在整理自己那一晚的记忆。那一晚因为还有差点要了他命的狙击手,所以他对一切都印象很深刻。 第169章   反倒是曲铭心有点奇怪,问道:“当时你们接到人的时候,托尔身上没衣服了吗?不能啊,人是我们亲自押回去交给崔翔明的,当时我们没扒他衣服。”   牛家勤也无奈了:“他衣服的确没问题啊,那我们不是觉得奇怪吗,要录音的话干嘛不放个方便点的位置,非要藏在衣服里,全是摩擦声,什么也听不见。”   “也是。”曲铭心摸着自己的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他们当时把托尔绑了以后开始审讯,而托尔死鸭子嘴硬就是不开口,当时陆修宁从他身上搜出了军牌,打算进一步继续搜身的时候,那个狙击手开了枪,等他们收拾完狙击手的时候,陆修宁已经没有了玩笑的心情,他们把托尔缴了械之后便直接五花大绑押着不眠不休回了家,根本没有仔细去搜他身上其他部位。   如果当时狙击手没有挑在那个时候开枪,或者没有ray突然冒出来帮忙这一出,可能他们还是会把托尔扒光了检查一下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如果是这样,可能录音就能清楚点。   如果他们当时在林子里就强行拆除,那么托尔一个人起码可以带上四五个花大价钱培训出来的特种兵,而如果他们不拆就这样送到首都去,蒋咲愿照样可以用一样的办法拿走这个东西,可是拿走之后能干什么呢,对比他的声音吗。   给zoey写信清楚他的一切经历和动向的人大概率和黑狗不是同一伙人,而假设贺白和蒋咲愿不是同一帮势力,曲铭心从来到唐平开始遇到的所有黑狗的人都是贺白的手下,那么很可能蒋咲愿代表的那一帮黑狗的势力还不知道他们想要除掉的Abel现在究竟在哪里。   如果他们还不知道曲铭心已经退役转来唐平做了刑警,用吴渡舟和托尔做试探也就变得合理起来。   蒋咲愿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吴渡舟身边有禁毒署的卧底,他很可能为了找到曲铭心而把吴渡舟当饵。他通知吴渡舟卧底的身份,导致吴势节被擒,禁毒署和ICPO干脆打算联合中国缉毒力量一鼓作气把这个钉子拔了,而行动中最可能被派出来的就是Abel和其所属部队。   事实上雄狮也的确来了,如果曲铭心还没退役,正好负责审讯托尔的就是他,那么这个录音的东西应该能录到他的声音。   曲铭心把自己这个想法大概给牛家勤说了一下,本以为会让扑朔迷离的案情豁然开朗,结果却换来牛家勤一个嫌弃的白眼。   “我都不说你太看得起自己。”牛家勤长叹一口气,很无奈的说:“你自己数数你刚才那段推论里有多少个或许如果假设。”   “你们打仗的查案的是怎么个办事流程我不懂,反正我们搞情报的是拒接一切假如。”牛家勤看了眼围在桌子旁边讨论的几个中年人,想了想补充道:“这事儿闹不清楚就算了,也可能就是他们没有别的型号的发信器呢。重点是查老崔和托尔的死,还有这个东西现在的位置。”   曲铭心点了点头,拉着他又往旁边退了一步。   他看着牛家勤低声问道:“说实话,你们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因为在内查?”   曲铭心通过零星片段的情报都能推测出崔翔明的上级或许有问题,那牛家勤他们这种专业的更不可能放过这个细节。从首都到唐平不过几个小时车程,牛家勤却硬生生拖到了和刘雨希同一天到,而且上次来的也不是牛家勤。   牛家勤知道瞒不住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调度信息下来当天晚上,跳了一个。”   曲铭心扬眉,似乎非常惊讶。   牛家勤一愣,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吃惊?”   “不是,你们那儿还有能容人钻出去的窗户?”曲铭心一脸震惊。   曲铭心没去过他们办公的地点,但用脚想想应该也是个密不透风的高级建筑,这种地方竟然能跳下来个人,着实有些奇幻。   “不是。”牛家勤捂着额头无语了,“老崔出事后这人就申请休假了,然后调度命令下来那天他在他老婆的房子里跳的,25楼。”   曲铭心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满腔的疑惑从哪儿说起才好。   牛家勤知道他的意思,一点一点跟他低声解释:“这个人虽然也是涉密岗位,但是和崔翔明不在一个组,按理说是不相关的。他请假的报告很早就交了,上面觉得他请假和老崔的案子没关系才准了的。而且这人平时都住宿舍大院里,他老婆自己在城里买的房子,平时不和他一起住。他休假手机也得开定位受监听,但是当时他就是去找他老婆,谁能想到他能从老婆的房子里跳楼呢。”   “你们自己内部是怎么看的。”曲铭心问。   这种案子也不能让警方来调查,但凡一动手全是不能看不能碰的机密,只有他们自己内部去查。   “查了,他丈母娘心脏病要做手术,老婆怀孕被辞退房贷也快还不上了。这人平时手里攒不下钱来,前一阵还找同事借呢。结果最近丈母娘账户里近期汇进来七百万,他老婆的房贷也一口气都还完了。”   “那他和崔翔明的关系呢,或者说那天崔翔明带着托尔去唐津,和他有关系吗?”   牛家勤摇了摇头,面露难色:“我怀疑这小子就是被拉出来顶罪的,我们内部分组和上下级关系很明确,他一个人别组同级别的人手伸不了这么长,而且老崔当时是直接单线联系的二当家,中间命令也是他的联络员直接转达的。”   “那你们……”   “不好查。”牛家勤长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老崔的事情就是二当家带头在查,现在这小子跳楼的事情一出,一部分人已经喊着是这小子的问题,让我们尽快叫停内查。”   他们毕竟平时接触的都是机密信息,常年处在监视监听下,一旦内查起来所有封好的档案机密都要重新翻出来,他们的密级也要上升,别说监听监视,查完前压根不可能放他们回家。   本来平常的工作就已经够让人头大的了,现在再加上这种自查,人人自危,时间一长,肯定怨声载道。   “我看你们这个二当家也没有很手眼通天啊,你这明显不信任他,竟然还派你出来代表调查。”曲铭心看他神色太严肃,于是笑着拍他一下。   牛家勤皱着眉摇了摇头,还要再说,便看到段凝光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铭心,当时你们和托尔接触的全部过程,再仔细和大家描述一遍。”   曲铭心这才想起来,他现在站在这里参与案子的讨论,不仅仅是因为钱胜民网开一面放他进来,更因为他是第一个与托尔有交流的人。   曲铭心于是走到桌子前面,看着一桌子人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想了想,隐去了前面他们的具体行动,从他们杀了吴渡舟在树林中朝着国境走开始说起。   这段时间为了查案子,他仔仔细细把之前的事情又都回忆了一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顺了一遍,所以讲起来格外简洁快速。   曲铭心是这种事情干多了,子弹贴着脸颊擦过也觉得正常的那种人,而在场的虽然都是暴力机关所属,但真正和生死面对面过的也没有几个。他话说的简单轻巧,所有惊心动魄的地方都简单提一句便略过,只是着重回忆了跟托尔相关的言行举止,但这样浅尝辄止的讲述显然更能勾起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和激动感。   他话音落下,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着曲铭心,似乎下一秒就要张口让他详细讲讲那些惊险刺激的生死关头。   唯有钱胜民看着曲铭心眉头紧皱着,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怎么还去参加滇南牵头的缉毒行动?”   曲铭心嘴角一抽,相当自然的忽略了他的问题,转头去问段凝光:“段老师,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当时托尔说是那个狙击手找到他们并且出钱让他们去的?”段凝光摸着下巴问,然后看向刘雨希。   刘雨希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问便说道:“是那个掮客直接找到雷神团的,中间没有别的介绍人。”   “托尔应该是在说谎,按照后面他的举动,这个人远没有当初表现的那么憨。”曲铭心手指落在桌子上,有节奏的轻点着,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后悔:“当时没看出来,是我的失误。”   要说这年头最惜命的职业,雇佣兵大概要排在第一名。他们是用命换钱的一帮人,什么信仰执着规矩都是放屁,有命在才有钱在。他们一般都穿最厚的防弹衣,背最多的弹药,生怕自己出个意外死掉。现在一些知名的成规模的雇佣兵团都有自己的情报机构,负责筛选任务,而那些小的不知名的雇佣兵团即使没有专门的情报机构,也绝不会像托尔说的那样,为了50万美金的定金便什么都不问直接跑到滇南来。   当初托尔估计是觉得可以靠狙击手一击杀了曲铭心,没想到曲铭心变态一样的直觉救了他一命,而托尔没了脱身的办法又不能实话实说,干脆装傻充愣,把脏水全都泼在死去的狙击手身上。   钱胜民再次提问:“那个狙击手的尸体呢?记得长什么样子吗,能查到他身份吗?”   曲铭心无语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耐下性子来跟他好好解释道:“当时我们人手不够,又在异国他乡,解决掉那个狙击手之后也没管他的尸体,直接动身回国了。”   “脸也没看清?你们不是有瞄准镜吗。”钱胜民显然很失望。   曲铭心差点没忍住张嘴骂人。倒是牛家勤一个没干过几年外勤的人摁住了曲铭心的肩膀,帮他解释道:“几百米近一千米的距离,不管是光学瞄准镜还是热成像都是没用的,只能看见有人,根本看不见脸。”   钱胜民于是点了点头,很敷衍的哦了一声。   曲铭心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段凝光及时救场,他依旧摸着自己的下巴,看了罗培风一眼后才试探着问道:“按你的说法,我怎么感觉这个雷神团是冲着你们来的。他们有三十多个人,却只派了六个人在吴渡舟身边保护,剩下的人全都藏了起来偷袭你们,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曲铭心无奈,他并不想向面前这一大帮子人解释自己刚才对牛家勤说的那些长篇大论的推测,只是随口答道:“难不成他们就是借刀杀人黑吃黑,等我们杀完人了再把我们也清理了?”   “也有可能。”段凝光接着问道:“当年你……的时候,他们知道你所属哪支部队吗?”   曲铭心摇了摇头,觉得这话题还是要回到他刚才长篇大论的推测上。   “那吴渡舟知不知道是谁要他的命?”段凝光看像刘雨希。   “他只知道是国际缉毒力量和中国缉毒力量的联合缉毒队,不知道具体是哪支部队执行任务。”刘雨希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记得当时雄狮自报过家门,如果我们自己人里有钉子,那说不定也知道。”   “讨论这些其实没什么意义,段老师。”曲铭心觉得他们现在方向歪了,“就算是黑狗借刀杀人,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和部队番号,更不知道我这几年在干什么,不会是冲着我来的。”   他这话说的诚恳,脸上的表情也相当自然,只有牛家勤在曲铭心背后偷偷摸摸给了他一肘子,而曲铭心为了不漏出马脚来,硬生生忍着动也没动,只有手臂上青筋爆了出来,看着倒像是个忍辱负重的英雄。   他不欲在这时把刚才跟牛家勤讲的推测说出来,是因为牵涉众多,尤其是关于他自己的秘密牵扯太多,他不可能一点一点跟现场这些人掰扯清楚。牛家勤是专门调查过知道他过去的,又是搞情报的脑子活泛,曲铭心才跟他提一嘴,觉得可以往这个方向查。   但是看看这一屋子的技术人员,刑侦人员,还有一个提问提的差点让曲铭心动手揍人的钱胜民,曲铭心实在没有张嘴的欲望。   总之不影响真正案子的调查,曲铭心说谎说得相当心安理得。   “好吧,那我们商量一下,崔翔明同志和这个托尔的凶杀案到底该怎么查吧。”段凝光看着曲铭心诚恳的眼睛,想了想,决定掀过这一页。 第170章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和这场凶杀案比起来,前面吴渡舟和蒋咲愿的那些恩怨往事都只能算是小事,真正的大头在这里等着呢。   钱胜民带着人查了小一个月没有一点进展,不光是因为他自己水平不行,更因为凶手的确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如果不是后来有人又去翻过尸体并且留下了破绽,曲铭心在那把鞋走烂了都不一定能翻出托尔的尸体来。   现在尸体是有了,托尔的杀人嫌疑也被排除了,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动手的人到底是谁,他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崔翔明带着托尔到了那个废弃工厂,而现在凶手又在哪里。   最关键的是,那个可以逆向追踪的定位器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已经被毁了。   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最先绕不开的便是为什么崔翔明会只身一人带着托尔出现在那个地方。因此段凝光话音刚落,半个会议室的目光便落在了牛家勤身上。   牛家勤于是拿出了他带来的第三个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抽出来摊开给大家看。   这是他们内部的联络备份,他们这种工作性质,除了监听,任务时的一切交流也都会被记录下来,其中自然也包括崔翔明和他的上级之间的联系。   崔翔明在距离首都400公里远的镇子里上报了托尔最新一天的发言和行动记录,其中也包括了托尔数次提出他要戴罪立功,告诉他们一个巨大的国内制毒窝点。   当时包括崔翔明在内的所有负责押送任务的执行者都不会和押送对象说话,他们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只负责观察记录和押送,从来不会搭理托尔。   他们从滇南去首都,是从祖国西南边陲往东南沿海走,沿途为避免一切危险因素所以不走高速,路程都是当天晚上定下来明天的路程,天一黑便停车休息,从不冒险。   根据牛家勤带来的记录,这样的路他们走了四天,前三天的时候托尔的精神状态相当差劲,每天都在胡言乱语试图冲开身上的枷锁。而到了第四天,马上就要抵达首都的时候,托尔突然恢复了正常,开始用英语法语轮番跟崔翔明讲条件,说自己知道吴渡舟在国内的制毒工场,说他可以带他们去制毒工场甚至可以帮他们杀毒贩,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承诺不杀他,承诺可以让他引渡回国。   崔翔明对托尔的言行没有一点反应,但是报告交上去,上面的人却有些蠢蠢欲动。   牛家勤带来的联络记录中显示,崔翔明在上报了托尔的言行后,上边便传来了暂缓第二天行程等待上级调度的指示。而三个小时后,当晚九点钟,崔翔明的联络员指示他单独带着托尔前往托尔所说的地点,而其他人依旧按照原定计划回首都,不要让人察觉到托尔的离开。   看联络时间,崔翔明的回信很快,他先是提出了安全问题,紧接着强调了托尔身上有发信器,即使他们装作原样返回首都,托尔背后的人还是会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儿。   而上司的回话在半个小时后才送达,给出的指示也简单粗暴,让他找一辆信号屏蔽车带着托尔过去。   曲铭心看着都觉得无语,他们这一路都没动用这些影响发信的设备,到了快到首都的地方才开,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背后的人他们要偷偷摸摸去别的地方吗。   “当时你们发现托尔后,为什么没有直接开信号干扰?而且我记得运输车辆本身也是阻断信号的啊。”曲铭心转头问牛家勤。   而牛家勤摇了摇头,说道:“好像也是上级的指令,可能想用这一路的信号把托尔背后的人钓出来。”   但显然不光人没钓出来,还把自己人搭进去了。   “而且你看,托尔反复强调他不会说那个地方在哪儿,除非他们按照他的指示一路过去。”   “这就有意思了,他一个外国雇佣兵,这么熟悉我们国家的路?他有在国内的出入境记录吗?”曲铭心摸着自己的领口。   “没有。”牛家勤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些问题老崔都和上面提过,但是上面说没关系,让他自己一个人带着托尔过去,其余人按原计划返回。”   “他就真的这么干了?”曲铭心不敢相信。   “不这么干也没办法,我们外勤的时候必须严格遵守总部指挥,如果人人在外面都能按照自己的判断干事,那这工作也没法做了。”   所以崔翔明最终还是按照他的联络员的指示,找了一辆信号屏蔽车,在托尔这个外国人的指挥下,一路驾车来到了唐津,然后按照托尔所说带着他找到了那个废弃多年的工厂区。   估计下车的那一瞬间崔翔明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那个地方曲铭心也去过,荒山野岭野草茂盛,就算真的有人偷偷摸摸在里面制毒,维持着外表的破败老旧,外面的草地上也不可能没有车辙或人经常走过的痕迹。   崔翔明干这一行干了很多年了,他应该立刻就发现了危险,但是他单枪匹马孤身一人,肯定敌不过准备充分的黑狗。   “崔翔明的上司呢?”这次是钱胜民问的。   “他的上司在崔翔明死亡后便被停职调查,但他一直强调自己没有发出这样的指令,他的供词和对话记录完全对不上。他的联络员是直接转发上司的命令,联络员的供词和内容是对得上的。”   “我们怀疑是通讯频道被劫持后有人改了命令,但是始终查不到证据。”   牛家勤看着全场人的目光,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但有一件事情,在托尔的尸体被发现后,协助调查的命令发到我们单位之后,有一个人跳楼自杀了。他的账户里有巨额转账,我们从他家里的电脑中发现了他曾经试图劫持我们的通讯频道的痕迹,但是他没有成功。”   “估计就是个替罪羊。”曲铭心还是和刚才一样的看法。   牛家勤虽然没有附和,但也点了点头,证明他们自己内部也是这样想的。   至于其他的,比如他们内部正在自查,再比如因为自查已经逼得很多人怨声载道要求尽快查完恢复正常工作这些,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说。   于是全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真的一筹莫展的状况。   钱胜民最开始查的时候没有听曲铭心的从外头查起,而是直接按照老刑警的办案方法用脚走用嘴问,把周围村落全走了一个遍,但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反而错过了追踪的最好时机。   现在他们倒是清楚了前因,也有了怀疑对象,但是接连几天的大雨已经把那边的现场毁了个一干二净,周围又没有目击群众,想要继续查下去,实在是困难。   “能不能按照那个发信器查?”钱胜民又问道:“不是说有什么固定的周波数之类的,那个不能查吗?”   唐桥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看了钱胜民一眼,小声解释道:“那个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捕捉到。”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电脑,似乎是惊了一下,然后便从背包里翻出了充电线来,跑到会议室一角插上插座,这才松了口气。   曲铭心观察着他,刚想说唐唐最近电量焦虑又严重了,却又突然变了脸色。   他本想立刻去问唐桥最近是不是电脑掉电特别快,但一想到钱胜民和段凝光在场,便息了这个念头,打算等散会再说。   因为新的调查组和之前调查组重合的人比较少,而现在真正统领全局的那个人又是段凝光,所以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段凝光先是把当时钱胜民的一切部署和结果都问了一遍,然后思索片刻,安排姜植和他手下的人再按照沿途可能经过的村落筛查一遍。   唐桥和剩下的技术人员被命令大海捞针,看看这么多监控有没有能拍到可疑画面的。   唐桥碍于发话的人是段凝光所以不敢怎么抗议,但是这么多监控这么多天这么多车,他们又没有什么明显的筛选标志,怎么想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段凝光当做没看到唐桥脸上的苦涩,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看向罗培风。罗培风对他点了点头,于是段凝光便拍了拍刘雨希的肩膀,说今天提前散会。   钱胜民不明就里的看着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三人相伴离开,他其实很想问问他们去干啥,但是又问不出口,转头看见曲铭心站在会议室中央挑眉看着他,似乎是想问他怎么还不走。   姜植领命就已经带着人走了,剩下的技术人员有他们专用的会议室,现在整个会议室里剩下的除了被曲铭心摁着肩膀不让走的唐桥和牛家勤外,只有一两个闲职人员,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估计大家都以为是他们几个上层的年纪大的有事情要商量,钱胜民迎着几束探究的目光,板着脸转头离开会议室。   “老大,怎么了?”唐桥坐在椅子上抱着电脑抬头看向曲铭心,曲铭心落在他肩膀上的手倒是没太用力,但仍然压得他觉得像单肩背了几斤石头。   曲铭心看着会议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在唐桥面前蹲下,牛家勤也好奇的凑过来,紧接着便听见曲铭心问道:“最近电脑是不是掉电很快?”   唐桥愣了一下,以为曲铭心是要给他换新的,说道:“还好,不是很严重。”   曲铭心单手放在椅背上,他盯着唐桥的眼睛,耐心的问:“是不是从萧竹的案子开始,电脑就突然掉电变快了?”   唐桥的脸色骤然变了,不等曲铭心再多说什么,他飞快的打开电脑开始翻查。   曲铭心站起身来后退一步看着唐桥自己找,而牛家勤凑过来问道:“什么意思?”   “贺白碰过他的电脑。”曲铭心低声解释道:“原来唐唐电量焦虑不是很严重,我记得是从水泥藏尸案开始,频繁出现他在路上就说电脑快没电的情况。唐唐不是那种出门才想起来充电的人,所以可能……”   “他电脑里面被人安了什么东西?”牛家勤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有些懊恼:“他的电脑可查过不少机密,万一……”   “先看看有什么吧。”曲铭心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唐桥的宝贝电脑平时一直被他抱在手上,除了他和贺白连姜植都不怎么能碰得到,如果安了东西的人是贺白,那事情应该还没有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先弄清楚究竟有没有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几分钟后,唐桥抬头看向曲铭心,眼睛红红的,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慢慢说。”曲铭心被他吓了一跳。   “的确有东西。”唐桥看上去十分自责,他又看了眼自己的电脑屏幕,才慢慢的说道:“有个隐藏运行痕迹和图标的插件,可以自动记录我电脑的一切痕迹,然后每天打包发送一次。我查了一下安装时间,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就在了。”   去年九月,正好是他们埋头查萧竹那个案子的时候。那段时间正好连着好几场凶杀案,最后又闹出来个脏弹,所有人都处在一个混乱的状态。   而且正巧那时候贺白处理完前面宋嘉卉的案子,在曲铭心这里暂时洗清了一部分嫌疑,并且还和人搞到了一起。曲铭心的态度基本上就是唐桥对待贺白的态度,曲铭心变亲了,唐桥自然也更信任贺白一点。   “能顺着发送记录找到接收信号的电脑和位置吗?”曲铭心揉了揉头发,也没法责怪他什么,只能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道。   唐桥眼睛瞬间更红了,他低着头摇了摇头,声音听着就像是快哭了:“查到的一瞬间软件就自毁删除了,我刚才试了下,没法恢复。”   这是预料之内的情况,曲铭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这事情算下来也是他不仔细,水泥藏尸案的时候他就调侃过唐桥的电量焦虑,当时觉得唐桥急慌慌的找充电线的样子又傻又可爱,现在想想真是脑残的可以,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出来。   “对不起老大。”唐桥仍然低着头,双手紧握在一起,“我一直都没发现……”   唐桥的电脑说是整个市局里保密程度最高的东西也不为过,不光是查市局里的案子用他的电脑,曲铭心背后偷偷调查贺白,包括现在调查崔翔明的案子,都是用的唐桥的电脑。   这下好了,曲铭心之前还觉得宋秦这条线拔了,黑狗安插在市局内的眼线,起码他身边的眼线应该清理的差不多了,结果没想到还有个唐桥在这等着,虽然记录不了他的言行,但光看调查了什么东西,以贺白那个脑子,估计就能猜个大半出来。   怪不得他当时去唐津找贺白的时候对方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他从医院消失后唐桥肯定查过他的行踪,贺白只要看到唐桥在找他,大概就能猜到是他快要来了。   而现在他们查崔翔明的案子,唐桥除了做技术性工作还兼任会议记录,这会议记录一发,不管他们发现了什么线索,只要没有当时立刻去查,之后再找肯定一无所获。   真是麻烦不断。 第171章   唐桥自己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站在曲铭心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又怕哭了惹曲铭心心烦,所以只能使劲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牛家勤问了声我能不能看看,不等唐桥回答便站在唐桥的电脑前开始摆弄,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说道:“的确是技术高超,这东西不好发现,你也别怪人家孩子。”   他不知道曲铭心和唐桥从小青梅竹马的关系,也不知道唐桥的实际年龄比看起来大好多,他来之前看特侦处的背景资料只是草草的看了一眼,知道这位是从国外聘来的专家,生怕曲铭心个驴脾气把人家专家吓着,于是才这样给唐桥打掩护。   曲铭心很了解牛家勤的想法和行事,他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相当无奈的说:“我没准备骂人,唐唐,这事儿不怪你。”   唐桥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因为眨眼掉了下来,曲铭心一看便苦了脸,抽了张纸递给唐桥,哄道:“别哭啊,我又不会哄人。真不怪你,是我的问题,我要是不让贺白进特侦处让你查他,哪儿还有这么多事儿。”   唐桥边擦眼泪边点头边哭的更厉害了些,他突然想起来曲铭心玩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去医院找宋秦聊天的时候宋秦坦白的那些事情。他突然想到其实从小到大曲铭心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外表看上去严肃凶悍,但是他身边有人做错了事,他是最舍不得说重话责罚别人的那个。   他宁可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也从没以上级的身份责备过别人,更没有因为别人的过错和失误就把别人逼到死路上。   这段时间唐桥因为万事都听曲铭心的甚至帮着曲铭心隐瞒他们做违规调查,被罗培风和段凝光进行过好几轮思想教育。   罗培风主要是气他帮着曲铭心偷偷查贺白却不告诉他们,气唐桥把曲铭心的话奉为圭臬而不顾市局内的规矩纪律。段凝光倒是没有像罗培风那样教训他,但也提过他在国外待的时间久,思想上纪律上都比较松散,希望他不要学曲铭心,更不要做那些不合规矩的事情。   这些事情唐桥从来没和曲铭心说过,罗培风和段凝光不会主动跟曲铭心聊这些,所以曲铭心也就无从得知在他玩消失的那一个星期里,唐桥先是知道了宋秦曾经帮黑狗通风报信过,而后又被段凝光和罗培风轮着教育过。   唐桥知道自己的做法的确不符合规定,所以罗培风生气也是情有可原,段凝光则是从老师的角度出发,觉得唐桥不应该学坏才出言劝告,所以唐桥也没觉得难过。   另一方面,他可能的确像段凝光说的那样,在国外待久了或者跟曲铭心学坏了,他一边觉得罗培风生气是有道理的,一边又觉得自己的行动没什么问题。   起码在把曲铭心的话奉为圭臬,完全按照他的指示行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没错。   毕竟曲铭心一直都是对的,也一直都很好。   但在罗培风段凝光看来,甚至还有个钱胜民看来,曲铭心都是个不尊重规则没有分寸的不折不扣的恶人,他们不能理解曲铭心的行事作风,更不能理解他所执着的那些东西。   他们看不见曲铭心的努力强大,只会抓着曲铭心不守规矩的地方告诫唐桥和其他所有人不要学他。   唐桥替曲铭心觉得委屈,明明曲铭心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可这段时间,曲铭心受到太多人的指责和污蔑了。   曲铭心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打死都想不到唐桥现在哭的可怜巴巴的竟然是在替他委屈。而牛家勤一个外人更是一头雾水,两个压根不会安慰人的大老爷们捧着纸巾盒围在哭的抽抽噎噎的唐桥身边,那场面简直是活生生的拐卖儿童现场。   大概唐桥自己也觉得这个场面实在尴尬好笑,他抽了一把卫生纸摁着自己的的眼睛,然后吸了吸鼻子,眼睛红通通的小声跟曲铭心说:“没事了老大,我去干活儿了。”   “哎好。”曲铭心觉得自己硬生生被磨出了老父亲的脾气,他也不敢拦唐桥,就这样目送着唐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抱着电脑离开会议室。   门关上后牛家勤给了曲铭心一肘子,问道:“什么情况?”   “我哪儿知道,我也没给他多大的压力啊。”曲铭心相当无辜。   “啧啧啧。”牛家勤看着他啧啧感叹道:“祸国殃民啊老曲,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你。”   “滚滚滚。”曲铭心飞起一脚给他。   当晚吃饭照例是曲铭心带着牛家勤满城去找唐平的特色美食,牛家勤像是终于找到冤大头一样,吃的肚皮圆滚滚的瘫在椅子上,相当不客气的指挥曲铭心去结账。   曲铭心单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观察着牛家勤,慢悠悠的问:“之前不是就说好了一顿涮羊肉吗?”   牛家勤挣扎着从凳子上坐直,表情浮夸的看着曲铭心,故作惊讶:“不是吧,有的人一分钟账户里就会多出三美元,出门吃饭竟然还让别人付钱?”   他一提这事曲铭心就觉得牙疼。前段时间他在江饮月那里赖着的时候,江饮月一烦他就拿这事儿损他,说不过就是顺手占了美人一个便宜,结果得到了更大的便宜,说他这都不能称作天上掉馅饼,这叫天上砸金子,就冲着他脑门砸的那种。   紧接着又从约瑟芬妮的股份说到帕克的工资,长吁短叹的为自己悲哀,说自己领着一份工资干着两个人的活儿,至于为什么一个人做两份工,那当然是因为有个人拿着钱不干活,还要在他的办公室里像个虫子一样拱来拱去糟蹋他的沙发,打扰他的工作。   曲铭心对着旁人牙尖嘴利,对着江饮月就死活说不过,他尝过两三次败绩后便学聪明了,但凡江饮月一把话题往这上面带,他立刻出门下楼去靶场练枪,地下室放大过的枪声都比江饮月字字诛心的唠叨好听,他练枪都不求心静,只图个清净。   现在牛家勤一提这事,还是用与江饮月这么相似的语气,曲铭心一听就觉得自己牙龈和耳膜隐隐作痛,他连忙伸手表示够了,他认栽,他请客。   不到一周前曲铭心去找牛家勤的时候,这哥们还是个纯洁善良的好人,现在过来不过两天便已经迅速学坏,弯道超车曾在坑曲铭心这事上领先于他的姜植,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他变得如此之快,大概是因为来之前先仔仔细细看了遍曲铭心的资料,发觉这人其实比他想象中的更不要脸,才变的如此干脆彻底。   吃完饭曲铭心又任劳任怨的把牛家勤送回下榻的宾馆,才终于得到解放,准备回家。   正月十五已经过了,天气转暖,城市也没了过年的氛围,只有天还是黑得早,沿途广告牌路灯和车灯把地面照的五彩斑斓的,衬着柏油马路的黑。   他们今天散的早,吃饭吃的也快,所以曲铭心回家的时候晚高峰还没结束,他把车窗降下来,一手搭在窗边一手扶着方向盘,也不着急,就跟着一排红色的尾灯慢慢前进。   不知怎么的,曲铭心突然觉得手上少点什么,于是从手套箱里摸出好久没抽的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根,只吸了一口便夹在指间放在窗户边,看着烟雾随着冷风一点点散开。   前面可能出了事故,半天车子都没动,曲铭心于是拉了手刹,盯着烟头那一点点忽明忽灭的红色发呆。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全面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了,尤其是在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尤其是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   所以他放空了自己很久后,才终于在后视镜里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身后跟着一辆奔驰AMG GT,同样的黑色哑光,同样的四门款,与贺白那台买来很少开,至今还放在他家楼下地下停车场的那台基本一模一样。   而现在跟在他后面的这一台没有挂牌,曲铭心透过后视镜去看,也看不清车子里坐的驾驶员的长相。   但莫名的,他觉得那是贺白。   他们的调查一点也不隐蔽,尤其是查吴渡舟查蒋咲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张旗鼓,加上曲铭心的那个半威胁半搞笑的充值短信,和今天唐桥终于找出了那个埋在他电脑里的钉子软件,曲铭心觉得是贺白出现的时候了。   他想试探一下,正巧前面的车在堵了半天后终于开始向前挪动,曲铭心低着头装作看手机的样子停在原地没有动,而后面的那台车也一直没有摁喇叭。   反倒是第三辆车看见前面不动开始狂摁喇叭,曲铭心于是只好发动车子,跟上前车。   他走了之后,后面那台车也安静的跟了上来。   曲铭心依旧从后视镜观察着,想了想,决定久违的激情一把。   他前几年在部队的时候,虽然特种驾驶的训练一直没落下,但毕竟海外任务多,用得上的时候少,反倒是回来当了刑警后经常上演生死时速。但平常他都是挂着警笛飞,不挂警笛的时候他都严格守着超速10%的线跑。   但今天他想整点不一样的。   他旁边车道终于又动了起来,曲铭心看准时机插了过去,紧接着又横插到更远的车道去。留下身后一片鸣笛咒骂。   似乎是老天也想帮着曲铭心试探,他刚挪到最远的车道上,前面堵塞许久的车队便动了起来。曲铭心抓紧每一个机会,一路加塞超速,把发动机踩得轰轰作响,硬是把越野车开出了跑车的动静来。   他一路耗子似的逮着缝便钻,几分钟后他终于脱离了堵车的大部队,踩着油门一路不顾限速顺着马路飞驰而去。   最初曲铭心没有在后视镜看到那辆熟悉的奔驰,他笑自己想多了,刚想松油门的时候,便听见身后传来澎湃的发动机声。   曲铭心挑眉,看了眼另一边的后视镜,发现那辆没有牌照的奔驰果然跟了上来,曲铭心想了想,反正前面车也变少了,干脆一脚油门踩到底,和跑车竞个速。   他们顺着二环路绕了大半座城,期间后面那辆车有数次追上曲铭心这辆越野的机会,但每次都是刚一并排便松松油门,退回到曲铭心后面几十米远的位置。   曲铭心边开边笑,他已经确定身后跟着的那人就是贺白了,不说车和车技,就这落后半步始终跟在自己左右的样子,除了贺白还能是谁?   曲铭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却还是不肯停车,甚至还有越跑越欢的迹象。但他知道自从唐津山下一别,他这段时间没有一天不在想贺白。   他甚至觉得贺白是给自己下了蛊,不然面对着这样一个与黑狗渊源深厚又处处算计自己的人,怎么还整天想着人是否吃饱穿暖,在黑狗内的处境如何。   曲铭心突然很想任性一下,这段时间他为了案子的真相简直是在用毕生的忍耐力克制自己做个听话的手下,即使钱胜民问些狗屁问题,即使罗培风不善的目光时不时就要在他身上打量一圈,他都好好忍下来了。   他做这一切只是想再见一次贺白,想把贺白做的事和目的一五一十的弄清楚而已。但现在贺白跟在他身后,他却突然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找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忘了崔翔明忘了黑狗也忘了所有盘踞在他们心头的那些破事,就露天席地荒郊野岭的,畅畅快快的干上一炮。   他很久没有摸到贺白那柔韧温暖的腰了。   曲铭心最终在唐平市西北的二环路出口附近刹停,这里距离市局和他的家都是一个横穿城市的对角线,附近最有名的建筑便是一个大型游乐园。   他也不管后面的贺白是走是停,总之他把车往路边一停便下车关门,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往游乐园的方向走。   他们在路上堵了大半个小时,又在路上疯跑了快一个小时,冬天游乐园关门早,曲铭心站在路旁,只能从黑漆漆一片的天空里勉强辨认出游乐园的灯牌和跳楼机摩天轮的形状。   但他仍然大步走了过去,他在距离大门几百米的地方,随便找了片围墙,退开几步助跑,然后三两步踩着墙轻松攀上了三米高的围墙。   曲铭心在翻墙的时候仍然没有往回看,他只是动作轻盈又安静的从围墙上翻下来,然后踩着周围的绿化草地向游乐园中心走去。   片刻后,曲铭心听到自己身后有人落地的声音。   他终于转过头去,黑暗中草地上,贺白一双含笑的眼睛像是皎洁的月亮,在黑夜中散发着柔和的光。   正巧一阵风吹过,方才一直挡着月亮的云被吹开,冬季里少有的明亮的月光倾洒下来,在这没有高楼遮挡的游乐园里,成了最亮的灯。   贺白的笑脸恬静温和,如之前无数次曲铭心见过的那样,他一双好看的眼睛满含笑意,而他张口,像过往无数次那样,略带调笑又颇显正经的喊他:“曲处长,好久不见了。”   曲铭心再也忍不住,踏着草地大步向他走去。   --------------------   下一章干晕贺白嘿嘿 第172章   他们像是争抢首领地位的雄狮,又像是为了交配而大打出手的袋鼠,总之草地上装饰树旁,在清冷明亮的月光下,两个力量与技术都优于常人数倍的男人像最普通的街头混混那样,毫无章法的扭打在一起。   然后不知是谁忍不住,两人终于一起倒在草地上。   他们在精心修剪护理的草坪上翻滚着,每一个人都争着占据主导权,但不过片刻又会被掀翻在地,然后挑起新一轮的争夺。   终于几分钟后,贺白体力不敌曲铭心,被他一把摁在地上,连后脑勺都直接撞在草坪上,一瞬间有些混沌。   曲铭心似乎打定主意就要在这里办了贺白,他三两下扯开贺白的裤子,又一把将贺白的内裤扯下来,紧接着便解开自己的腰带拉链,要直接提枪上阵。   “等等!”贺白这下终于慌了,他伸手奋力拦住曲铭心,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刚才含笑的眸子也不能再游刃有余,他的眼睛里真实的显露出一分惊恐来,声音也有点抖:“曲处长,你是打算直接在这弄死我吗。”   曲铭心于是弓起身子来,不再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然而压制着贺白手腕的手却没松,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贺白,似乎是在思考直接进去的可行性。   他逆着月光,愈发显得高大凶猛,贺白却看得见他微微颤抖的嘴唇和执着的目光,想了想服软道:“起码让我给你舔湿了再……”   他剩下的话没能出口,因为曲铭心一把抱住了他,一双手蛇一样伸进了他的衣服里,胡乱揉了把腹肌便揪住他胸前两点,狠狠扭了一下。   贺白身子一紧,差点直接喊出声来。   而曲铭心紧紧地压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动作,他凑在他耳边,用已经沙哑的嗓音低声在他耳边调笑:“不用舔,你自己会湿。”   ……   一番战斗结束,曲铭心收拾好自己盘腿坐在被他们滚得一片狼藉的精致草坪上,眯着眼睛吹着凉风,看着矗立在月亮下的黑漆漆一片的摩天轮。   他的身后,贺白皱着眉穿好裤子,然后翻身试图站起来。然而这一系列的动作牵扯到了后面还疼着的地方和酸痛的腰,让他差点直接扑到在地,摔在曲铭心身上。   “不行啊贺大学霸。”曲铭心头也不回的没什么笑意的调戏贺白:“之前不是锻炼的挺好的,这段时间怎么又回去了?”   “锻炼的再好也架不住流氓。”贺白冷着脸回他。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曲铭心想野战他没意见,反正这么长时间没见面,馋的人又不止曲铭心一个。但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这么多次,曲铭心从没有这么过分过。   原来他们就算条件不允许或者互相都急躁,起码曲铭心也不会直接进来,也不会让他受伤。   但这次,贺白扶着旁边的景观树缓缓站起来,剧烈的疼痛下,他能感觉到有血顺着大腿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说来好笑,这大概也是贺白第一次在完事以后自己给自己穿衣服。   贺白看着仍然盘腿坐在地上的曲铭心,他听见了身后贺白压抑的喘息和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仍然没有回头的意思。反而是出神的望着远处的摩天轮和天上的月亮,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一瞬间,贺白觉得自己是真有给曲铭心后脑勺一个重击的冲动。   然而不等他把冲动转化为现实,曲铭心便突然回过头来,动作极快的起身一步跨过来,然后在贺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给了他肚子一拳。   贺白本就被耗得没多少体力,曲铭心骤然发难,他眼睛和脑子反应的过来,可饱经折腾的身体却跟不上。   他只觉得肚子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绞在一起一样,疼痛让他下意识的弯下腰试图护住自己脆弱的胸腹,然后这徒劳的动作却为曲铭心献上了毫无防备的脖颈。   曲铭心目光淡漠,似乎是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贺白因为剧痛而弯下腰的那一刻,他一个手刀劈在贺白的后颈。   这一下不管是谁都扛不住,贺白身体一软,整个倒了下去。   曲铭心没让他直接摔在地上,他单手揽住贺白撑住他倒下的身体,然后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围墙,轻轻叹了口气。   他低头,在贺白发间轻嗅,闻到的还是熟悉的味道。   贺白大概没想到曲铭心会直接对他动手,毕竟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曲铭心对贺白还没有任何攻击性,包括这次也是,除了操他的时候凶狠了点,贺白没在曲铭心的眼睛里看到任何要动手的迹象。   这大概也是他如此轻易便被曲铭心打晕的原因。   否则即使贺白比曲铭心武力值差很多,曲铭心想这样直接打晕贺白也要费不少功夫。   曲铭心看着贺白因为疼痛而紧皱着的眉和挂着冷汗苍白的脸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略有些干燥的嘴唇。   平心而论,他开始真的没打算把贺白打晕带走,贺白身上还有很多未知的谜题,之前曲铭心想见他,一方面是情感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想通过贺白继续调查崔翔明的案子,揪出黑狗来。   贺白很明显不是那种会躺平挨打的人,即使抓了他曲铭心也知道自己从他嘴里问不出话来,那些审讯的招数他倒是知道不少,但没有一个舍得在贺白身上用,更何况以贺白至今的表现来看,他有很大概率接受过专业的反审讯训练。   如果放贺白在外面,曲铭心用自己的办法跟住他,或许收获还能多一点。但不知是刚才贺白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影响了曲铭心的理智,还是今晚的月光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反正从听见贺白自己站起来的那时起,曲铭心便突然不想让贺白走了。   他一向是个靠直觉生存的人,想法一出,紧接着便要付诸行动。   曲铭心本想下手温柔一点,可谁想到贺白那个样子竟然还能看着曲铭心的背影杀气腾腾。他一下子没能切换过来角色,等贺白倒在他怀里时曲铭心才意识到,下手太重了。   他长叹一口气,觉得下次想再体验贺白体内那温热紧致的感觉,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曲铭心扛着贺白从游乐园的正门绕出去,看守的保安看到空无一人的游乐园里竟然还有人走出来,当即就吓得差点说不出来话,紧接着便要打电话报警。   曲铭心随手一摸发现自己还真带了证件,于是把东西往保安面前一放,告诉他自己在执行公务。   保安小哥眨了眨眼睛,看着黑暗中单肩扛着贺白显得格外高大凶悍的曲铭心,想了想决定闭嘴给人放行。   曲铭心下手的时候的确挺重,这一下不管是谁都得要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所以曲铭心先开着贺白的车随便找了个停车场放下,才又骑着自行车折回来,开车回去。   当然他没打算带着贺白回家,去停车的路上曲铭心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对贺白动手了,还是不能让贺白轻易跑了,否则以后再想抓住贺白估计要难上加难。   纵观整个唐平市,能让曲铭心放心的地方,也就只有帕克的大楼。   帕克里面虽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建什么囚禁室审讯室,但是强度高隔音好且无窗的房间还是有不少的。曲铭心虽然只是个挂职的闲人,但是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所以当晚他便扛着贺白一路冲进了帕克的大楼。   江饮月被曲铭心一个电话大半夜叫了起来,心里再多脏话都只能忍着,任劳任怨的过来给曲铭心开门。见到曲铭心前江饮月还在想要用什么样的姿势给这孙子一拳,结果在地下停车场看见倒在后座上的贺白后,江饮月彻底无语了。   “你这是山大王抢媳妇?怎么就直接把人弄过来了。”江饮月斜眼看着曲铭心。   曲铭心目前追查得到的东西江饮月差不多都知道,也知道贺白这个黑狗少爷估计和黑狗真正的老大不是一条心。本来他们都觉得暂时不动贺白看贺白的下一步行动,结果曲铭心怎么就直接把人绑来了。   “哎呀,这事儿说来话长。”曲铭心扛着贺白跟他一起刷卡走专用电梯上去,那些强度较高的安全房间和夜间的专用电梯只有江饮月有权限用,曲铭心说是叫人过来给开门,实际上也算是征求同意。   只不过江饮月没想到曲铭心打算关在他这儿的人是贺白。   “我今天开完会出来堵车,发现他跟踪我,然后我们就往城外跑了跑。”不等曲铭心说下去,江饮月便直接接着他的话说道:“然后打了一炮,打完觉得很爽,打算把人关起来继续。”   曲铭心一脸浮夸不走心的震惊和伤心,他看着江饮月摇了摇头,片刻后长叹一口气道:“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近墨者黑。”江饮月用掌纹和虹膜认证扫开目前安全程度最高的一间房间的门,他用力推开几十厘米后厚的防爆门后,打开了里面的灯。   曲铭心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走进去,把贺白放在地板上。   “当初帕克让我帮忙的时候,可没说还有这种东西。”曲铭心抱着手看着面前这个不大的房间,语气很是耐人寻味。   “我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江饮月不打算和他正面冲突也不打算和他解释,敷衍道。   曲铭心笑了一声,转头看着江饮月:“好歹我也挂了个名,以后如果有什么重大业务,还是最好让我知道一下。”   江饮月看着他不算严肃但仍有些绷着的脸,点了点头。   帕克在国内有很多破例的第一次,比如说允许外资安保公司建立靶场并且允许极少一部分人持证合法持枪,再比如说承认帕克的安保业务甚至在警力不足的时候会要求帕克提供帮助。   帕克自己在国际上的声誉和在相关领导面前的各种妥协保证固然重要,但曲铭心当时也的确是为了这件事操了点心。   虽说他一个人的能量影响不了上层最终的决断,但在讨价还价上还是帮了大忙。   当初帕克大楼从画图纸到最后竣工验收全程都要接受相关部门的监控检查,曲铭心作为保证人也基本是从头到尾的参与,他知道这栋楼里的确有格外建造的高强度房间,但他不知道这房间后来竟然改成了这样。   现在他看到的房间不大,也就30平米左右,灯是嵌在天花板里面的,控制面板也是镶在墙里扣不出来的那种。整个房间的天花板格外的低,层高大概不够两米五,像曲铭心这样的身高进去,会下意识的想要弯腰。   房间里没有窗户,墙壁包括天花板地板和门上全都覆盖了一层软材料,不仅吸音隔音,并且可以防止里面的人撞墙自残自杀。   如果被关在里面,完全无光无声的环境里,正常人挺不过三天。   这是正儿八经为了审讯和隔离穷凶恶极的犯人准备的房间,这种配置连唐平市局都没有,曲铭心想不到帕克在这栋楼里安排这种房间的用途。   江饮月作为大中华区的总部长,说不知道肯定是骗人的,他现在是帕克的人,立场不同曲铭心能理解他有所隐瞒,他也不打算为了这件事而纠缠到底,因为目前看来这房间还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但是以后如果出事儿,曲铭心必须要知道。   “你放心,如果顺利的话,这个不会用到的。”江饮月看着曲铭心的背影,想了想说道。   “什么意思。”他不说还好,说了半截不明所以的话,曲铭心反而更想刨根问底了。   “暂时没法告诉你。”江饮月笑着耸了耸肩,然后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毕业后直接去护航的那次吗?”   “记得。”曲铭心点了点头。   当时他们猎人学校刚刚结束,一帮人还没收拾东西便被整个拉到码头上船护航,他在那艘船上见到了帕克和约瑟芬妮,按照刘雨希的说法,现在程家的当家程越森也在上面,而在好望角截船的是哥达家族。   约瑟芬妮手下握着环球重工,掌控着全球近一半的资源开采和机床生产的生意,同时她手下还有医疗制药的生意。帕克虽然只是个单纯的安保公司,但靠着人脉和人数的优势,掌握着绝大部分战乱地区的第一手情报和安全信息。程家在东南亚除了贩毒什么都干,算是规模最大的土皇帝。而哥达家族造武器造飞机买卖雇佣兵服务,最挣钱的是贩毒。   除了这名头最大的四家,船上还有很多曲铭心没见过的不认识的人,可以说这一艘船几乎把所有跟武器毒品和医药方面的巨头牵扯了进去,而且还有各国官方出面,把他们这帮刚结束猎人学校培训的兵拉过来当保镖。   规模虽然不大,只有一艘船,但去深究里面的人和安排,便会发现问题所在。   “你有没有猜过那艘船究竟运的是什么东西。”江饮月问曲铭心。   当初他们谁都不知道那艘船究竟运了什么东西,曲铭心本以为任务结束后或者回到雄狮吴大队会给他一个答案,但也没有,甚至吴大队还让曲铭心忘了这件事。   后面曲铭心也猜过,但毕竟没有验证的途径,便渐渐没了兴趣。   --------------------   我是好人,我不卡肉,虽然其实没肉哈哈哈 第173章   “我猜过,但是猜了半天也猜不准具体是什么。能让多国合作的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我觉得可能是什么科学家搞出来的能毁灭人类的武器之类的。”   曲铭心转身看着江饮月,语气很随意。   然而江饮月却看着他,很无奈的笑了下。   “方向是对的,不过具体是什么就别再想了,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吧,我和你提,也只是希望你别多想,还有,这个房间当时的用途和规格都申报过,通过审核才建的。”   曲铭心无语的看着江饮月,片刻后干巴巴的说道:“用一个更大的问题来解决现在的小问题,你真是个天才。”   “谢谢夸奖。”江饮月笑了笑,问他:“你要在这里守着他醒过来吗,还是怎么。”   “先关一天,今晚我来找他。”曲铭心看着贺白倒在地上的样子,想了想说道:“今天白天你不用管他,按照你们当初设计的运行方式来吧。”   “你确定?”江饮月不怎么赞同的看着曲铭心。   “确定。”曲铭心一边说一边走出房间,示意江饮月关门上锁。   “好吧,那我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江饮月把门关上又上了锁,确定关牢了以后问道。   “走了走了,我也要睡觉。”曲铭心笑嘻嘻的转头上电梯。   曲铭心回家已经凌晨三点多,他想着贺白其实毫无睡意,但毕竟第二天又是一整天劳心劳神的会议,他只能逼着自己睡一会。   第二天清晨,曲铭心在闹钟响前睁开了眼睛,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强行把在他梦里晃了一晚上的贺白摇出脑袋,然后照常出门吃饭晨练,再回来洗澡出门。   今天的会议室空了一大半,以姜植为首的大批行动人员都按照昨天段凝光的指示出去重新排查证据了,其他的技术人员昨天通宵把相关证据线索又筛查了一遍,仍然没有结果。   曲铭心现在抓住了贺白,再过来开会便没有之前那么焦虑,他一边听着各方给段凝光钱胜民的报告,一边想着贺白手脚确实利落,不管这件事情他参与了多少,起码现在是一点证据也找不到。   这愈发让他觉得之前的案子绝对是贺白故意送到他手里的,否则按照贺白的谨慎程度,如果他打定心思不想让人查出来,他还真的不好查。   今天黑脸罗刹罗培风没来,反倒是段凝光和钱胜民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曲铭心今天比前两天心情放松,多少带了点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整场会议,所以他看了看段凝光和钱胜民的脸色,便大概猜出来他们想说什么。   果然没用的内容讨论了一个来小时后,钱胜民首先对着牛家勤开了口:“小牛,你们内部的调查结果究竟怎么样呢?”   牛家勤那天把崔翔明从接到托尔开始的一切行动纪录和通讯记录都带了过来,并且也明确说了有一个人在这件事后跳楼自杀,当时碍于曲铭心一句替罪羊和牛家勤单位的特殊性,这件事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但真的想查,还是要弄清楚托尔到底和谁对接,又是谁命令崔翔明带着托尔去唐津的。   牛家勤的单位连联络方式和下命令的具体方式都属于机密,这次涉及到自己人的命,还是两条,按理说应该放下成见和一时的保密条约先把事情调查清楚,防止今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但他们的上级似乎是保密生活过了太多年了,到了这种时候仍然不肯轻易松口,只是命令系统内自查,连牛家勤过来协助调查的几份文件,都是经过了层层审核好不容易才带出来的。   牛家勤自己也觉得这次的处理方式不好,可他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抱怨自己单位做事不行,所以只能好声好气的敷衍几句正在查,有结果一定尽快分享。   钱胜民教育别人的活儿干多了有惯性,这几天又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看到了希望,于是没过脑子便说了几句牛家勤单位不诚恳不积极解决问题,觉得他们应该放开顾虑大胆合作,配合警方仔细调查。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些假大空无法实现的口号,兼有一种由上而下的批判,听得牛家勤当下脸就黑了。   暂且不论行政级别和军警差异,哪个搞情报的不是每天生活在钢丝上,累死累活的做一些可能没有意义或不被人理解的事情。牛家勤作为自己人觉得处理方式不好当然可以,可钱胜民一个没有实绩查了大半个月连尸体都没找着的草包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呢。   曲铭心和牛家勤私交那么好,听完也没有多说一句他单位的不好,反倒是钱胜民一个空头司令上纲上线起来,真以为这几天他们的调查是因为他才有进展的吗。   曲铭心看出来牛家勤生气,幸灾乐祸的偷偷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淡定冷静,别和这种人计较。   牛家勤毕竟搞情报出身,是不是真的不气了曲铭心不知道,起码脸上只闪了一下愠色便恢复了正常。   段凝光也听出来这样说话不好,岔开话题讨论别的,牛家勤趁着这个机会转头凑到曲铭心耳边骂人:“这孙子心里是真没数。”   “是吧,所以我烦他呢。”曲铭心笑嘻嘻的附和道。   牛家勤下意识觉得今天的曲铭心不大对劲,仿佛十分放松。曲铭心表面上是被段凝光和钱胜民叫过来帮忙的,他在这边也一直表现的也不怎么上心紧张。但牛家勤知道他之前就在单独查这个案子,估计有了结果之后还会继续查,加上的确是老朋友,所以看得出来他藏得很好的那点焦躁。   但今天这点焦躁消失了。   曲铭心放松自然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仍然与之前一样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嘴角微微勾着。但是他手上的小动作少了不少,不再曲着指节点桌面,或者去摸自己的领口,他身上那种紧绷的气氛似乎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回事?”牛家勤微皱着眉问他:“有进展了?”   “也不算。”曲铭心想了想,跟他说道:“等有进展了我跟你说吧。”   “也行。”牛家勤于是点了点头。   今天一天的会正如曲铭心所料毫无进展,他们在很多无所谓的事情上讨论了好久,又提了很多调查方向,紧接着又被一一否决掉。   曲铭心沉默的坐在会议室的一角,听他们争论着调查方向和各自认为重要的线索,克制着自己打哈欠的冲动。   如果不是昨天抓住了贺白,或许现在他也没法如此平静的坐在角落里,像旁观者一样围观他们的会议。   这样想来,或许昨天贺白出现并不是意外。他们的调查陷入僵局,而正好曲铭心又找到了唐桥电脑里的插件,以贺白的目的,他或许是为了提供点线索才出现的。   只是曲铭心直接把人摁在草地上强上了一次,然后又把人揍晕关进了小黑屋里。   曲铭心窝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的天,期待着今天段凝光说解散的声音。   他们今天没有磨出来有用的东西,段凝光知道现在急不得,所以时间到了便说了散会,他说完想到今天曲铭心沉默的反常,刚想问问曲铭心有什么想法,便看见曲铭心像一阵风一样飞快的消失在了会议室里,没过不久楼下便传来他发动汽车一脚油门冲出市局的声音。   曲铭心的确有点着急,他倒是不担心贺白在那样压抑的环境里待出问题来,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真的把贺白关那么久,他也不是诚心想折腾贺白。   想是这么想,但曲铭心还是先去常去的米线店里打包了两份米线后,才驱车前往帕克大楼。   曲铭心进停车场的时候便给江饮月打了电话,等他停好车走到昨天用的电梯门口时,江饮月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没我的份吗?”江饮月扫了曲铭心手上的米线一眼。   “你们不是有食堂吗?”曲铭心看他一眼。   “是有,可我今天能按时吃饭吗?”江饮月很无奈。   “那估计不能,过两天我请你吃回来。”曲铭心于是嘿嘿一笑。   开门锁门的权限都在江饮月那里,虽然曲铭心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菜,但为了防止开关门时贺白冲出来他抓不住,他还是叫了江饮月过来在门口守着,包括他在里面那段时间。   现在五点多快六点,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江饮月接到电话就知道自己晚饭估计是吃不成了,本想着还有曲铭心作伴,结果人家手上提着热腾腾的米线。   “到时候我挑地方。”江饮月答应下了他这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踏出电梯,先开了房间的灯,才打开房门。   曲铭心身形灵活的闪进去,他刚进去,厚重的防弹们便在身后合上了。   屋内情形与他半夜来时没什么区别,主要是这屋子空荡荡的除了马桶和洗手池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好变化的。倒是贺白还躺在曲铭心放下他的地方,只是换了个姿势。   他看来早就醒了,只是懒得动,把手臂挡在眼睛上,避免突然的光亮刺激眼睛。   曲铭心大步走过去,在贺白身旁坐下,然后想了想,侧身伸着手臂先把米线放远了点。   他这个举动的确很明智,因为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贺白便骤然弹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曲铭心直直冲过来,紧接着便用双手绞住了曲铭心的脖子,双手用力,瞬间便夺取了曲铭心呼吸的权力。   曲铭心丝毫不慌,他看也不看直接曲肘,坚硬的骨头在方寸之间撞上贺白的肋骨,逼得贺白闷哼一声,手上也短暂的松了一下。   曲铭心毕竟多年在生死边缘游走,他没放过这一瞬间的机会,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贺白主要施力的那只手在他的腕关节上狠狠一搓。贺白原来见过无数次他用这招制服持枪或持刀的歹徒,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招也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贺白本来就浑身难受还有点发烧,肋骨上那一下曲铭心没有留手,用了寸劲的肘尖狠狠撞在他肌肉薄弱的肋侧,那一下就差点让贺白直接松手倒下去。而现在曲铭心紧捏着他的手腕直接便往侧后方倒,他根本撑不住曲铭心的重量,被他压倒在地。   曲铭心落地一瞬便翻身反客为主,他膝盖压在贺白的腹部,单手控制着贺白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却相当不合时宜的直接把贺白的上衣撩了起来。   贺白的小腹上一片淤青,而肋侧刚刚被他撞的地方也通红一片,想必今晚也会变成一片淤青。   而贺白保持着受制于人的姿势平静的躺在地上看着曲铭心,一双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情绪。   “不闹了。”曲铭心把贺白的衣服拉回来,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发烧了?”曲铭心看着贺白揉着手腕冷着脸坐起来,明知故问。   贺白转头,冷漠的看他一眼,并没有答话。   他这样子倒有点他们初见时那味道,当时曲铭心只是想问个口供,谁知道来了一个上来就冷眼看着他并且与他针锋相对似乎要比个高下出来的贺白。   刚见面时贺白还没用那种儒雅清秀的笑容武装自己,曲铭心看着他不合时宜的想,或许这才是贺白真正的样子呢。   贺白不答话,曲铭心也能继续说下去,他把一早放在旁边的米线拿过来打开,然后放在贺白面前,像平时在家那样口吻轻松的说道:“先吃点热的东西垫垫,待会给你拿退烧药和消炎药。”   “曲处长赶驴呢?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贺白揉着自己的手腕,依旧冷眼看着曲铭心。   “哪有你这样妄自菲薄的。”曲铭心像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刺一样,拆开一次性筷子放在米线盒子上,“你这么漂亮,怎么也得是白马。”   “曲处长,我今天才发现你装傻的本领这么高。”贺白仍然句句带刺,但却拿起筷子来,盘腿坐在地上,用有些别扭的姿势挑起米线来。   曲铭心看他吃了才打开自己那份,拆开筷子开始吃。   曲铭心知道贺白不管多生气都会吃饭,就像贺白知道现在曲铭心对他动手不会再有所保留一样。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相互之间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他们面对面沉默的吃完了一份米线,中间贺白调整过几次坐姿,曲铭心知道他肯定还难受着,毕竟他昨晚是真的过分,然而贺白却什么都没说,仿佛他知道就算现在说了,曲铭心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对他嘘寒问暖精心照顾。   这是他引爆炸弹时就知道的事情,是他们在基地见面后他便认识到的事实,可事到如今,距离丁无的案子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他却还是难以释怀。   热腾腾又柔软的米线滋润的一整天水米未进的胃,可这份温暖却让他身上被曲铭心打出来的伤更疼了一些。   贺白吃了三分之二便沉默的放下了筷子,不动声色的轻轻揉着自己的肚子,曲铭心三两下解决战斗,先是收拾好了盒子放到门边,才又折回来在贺白身旁坐下。   贺白懒得理他,也不想去向曲铭心这样做的意义,他只是用被捏红的手轻轻揉着自己淤青的小腹,像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的猫一样。   曲铭心轻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膀把人带到自己的怀里,伸手替他揉肚子。   “猫哭耗子。”曲铭心手劲正好,怀抱又舒服,贺白不为难自己,挪开了自己的手,只是嘴上仍然不饶人。   “嗯。”曲铭心应了一声,低头去吻他。   贺白躲了一下,但动作不大,还是被曲铭心亲到唇角。   “所以曲处长,你是打算把我关在这里每天像训宠物一样先打一顿,然后再喂点吃的施点恩吗?”贺白看着对面被软材料包裹的墙面,说道:“不巧,我没有当斯德哥尔摩患者的兴趣。” 第174章   “我也没有当囚禁犯的兴趣。”曲铭心答得很快。   “那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曲处长。”贺白微微仰头,从下往上看着曲铭心形状坚毅的下颌:“我诚实的回答你三个问题,你就放我走,怎么样。”   “十个。”曲铭心也低下头来,和他对视。   “最多四个。”贺白眨了眨眼睛。   “你也可以问我,我保证诚实回答,五个问题。”   “成交。”贺白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开始冷冰冰的样子。   “你先问吧。”曲铭心说。   贺白于是垂眸,仔细想了想。   曲铭心本以为他会问些和案子相关或者和黑狗相关的问题,可没想到沉默良久后,贺白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容看似狡黠,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略的紧张。   “曲处长,你会杀了我吗?”   他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曲铭心,满含伪装出来的期待与强自镇定的调戏。而曲铭心望进他的眼睛,不合时宜的突然想到,其实他很少这样直直的看进贺白的眼睛里,他们偶尔对视,很快也会因为某一方的躲避而错开。   他很久没有直接看到贺白这双漂亮的眼睛了。   “曲处长?”贺白看着曲铭心发呆,微微皱了下眉,喊他。   “不会。”曲铭心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看着贺白的眼睛,简单直接的回答道:“我不会杀你,不管什么时候。”   他们彼此都清楚贺白问的不是现在,而是今后。   如果有一天曲铭心真的抓住了黑狗,毁掉了黑狗,如果在那之后贺白还活着,那么曲铭心会不会杀了贺白,为这么多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报仇。   贺白勾了下嘴角,垂下眼睛,似乎是不想让曲铭心看见他眼中有些藏不住的情绪:“曲处长,说好了诚实呢?”   “我说的是实话,我不会杀你。”曲铭心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抬头看着自己,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我会亲自送你进监狱的,在我毁掉黑狗之后。”   他很认真,明明眼睛里没有杀气,明明手上的力气不大,可贺白还是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他的眼睛里,或者被他勒死在怀里。   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内心深处,有一个脱离理智的声音在大声呼喊着,让他死在这里吧,起码好过被曲铭心亲手送进监狱。   那太残忍了。   贺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明明张口的前一刻,脑子里还是那些可以和曲铭心游刃有余斗几个来回的问题,可一出声,理智便不受控制,径直奔向他最不想要的结果而去。   他想曲铭心真的很过分,打着诚实的招牌不要钱似的往他心上扎刀子,他都给了台阶,可曲铭心还要强调一句,这就是真话。   多好笑,当初他们觉得没有影响才半玩半认真的搞在一起,结果现在影响最大的却是这段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的感情。   “换你了,曲处长。”贺白坚持垂下眼睛藏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被曲铭心看出来自己的动摇。   曲铭心垂着头看着贺白扇子一样轻轻颤抖着的睫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片刻后曲铭心问道:“萧竹那个案子的时候,他提出来的第二个游戏,是不是你想出来的,然后刻意安排的?”   从贺白来到曲铭心身边后,他遇到的案子便都时稀奇古怪的,其中要说最离谱的应该是萧竹的案子,萧竹死的儿戏,威胁的儿戏,最搞笑的是他当时竟然还要测试曲铭心的水平,发来了两个搞笑一样的智力测试题。   当时曲铭心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萧竹在拖延时间或者是这人脑子有问题,可在辽安市孤儿院,在贺白的床上找到的那张宁姿如的照片后面,那个手画的歪歪扭扭的圆和几个点,让曲铭心突然想到,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猜对了,是因为那张照片才想到的吗?”贺白很高兴曲铭心没有接着刚才的问题问下去,话题逐渐回到正轨,他也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萧竹搞这些不伦不类的事情。   “这算两个问题了,曲处长。”贺白倚在曲铭心怀里,悠然自得和曲铭心讨价还价。   “好。”而曲铭心今天寡言得异常。   “是为了让你尽快发现我的身份。我本以为萧竹案后,借着陈如海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可以去孤儿院调查然后发现那张照片,没想到罗培风不让你去。”贺白终于仰起头来,望进曲铭心的眼睛里:“害得我只能安排孤儿院送几个人出来,带你去调查。”   他这是明确的告诉曲铭心,左甜和韩遇声的死是他刻意安排,即使韩遇声没有遇上杀人犯,他们也无法在唐平安稳度日。从最开始,他们就没被看作是个人,从最开始,他们就是贺白引曲铭心去辽安市孤儿院调查的棋子。   原本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因为他已经让萧竹送来了足够多的证据。但可惜罗培风当时没有同意曲铭心去辽安调查的要求。   曲铭心也不必再问贺白为什么非要让他知道这些,因为这本就是贺白接近他的目的。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明确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曲铭心已经了解了贺白的目的,而贺白也知道曲铭心猜到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曲处长。”贺白问道。   曲铭心低着头想了想,闭了下眼睛,先是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才问道:“你妈妈的那张照片,是你提前放在那里的,还是你不经意间发现的?”   他知道这样做很蠢,可他还是想知道,当时贺白看到那张很久没见过的他母亲的照片时,到底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开心,还是只是伪装。   贺白抬头看他,这次换成了曲铭心不与他对视,只留给他一个下颌角,隐约能看到泛青的胡茬。   “都不能算,是我忘在那里的,但直到我打算清理萧竹的时候才想起来。”   曲铭心还想再说什么,贺白却抢在他前面提醒道:“曲处长,你只有两次机会了,想好再说话。”   曲铭心即将出口的追问一顿,他意识到贺白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包括之前在基地里也是,贺白似乎很讨厌涉及到他父母的问题,尤其是关于他的母亲,可怜的宁姿如。   他想了想,问道:“托尔身上的那个东西现在在哪儿?”   “什么东西。”贺白笑了笑。   “别装傻,你自己提出来的诚实回答问题。”曲铭心捏了下他的脸。   “我也在找,这是实话,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贺白在曲铭心怀里蹭了蹭,然后低声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目前我查到的东西,曲处长,你拿什么来换?”   “说好了提问呢。”曲铭心觉得贺白大概是猜出来他不打算放他走,所以变得格外无赖,仗着他现在发着烧身上还有曲铭心揍出来的伤,比原来两个人没出问题的时候还磨人。   “这可不算提问。”贺白抓着曲铭心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问他:“曲处长,我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讲条件。”   曲铭心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来想问贺白想让他用什么来换,但转念一想觉得这问题就算问出去了也会被抛回来。   他收回放在贺白额头上的手,趁着贺白还没反应过来,直接翻身将贺白压在身下,凑在他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   “我让你上一次怎么样?”曲铭心压低声音,紧贴着贺白的耳朵问。   他几乎要把贺白的耳朵含进去,湿润黏糊的气流顺着耳道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只一句话,就让贺白的半边身子都酥了。   贺白被曲铭心压在地上,只觉得心跳咚咚的甚至比昨晚跳的还要剧烈,他的手落在曲铭心结实的肩头,似乎是想推开他,可又根本用不上力。   半晌后,贺白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我现在这样,怕是上不动。”   “那就先欠着。”曲铭心低头去舔他耳垂,舔了两下似乎是觉得不够,又把头埋在贺白的颈窝,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抱着贺白,学着小姑娘那样扭了扭蹭了蹭,又掐着粗糙的嗓子撒娇:“好不好嘛~宝贝~”   贺白刚才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那点心动和脸红没能抗住曲铭心这惊天动地的一扭,而那一声好不好嘛差点让贺白下意识抬脚踹人,要不是曲铭心压住了他,或许现在他们又得打一场。   他的心动悲伤和从昨晚开始便一直郁结在心里的一丝痛苦被曲铭心这一嗓子撒娇撒的烟消云散,反倒是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出来,精神上和心理上巨大的刺激让他手脚发麻,真的是忍了又忍才没一拳招呼到曲铭心脸上。   现在贺白抵着曲铭心肩膀的手终于用得上力了,他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和不适,咬着牙拼尽全力把曲铭心从他身上推开,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滚来。   “那就当你同意了。”曲铭心顺着他的力气滚到旁边,然后坐起来。   贺白费力的撑着自己坐起来,先是后退了一点和曲铭心拉开距离,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他想自己是和曲铭心分开太久了,忘了曲铭心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这人的概念里压根没有要脸一词,他还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曲铭心就先犯起贱来了。   这一撒娇杀伤力实在太大,连带着刚才被曲铭心揉了半天稍微舒服点的肚子都又疼了起来,贺白看着曲铭心奸计得逞的笑脸,没心情和他继续就这个话题扯下去。   “你们查到了蒋咲愿对吧,人是蒋咲愿杀的,东西也是他拿走的,只不过他拿了东西就把东西寄出去了,我现在也没找到他寄给了谁,蒋咲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也在找他。”   “还有你找不到的东西和人?”曲铭心不怎么相信。   “曲处长,你好像对我有点误解。”贺白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难看,是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那种自嘲般的笑容:“我在黑狗的势力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最开始我在唐平呼风唤雨,是因为蒋咲愿听我的话,现在他突然不听话了,我手下也就没人了。”   他话说的诚恳,听着像是真的一样,可曲铭心知道贺白不可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现在这么说,可能只是想曲铭心对他稍微放松点警惕,方便他逃走。   “他寄的什么快递,寄给了谁?”曲铭心没跟他讨论刚才那番话的真伪,只是继续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是从现场附近的某个村子的菜鸟驿站寄出去的,老板倒是记得他,但是不肯告诉我快递单号和收件地址。”   从菜鸟驿站寄东西应该是真的,至于贺白究竟查到了哪儿,他明天就能知道了,只是他实在搞不懂,既然是从明目张胆从快递站寄出去的,第一轮地毯式盘查的时候,怎么还能毫无收获。   贺白看出来曲铭心在想什么,他轻轻笑了一声,事不关己相当悠闲的说:“钱胜民是不是没说,他们第一轮调查的时候都觉得托尔是嫌疑犯,所以走访查人的时候问的都是有没有见过外国人。”   曲铭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蒋咲愿就是最普通的亚洲人长相,身材不高脸也一般,想让人不注意他很容易,你们继续这样走访排查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直接查查快递。”   “所以你的确去查了快递,但是没有查到。”曲铭心看着贺白,终于渐渐清楚这次他过来的原因。   “你是通过唐桥电脑上的插件知道我们已经查到了蒋咲愿,也知道我们继续查下去没有结果,所以才过来找我。”   贺白在唐桥电脑上安装的插件每天会定时打包数据发送出去,贺白只需要看看唐桥每天查了什么,大概就能知道他们的调查进度。查案的时候曲铭心就觉得很多东西像是准备好了一样送到他们面前,现在看来大概真的是这样。   贺白既然能帮他们收集证据查案,自然也知道他们查到蒋咲愿和崔翔明的上司后就会陷入僵局。既然贺白有意想让曲铭心查下去,不管是为了让曲铭心抓住蒋咲愿也好还是为了他尽快找到蒋咲愿也好,总之他要在陷入僵局的时候提供些新的线索。   加上曲铭心之前那半威胁半玩笑的充值短信,贺白亲自出现跟曲铭心见个面再讲讲条件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过贺白大概也没想到,这么多天不见,他带着谈条件的心态过来找曲铭心,却被曲铭心三两下打晕了关起来。   但这也无所谓,从最开始贺白的目的就不是离开这个房间,他是想借着调查组的手帮他找到蒋咲愿和那个被蒋咲愿带走的东西。   “好,最后一个问题。”曲铭心看着贺白仍显苍白的脸问道:“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第175章   贺白一愣,他看向曲铭心,第一次有了万千思绪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他本应顺着曲铭心的话说下去,装惨或者卖乖,即使不能让曲铭心放他离开,起码也得先哄着曲铭心让他吃药洗澡好好休息,以摆脱现在这个受制于人的窘迫状况。   可他看着曲铭心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着曲铭心没什么情绪的脸和一双平静的眸子,心里却惊涛骇浪。他知道这是曲铭心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   曲铭心在问他在黑狗的处境如何,在问他现在是否安全,在问他是否需要自己的保护,也是在问他他们之后是否还要继续为敌,拔刀相对。   他们之间的交流从来不需要明说,很多时候大段的心理独白和情绪都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对方明白。碍于身份,渐渐地他们也习惯了不把话说清楚,而是用似是而非的问句和伪装出来的漫不经心来掩盖心里那份紧张和在意。   这是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也同时是给另一方留下了余地。   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装傻,不想说清楚的问题也可以糊弄过去。算下来,他们装傻互相糊弄的次数远多于他们诚实相待的次数。   贺白本应该像往常一样装个傻糊弄过去,可他看着曲铭心,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曲铭心也不催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似乎能透过他波澜不惊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挣扎犹豫。   但等待良久,贺白还是轻笑了一声,用往常那样的语气略显随意的对曲铭心说:“曲处长,你让我洗澡换衣服吃药,履行你开始的承诺,就算帮我忙了。”   曲铭心没有说话,他看着贺白的眼睛,眼底一片复杂的思绪翻涌,但片刻后,他却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你要问我的问题呢?”曲铭心问。   “还没想好,下次再说吧。”贺白抬头看着他的身影,感觉天花板上分散的灯莫名的刺眼。   “好。”曲铭心走到门口,面对着贺白背手敲了敲门,片刻后,通过验证的声音响起,大门被江饮月从外面拉开。   曲铭心于是就这样倒着退出房间,动作很快的关上了门。   仿佛生怕贺白暴起闯门一样。   厚重的大门关上后贺白才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曲铭心是真看得起他,竟然还防备着他闯门,他现在别说跟曲铭心打一架了,就连站起来都很费劲。   片刻后曲铭心带着干净的衣服和退烧药还有水壶走进来,依旧是和刚才一样,刚进门便关上了门,似乎很防备贺白。   贺白侧躺在地上,室内空调开得温度很高,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冷。刚才一番斗智斗勇让他本就因为疼痛和发烧变得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看到曲铭心进来也没动,心想反正刚才装傻都装过了,现在装个重病也算配套。   曲铭心丝毫不见昨晚和初见的那份残暴,他轻轻走近贺白,半跪下来摸他的额头,然后给他倒了水拆了药出来,声音很温柔:“是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贺白不想理他,直接闭上眼睛。   他听见曲铭心轻叹了一口气,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后,他便被曲铭心动作轻柔的抱了起来。曲铭心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把药片塞进他的嘴里,不等贺白尝到苦味,一份熟悉的柔软便贴上了他的嘴唇。   曲铭心把水渡进来,贺白本应该就这这口水直接把药咽下去,可谁知道曲铭心又不重不轻的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   贺白没来得及反应,卡在喉咙口的药片和水便顺着喉管直接滑下去,反倒是他被呛了一下,急促的咳嗽起来。   罪魁祸首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慢条斯理的拍着他的后背。   “我要洗澡。”贺白好不容易停了咳嗽,他懒得和曲铭心装了。   “暂时不行,你还在发烧呢。”曲铭心的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他前前后后变脸实在很快,演技比起最开始贺白初见他的时候也有了巨大的提升。如果这时的贺白还是那个跟在曲铭心身后看他折腾别人的身份的话,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但现在贺白成了被演的那个人,心里便有了说不尽的烦躁。   明明是担心他逃跑,不想给他机会,竟然也能说的这么含情脉脉理直气壮,曲处长这段时间功力见长。   “曲处长,我记得之前谈条件的时候,你说只要我诚实的回答五个问题,就放我走。”   曲铭心表情不变,大手温柔的放在贺白的额头上,语气中竟然还带了几分怜爱:“当时的交换条件是我也诚实回答你五个问题,是不是烧傻了,宝贝。”   贺白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确没抱希望让曲铭心立刻放他走,但这么拙劣的反驳还是让他相当窝火。   “那就算了。”贺白叹了口气,他身上还是很难受,不想再跟曲铭心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那我先走了,明晚再来找你。好好地哈。”曲铭心于是揉了一把贺白的头发。   贺白勉强对他笑了一下,看着曲铭心离开了房间。   厚重的钢制防弹门重新上锁,房间再次恢复到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寂静。   而门外,曲铭心关上门后,用额头抵着大门,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你什么情况?”江饮月倚在门边抽烟,看着曲铭心的动作,只觉得头疼。   房间里有监控,为了安全起见,刚才江饮月在门口一直全程监视着房间里的动静。   贺白暴起冲着曲铭心冲过去结果被曲铭心三两下放倒的时候,江饮月还以为曲铭心这趟过来就是要把人暴揍一顿,省的后面麻烦。结果没想到曲铭心揍完人就变了一副面孔,又开始和贺白扯起些有的没的来。   在旁人甚至在贺白看来可能都会觉得曲铭心的举动矛盾,可江饮月清楚,这是曲铭心举棋不定时常有的态度。   他最开始还不明白,不就是被背后捅刀子顺带差点被炸死或者淹死,怎么曲铭心就一副丢了魂还硬要装没事人的样子来他这里烦人。他知道曲铭心和贺白中间有点故事,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他们各取所需,谁能想到曲铭心这么一个看起来身经百战的老流氓竟然就栽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情况。”曲铭心长叹一口气。   江饮月算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所以他也不必在江饮月面前装那副万事运筹帷幄的样子,他把自己的迷茫和慌乱全都摆出来给江饮月看,然后苦笑着问他:“你说我怎么办比较好?”   江饮月抽完一根烟,抬手在曲铭心肩膀上拍了拍,“先请我吃饭,带上我弟弟。”   “行吧,走。”曲铭心揉了揉头发。   他们找了一家会员制的粤菜馆,在二楼靠窗的包间里坐下,江逢花第一次吃粤菜,恨不得把菜单上有的东西全都点一遍,而曲铭心和江饮月面对面坐在桌子两侧,都有些藏得不好的烦躁。   江逢花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孩子,知道这两位现在没心情搭理他,相当配合在一边当透明人。而江饮月看着曲铭心略显烦躁的脸色,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后悔把人关起来了?”   曲铭心看他一眼,没说话。   “后悔就放了他,你如果想继续查下去,还是得把他放了不是。”   曲铭心依旧不说话,他觉得如果现在他告诉江饮月放了贺白也怪怪的,江饮月怕是会直接过来揍他。   “算了,你现在不是还有案子在查吗,你先把案子查了,看看能摸到什么程度再说吧。”江饮月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然后问道:“需要我找Fannie帮你弄点东西过来吗?比如定位脚铐之类的,只要离开你家五公里就会爆炸。”   “可别了。”曲铭心想起那条至今还在追查后续情况不明的炸弹运输线来,头疼的说:“我先把现在的案子结了再说吧。”   “需要我不经意间帮你把人放了吗?”江饮月半是玩笑的问。   “不用了,谢谢你,帮我看好了。”曲铭心无奈。   江饮月于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筷子来,跟一边当了半天透明人的江逢花交流了几句菜品味道后,便加入了战斗。   曲铭心吃不下东西,于是望着窗外的黑夜,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他猜江饮月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开口问他甚至给解决方法的,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行。往日里略一思考便能得出的判断答案的脑子现在成了一锅粥,从他发现贺白出现,从他把贺白摁在草坪上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行为就走向了不受控制的极端。   曲铭心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按照调查组现在的进展,光靠他们自己去查蒋咲愿不会有任何进展,他得想办法从贺白身上找线索,然后找到蒋咲愿藏起来的东西,靠着那个东西找到黑狗的大本营,然后去把那帮人都清理干净。   可当贺白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无法说服自己放贺白离开。   贺白比起他们分开时瘦了很多,那点被曲铭心养出来的肉和体力在这段时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贺白自己没有察觉到,但他的眉宇间满是疲惫,就连打起精神应付曲铭心的时候都是藏不住的疲态。   而最刺激曲铭心的是他身上那种若即若离的气质。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化作烟雾消散,让曲铭心再也找不到他抓不住他。   说来奇怪,上次让曲铭心有这样感觉的是那个向来靠谱稳重的夏禾。而半年后,夏禾遇袭牺牲,让曲铭心觉得奇怪的那一次就是他们之间的永别。   因为那过于深刻痛苦的印象,让曲铭心无法忽视这种奇妙的预感,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当那晚他在围墙下看到贺白的那一刻,他便做出了决定。   曲铭心倒是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但也觉得自己不该头脑一热直接把贺白关到江饮月这里。   以至于现在还要让江饮月给他想办法。   他决定明天先让姜植和唐桥按照快递这条线查一下,如果能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找到蒋咲愿或者是他藏起来的东西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不能的话,他还是要去和贺白斗智斗勇。   贺白今天是身上难受,加上曲铭心着实没有对他怜香惜玉导致人有点懵,等过两天贺白缓过来了,想从他嘴里套话估计难上加难。   江逢花还是个孩子,江饮月每天监督着他要睡足九个小时,因此吃完饭江饮月便带着江逢花回了家,留下曲铭心自己一个人结账,然后再走回帕克楼下开车回家。   第二天曲铭心比往常早到了一会儿办公室,唐桥一如既往和其他同事一起早早的坐在会议室里,而他的身边坐着跑了两天胡子拉碴的姜植。   “结果怎么样。”曲铭心一早猜到今天姜植会回来,把在楼下买的早饭放在姜植面前。   “还用说吗,不好,啥也没问到。”姜植连熬了两天,没什么精神,仄仄的回答曲铭心。   曲铭心看他样子就知道答案,问的时候也没抱希望。他坐在一边看着姜植三两下解决早餐后,拿出手机来打开地图,搜到昨天贺白说的那个菜鸟驿站后把手机放到姜植面前问:“这个地方去走访了吗?”   姜植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应该去了,但是这地方每天人流量这么大,老板肯定啥也不记得了。”   “还有没回来的兄弟吗,让他们辛苦一趟,把这个菜鸟驿站这一个月的监控都搞过来。”   “行。”姜植于是打开手机发了条消息,他发完消息才看向曲铭心,问道:“怎么,这个地方有线索啊。”   “不知道,还不确定呢。”曲铭心没把话说满。   “那就是先别告诉钱的意思呗。”姜植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对。”曲铭心笑了。   平心而论,钱胜民除了草包加爱教育人,平时倒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无法忍受,偏偏钱胜民之前的那个人是罗培风,罗培风听的懂人话又很少搞思想教育,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的,给下属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于是衬托的钱胜民愈发烦人。   不光是曲铭心,市局里的人,派过来联合调查的人,甚至是牛家勤段凝光,都有点看钱胜民不顺眼。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继续当他的副厅长。 第176章   姜植的人很快带着拷好的监控回来,正好赶上他们中午休息出去吃饭。曲铭心随便找了个借口从段凝光那边脱身,拉着牛家勤和唐桥在特侦处的办公室里打开了监控。   这个菜鸟驿站的监控安得很齐全,正冲着大门有一个,柜台上方有一个,侧面货架上还有一个,基本上没有死角,而且保存监控的期限有一个月,只要贺白说的是真的,他们就能在这里面找到蒋咲愿。   但他们不知道蒋咲愿究竟长什么样,没法用唐桥的插件直接筛查,曲铭心不想拖太久,所以干脆赶开了牛家勤和唐桥,自己坐在电脑前面四倍速过监控。   曲铭心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十分漫长,但打开监控不到十分钟,曲铭心按下了暂停键,看向唐桥。   监控中的男人身穿黑色长款羽绒服,带着黑色的毛线帽子,脖子上还有一条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米色围巾。监控中的男人始终低着头,把一个密封的盒子放进了快递箱里,他看着老板给箱子粘胶带贴运单,扫码付费后,便离开了菜鸟驿站。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他刻意抬头,看了眼门口高高挂着的监控。   略显模糊的监控画面中,带着帽子和围巾的男人白白净净,看不出年纪来,他一双眼睛笑的弯成一条线,嘴角的弧度也相当夸张,像是一条满腹坏水的蛇。   明明隔了这么长时间这么远的距离,但当唐桥把他的脸放大后,曲铭心还是有一种与他对视上的感觉。   这就是蒋咲愿。   他长得比各式各样的护照照片里要更好看一点,但同时也更阴森吓人一点。因为又长又厚的羽绒服,他们无法推断出他的身材,只能通过柜台的高度大概估算,这人应该有一米八左右。   他在和老板说话的时候全程都把手放在羽绒服口袋里,只有拿出手机来扫码的时候才露出了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在视频中被挡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手指修长漂亮,像是顶尖钢琴家的手。   “得了,下午不用开会了,咱们过去一趟。”曲铭心点了点屏幕,看着唐桥和牛家勤说。   “我就不去了,我回去睡觉了。”姜植大概也知道曲铭心不用他跟着,不等曲铭心说话便说道。   “行,顺带帮我们找个借口瞒着钱胜民哈。”曲铭心冲着姜植眨了眨眼睛。   “我找什么借口?”姜植无语。   “随便,说我带着朋友回家探亲了。”曲铭心随意的摆了摆手,紧接着便拉着唐桥带着牛家勤扬长而去,留下姜植站在原地,相当无语的搓了把脸。   早知道他就该自告奋勇的跟曲铭心一起过去,省的待会还要听钱胜民的长篇大论。   曲铭心昨晚就看过地图,开车也不用导航,一脚油门踩下去,便轻车熟路的上了之前他走过很多次的高速。   “我说,你们的人之前走访过这么多次,怎么也没人提过这个菜鸟驿站的事儿啊。”坐在车上,牛家勤看着周围不断变换的风景,终于忍不住问曲铭心:“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我有线索了,具体怎么知道的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告诉你。”曲铭心从后视镜里看了牛家勤一眼,相当过分的笑着说:“排查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记得第一次排查的时候好像是以找托尔为主要目的进行排查的吧,当时问的都是托尔的身形特征,没人看见是正常的。”   “也是。”牛家勤枕着后面的头枕,长叹一口气:“有这么明显的证据还能查了快一个月,这位钱局长也属实是个人才。”   “我看他对你们单位内部的调查方式和处理结果相当不满意,估计他还得再在这事儿上找你麻烦,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你们要是不配合,他一个报告打上去,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牛家勤显然也在担心这件事情,他们单位内部不是不查,而是不好查。直接下命令的人咬死了没做过,同时又有个人离奇自杀,局里氛围紧张人人自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让钱胜民这种人领导的调查组直接去调查他们,那才是真的要出事。   “我有点想法,先看今天查的怎么样吧,不行的话我就先回去一趟,有些事情电话没法说。”   曲铭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唐桥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上,抱着自己的电脑。   他们在高速上走了没多久便下了高速,沿着国道和乡间的土路一路向那边进发。或许是知道结果就在眼前,又或许是因为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车内的氛围莫名有些压抑。   直到走了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牛家勤突然扒着椅子凑到前面来,神神秘秘的问曲铭心:“唉,你现在月薪大概多少?”   “不到一万吧,怎么了。”曲铭心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随口答道。   “算上其他的。”牛家勤兴致盎然。   “干嘛。”曲铭心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说你挣得也不少,干嘛不买辆好车呢,这车坐的我屁股疼,你开个这么大的越野,有人开车逃跑的时候你追的上人家吗。”   “还开车逃跑,你想的还挺多。”曲铭心斜他一眼,问唐桥:“唐唐,咱市局这两年里,有遇见过驾车逃逸的犯罪嫌疑人吗?”   唐桥很认真的掰着指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但是交通科那边倒是抓过几个醉驾逃逸的,也开不远,几步就被挡下了。”   “你看看,哪儿有那么多追车的戏码,真要是这么搞,你信不信我第二天就得被检讨书淹了,这叫危害公共安全。”   “就算不追车你也换个舒服点的轿车呢,又不是整天翻山越岭的,坐的我腰都快断了。”牛家勤倒也不是真的难受,他就是觉得车里氛围太压抑了,没话找话。   曲铭心大概也听出来了,笑着应付他:“家里有辆奔驰,改天开出来让你坐,行吧。”   “可以,非常可以。”牛家勤满意的笑了。   经他这一打岔,这一路上莫名凝重的氛围终于消散了不少,最后这段路曲铭心开得很快,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那个菜鸟驿站。   这一路上曲铭心开得快,到了也才下午不到三点,正好是不忙的时候。坐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的玩手机的那人正好是他们在监控里看到处理蒋咲愿那一单的人,于是曲铭心走过去敲了敲柜台,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给这人看。   “哦警察同志。”那人看到曲铭心一行人便站了起来,挠了挠头发,脸上还带着迷惑和不解,“你们又来了啊,这次是要问什么?还是要看监控?”   看来不论是钱胜民还是姜植,都没有放过这个小小的菜鸟驿站,看老板这反应,起码前面已经来过三四波人了。   “这个人,你对他还有印象吗?”曲铭心把蒋咲愿的脸放大给老板看。   老板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想了想,然后赔着笑说道:“警察同志,这个我真的记不清楚了,我这儿每天人来人往的,我记性也不好。”   “你这儿就算人来人往,来往的大多数也是熟人吧。”曲铭心的视线在屋子里扫过一圈,“我告诉你日期,你查一下有没有记录吧。”   “哎好。”老板点了点头,坐下来打开电脑,按照曲铭心说的去查。   “当天寄件的就这些,重量和说明也有,我给您打出来哈。”老板摁下鼠标,然后从一旁的打印机里拿过刚才打印的清单递给曲铭心,“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曲铭心大概扫了一眼,蒋咲愿过来寄东西的时候监控显示是下午五点多,五点多的寄送记录只有一条,而寄件人的名字写的是蒋飞。   “你们这边寄件是不是得用身份证?”曲铭心问。   “啊,是,但是大家基本都扫码填,这个身份证是不是本人的就不好确定了。”老板小心的打量着曲铭心的神色,试探道:“这应该不算我们的责任吧?”   曲铭心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算,谢谢。”   看曲铭心要走,老板连忙从柜台后面绕出来送他,曲铭心示意他留步,然后才带着唐桥和牛家勤回到车上。   “就这样?”牛家勤问。   “还想怎么办,蒋咲愿又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美人,就算是生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估计老板也记不住。有空磨他还不如查查快递。”曲铭心边说便把快递单子递给唐桥,而唐桥已经轻车熟路的黑进了那家快递公司的后台。   牛家勤坐在后面看着唐桥娴熟的操作咋舌,感叹道:“小兄弟,你这一手技术应该很吃香吧,进特侦处之前你干嘛的?”   他干情报工作干多了,下意识的就想套话,幸亏是记得这是自己人,问起话来比较直接,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之前就是到处打工,没有固定工作。”唐桥一边查订单一边简单的回答。   他向来很少跟别人说自己的经历,在市局里,相比起经常把目的挂在嘴边提醒自己的曲铭心,和脾气不好从不讲自己过去的许居涵,唐桥反而是最神秘的那个。   毕竟许居涵还是有背景可查,是被罗培风调来的。而唐桥则单纯是为了给曲铭心帮忙,他的档案连罗培风都没看过。   “我们唐唐原来可是重要人物。”曲铭心闲着也是闲着,转过头来侧坐着跟牛家勤聊唐桥。   “具体干了什么我就不告诉你了,但是当年但凡是战乱地带,我们唐唐都去过,可不容易了。”曲铭心得意洋洋的跟牛家勤说,仿佛唐桥是他的孩子一样。   “也没有那么夸张……”唐桥在一边听着,耳朵有点发烫。   他倒不是在意别人探究他的过去,只是自己不好意思说罢了。   唐桥作为曲铭心从小到大的竹马,曲铭心能疯成这样,他肯定也也不逞多让。只不过曲铭心的疯是能从外表和行动中体会到的,而唐桥则是外表乖巧内心疯狂。   “反正我跟你说吧,前几年那些战乱地带的恐怖组织倒台,后面都有他的一份力。”   “我听说过,好像有个义务的黑客组织,专门追查一些恐怖组织背后的交易和他们老大的住所,然后要么联络当地的武装部队要么会通知驻扎的维和部队,好像叫space station?”   唐桥尚且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倒是另一边曲铭心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个惊天动地。   “不是他们。”曲铭心艰难地说:“这帮人脑子都有点奇怪,不是他们。”   “你认识这帮人啊。”牛家勤来兴趣了。   “算是吧,说起来他们能成立还是因为我救过他们的命。”曲铭心叹了口气。   “老大,找到了。”不等牛家勤继续追问到底是怎么个救命法,那边唐桥便已经有了结果。   他找到了这个运单号的验视结果和目前所在。快递验视只会检查危险物品,但重量大小和类型是明确写出来了的,曲铭心看着屏幕上短短三行字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个。”   “这个快递的收件人叫梁邱子,地址在梁州省,快到和唐古特省的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子。”   “这么远,可真能跑。”牛家勤看向曲铭心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告诉钱胜民你们一起过去查还是请那边协助调查?”   曲铭心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微皱着眉,安静的思考着。   他原本一直以为黑狗在国内的大本营应该是在唐平和辽安附近,主要的势力范围应该也在北方沿海地区,因此也一直没想过如果黑狗的人逃到外省去的话会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他搞不懂蒋咲愿的想法。如果不想让他或者贺白找到这个东西,他完全可以直接把东西毁了,就算是重要的东西不能毁掉,走海路或者航空也远比陆路方便很多。黑狗在沿海的势力不容小觑,曲铭心已经做好了联系帕克在海上上演一出截击战的准备,可蒋咲愿却把东西寄到了西南内陆。   曲铭心很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这是最可能的答案。   现在西南的内陆高原上,有雄狮和高原部队正在联合训练,打算一举端掉黑狗的炸弹运输线。   如果托尔带进境内的这个东西和那边的运输线路有关的话,雄狮会怎么样?   “唐唐,跟着我直接去一趟,今天晚上就出发。”   “就走了?”牛家勤有些不赞同:“还不知道真假呢,再说你现在走了,那个钱局长不又得找事儿。”   “我怕有问题。”曲铭心看了牛家勤一眼,想了想没有详细解释,只是含糊地说道:“那边最近可能会有大动作,万一东西有问题,或者蒋咲愿也去了那边,麻烦就大了。”   “行,调查组这边你准备怎么说?”牛家勤问道。   曲铭心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继续刺激罗培风和段凝光的神经了,他看向牛家勤,先是殷勤的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俩就不回市局了,你跟他们报告一下我们今天的收获吧。”   牛家勤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   “回来请你吃饭。”曲铭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过去。”牛家勤反拍回去,笑容已经有了曲铭心那味儿:“我也不想跟你们钱局长浪费时间了。”   “你确定?那你怎么报告。”曲铭心系上安全带,不甚赞同的看着牛家勤。   “确定,他们会同意我去的,那东西必须确保是我们先找到,不然麻烦还多着呢。”牛家勤长叹一口气,坐回到后面去,摆手示意示意曲铭心可以开车回去了。   (卷六 拔刀相向完)   --------------------   新年快乐朋友们,新的一年祝大家身体健康财源广进! 第177章   飞机降落在梁州省省会蓉都市的时候,唐桥看着舷窗外已经阴沉下来的天色,还有些恍惚。   五个小时以前,他还在唐津附近小村子的菜鸟驿站里,跟着曲铭心和牛家勤拷了监控查了物流,再然后曲铭心送他们回家的回家回宾馆的回宾馆,一个小时后再见面,每个人都带上了短途旅行需要的东西。   唐桥在路上订了他们能买到的最早的一班飞机,曲铭心带着他们一路飞奔,赶在登机口关闭前的最后一刻赶上了飞机。   幸亏当时仅剩的三张票都是头等舱的,不然等他们过完安检,飞机应该都已经飞走了。   他们三个人的座位不挨着,曲铭心上了飞机倒头便睡,牛家勤靠着窗户在看资料,唐桥于是想学着曲铭心的样子想睡一会儿,但总是被来来往往的空姐吵醒,然后抬头看一眼曲铭心,发现他连姿势都没换过。   飞机一落地,曲铭心便睁开了眼睛。他先是回头看了眼唐桥和牛家勤,笑了笑,才又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单手托着腮望着窗外,等着飞机滑到位置上。   他们下飞机之后,曲铭心单手拎着自己那个装的鼓鼓囊囊的大背包,带着他们轻车熟路的往外面走。   “老大,你来过啊。”唐桥跟在曲铭心旁边,问他。   “原来经常来这边开会。”曲铭心简单解释道。   曲铭心在机场旁边订了一个三人间,他本来是想今天直飞距离收件地址最近的机场的,但是没有直达机票,只能先来这边转机,等明后天有飞机了再出发。   唐桥晕乎乎的跟着曲铭心办完了入住手续,坐在床上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就这么跟着曲铭心和牛家勤来了蓉都,而他现在完全搞不懂曲铭心这样做的原因,也不明白为什么牛家勤就这样一起来了,只知道他们要按着快递收件地址过去找人找东西。   而此时此刻一句话不解释把人拐来的曲铭心正躺在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跟江饮月打电话。   “嗯,我把这事儿告诉罗局,然后让他派人去把贺白带走吧,你就不用管了。”   “嗯?我知道路上危险,他要是想跑就让他跑了,正好我也想看看他下一步干嘛。”   “哎呀,哪有不负责任,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劳驾您辛苦一趟,看着人上警车就行了。”   “好嘞,如果他跑了你也记得跟我说一声哈。”   曲铭心几分钟打完电话,翻身起来便看见唐桥直勾勾的盯着他,嘴巴半张着,傻傻呆呆的样子。牛家勤坐在最远的那张床上,抱着手机发消息。   “怎么了?”曲铭心疑惑的看着唐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前两天贺白跟踪我被我抓住了,本来是想继续试探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的,但是现在我们过来了,人就交给罗局处理吧。”   唐桥于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有问曲铭心是在哪儿抓住的贺白,这两天又问到了什么消息。   “贺白?就是那个引爆炸弹以后行踪不明的你下级吗?”牛家勤一边手指飞快打着字一边问道。   “是他。”曲铭心点了点头,没再多解释,他觉得牛家勤应该已经查过了。   “对了,唐唐。”曲铭心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上过高原吗?”   唐桥皱着眉想了想,“之前在尼泊尔的时候上过3500。”   “高反吗?”曲铭心问。   唐桥点了点头。   曲铭心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到康桥镇以后先买点葡萄糖和氧气瓶备着吧,过去以后你少活动,先适应两天。”   “好。”唐桥点了点头。   “牛,你呢。”曲铭心扬声问牛家勤。   “我还行,5000以下基本没问题。非得坐飞机吗,租个车过去差不多也是一天的时间,开车过去有个适应期高反还能轻点。”   “我都行。”唐桥一愣,回答道。   他其实挺想坐车过去的,之前他在尼泊尔上高原的时候就高反严重,虽然康桥海拔还算比较低,但他怕一落地就高反。   而且唐桥高中出国,这几年跟着他的几个朋友满世界的快跑了个遍,可国内却没怎么逛过,比较熟悉的也只有琴岛和唐平两个城市,连首都都没大去过。   曲铭心看着他,想了想,拍板决定:“租车过去吧,到了那边再租也不好租了。”   “好。”唐桥于是笑了。   “饿不饿,出去找点饭吃。”曲铭心把手机放回口袋,看向唐桥和牛家勤。   牛家勤这一趟没带要紧的东西出来,他把手机一揣便走了过来。   唐桥先是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再门上安了报警装置,才跟着曲铭心一起出门。   当晚凌晨一点的时候,江饮月给曲铭心打了个电话。   手机屏幕一亮曲铭心就醒了,他拿了房卡走出去才接起电话,江饮月声音慢悠悠的通知曲铭心:“贺白逃走了。”   “怎么逃的清楚吗?”   “来接他的车坏在路上了,车一停旁边就围了两辆面包车上来,三两下就把人劫走了。”   “就一辆车?”曲铭心觉得有点奇怪。   “来接的时候是三辆,后面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你问我还不如问你同事。”江饮月平时作息规律,但是现在连着熬了三天,他说话已经带了倦意。   “我直接去问,罗局非得飞过来骂我不可。”曲铭心对罗培风的战斗力和嘴皮子功夫心有余悸,连连摇头。   “行吧,我去睡觉了。”江饮月那边应该也是顾忌着他弟弟,说话声音很小。   “好。”曲铭心于是挂了电话,又蹑手蹑脚的回了房间。   唐桥和牛家勤都睡得很熟,没有发现曲铭心的动作。   第二天一早,曲铭心在机场附近找了个租车点,先是三两下办完了租车手续,然后又开着车带着他们两个在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   他买了三提水和一堆吃的,唐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把这堆东西全都一股脑的堆在后座上,犹豫半天硬是没敢问有没有必要。   牛家勤因为不晕车高反也不严重所以坐后面,他一边叹气一边收拾后面被曲铭心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忘吐槽曲铭心租的车。   “还是越野车,你对越野车是有什么特殊感情吗?”   曲铭心把店里唯一一辆陆地巡洋舰租走了,因为没有预约还多交了钱,现在正在熟悉里面的各种配置。   “亲,二月份上高原,有备无患好吧。”曲铭心无奈的回他。   牛家勤收拾好后面的东西后坐好系上安全带,才想起来问曲铭心:“防滑链买了吗?”   “没有,看情况吧,真要是需要山脚下有卖的。”曲铭心揉了揉手腕,系好安全带又转头问道:“OK吗,出发了。”   唐桥点了点头,牛家勤在后面指着窗外,颇有些激动的喊了声出发。   曲铭心冲他翻了个白眼,开车上路。   这两年从蓉都到康桥的高速已经修通了,再往西走才是国道。年已经过完很久了,但这一路上的车却还是很少,曲铭心双手扶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牛家勤闲聊。   唐桥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插科打诨,觉得坐在他旁边的曲铭心新鲜又有趣。   在他的印象里,17岁到28岁之间的曲铭心是缺失的,那时他在国外,曲铭心在部队,交流不方便,也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事情,除了逢年过节互相问候之外,他们基本没什么联系。   当他时隔多年再见到曲铭心时,看见的便是那个因为战友的牺牲而用笑容伪装自己的曲铭心。唐桥其实很想知道这十年里的曲铭心是什么样的,想知道他如何和朋友相处,也想知道他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而现在,往常怎么也看不到的真正的曲铭心因为牛家勤这个曾经的好友而逐渐钻出了厚重的壳子,或许连曲铭心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现在的他放松而快乐,没有在市局里那种刻意沉重的伪装,他像是重新拥抱了他人生中最辉煌灿烂的那段时间一样。   如果贺白在这里,如果贺白知道唐桥的想法,那么他一定会发现,现在唐桥的感觉和他当时在运输机上看见曲铭心与昔日战友嬉笑打闹时一模一样。   一种包含了遗憾嫉妒和委屈的复杂的感情。   他们错过了曲铭心最风华正茂的时间,想要找寻他往日的潇洒,就只能通过这些陌生的,却在曲铭心的人生中举足轻重的人来感受。   只不过贺白的感觉出自对曲铭心的占有欲,而唐桥更多的是遗憾错过了曲铭心那么长的一段人生。   牛家勤很快发现了唐桥的沉默,聊天的时候也开始刻意的往唐桥那边抛话题,唐桥无意让曲铭心和旁人知道自己心里那点伤春悲秋,于是很快加入了聊天。   他们用了半天时间赶到了康桥,一路上随着海拔增高沿途的风景也变了模样。最初高速两旁是平原和挂在远处看着触不可及的高山,而渐渐的他们进了山,等唐桥再回头的时候,已经身处大山中心,看不见来时的广阔平原了。   曲铭心在高速出口找了个加油站停车休息,唐桥下车活动顺带上厕所,刚一下车就觉得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嚯,这边比唐平还冷。”牛家勤也下了车,他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跺着脚哈着白气说。   “后面更冷,要不趁着现在还有商场你们再买几件厚衣服?”曲铭心只穿了冲锋衣的防风层,身姿挺拔的站在寒风里,双手插兜看着他们两个笑。   “买买买。”牛家勤冻得蹦来蹦去的,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曲铭心:“你是真不冷啊?”   “我还想问你是不是真这么冷。”曲铭心扬了扬下巴,笑的倨傲。   “傻子抗冻,我懂。”牛家勤摇了摇头,转身上车。   短暂几天的相处让牛家勤逐渐找回了当时和曲铭心同住宿舍的感觉。那会儿他就以和曲铭心打嘴仗为乐,尤其是曲铭心要跟他学语言,有求于人不能动手,相处起来也就格外欢乐。   后来他们因为各自的任务分开,偶尔想起对方来问候一两句,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依旧是像往常那样吵吵闹闹的。   在首都见到曲铭心的时候,牛家勤一眼就看出来自己这位多年未见的好兄弟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小心翼翼的帮他。后面他看了曲铭心的档案,知道了他的经历,刚到唐平的时候还有些找不准跟曲铭心相处的分寸。   他怕不经意间伤到曲铭心,也怕曲铭心变得太彻底。   但幸好几天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逐渐回到了当初在宿舍时那样。   牛家勤和唐桥都不是在意衣服的人,他们找商场进商场买衣服总共花了不过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牛家勤和唐桥换好衣服,他们便再次向着目的地出发。   蒋咲愿寄出的那个快递的收件地址在梁州省最西边的镇子里,距离唐古特省界不过几十公里的距离,这个镇子在大地图上都找不到,必须把地图拉到很小的范围才能看到原来这里还有一个镇子。   曲铭心打算就按着川藏南线的路开,先走到那镇子附近再想后面的路怎么走   从康桥出发走国道向西,就是一头扎进了群山里,这一路沿途百分之八十的路都是盘山路,绕着一座又一座的山上去再下来,艰难的在群山之中向西进发。   这条路七八月份天气好的时候尚且还要担心路况和山顶下雪,现在正值二月隆冬,一路上冰雪交加,放眼望去连景色宜人的群山都看不清,只有遮天蔽日的乌云铺满天空,大雪纷纷,连成一片阻隔远景的天幕。狭窄的车道在眼前伸展开来,几个拐弯后便消失在浓雾和大雪中。   曲铭心原本打算今晚赶到新镇住,结果出发没多久就堵在了康桥和新镇中间的所谓康巴第一关上。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曲铭心想了想,还是没有掉头回去,他排在一排红灯后面,抱着方向盘往山顶上看。   “堵得够长的。”牛家勤把窗户摇下来探头出去看了看。   “这片经常堵,但今天应该能走。”曲铭心看着夜色与雪花的遮挡下蜿蜒上山的两排红灯,拉上手刹往椅子上一倚,“该直接飞唐古特然后再租车往回走,说不定比现在快多了。”   “幸亏是没直接飞唐古特。”牛家勤窝在后面玩手机,随手抽了瓶可乐递到前面,问唐桥:“还行吗?”   曲铭心轻叹了口气,接过可乐看向唐桥。   唐桥缩在椅子上,显然不太行。 第178章   唐桥上次上高原还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他天天宅在家里或办公室里不运动,偶尔出外勤抱着电脑跑两步就开始喘。曲铭心说过他很多次让他锻炼,可平时忙起来连吃饭都没时间,唐桥也就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宅男作息。   曲铭心决定来这边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直接飞唐古特,可转念一想要带着唐桥,出口的话才转了个弯变成了蓉都。   康桥海拔不到三千米,刚到康桥的时候唐桥还能愉快的下车跳一跳,而随着他们翻山海拔逐渐升高,唐桥的高反也越来越严重。   高反这东西,说来说去还是看运气,有的人几十年不锻炼也不高反,有的人每天撸铁上了高原照样不行。曲铭心是上过高原知道五千米以下他基本活动自如,牛家勤大概也差不多,只有唐桥没什么经验,第一天就开始严重高反。   “还是回康桥吧,新镇海拔还是高,而且又是小城镇电和热水都不稳定,他这样明天更危险。”牛家勤从后排凑上来,跟曲铭心商量。   “不好调头了。”曲铭心手指轻敲着方向盘,随手一指前面。   他们在这堵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里一直以龟速慢慢往上爬,竟然也快到了山顶的观景台。这边通行都是单面放行,现在正好是曲铭心这边放行,而隔壁逆向车道堵得水泄不通,他根本没地方调头。   “你这边路熟吗?”牛家勤点开地图看了看,问他:“不行就再往前赶赶,新镇后面还有个镇子,海拔才2900。”   “看下山几点吧,路不熟。”曲铭心看了看表。   “哟,我以为你们这帮人都是能沙漠飞车雪地漂移的牛人呢。”闲着也是闲着,牛家勤又开始和曲铭心闲扯。   “我们?我们肯定不是啊,你见谁执行任务是开着车过去的,要开车也是我们后勤的兄弟开。”曲铭心看到他们这边停止放行换成对面车道了,便干脆拉了手刹抱着手跟牛家勤聊天:“你见过他们机动队练车没,解放开得比赛车还利索,那才是真的牛人。”   “见过,我以为你们也得练呢。”   “练肯定是练过,但又不是专攻,这种路我可玩不来漂移。”   “别漂移,我大概会吐。”唐桥窝在椅子里听他们聊天,仄仄的插了一句。   “刚才该买点葡萄糖和氧气的。”曲铭心其实有点想笑,忍住了以后揉了把唐桥的头发,安慰他:“没几步路了,再往后都是下坡,明天先把葡萄糖之类的买了。”   唐桥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又灌了一口可乐。   他们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深山里没有路灯,他们开着远光灯可视距离也只有十几米,盘山公路曲折蜿蜒,藏在夜色和积雪之后,常有开到跟前才看到路拐弯了的情况,但唐桥窝在椅子上紧皱着眉,曲铭心想了想,还是打算继续往前赶一赶。   从新都出发往后面的镇子走还要再翻一座山,但是这山不高,距离也不算远,最重要的是这边的路弯折较少,看着导航曲铭心觉得应该能走。   他们在山上堵住的时候就买了防滑链,一路上边颠边走,唐桥一边高反一边晕车,脸色煞白嘴唇发紫。牛家勤在后面给他倒热水,顺带帮着曲铭心看路。   凌晨两点,他们终于到了新镇后面那个低海拔的镇子。   曲铭心停车搬行李顺带搬唐桥,牛家勤跑去隔壁的诊所买了葡萄糖和氧气回来,他们收拾行李办入住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快三点的时候才各自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曲铭心第二天早上八点醒来,先是出去转了一圈,才回来打算看看唐桥怎么样。   牛家勤醒的也很早,现在正顶着鸡窝头收拾昨天晚上随便翻出来的行李。唐桥也醒了,窝在床上抱着氧气瓶吸氧,看脸色已经比昨天晚上好多了。   他们收拾好东西在楼下吃了早饭便再次启程出发,牛家勤自告奋勇的开上午的路,曲铭心满眼怀疑的看着他,不怎么信任他的样子。   “放心,我稳得很。”牛家勤直接抢过了曲铭心手上的车钥匙。   大概是因为昨天山上下了一天雪,今天上午的天气很好,湛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不远处便是连绵不断棱角锋利的雪山。天空草地和雪原被公路和输电线划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数块,曲铭心很久没往这边来过了,现在不用开车,他放松的坐在后座上,看着连绵的电网和修的平整的公路,只觉得天气很好景色很好,他很舒心。   唐桥今天状态好了很多,甚至在中途休息的时候想爬上山顶十几米高的观景台拍照,被曲铭心一把拦了下来摁回车里。   牛家勤开车还算稳,一路上速度也不慢,下午便到了理镇。这边风景壮美,本来曲铭心是打算多停一会看看风景的,结果以为没有高反开心了一上午的唐桥在上了个厕所之后便又开始恶心头疼。   理镇的海拔有四千多米,曲铭心下车伸了个懒腰长吸一口气,然后拍了拍站在车边的牛家勤,“走吧。”   高原反应这东西一般都是第二天比较严重,今天他们继续往高处走,牛家勤也开始有点缺氧头疼。下午换成曲铭心开车,他们继续沿着国道一路向西。   天色渐暗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这一路上最后一个通国道的镇子巴镇。   他们今晚在这里休息,这边海拔还不到三千米,牛家勤睡了一下午已经没有反应了,而唐桥也终于脸色好看了一点,他们说话也能回上几句。   晚上他们吃完饭,先是研究一下明天的路线,才各自收拾好准备睡觉,曲铭心再一次在半夜拿着手机溜出去,这边县城的信号很好,但他还是习惯性的找了个小山坡爬上去,盘着腿坐在寒气与积雪中,悠闲自在的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   他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山野中自由的呼吸过了,钢筋水泥的城市束缚了他的翅膀,唯有在这样的自然里,他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曲铭心先是看了会儿很久没看过的星星,才又给江饮月打了个电话。这边天黑得早,又是在深山里,他们吃完饭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八点多,这时江饮月才下班没多久。   曲铭心是在上飞机之前给姜植打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前两天抓住了贺白,现在他查到了新的线索放心不下,需要带着唐桥和牛家勤亲自去一趟,贺白不能总是放在帕克那里,让姜植联系罗培风,找人把贺白带回局里。   帕克的那个房间不好堂而皇之的给别人尤其是警方的人看,所以贺白是江饮月亲自押出来的。贺白或许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江饮月,一直在上车前都很老实,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在离开前问了江饮月一句曲铭心去哪儿了。   江饮月当时没有回答贺白,反倒是贺白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轻声感叹道:“曲处长怎么也说话不算数了。”   现在罗培风说话不算数,一切事项都由钱胜民拍板,钱胜民不知道贺白是何许人也,光知道他是之前引爆炸弹叛逃的警察,所以拒绝了姜植申请特警协助押送的要求,就按照处理普通犯人的规格把人带回市局。   结果正如曲铭心所料,贺白跑了。   平心而论,曲铭心不是故意要放走贺白,只是因为现在他不在唐平贺白不能一直关在江饮月那里才只能移交给市局。他猜到了贺白不会坐以待毙,但也的确没想到贺白连市局大门都没进,在路上就跑了。   现在曲铭心和唐桥都不在市局,贺白这一跑,钱胜民就再也找不到他。   江饮月手下的人倒是勉强跟了贺白半天,但半天之后他们也失去了贺白的行踪,最后一次看见贺白的时候,他是朝着机场方向走的。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又见到他了。”江饮月在电话里幸灾乐祸。   曲铭心倍感无奈,他觉得说不定现在贺白比他动作快,他们这一路过来耽误了两天,明天在土路上走还不一定要多久。如果在他们之前贺白就找到了那个收件人,那这一趟他们可能就白跑了。   曲铭心跟江饮月打完电话,看时间还早,他也没有睡意,便打算继续在寒风里看星星。没过一会他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曲铭心回头去看,发现是牛家勤。   “嚯,你是真不怕冷啊。”牛家勤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走到曲铭心身边蹲下。   “你出来干嘛?”曲铭心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依旧盘腿坐在地上。   “跟你聊聊。”牛家勤转头冲着曲铭心嘿嘿一笑。   曲铭心笑了,他摇了摇头,从地上站起来,先是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雪,才又蹲下来,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问牛家勤:“聊什么?”   “聊你老家的事情,如果他们涉嫌泄密,回去我可得交份报告上去。”   “泄密?”曲铭心眨了眨眼睛装傻,“什么泄密?”   “别装傻啊,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能拿到个真假不明的地址就立刻赶过来吗。”牛家勤抬手推了曲铭心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这话我当朋友私下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赶过来?”   曲铭心看了看牛家勤,又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片刻后他也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领口:“也不算是他们告诉我的,我自己猜出来的。”   “之前在滇南的时候我和他们见过你知道吧,当时闲聊他们说后面还有合训,估计会很辛苦,我就想他们还能有什么觉得辛苦的东西,上山下海的什么训练没经历过,想来想去好像只有高原没上过,要让他们喊累估计也就是要上高原吧。”   “我一直在追查黑狗,包括他们的炸弹运输线,我能找到的最后的痕迹就是在高原。你应该也知道,最开始发现炸弹的是雄狮,为了拦住这些炸弹他们牺牲惨重,当时在唐平的时候就三个人他们都要过来插一手,按我对他们的了解,后续他们肯定也会积极和上级申请自己来把这帮人抓住。我是不清楚他们现在查到什么程度了,但是反正论专业能力就是雄狮,不让他们去我觉得上面也不放心,所以一直在猜是不是他们。”   曲铭心说完转头去看牛家勤,结果发现牛家勤瞪着眼睛看着他,半天都没说话。   “怎么了?”曲铭心疑惑。   “不是,你这联想能力是怎么练出来的?就这你都能猜到,当警察两年真练出来了啊。”牛家勤伸手去摸曲铭心的额头,表情像是怀疑曲铭心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灵药一样。   “去一边去。”曲铭心相当嫌弃的挥开了牛家勤的手,“那个叫什么专业名词,反正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就担心这点事儿,怕再有炸弹运进来,怕黑狗搞事情,怕雄狮再出事儿少人。”   他看着牛家勤的眼睛,笑了一下,但是笑的有些勉强:“所以我猜对了,是吧。你过来也是为了这个?”   “我过来主要是为了那个东西加上盯着你。而且你就算猜到了,过来也不可能见到人啊?你这是过来自我感动呢吧。”牛家勤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然后冲曲铭心伸出手来,“我们的重点还是放在托尔身上的那个东西上,然后尽量调查收件人,看看跟那边的行动有没有联系,如果有的话我会报告上面,但是估计也和咱们没关系哈。”   曲铭心抬头斜他一眼,自己站起来,然后一把勾住牛家勤的脖子,把人拽过来问:“他们行动时间已经定了?”   “不知道啊。”现在轮到牛家勤装傻了,“知道也不能说啊。”   “行吧,那你报告还写不写了?”曲铭心收紧手臂。   “不写了,但是这次找到东西就走,别乱闹腾啊。”牛家勤龇牙咧嘴的试图从曲铭心钢铁一般的手臂里挣脱出来。   “怎么你也开始教训我。”曲铭心很不满:“跟罗局似的,我也没有那么没规矩吧。”   “希望你是。”牛家勤终于挣扎出来,他整了整自己的领子,裹紧了衣服,“走了走了,大冬天的不睡觉在雪里看星星,神经病,回去睡觉了。”   --------------------   我有罪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明后两天也更新赔罪 第179章   得益于这几年的扶贫工作,不管是多小的村落现在都有了通往县城的公路,但曲铭心他们要找的地方在村子之外更远的地方,按照他们早上问的宾馆老板的说法,那地址是夏季放牧时人才会去住的地方,快递也不会送到那里去,最多放在镇子里的暂存点。   但是早上曲铭心他们去问,发现那个快递已经在五天前被取走了。   这边路途遥远交通不方便,加上之前天气太冷大雪封山,早了将近一个月出发的快递其实只比曲铭心他们早到了一周而已。而快递到的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拿走了那个快递盒子。   这边的快递点没有监控摄像头,普通话一般的老板也记不清楚拿快递的那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人脸很白,在这边就像异乡人一样,特别好认。   那人骑一辆这边最常见的摩托车,离开的方向似乎和他的收货地址对得上,但老板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说起来便更含糊。   说来说去,还是要去收货地址那里看一眼。   村子距离巴镇不远,开了一个小时车就到了,但是再往后走就没有公路了,只有坑坑洼洼窄且破旧的土路。曲铭心问过村名了解了正确的地方以后,便开车缓慢的走上了还盖着冰雪的土路。   “你不觉得奇怪吗?”牛家勤倚在后座上懒洋洋的问:“既然快递只能到巴镇,那蒋咲愿在寄快递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把地址写的这么清楚,连什么村子什么方位距离多远的牧屋都写上了,这是要引谁过去啊。”   “也可能是他不清楚呢?”唐桥今天高反好了很多,他一边抓着头顶把手一边问。   “那估计不能吧,杀人都这么专业。”牛家勤回想起监控画面里蒋咲愿抬头看向摄像头的那个表情,顿觉一阵恶寒。   “那怎么办,不去了?”曲铭心一边躲避着路上大大小小坑,一边费劲的保持着速度在湿滑的地上前行,如此紧张时刻竟然还能分出心来转头看牛家勤一眼,和他们聊天,吓得牛家勤立刻抓住了头上的把手。   “你看路!别搭理我们!”牛家勤和唐桥几乎同时出声吼道。   “放心,没事。”曲铭心相当放松。   这种路虽然难走又危险,但是他车好,速度维持住只要不是彻底卡住基本上就都能走。和那种上面厚厚一层雪下边结实一层冰还根本看不见前面的盘山公路比,曲铭心还是更喜欢走这种烂路。   “总不至于费尽心思在这种地方打包围战整我们,还能怎么办,上呗。”牛家勤一手抓着头顶扶手一手抓着安全带,生怕曲铭心再回头看他,立刻拍板决定。   “好,过去看看,有事儿你记得给我们殿后。”曲铭心笑了。   这边是山下一片坡度较平缓的草原,中间零零散散分布着许多石头堆砌的小房子和松散的围栏,应该是这边牧民放牧时住的地方。现在草原上的雪还没化,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头牦牛分布在或远或近的草原上,低着头在雪里吃草。   这边可能还有人来往,所以从村子出发一个来小时的时候,路况和积雪还没有那么糟糕。但是随着他们越来越离开人们聚居的地方,脚下的路边越来越难走,雪也厚了起来,曲铭心也没工夫再和他们说话,只能专心看路,躲避着那些看起来有坑的地方。   大雪掩盖了路上的一片坑洼,让这条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的土路看上去平滑一片,曲铭心再厉害也没法未卜先知,即使小心着走,还是会偶尔突然一下陷进坑里。   也幸亏是他花了大钱租车,这一路上虽然动不动陷车,但总能挣脱出来。   就这样又一个小时过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出现在快递地址上的石头房子。   看到那房子的一瞬间,曲铭心突然觉得,这应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圈套,他们跋山涉水的过来,是自己一头扎进圈套里。   但是他们又不得不去。   蒋咲愿的快递单子的收件地址填的很奇怪,这点曲铭心从查到快递信息后就发现了。他除了按照常规写下巴镇和村子的名字外,还专门写清楚了真正需要收件的石房子的具体位置和外观。   这边的房子大都是就地取材用石头和泥土堆起来,颜色也大都是黑灰棕,唯有这一间房子的屋顶刷了鲜艳的红色,在蓝天白雪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曲铭心当时看到地址便拍板过来,除了担心雄狮的任务外,就是觉得这地址有问题,他需要亲自去看一看。   现在他们颠簸三天,目标近在眼前,曲铭心却只觉得荒唐。   好像自从和黑狗打交道以来,他就时常觉得荒唐。   “老大?”唐桥下车走了两步,发现曲铭心迟迟没有跟上来,转头问道:“怎么了?”   曲铭心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抬手指向石屋的门板,隔着一段距离,唐桥眯了眯眼睛才看到那门把手上有干涸的红色痕迹。   “不会吧。”牛家勤显然也是看见了,他三两步小跑过去,刚想伸手开门又顿住,抬手招呼曲铭心过来戴着手套开门。   曲铭心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对自己的运气差有相当明确的认知,当他脑子里觉得不大对劲的时候,那现实一定比他预想的更糟糕。   曲铭心没带手套,只能从口袋里先抽了张纸垫着,试探性的拉了一下门,结果果不其然,门没锁,他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个人便沿着门直直的倒了下来。   曲铭心动作敏捷的飞快跳开,一旁牛家勤也吓了一跳,虽然挨不到他,但他还是飞快的往后挪了一步。   唐桥从后面走过来,看到这副场景也愣了愣。   这边天气寒冷,虽不至于滴水成冰,但也是零下。倒在地上那人穿着藏族传统服饰,圆睁着眼睛,瞳孔已经扩散了。他双手捂着腹部的伤口,血水凝结成冰,将他的手和衣服冻在一起,他这一倒下,连带着地上门上和墙壁上冻在一起的冰碎了一地,夹杂着雪和杂草灰尘的红色冰块洒在雪地上,格外触目惊心。   曲铭心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呆滞的唐桥:“唐唐,打电话报警吧。”   ……   这次出警速度格外快,曲铭心本以为这种偏僻的地方人过来起码要两个小时,但不到一个小时两名民警便开着越野车过来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曲铭心和牛家勤两个专业人士把现场翻个底朝天了,只不过顾忌着他们现在的身份和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只是大概看了看,没敢多动便回到了车里等警方过来。   “老曲,我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体质还是一如既往的非啊。”闲着也是闲着,牛家勤又开始跟曲铭心瞎聊天。   当年在后勤学院的时候曲铭心就经常被各种老师领导盯上,或者被某些刺头盯上,上课提问永远是叫曲铭心,偶尔帮忙跑腿也是喊曲铭心。牛家勤作为他的室友被殃及池鱼过很多次,那会儿还没有非这个词,牛家勤就天天逮着曲铭心喊倒霉鬼,喊完自己还要跟着倒霉,以至于那会牛家勤对曲铭心怨念深重。   没想到重逢没多久,这悲惨的遭遇就又来了。   这两名民警赶过来的时候曲铭心这边已经弄好了自热火锅,三个人排成一排站在车引擎盖前一人一双筷子,正在冰天雪地里哈着冷气吃火锅。   曲铭心个子高,抬头看见人终于过来了,抓着筷子的手挥了挥,热情洋溢的问:“吃点嘛?”   来的民警显然没料到这三位竟然能在距离尸体几十米远的地方热热闹闹的吃自热火锅,当下脸色便难看了起来,那眼神像是在看犯罪嫌疑人一样,恨不得当场就把他们拷上带走。   “报案的是谁?”其中一个民警问道。   唐桥连忙咽下嘴里的一块藕,举起手来:“是我!”   “哦,三位身份证出示一下。”民警伸出手来。   唐桥一口气掏出三张身份证来,交给那位民警。   那人先是仔细打量了一遍他们三个人的脸,才低下头去看他们的身份证,一边看一边问道:“来这干嘛的?”   唐桥报警的时候为了省事没说他们三个人的身份,报完警他们坐在车上聊天的时候才想起来,如果不把自己身份说清楚他们就是嫌疑最大的人,所以无奈,还是只能说实话。   所以这人话音刚落,三张证件便整齐放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是唐平市局的,最近在追查一个案子追到这里,发现了尸体。”曲铭心放下筷子说。   另一个民警狐疑的拿过他们的证件检查真伪,问道:“调查案子?我们怎么没收到通知啊。”   “保密行动,尽量不通报的。”曲铭心张嘴就胡诌。   两名民警上下打量着曲铭心,似乎是在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那你呢?”拿着证件的那个人把牛家勤的证件挑出来,仔细看了看。   牛家勤自己的身份不好见人,解释起来也麻烦,平时需要他出面处理的事情也大部分都不能说,所以他平时随身携带数个身份方便的证件,身份证警官证军官证等等都有,平时看需要交证件,基本没有没有被看出来过的时候。   “我们一起的啊,都是唐平市局的。”牛家勤也放下了筷子。   “你这个证件看起来不大对啊。”那人反复看着牛家勤的证件,又拿了他的身份证过来对比,看上去相当怀疑这证件的真伪。   牛家勤皱起眉头,他略微转头看向曲铭心,发现曲铭心也在看着他,便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证件虽然都是假证件,但和正儿八经的证件是一起做出来的,除非知道他身份,否则再专业的人也看不出问题来。   曲铭心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挑了挑眉,对牛家勤轻轻笑了一下。   “哎,干嘛呢!”拿着身份证的那人看见他们两个的小动作,高声喊了一句,紧接着便套出手铐来,相当不耐烦的说:“我看你们有问题,先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吧。”   他上前便想冲着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唐桥下手,然而不等他抓住唐桥,腹部便猛地一痛。   牛家勤毫不客气的一个膝击连一个小擒拿,直接把人摁在了地上,那人还要挣扎,一边高喊着你们袭警一边想把摁着他的牛家勤掀翻。牛家勤毕竟算是半个专业人员,用膝盖顶着这人的背心稳如泰山,而另一边曲铭心已经收拾好另外一个人,踱着步走到这人身边来蹲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这人只听到耳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别装了,你们伪装成民警才是真的犯罪好吧。”   曲铭心伸手在这人身上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把枪。   “真行,装备挺齐全。”曲铭心三两下拆了枪又把弹夹随手放在兜里,才示意牛家勤稍微松一下力气,他要看看这人的正脸。   牛家勤退后了一点,曲铭心捏着这人的下巴把他的脸扭过来,然后伸手拿着纸在他脸上使劲蹭了一下,果然蹭下一层黑棕色的粉底来。   “你们都能记得给自己抹点高原红,就不能改改那口标准的普通话吗?”曲铭心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人,笑的十分猖狂。   那人咬牙切齿的看着曲铭心,张嘴刚想说话,就被曲铭心直接塞了一团自热火锅的包装纸在嘴里。   “干嘛?”牛家勤莫名其妙的看着曲铭心。   “万一他们后槽牙藏了毒药呢。”曲铭心拍了拍手,脸上笑容灿烂,丝毫看不出担忧面前的人自杀的样子,“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那团包装里还有他们顺手扔进去的调料包,又辣又咸的酱料包混在脆硬的塑料包装里,逐渐被口水浸透散出味道来。   唐桥不太能吃辣,他那一包调料只放了一半,剩下一半在这人嘴里,不多时就把人逼得出了一头汗。   “我们现在怎么办?再报一次警?”牛家勤叹了口气,用这人手上的手铐把人绑起来捆到车尾,然后甩了甩手腕。   曲铭心正把另一个被他打晕的人和这个捆在一起,闻言他想了想,呼唤唐桥:“唐唐,你查一下报警记录,看看有没有被受理。”   这个查,当然是黑进警方报案系统平台去查。   出发前曲铭心还买了移动WiFi放在车里,只不过因为车上没有自动发电机,平时基本不会用这个移动WiFi。   唐桥闻言一点意见也没有,相当听话的坐进车里打开WiFi开始查,牛家勤手肘撑着车前盖,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唐桥熟稔的样子,又抬头看了曲铭心一眼。   “干嘛?”曲铭心莫名其妙的瞪回去。   “就你这还好意思跟我说你守规矩,真是信了你的邪。”牛家勤长叹一声,颇有种家长看孩子顽皮时的无奈感。   “不然你说怎么办?”曲铭心双手抱在胸前,斜了牛家勤一眼。   牛家勤于是嘿嘿一笑,隔着玻璃冲着唐桥竖了个大拇指:“加油,等你好消息。” 第180章   唐桥这几年当警察,最大的收获是熟悉了内部系统,所以没费多长时间便黑进的报警信息平台里,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号码。   这边的警方的确是收到了他们的报警记录了,唐桥猜刚才的那两个人应该是黑进系统监听电话,并且一直在附近守着才会过来。而真正的民警过来应该还需要时间。   天气还行,看上去不像要下雪的样子,曲铭心想了想,决定先把自热火锅吃完了,再看看他们是走还是留。   于是三个人再次在车引擎盖前站成一排,哈着热气吃着已经凉了的自热火锅。   他们吃饭这架势,仿佛不远处没有倒下结冰的尸体,车尾也没有绑住的身份不明的假警一样。   真正的巴镇民警终于在他们吃完火锅并且收拾好垃圾后抵达,这边路不好走,他们的车过不来,这两名民警应该是走了一段距离。曲铭心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气喘吁吁的,额头上还挂着汗。   “怎么回事?”他们一张口,曲铭心便觉得这味儿对了。   这是他在这边最常听到的带着藏族口音和一点点川普味道的塑料普通话。   唐桥于是把刚才解释过的事情又仔细说了一遍,还非常主动的把三个人的身份证和相关证件全部一起递过去。牛家勤站在车尾被他们绑了的两个人身边,跟另一名民警解释这两个人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俩人绑起来。   这两名民警显然是很少遇见这样的凶杀案,他们走过去看到尸体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幸亏这边温度较低尸体腐烂不严重,如果是按唐平那边的天气,可能这两人看见尸体就该吐了。   两名民警转头又和曲铭心简单交谈了几句,主要是问他们来干嘛的,又是怎么发现尸体的。曲铭心很诚实的回答了一遍,然后很热情的问:“需要我们帮忙把尸体运回巴镇吗?”   尸体块头挺大的,还冻得硬邦邦的。他们的警车根本没开过来也放不下,要是等运尸体的车过来,天都要黑了。   两名民警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他们先是把尸体搬到房子前面的草地上,然后进屋看看有没有相关证据。这屋子曲铭心和牛家勤已经偷偷搜过一遍,基本什么都没找到,这屋子空荡荡的,除了一张脏兮兮的不知道是架起来的还是铺在地上的床之外,只有一个小火堆和旁边一个油腻腻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锅。   两名民警把床上的东西一层层掀开,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连这人的身份证件之类的也没找到,无奈只能先打道回府,看看尸体上有没有什么证据。   于是牛家勤和唐桥带着他们的行李和被绑了的那两个人去前面的警车上坐,剩下两名民警和曲铭心将尸体抬上铺了好几层塑料袋的车后座。   这边室外零下但是车内暖和,死了不知道几天的尸体在车里万一化了,那个味道连曲铭心想象一下都觉得反胃,所以大冬天的寒风里,曲铭心把窗户开到最大,先是让车里的温度降下来,才敢开车上路。   沿途路过村子的时候民警还下去问过村民知不知道最远处住的是什么人,然而问的到村民都是摇头,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边就多了一个房子一个人,也从来不和他们说话,不放牛,不知道一天天的窝在里面做什么。   又两个小时后,他们再次回到巴镇。   巴镇算是这边比较大的一个镇子,但是镇派出所里还是没有法医室,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先把尸体放在这边的殡仪馆里,再去派出所录口供。   三个人都是专业人士,交代起经过来比问的人还专业仔细。曲铭心觉得这尸体就算跟黑狗相关,大概率也是个被祭天的底层小角色,因此不打算掺和进这场凶杀案里。他们在真正的民警来之前就商量好了说什么,所以口供问完,三个人各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转头就能离开。   负责问口供的民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思来想去没找到问题所在,于是只能放人。   曲铭心离开镇派出所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洗车的地方让人把车里面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   牛家勤抱着自己的衣服和一袋子吃的,围着后座检查了半天,确定看不见什么脏东西也没有异味后才终于犹豫着坐上了车,曲铭心坐在前面看着他的举动觉得想笑,而唐桥抱着自己原本放在后座的衣服和电脑,动作飞快的上了副驾。   他们还是住在前一晚住的宾馆里,只不过今天晚上溜上山坡在雪里看星星的人多了一个唐桥。   唐桥穿着冲锋衣,外面又裹了一件羽绒服,但还是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曲铭心一件冲锋衣还敞着领口,唐桥觉得看他一眼都冷,索性转过头去看星星,希望能用这很少能见到的满天星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走的这么干脆,不怕错过什么线索吗?”牛家勤也裹着羽绒服蹲在唐桥和曲铭心中间,他也觉得冷,但好歹没像唐桥似的抖成帕金森。   曲铭心看着旁边两个瑟瑟发抖的人轻蔑的笑了一声,才慢悠悠地说道:“不会。”   最开始曲铭心看到尸体的时候第一念头是贺白,但是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发现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便觉得应该不是。   如果是贺白,他应该会留下些只有曲铭心才能发现的线索,方便曲铭心进一步追查。毕竟之前贺白挨了揍还要跟曲铭心讲条件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和新的线索,也不至于问到个快递地址就卸磨杀驴。   曲铭心更倾向于是蒋咲愿杀的人,毕竟按照这边快递点的老板说法,拿快递那人挺白净的,但是他们今天发现的尸体肤色很黑。这种黑与死亡多日和冻伤造成的黑不同,是正儿八经在这边晒过几年才又的肤色。   “行吧,那接下来怎么查啊。”牛家勤伸出一根手指来,拨弄草叶上的积雪。   “你说,要是你现在的长相已经被通缉,并且手上有个烫手山芋,不能扔不能砸,还要安全的把这东西交给一个人或放到一个地方,你会怎么做?”曲铭心问牛家勤。   “我?我应该交给别人帮忙,然后自己在暗中盯着吧。”牛家勤想了想,补充道:“或者把脸遮起来,自己开车去送。”   “如果被人追查跟踪呢?”   “想办法先把人甩开,然后把东西送出去,自己再去别的地方吸引注意力误导追查的人。”牛家勤边说边思考着,片刻后他看向曲铭心,“你怀疑蒋咲愿一直跟着快递车,然后自己把东西拿走又寄出去了?”   “也有可能来取件的人就是真正的收件人。”曲铭心摊开手,看向唐桥,“所以待会我们回去查一查监控,应该就有答案了。”   “我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在有电脑的时候说,跑这么大老远的山头上吹冷风说话有意思吗?”牛家勤腾地一下站起来。   “可能老大担心房间里面不干净。”唐桥帮曲铭心解释道。   “没有啊,我检查过了的,每次入住的时候我都看过一遍。”曲铭心冲着唐桥嘿嘿一笑,语气贱嗖嗖的:“我就是来看星星,谁知道你们要跟过来还在这儿讨论起来了呢。”   夜色里星光下,曲铭心双手放在冲锋衣的口袋里,站姿潇洒舒展,他迎着星光冲着面前两个裹成粽子的人笑的放肆又快乐,一阵冷风卷过,地面上还未冻在一起的积雪便被风卷起,在他脚边打着转落下。   他像是还没长大的小屁孩儿一样,以捉弄朋友占口头便宜为乐,牛家勤佯装生气,抬手追过来便要打人,曲铭心便灵活的转过身去,在高原上,在积雪覆盖的山上,在星光下的夜色里迈步跑开。   他一路向着山顶跑去,不在乎身后的人是否跟上,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中看着如何。稀薄干冷的空气顺着鼻腔冲进肺里,他的嗓子被磨得生疼,脚下一深一浅,是冰凉的雪和锋利的草。   风夹杂着空中凝结的冰晶擦过他的脸颊,曲铭心迎着这风与冰,一路攀上矮山顶端。   他在山顶站定,低头向下,漆黑一片的山腰上模糊一片,看不清牛家勤和唐桥的身影。而远处灯火如豆,在朦胧的轻雾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曲铭心在想雄狮,在想他们如今在哪里,他们在高原上经历着什么样的训练,他们又在开什么样的玩笑,又在做什么样的事情。   他离开钢筋水泥的城市,在旷野中舒展了翅膀,但他奔跑在山野中,身旁却只有黑夜与冷风作伴。   他又开始怀念曾经的那些鲜活快乐的日子。   而曾经那个能让他在伤感寂寞时及时打住的声音,那句带着他燃起新的热情的话,和那个让他目光无法离开的人,此刻都不在他身边。   反而是昨天晚上牛家勤的话犹在耳边,他说你来了也见不到他们,你这是来自我感动的。   曲铭心知道自己这一趟来的很冲动且没有意义,但被人当面戳破,还是让他原本平静的心态变得有些波动。   年纪越大反而越矫情了,曲铭心看着星星笑话自己。他喘匀了气,然后抬脚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下山去。   唐桥和牛家勤还等在山腰上,看见曲铭心步态从容的从山上走下来,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却都没问他什么。   倒是曲铭心走了一段才发现他俩没跟上来,觉得奇怪:“走啊,不冷吗?”   他们回到宾馆后,牛家勤照例自己出去找了个地方汇报工作,唐桥缩在床上抱着电脑查监控和之前蒋咲愿取件的那个身份证号有没有再继续寄东西,而曲铭心则找了个角落安静的听段凝光的教育。   他们下午做笔录的时候民警向唐平市局求证过他们三个人的身份,幸亏当时接电话的人是段凝光,当时段老师帮他们糊弄了过去,现在就轮到曲铭心听段凝光的教育了。   他们不在市局的这几天,市局可以说是兵荒马乱。曲铭心他们当天下午快要到唐津的时候钱胜民和段凝光才听到了姜植的汇报,才知道曲铭心已经带着人赶了过去。   段凝光当时就觉得曲铭心这一趟可能不会再回市局,想要给曲铭心打电话或者让姜植带着人也一块赶过去。反倒是钱胜民觉得无所谓,他以为曲铭心现在在停职期,总不能再搞出些问题来。   所以他们一等便等到了该下班散会的时间,等姜植打电话问曲铭心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钱胜民果然勃然大怒,扬言要将曲铭心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继续上报,必须要让曲铭心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还有牛家勤这样不配合集体工作的行为,也必须检举,连带着他的单位一起调查。段凝光和姜植见怪不怪,知道他们拦不住曲铭心也懒得听钱胜民唠叨,准备各自找理由开溜。   然而他们还没溜成功便又收到曲铭心的消息,让他们去帕克大楼接贺白过来。   钱胜民没打算让自己还未讲完的长篇大论给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贺白让路,三两句交代完任务便继续他的思想政治教育。姜植提了一句恐怕人手不够差点被钱胜民抓作反例当众批评,于是僵着脸带人出去转移贺白,结果离开帕克大楼没多久车子便出了故障,贺白轻松离开。   姜植这一两个月已经被曲铭心和贺白折磨出了心得,出事他第一个念头不是贺白要跑,而是看自己人有没有受伤。从钱胜民直接让他们把人带过来的时候姜植就觉得贺白要跑,所以当意外真的发生的时候姜植只想自己人别出事别受伤就行。   故障不严重,车子也没有失控,他们都系了安全带,只有副驾上的同事因为侧翻而被卡住,姜植无心去追贺白,带着人合力把卡住的同事救出来,便跟着赶来的交警同事一起回了市局。   钱胜民于是再次勃然大怒。   姜植低眉顺眼的听钱胜民那些说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连篇累牍的教育,然后在钱胜民喘气喝水的时候安静的拿出手机来放他出门前的录音,他申请特警押送,钱胜民说不用。   近墨者黑这句话的确相当有道理,起码在和曲铭心共事之前,姜植是不敢对着上头的领导这么搞的。   钱胜民着实不讨喜,他录音一放,整个会议室里都是压抑的偷笑声,钱胜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狠狠的一拍桌子,转身离开。   段凝光看着钱胜民走了才轻叹一口气,看向姜植:“何必这样呢,谁知道他明天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姜植想学着曲铭心那样嘿嘿一笑,但是他笑不出来,因为如果今天故障再严重点,或者他们车速再快点,再或者他们应对不合理,副驾上的那哥们就可能出大事。   无能又自大,钱胜民活该被他当众羞辱。 第181章   被当众羞辱的钱胜民当晚便打了报告,言辞激烈的说整个唐平市局从上到下都有一种不正之风,十分严重,已经影响到了他正常开展工作,也不利于他接下来继续调查崔翔明的案子。他认为应该把之前的调查组组建起来,并且排除掉这些惯会添麻烦而不服从指示的人,比如曲铭心姜植和牛家勤,让他带着重新组建的班子继续调查。   他自信的将报告提交给上层领导的秘书,带着胜利者的心态等着明天这份报告被受理后整个唐平市局受到处分,调查组成员大换血,而他将带着新的成员一起破案立功,重回自己熟悉的岗位。   第二天一早钱胜民第一个赶到会议室,装腔作势的阴沉着脸抱着手坐在主位上,等着上面的人给他撑腰。然而他等到正常开会的时间会议室里还是空无一人,他于是怒气冲冲的冲出去准备找人,结果发现在隔壁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姜植和段凝光站在最前面,跟其他人说明现在的情况和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钱胜民正要推门进去质问,却接到了领导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领导的声音带着不耐和敷衍,先是夸奖了一下钱胜民这段时间的努力,然后通知他今后不必再管崔翔明的案子,做唐平市局的局长,也要多和副局长罗培风商量,不要光自己做决定。   钱胜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踢出了调查组,连带着市局内的大小事项也不必经过他同意了,曾经那些因为找他签字而听他长篇大论听到耳朵起茧的人一窝蜂的欢快的奔向了罗培风的办公室。而钱胜民失魂落魄的走到电梯口打算回办公室,才发现电梯口处张贴了一张告示,主要说明了调查组的人员地点变动。   他不敢问领导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踢出调查组的,只能找省厅的朋友拐弯抹角的问,问到后来钱胜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一夜之间事情就变得翻天覆地。   而另一个会议室里,段凝光看着钱胜民的身影离开,嘴角隐隐露出一抹笑来。   这些天他没少看到钱胜民对着市局里的人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他是在唐平市局一步步摸爬滚打上来的,再怎么也不能让外人骑在自己人头上作威作福。   段凝光飞快的找回了在市局的主动权,同时协调好了调查组,也跟牛家勤单位那边谈好了具体的调查事项,当天下午便派人去了首都。其他之前没弄清楚的事情和之前的调查结果也被翻了出来重新整理,没想到他们这边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曲铭心那边的电话便先打了过来。   如果段凝光没有把钱胜民架空,可能现在接电话的人还是钱胜民,那曲铭心三个人能不能顺利的离开巴镇派出所就是个问题了。   段凝光打电话教育曲铭心,主要是针对他偷跑出去调查还被人打电话到市局这件事,重点全在有本事不要让别人帮你擦屁股上,曲铭心听了半天,越听越觉得这论调像他们吴大队,于是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   他心情一好就打蛇顺杆爬,直接问段凝光后面能不能给他开证明打电话参与这边案件的调查。   不知道为什么,曲铭心总觉得这事情还没完,监控里蒋咲愿那张似笑非笑的毒蛇般的脸总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他下意识的觉得后面可能还会有命案发生。   段凝光在那边叹了口气,片刻后答应了一声,然后语气严肃的对曲铭心说:“你要小心。”   曲铭心一口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唐桥那边也有了收获。他黑进快递公司的后台找到了运输这个包裹的所有车牌号和时间,然后顺着时间和车牌找到了沿途拍到货车的监控。   他把时间放宽到了前后十五分钟,然后将所有拍到货车的监控画面做对比,果然找到了一辆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快递货车的黑色大众。   曲铭心看到那辆车就觉得眼皮直跳,之前他们追萧竹的时候见过类似的车,后面有几次民警出车祸也是类似的车,黑狗似乎格外喜欢黑色的大众,因为普通又常见,极易混进车流中。   唐桥顺着这辆车找到了他在国道上的监控,又在巴镇仅有的几个摄像头中找到了这辆车的身影,时间正好是老板说的快递被领走的前一天晚上,而正巧一个停车场拍到了第二天上午司机骑着摩托拿着快递盒子回来的样子。   那人穿的很厚,带着棉帽子和头盔,但下了摩托车后那人直冲着监控走来,曲铭心看着他走过来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这人走到监控面前,摘掉头盔和口罩,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   曲铭心看着蒋咲愿那张笑的眉眼弯弯嘴角扬起的脸,只觉得和两天前他们在唐津的菜鸟驿站监控里的看到的一模一样,连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变。   蒋咲愿似乎生怕曲铭心他们看不见,他把头盔放在地下,摘了手套,在监控前面拆了快递盒子,然后把手上还带着血的小东西冲着监控举了举,笑容里满是挑衅。   他举着东西在监控前站了三秒,才慢条斯理的将东西放回盒子,捡起头盔,开车离开。   曲铭心皱着眉看着监控里的蒋咲愿,拍了拍唐桥的肩膀:“继续查车,看看他去哪儿了。”   然而唐桥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刚才就查过了,找不到,可能是换了牌子。”   “按着年检标的贴法找找呢?”   “就贴了今年的,类似的太多了。他车内没有其他装饰,像素太低也没法直接按着脸查。”   “快递有结果了吗?”曲铭心摩挲着自己的领口,仔细思考着刚才蒋咲愿的动作。   因为之前在黑狗基地里遭遇的袭击和贺白的说法,曲铭心一直认为蒋咲愿和贺白不是一伙儿的,贺白想让曲铭心找到线索甚至找到这东西,所以曲铭心便默认蒋咲愿不想他找到,之前在菜鸟驿站蒋咲愿故意抬头看监控,曲铭心也只觉得是挑衅和扰乱他们的想法。   但如果蒋咲愿也想他找到这东西呢?   或者蒋咲愿是想用这东西引他去什么地方,那么他的行为便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比如将东西放回快递盒,是不是在说他会把东西再次寄出去。   “老大,找到了。”唐桥抬头看向曲铭心,明明有了收获,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唐桥在另一家快递公司的后台寄送记录中发现了蒋咲愿寄快递的订单,他还是用的在唐津寄快递时用的身份信息,并且在寄送点附近的监控露了脸。寄送点位于他们中间路过的理镇,而这次的收件地址填在了唐古特省会日城的一个民宿。   蒋咲愿是在五天前的早上取走的快递,而唐桥找到的运单信息是在蒋咲愿取走快递并且在监控中露脸的当天下午,这个快递蒋咲愿寄得是特急,第二天下午就被运走了,现在已经到了唐古特的集散点,明天早上应该就会送到。   他们现在去拦快递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追在快递后面去找人,曲铭心长叹了一口气,暗自祈祷这次别再去发现一具尸体。   巴镇到日城开车要二十多个小时,牛家勤回来后曲铭心和他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开车过去,不然从这边到附近机场怎么也要开一天,等第二天坐飞机去日城,时间也是差不多的。   曲铭心刚被段凝光教育完,现在还处于很听话的状态,他们确定了明天出发去日城后曲铭心便给段凝光打了个电话,如实交代了他们之后的行程和原因。   段凝光听完十分满意,告诉曲铭心如果在日城那边有问题就联系他,他帮忙想办法。   挂断电话后段凝光看向的罗培风,罗培风全程都在段凝光旁边听他和曲铭心打电话,曲铭心这小子对着他的时候就是各种耍赖胡来,对上段凝光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听话的像个小猫。看见段凝光看过来,罗培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低声嘟囔了一句:“兔崽子。”   段凝光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你老这样,他才跟你对着干。”   “那也随他便。”罗培风又是一声冷哼。   于是坐在后座上的刘雨希也笑出了声。   钱胜民被踢走后,他们和其他部门的沟通以及调查都有了新的进展,段凝光和罗培风多年来的人脉终于起了作用,之前百般抗拒调查组调查的牛家勤单位也终于松口,同意在签署保密协议后让段凝光带着两三个人去他们单位看一看,也可以和当时崔翔明出事时所有的任职人员聊一聊。   段凝光猜这其中应该还有牛家勤的功劳在,跟罗培风聊的时候也顺带提了曲铭心,说这孩子的确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成长巨大,人脉也比他们要广得多。   刘雨希只知道他们和曲铭心之前认识,听他们聊曲铭心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王形象,竟然自己也能脑补出一个嚣张的小曲铭心出来,觉得好笑。   他们这边聊着曲铭心小时候的糗事久违的放松了下来,而那边曲铭心一行人在风雪中艰难前进,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他们开车来的决定。   前两天的好天气让他们忘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到了什么地方,这两天路上风雪交加,大片大片的公路盘山路因大雪被封,原本他们打算赶一赶时间两天内到日城,结果等他们终于熬过风雪和结冰打滑的路面到达日城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   四天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刚出发的前两天车上还能听到牛家勤和曲铭心插科打诨的笑声,到了后两天大雪封山,路上全是新下的软雪和紧挨着路面冻得结实的冰。牛家勤和曲铭心都不敢再开玩笑了,他们两个小时换一次班,开车的屏气凝神生怕出事,另一个抓紧时间在后面睡觉休息省的疲劳驾驶。唐桥坐在副驾上盯着卫星地图看路指路,他们这一路为了赶时间,只能避开因大雪封锁的路段,走地图软件上没有记录的或没有信号的路段,唐桥一直胆战心惊的看着地图生怕走错路,两天下来反而是唐桥这个坐车的最累。   四天后,他们终于抵达唐古特省会日城。   日城海拔不到四千米,但因为寒冷加上赶路疲惫,唐桥的高原反应还是又严重了起来。曲铭心心里一直有不祥的预感,不愿意再拖时间,所以他们只好先把唐桥放到宾馆休息,剩下曲铭心和牛家勤一路直奔收件地址上的民宿。   因为公路路况变好,加上各种旅游软文和视频的推荐,日城近些年的旅游业一直发展的不错,带有藏族特色的民宿宾馆一幢一幢的建起来,围绕着城中心的宫殿和湖泊,看上去热闹非凡。   但是收件地址上的那家民宿显然不在旅游的热门区域里,这家民宿在日城的西边,从日城西站还要再往西走一段距离。   等曲铭心和牛家勤赶到这家民宿的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两名民警从民宿里面走出来,而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目光呆滞疲惫颓废的男人。   这个男人个子很高也很强壮,但是他低着头驼着背,佝偻着身体,便显得有些憔悴。他在寒冷的天气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羊毛衫,裤子是黑色的登山裤,但上面沾了不少灰,看起来像穿了很多年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曲铭心看到他们后的第一反应是踩下油门,赶在两名民警看过来之前拐进了另一条路里。   曲铭心和牛家勤在路边停车下车,然后扒在墙角偷偷去瞧那边的动静。   那个男人不像是犯了事儿,反倒像是受害者家属,看这样子应该是他送了解完情况的警察出来,而两名民警上车离开前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了几句话。男人的表情全程没有变化,他沉默的听完了民警的话也没有反应,于是跟他说话的那名民警叹了口气上车,而男人耷拉着肩膀驼着背,目光如死人一样绝望的目送着警车离开。   他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的,动作神情和眼神都像是知道自己死期的老人一样,明明是个看起来高大强壮健康的小伙子,却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生机和神采。   直到警车消失十分钟后,他才终于动了一下,只是他的动作也很缓慢,目光放空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同手同脚的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上台阶,准备回到民宿里面。   曲铭心就在这一刻冲了出去。 第182章   在那个男人形容憔悴动作僵硬迈上台阶准备回到民宿的那一刻,曲铭心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快的从他们刚才藏身的墙角冲了出去。   他动作太快,连一直站在他旁边的牛家勤都没看清,等一眨眼反应过来的时候,曲铭心已经飞快越过几十米的距离,在距离那男人几米远处高高跃起,凌空一记鞭腿冲着那男人的后脑踢去。   那一刻牛家勤甚至忘了呼吸,他想大喊问曲铭心干什么,却因为震惊和不解短暂失了声。   加装了钢板的靴子破风而来,这一脚曲铭心用了十成的力,一旦踢实,此人必死无疑。   而那个刚才看起来还行将就木动作迟缓的男人却在曲铭心这一脚即将踢中他后脑时拧身弯腰,在须臾之间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击,还顺势转过了身体。他似乎都没有抬头看曲铭心,但仍然动作准确的抓住了曲铭心的脚腕向后一拽,他另一只手握拳向曲铭心腹部挥去,但在击中前又收住势头矮身扫腿,既避过了曲铭心向他袭来的拳头,又彻底夺走了曲铭心的平衡,将曲铭心一把摔在地上。   将曲铭心摔倒后他也没有一丝迟疑,立刻欺身而上要彻底解决掉曲铭心,然而地面上是曲铭心的主场,他腰腹用力,抬腿便将这个男人同样绊倒在地,两只手臂像钢铁一样缠住了男人的脖子,瞬间便夺走了此人呼吸的权力。   然而这人却毫不慌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反而挥肘试图用肘尖去攻击曲铭心的头部,曲铭心翻身将他压在下面又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胳膊,这人便疯狂挣动,挣开了曲铭心的膝盖,抬手就冲着曲铭心腰间挥去。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细长的钢针,曲铭心不想在这种地方受伤,只能放弃手上优势,三两步退开,只是还没等他退开太远,那男人便立刻翻身起来,足尖用力冲着曲铭心扑去。   他实在凶悍,打起架来也是不要命的姿态,曲铭心收敛了玩闹的心态,知道如果不抱着弄死这人的心态可能待会倒在这的人就会是他,便顺着这人扑来的力道后退两步,紧接着便提气抬腿,一个膝击结结实实的踢在这人的下巴上。   不等那人有什么反应,曲铭心便灵活转身,绕过那人的手来到他侧面,双手交握成拳抡圆了一击打在他的背心上。   那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然而吃了这两下他还似没事人一样翻身便要拽曲铭心倒地,曲铭心却先他一步跃到他背后,双腿夹住他握着钢针的那只手臂,手上一用力便卸了他一条胳膊。   那人闷哼一声,飞快转身用另一只手攻击曲铭心,曲铭心躲不开,只能双臂交叠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这一拳的重量让曲铭心一瞬间梦回雄狮,上次他正面接下如此威力十足几乎能把人打骨折的一拳的时候还是在队内比武被郭时安那小子打的。   这一拳让曲铭心放下了最后一丝犹豫,他也不调整姿势,就着半躺半坐的姿态双手困住这人攻击他的手,直接抬脚冲着他的下巴又来了一脚。   下颌连受两次重击,这人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曲铭心没敢放松,先是又来了一脚,才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站起来,确认这人是真的晕过去了。   他站起来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正面接下攻击的手臂,高海拔短时间内的高强度运动让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他一边喘着气平复着心跳一边转身想叫牛家勤过来,结果一转头发现牛家勤已经一路小跑到了他面前,蹲下来便抓住这人的两条腿夹在腋下,动作相当娴熟的往民宿里拖拽。   “看什么看赶紧帮忙啊。”牛家勤憋得脸通红,看见曲铭心一脸莫名还不忘指挥他:“你抄着他胳膊跟我一起抬,赶紧的待会来人了。”   曲铭心于是恍然大悟,按照牛家勤的指示抬起男人来,跟着他一起把人扛进了民宿里面,然后关上了民宿大门。   这人看着憔悴,实际一身肌肉不知道有多重,牛家勤累的喘不上气来,坐在地上疯狂的呼吸。   曲铭心看他短时间内好像缓不过来,于是决定先在房子里绕一绕,看看还有没有人在这里待着,或者房子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间民宿很小,或者称它为民宿都有些夸大其词,曲铭心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布局窄高窄高的青旅。   这栋楼的一楼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和厨房,还有登记用的前台,客厅和厨房里都摆放了很多实用又可爱的生活用品,厨房刷成了草绿色,而客厅是天蓝色的。   这里有明显的生活痕迹,可以看得出来有人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并且一直精心打理着这些地方,但曲铭心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灶台和摆放碗碟的地方,觉得起码近一个星期这里没有人动过。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客厅,客厅靠窗的一面墙上挂着投影幕布,距离幕布不远处就是茶几,茶几旁边放了好几个懒人沙发和小沙发,下面还铺了长毛地毯。小沙发旁边有一筐零食,桌子上也摆着一袋拆开的浪味仙,但是曲铭心走过去看了一下便发现,里面的零食已经潮了。   沙发后面是一个长且大的木质餐桌,围绕着这个餐桌周围摆了起码二十张椅子,餐桌中间摆着玩偶和花瓶,花瓶里的花已经枯死了。   曲铭心觉得很有意思,转头看到客厅旁边的楼梯,便走了上去。   房子的二层是一个很大的开放空间,除了厕所之外全都是排排摆放的双层床,床上放着叠好的被子枕头,床柱上贴满了各种照片和明信片,密密麻麻的。   曲铭心一一看过去,发现这些明信片和照片的时间跨度长达七年,床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旧了,但是被褥都很新,而且很干净。   二楼一眼望去便能看得差不多,曲铭心大致看了一遍便转头上三楼,而上来后三楼只有一间看上去不大的屋子,锁了门,门上还挂着木制门牌,上面写着“大鸣与金岁岁之家”,在门牌底部还有金色的笔画的一男一女两个小人的简笔画。   曲铭心摸着下巴凑过去看那两个小人,画画的人功底应该不错,简简单单两三笔就把人画的很传神,曲铭心看着那个寸头圆眼睛画的比旁边女生高大一圈的男生,觉得应该就是下面那个被他踹昏的男人。   三层除了这间屋子外就是一个大的露天阳台,曲铭心跨过屋子旁边的玻璃门走出去,看到阳台上竖了好几个晾衣杆,晾衣杆旁边是一台很大的滚筒洗衣机,而另一边则零散的摆放了几个小木凳子,角落里放了一台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烧烤架。   看来这生活过得还挺有情调。   曲铭心砸吧着嘴感叹着,他把阳台整个绕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发现,便转身下楼,看看牛家勤喘得怎么样了。   多日来赶路低温加疲惫,其实牛家勤的高反也有点反复,这东西就是个玄学,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差根本没有定律,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日城不会高反,结果扛个壮汉进屋而已,头晕恶心缺氧心跳飞快的感觉便找上了他。   牛家勤坐在地上喘了一会觉得不太够,于是站起来靠着门边的接待吧台喘,喘着喘着他看见吧台里面放了本黑色牛津皮的又大又厚的本子,于是习惯性的拿出来翻开。   正好这个时候曲铭心下楼了。   “看什么呢?”曲铭心走过来,他一边问一边在这男人身边蹲下,抽了他的鞋带把人双手反绑在身后。   “应该是这个民宿的居住日志吧,那种客人留言的。”牛家勤唰唰的翻着页,飞快的翻完了一整本之后递给曲铭心,问他:“上面什么样?”   曲铭心接过来翻开,他没像牛家勤那样一目十行的飞快过一遍,反而是非常有兴致的仔细看过去。   “上面就是青旅样子,好几排双人床。有人住的痕迹,而且时间不短人数不少,这家生意应该挺不错的,三楼有个房间锁了打不开,等下搜身看看。”   “哦。”牛家勤点了点头,看曲铭心笑容猥琐的认认真真看这种满是照片约定和图画的留言本,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脚底一路窜到头顶。   而曲铭心没有发现牛家勤已经默默退开三步远,他正兴致盎然的在旅客留言的字里行间找关于三楼门牌上两个人的信息。   这个留言本开头第一页应该是女主人写的,中间有和门牌上的小人风格类似的简笔画,但是精细了很多,越看越觉得其中的男人像地上倒着的那个,而女生一头短发,画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第一页用非常可爱圆润的字体简单写了大鸣与金岁岁和留言本这几个字,右下角写着时间,是2013年的九月份。   往后翻,最开始的留言都很短且简单,时间跨度也比较久,看起来应该是生意不太好,而随着时间推移,留言逐渐多了起来,中间的时间间隔也变短了不少,各种照片明信片和花里胡哨的留言也多了起来。   曲铭心在各式各样的留言里大概整理出了这家青旅老板的形象,在这些旅客的眼中,大鸣和金岁岁是世界上最值得旁人羡慕的情侣,男生沉默寡言却安全感十足,女生娇小可爱话痨爱笑。   来住青旅的大都是没什么钱还爱玩的年轻人,大家都觉得和两个老板聊得很来,尤其是金岁岁,她年纪轻轻却见多识广,很多客人都说从她身上重新找到了远方和目标。   还有很多人夸奖了大鸣,说他虽然看上去很凶,但做饭又好吃又宠着金岁岁,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好男友。曲铭心翻到后面发现了一条很有意思的留言,明显是个小姑娘的口吻,她在本子上用娟秀的字体写“没想到在离开前竟然遇到打架斗殴,但是幸好有大鸣在。听说大鸣曾经当过兵,怪不得打架这么厉害,超级有安全感好不好!金岁岁和大鸣一定要一直好好的,也希望我可以早日找到我的良缘呜呜呜。”   留言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曲铭心揉着现在还一阵闷痛的胳膊,觉得如果这哥们真的当过兵,他没来雄狮真是雄狮的一大损失。   再往后翻,曲铭心终于看到了这两位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和躺在地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远比现在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要鲜活生动。而女生一头齐耳短发,单眼皮,笑的见牙不见眼,她看起来的确很可爱,个子矮矮的,大概只到这男人肩膀附近。她站在客人旁边笑嘻嘻的冲着镜头比耶,而男人站在客人另一边,虽然没有笑,但目光温和姿态从容,与曲铭心刚刚看见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仔细看完照片后又继续往后翻,后面的留言虽然风格迥异,但涉及到大鸣与金岁岁的时候描述和评价都是基本一致的,而且几乎所有人都祝福他们永远幸福要一直在一起,还有一大部分单身同志表示羡慕死了这样的爱情。   短时间内有这样的留言倒也正常,然而这份祝福持续了整整七年,也就是说七年里大鸣与金岁岁一直保持着这样羡慕死旁人的神仙爱情。而最后一次留言时间是在半个月以前,再往后便没有新的留言了。   曲铭心看完后把留言本放下,抬头发现牛家勤已经退开好远,正用既诧异又嫌弃的眼神看着曲铭心,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干嘛?我这是了解一下人物背景。”曲铭心挑眉。   “不是,你干嘛直接冲上来揍人?你就这么确定这人有问题,你那一脚要是踢中了,可真的得死人吧。”牛家勤皱着眉看着曲铭心,不太赞同他之前的做法。   “他早就发现我们了。”曲铭心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客厅的懒人沙发上坐下,抬手招呼牛家勤过来一起坐,“我们躲开的时候他就看见我们了,我跟他视线对上了。”   这人看过来的那一刻,其实曲铭心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动作太快,掩饰的又好。但是那种像是被狮子盯上一样的危险感却没有因为他快速的动作而消失,看见这个男人的那一刻,曲铭心久违的感觉到了那种汗毛耸立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的危机感,那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还有些许的不同,是当年曲铭心在猎人学校和一帮猛人正面硬扛时才感受过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也曾经被江饮月戏称为对猛人雷达。   曲铭心是个永远相信并且依赖自己直觉的人,所以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即使他看起来脆弱无害,即使他看上去即将崩溃,曲铭心还是毫不犹豫的下手了。   因为这男人在转身回宾馆的瞬间,又快速的看了他们一眼。曲铭心正是在这个时候与他对视上的。   因为那一眼让曲铭心觉得,如果他不动手抓住主动权,那么很可能他会死。   --------------------   考研成绩出来了,果然凉凉,怪我自已一直没有好好学习,拿考研当借口糊弄小说,拿小说当借口糊弄考研。后面应该要实习找工作了,所以要加快一下这边的节奏尽快完结,因为不确定工作后还能不能保证这个更新频率(我知道我产量低更新慢哭)。之前评论区也有朋友在上学考研,所以希望我的读者朋友们不管什么考试什么工作都加油过过过,你们一定会万事顺利的! 第183章   “你这说的……”牛家勤挠了挠头,问他:“行吧,那现在怎么办?”   “你先回去看看唐唐怎么样了,好点了的话就带他过来,我有事情需要找他查。”   “你自己在这没问题吧。”牛家勤上下打量着曲铭心,然后抬手一指还倒在地上那哥们。   “你看我像有问题的样子吗?”曲铭心无奈了,合着刚才放倒这哥们的人不是他是吗。   “行,那我快去快回吧。”牛家勤接过曲铭心扔过来的钥匙,推开那扇略显老旧的木门走了出去。   曲铭心跟着他走到门口,看着车走了才轻轻叹了口气,关上门转身,他倚着门抱着手看着地上的男人,笑着说:“别装了,起来吧。”   地上的男人轻哼了一声,然后缓缓的翻过身来。   他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完全不见刚才与曲铭心打架时的凶狠,反而比曲铭心初见他时更显脆弱,像是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头玩偶。   他的下巴青紫一片,右手脱臼还被绑在身后,但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靠着墙缓缓地坐了起来。   “你有话要跟我说?”曲铭心仍然抱着手看着他,很放松的样子。   “你叫Abel吗?”男人闭着眼睛皱着眉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低声问他。   “是,所以你是黑狗的人。”曲铭心点了点头。   “算是吧。”他轻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冷笑了一声:“有人让我避开你送点东西出去,但是我不想听他的话。他好像很忌惮你,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他突然看向曲铭心,刚才还看不到一点生机只有绝望和茫然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慑人的寒光来,像是濒死之人看见了生的希望那样。   “你帮我解决掉一个人,我就把东西给你,保证是你很想要的东西,怎么样?”   “你自己怎么不去?”曲铭心笑了一声,他走过去蹲下,抬手帮这人把胳膊接上。而这男人紧盯着曲铭心,活动了一下肩膀便直接用力挣开了手上绑着的鞋带。   “我不能。”他仍然很认真的盯着曲铭心,简单的说道。   “真行。”曲铭心砸吧着嘴,吊儿郎当的问道:“行吧,那你先告诉我警察来找你干什么,你叫什么,在这干什么。”   男人盯了曲铭心片刻,然后缓缓的转过头。他的眼睛看着地面,双手抱着膝盖,又变回了刚才毫无生气的样子。   “你不说那我就猜一猜。”曲铭心拍了下手站起来,直接走到吧台前面拿起那本留言本来,装腔作势的翻了几页后,用在审讯室里审犯人的语调说道:“你叫魏鸣,今年应该33岁,你有一个女朋友叫高金岁,今年30岁。你们在这里经营这家青旅已经七年了,但是前段时间你的女朋友出事了,所以你关掉了青旅,并且配合警方调查你女朋友高金岁对吧。”   这些事情并不难猜,从整个民宿的装修和整洁程度来看,主人应该相当爱护这里,并且每天都打理的干干净净。青旅十分受欢迎,近几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从二楼的床铺来看,这里起码一个星期没有营业了。   男老板还在,民宿还如此的整洁干净,女老板却不在了,曲铭心只能想到是女老板高金岁出了事,而且这两人应该是真爱,否则这男人也不必一副丢了魂想自杀的样子。   至于两人的本名和年龄,留言本中不乏提到姓氏和生日的部分,曲铭心大概看一遍就有了猜测。   魏鸣仍然低着头看着地面,但是听到曲铭心说到高金岁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一个胳膊被掰脱臼又被接回去都能泰然处之丝毫看不出疼痛的人,却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动摇难过。   这种矛盾让曲铭心觉得很有意思,也恰恰是这种矛盾才让他敢放心的给魏鸣把肩膀接回去,因为他觉得魏鸣不会再对他动手了,他们之间可以暂时和平相处一段时间。   揍人是因为曲铭心直觉认为这人危险,放人也是因为曲铭心直觉认为这人暂时没有威胁。这打人放人的理由随便说给谁都估计对方都觉得曲铭心有病,但曲铭心却相当舒心,这种完全依靠自己的直觉行事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魏鸣不知道曲铭心对他前后180转弯的态度,他也对此没有兴趣,他只是把自己靠墙缩着,显得颓废又绝望。   曲铭心于是再次走到他面前蹲下。   他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像个孩子一样认真又好奇的盯着魏鸣,片刻后他突然问道:“是蒋咲愿吗?”   魏鸣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这就算是回答了。   曲铭心轻叹了口气,心里想说这都是他妈的什么操蛋走向。   “你女朋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死了还是失踪了,人在哪儿呢?”   然而魏鸣还是没有反应,曲铭心实在是耐心耗尽,抬手推了他一把。这时魏鸣才终于有了动静,他抬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然后苦笑了一下。   “她死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尸体都凉了,血都流干了。”魏鸣的声音在抖,他抓着自己头发的手也在发抖,他眼睛仍然看着地面,但头略微抬起来了一些,曲铭心能看到他赤红的双眼和颤抖的嘴唇,那是一张濒临崩溃还带着苦笑的脸。   “我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但是她躺在我面前,我连碰都不敢碰她。”   曲铭心皱着眉看着他,看着这个看起来强悍的男人在他面前崩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至今为止他见过的所有黑狗的人都以杀人和制作复杂的迷局为乐,怎么看怎么都是情感不健全且三观有问题的社会垃圾,这些人会不会为自己的父母悲伤都要打个问号,更不用提因为女朋友而变得行将就木的人了。   沉默良久,曲铭心才问道:“她在哪儿呢?”   “重要吗?”魏鸣终于抬眼直视曲铭心,他眼睛里的情感浓烈,连曲铭心都不太想与他对视。   “人都死了,在哪儿重要吗?”   “好,那我换个问题,你的女朋友高金岁也是黑狗的人吗?”   “你帮我杀了蒋咲愿,我就告诉你。”   曲铭心无奈,当做没听见他的话,接着问道:“蒋咲愿为什么杀你女朋友,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东西,还是因为她背叛了黑狗?”   “你帮我杀了蒋咲愿,你想知道的想要的我都给你。”魏鸣仍然坚持着刚才的说法,拒接与曲铭心沟通。   “好吧,那你总得告诉我你要给我什么东西,总不能画个饼让我帮你忙吧?”   魏鸣紧盯着曲铭心的眼睛,片刻后他突然笑了一下,他把头靠在后面的墙壁上,上下打量了一遍曲铭心。他换了一种与刚才说话时截然不同的语气,轻佻又刻意,与他整个人的形象气质都有些矛盾:“Abel,我听说你很在乎自己的老部队和老战友,听说你是为了你的战友才转行当了警察是吗?”   他在曲铭心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下放松了身体,微微抬头看着天花板出神,“为了他们,你最好听我的话。”   “轰”的一声,曲铭心一拳打在魏鸣耳旁的墙壁上,外面的木头装饰层被曲铭心这一拳打的稀碎,木头渣子飞溅出来,撒了魏鸣一身。曲铭心站起身来,脸上带笑的甩了甩自己的手,似乎刚才那一拳不是他打的似的。   他用另一只手拽着魏鸣的衣领,单手用力,竟然硬生生把一百八十斤的男人提起半米高来。而他略微弯腰低头与魏鸣对视,脸上的笑容阴狠凶悍。   他压低声音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特别不喜欢别人用我老部队的事情威胁我?”   “我当然听说过。”魏鸣平静的看着曲铭心,完全不在乎自己现在是个任人宰割的状态,他用没有脱臼过的那只手抓住曲铭心的手腕,缓缓用力,逼着曲铭心放下自己,然后很凄凉的笑了:“所以我才这样说,Abel,你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明白,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帮你。”   他拽开曲铭心紧抓着他衣领的手,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只不过在我帮你之前,你要先帮帮我。”   ……   唐桥的高反还是相当严重,但他担心曲铭心这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还是强行爬起来抱着自己的氧气瓶可乐和电脑跟着牛家勤来到了这个青旅。   他们到日城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这一来一回一折腾已经快晚上七点,所以牛家勤还专门在路上买了饭带过去,只不过相当没有人道主义的只买了三份,没管那位不知是死是活的魏鸣大兄弟。   一路上牛家勤都在担心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曲铭心会和魏鸣再打起来,他虽然格斗水平一般,但也毕竟是在一线待过的人,知道魏鸣有多危险。   所以路上除了买饭牛家勤的车速都飙得很快,唐桥也被他的紧张感染,紧紧地抱着手上的电脑,生怕到了地方以后看见什么危险场景。   然而当牛家勤一路飙车带着唐桥来到青旅门口的时候,推门迎接他们的却是魏鸣。   牛家勤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把自己老早之前准备好的甩棍拿了出来,打算待会如果这人动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尽力拦住让唐桥先跑。   魏鸣打开门看见牛家勤扎着马步一脸警惕蓄势待发的样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把门打开后又转身走了进去,留下牛家勤和唐桥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进去。   片刻后曲铭心的脸从门后面冒出来,他相当嫌弃的看了牛家勤一眼,抬手招呼他们:“进来啊,在门口演精武门呢你。”   牛家勤和唐桥走进来才发现,就他们这一来一回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曲铭心已经飞快的和魏鸣熟络起来了,或者说曲铭心自己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客厅的懒人沙发上,还不忘招呼牛家勤和唐桥过来坐,魏鸣在厨房端了四杯水出来,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的,莫名有种小媳妇的既视感。   牛家勤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个外焦里嫩,他把带来的饭放在茶几上,然后找了个懒人沙发,本想坐的直一点,却一屁股陷了进去。   反倒是魏鸣端正比直的坐在懒人沙发上,比曲铭心这个退伍军人看上去更加板正。   “唐唐,你先查一下最近的报案记录,看看他叫什么,报的什么案。”曲铭心喝了口水,抬手指挥唐桥。   牛家勤特别想揪着曲铭心的领子问他为什么连这人叫什么报了什么案都不知道就能把人放了,还这么放松。但转头一看魏鸣板正的坐在懒人沙发上低着头轻轻揉着自己脱臼胳膊,“受气小媳妇”这五个大字就会不受控制的在他脑子里飘。   真是要了命了。牛家勤转过头,决定先不看他了。   唐桥缩在沙发里三两下找出了当地的报案记录,然后根据时间地点找到了这里,他大概看了一遍以后看向曲铭心,说:“报案人魏鸣,称自己的女朋友也是青旅经营合伙人高金岁失踪超过24个小时,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店里,高金岁出门买生活用品后便没有回来。期间魏鸣出门找过,但是始终没有找到,电话显示关机,24小时后报警。”   “看来我猜的还是挺准的。”曲铭心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魏鸣始终没有反应,就安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刚才唐桥提到的人不是他一样。   曲铭心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位同志的想法,觉得硬逼着他说话估计也只能说出让曲铭心帮他杀了蒋咲愿这种话,所以压根没有看向魏鸣。他只是接着问唐桥:“高金岁长什么样?”   唐桥于是找到了高金岁的身份信息,连带着还找到了这家青旅的微博和高金岁自己的微博,打开一堆照片后把电脑递给了曲铭心。   曲铭心伸手接过来,摸着下巴感叹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要查吗?”唐桥问。   他的意思是要不要查一下这个姑娘去了哪儿,但曲铭心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一双眼睛看着唐桥,里面憋着些亮晶晶的坏心思。   唐桥迷惑了。   同样迷惑的还有牛家勤,他走的时候魏鸣还没醒,所以他也不知道魏鸣后来跟曲铭心说了什么。他觉得在他走后曲铭心和魏鸣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现在曲铭心还不打算告诉他们。   曲铭心知道他俩疑惑,但是却没再看他们,他转头看向魏鸣,然后问他:“蒋咲愿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但是肯定在日城里,他要看着我把东西送出去了才能放心。”   “那不如你现在就把东西给我们,然后看看能不能勾引蒋咲愿出现。”   “不可能。”魏鸣平静的看着曲铭心,冷声说道:“你先杀了蒋咲愿再说。”   “所以我刚才也问你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曲铭心一点也不生气,他双手抱在胸前,舒舒服服的躺在懒人沙发里问。   “我刚才也回答你了,我不能。”魏鸣还是刚才的语调。   曲铭心于是耸肩挑眉,表情相当夸张的看了牛家勤一眼。   牛家勤的回应是冲他翻了个白眼。 第184章   他们又进行了几句毫无意义的交谈,主要是曲铭心问些魏鸣不可能回答的问题,然后魏鸣再告诉他无可奉告。   几番来回下来后,唐桥突然有些窘迫的问道:“洗手间在哪儿?”   魏鸣还没说话,曲铭心便已经先他一步主人似的指挥唐桥:“在二楼尽头,不过你上楼慢点,小心高反又加重。”   “我跟他一起吧。”牛家勤于是叹了口气,跟着唐桥起身往楼上走。   “什么意思?”魏鸣抬眼看向曲铭心。   “还能有什么意思。”曲铭心一脸无辜,“上厕所呗。”   魏鸣于是闭嘴了,反倒是曲铭心凑过去,贱嗖嗖的戳了他肩膀一下:“我一直特别好奇,你说蒋咲愿都能对你女朋友下手,他为什么不对你下手?”   魏鸣没有反应,也不答话,曲铭心于是又开始自我发挥:“我觉得无非两种可能性,要么是你这个人在黑狗里十分重要,蒋咲愿不能随便杀你。要么就是你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在蒋咲愿找到这东西之前,他没法轻易对你动手,对不对。”   魏鸣突然笑了一下:“对,所以你想要东西,只能先帮我杀了蒋咲愿。”   “你是真的不怕蒋咲愿破罐子破摔先解决掉你啊。”   “我无所谓,反正这东西和我没关系。”魏鸣的目光望向远处,“杀了我也行,我好尽快去陪岁岁。”   “行吧。”曲铭心被他这深情的模样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站起身来走到客厅门口,正好看到牛家勤和唐桥走下来。   “我们撤了。”曲铭心对他们说,说完便转身推开门,先走了出去。   唐桥愣了一下连忙跟上,牛家勤向客厅里看了一眼,发现魏鸣还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才快步跟上。   车子发动走出去不远,牛家勤才突然想起来:“哎呀,我打包的饭。”   “放那吧,我也不想当着他的面吃东西。”曲铭心的脸色有些难看。   “到底什么情况。”牛家勤坐在后面,扒着前座凑过来问曲铭心。   刚才唐桥上去上厕所的时候,实际一路爬到了三楼,确认了那间上锁的房间的位置后才回到二楼,在差不多的位置的床里藏了个小东西。   唐桥一般会随身带点小东西,这牛家勤在路上就知道了,但他不知道唐桥,或者说曲铭心为什么这么做。既然魏鸣的身份已经确定,曲铭心要找的东西也在他手上,还能通过他找到蒋咲愿,那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看魏鸣那样子,就算曲铭心带着他们直接在青旅里住下,魏鸣也未必会赶他们走。   “我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这人有毛病。”曲铭心紧皱着眉,第一次如此鲜明的表达自己对一个人的厌恶。   “到底怎么了。”牛家勤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女朋友死在蒋咲愿手上,你猜到了吧。”曲铭心从后视镜看了牛家勤一眼,“这人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好像对他女朋友至死不渝一样,但是不管聊什么他最后都落在让我帮他杀了蒋咲愿身上。蒋咲愿杀了他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他就把蒋咲愿给他的东西藏起来,要挟我帮他杀人。他要是真的这么恨蒋咲愿,何必找我浪费时间,自己去解决了蒋咲愿不行吗。”   “也许他有没法动手的理由呢?”唐桥突然说。   “他和我接触是明着接触的,如果我杀了蒋咲愿,你猜黑狗的人会不会想到他有问题。而且我看这人也不是怕死,反而他还挺想死的,他也不是没这个能力,那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要么蒋咲愿有问题,要么他在演戏或者说谎?”现在轮到牛家勤发表自己的猜测了。   “或许吧,总之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我们暂时和他保持距离跟一段时间。”曲铭心自己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个要求不合理,尤其是魏鸣多次表现出自己对高金岁的爱情和失去她之后的痛苦后,曲铭心愈发觉得这人有问题。   即使蒋咲愿有问题,去杀他可能会有去无回,但反正魏鸣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朋友赌一把猛一次呢。   可要说魏鸣在撒谎在演戏,曲铭心也觉得不大像。   他见过很多求死的人,疯狂的人,绝望的人,还有饱含恨意的人。他不是什么专业的表情分析专家,但起码看魏鸣的表情和行为举止,曲铭心觉得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像作假。   找不到问题反而让曲铭心觉得有问题,甚至在他离开前,他再次感受到了刚见到魏鸣时的那种危险的感觉。所以曲铭心觉得,还是先走,保持距离跟一段,看看魏鸣到底要干什么再说吧。   “对了,唐唐,回去记得跟段老师申请个协同搜查令,到时候万一被这边的警方发现了我们的行动,也好有个解释。”快到宾馆时,曲铭心又嘱咐道。   “好的。”唐桥点了点头。   “哎对了,他有没有说到底要给你什么,还非得杀了蒋咲愿才能给。”牛家勤突然想起来这个最让他好奇的问题。   曲铭心抿着嘴,没有回答。   他想起魏鸣那双幽幽的紧盯着他的眼睛。   魏鸣说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知道,这是在帮他。而在他对那句互帮互助发出一声讥笑后,魏鸣的神情反而变得更加认真起来。   曲铭心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会让他莫名联想到贺白的表情。   魏鸣说:“Abel,你在这边做事情很不方便吧,跟着你来的两个人是不是真心帮你?如果他们知道你想做的事情想要的东西,会不会阻拦你?”   曲铭心当时没有正面回答他,他只笑着漫不经心的说:“你们黑狗的确很有本领。”   这话出自他真心,唐桥的身份暂且不提,牛家勤这样一个身份背景和工作单位都需要高度保密的人,竟然也能被他们探出来目的。   牛家勤和他不是完全一伙儿的,曲铭心想借着这次机会确认雄狮这次行动的情报是否充分安全,在不充分不安全的情况下,曲铭心一定会想办法联系雄狮,不让他们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送死。而牛家勤是带着上面的任务和压力过来的,主要目的是截住蒋咲愿带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时至今日,曲铭心已经不觉得那个快递盒子里装的是个简简单单的发信器了。因为无论是多么高级的发信器和录音设备,都不值得蒋咲愿花费这么大的心思,更不会引得贺白直接现身提供线索。   那个发信器和快递更像是一块砖头,远远的扔到日城来,只是为了带他们来这里,发现真正重要的东西。   牛家勤或许也是在得知那个发信器被寄出后便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会直接跟来。但他们之间从没表现过矛盾也没明说过目的不同,曲铭心甚至都怀疑他和牛家勤在山上看星星讨论来这边的原因时就有黑狗的人埋在他们后面的雪里偷听他们谈话,才会让魏鸣说出这种话来。   但当时他出来看星星就是突发奇想,他也没想到牛家勤会追出来和他说那些话,黑狗的人或者说蒋咲愿更不可能未卜先知。   曲铭心更倾向于是在他出发前就有人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并且通知了魏鸣。而魏鸣最开始就不想听蒋咲愿的话把东西给曲铭心,甚至有了反抗蒋咲愿的心思,所以蒋咲愿杀了他的女朋友,逼迫或威胁他听话。   所以当时的曲铭心又笑了一下,看着魏鸣问道:“还是我应该夸你们宁少爷很有本领,把这些都猜的透透的?”   见面半个多小时,魏鸣终于有了和刚才不同的,真的像个人一样的反应。   他先是挪开视线,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找个借口蒙混过关。但很快他便意识到曲铭心一直盯着他的每一个小动作,便放弃了挣扎,扭过头去,又强调了一遍:“Abel,既然你有你的目的,并且身边没有伙伴,就应该相信我。”   他话里的潜台词是不要把他们之间的交易告诉牛家勤,曲铭心当时一笑而过,用沉默回答了他。但后面牛家勤过来的时候,曲铭心又专门和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对话,而魏鸣也相当配合的说出了一手杀人一手交货的规则。   如果曲铭心想瞒着牛家勤,他就可以用之前牛家勤听到的对话来骗他说自己也不知道,因为魏鸣从头到尾只说让他杀了蒋咲愿他才交东西。   但曲铭心想了想,看着后视镜里的牛家勤,如实告诉他:“肯定不止是托尔身上那个发信器,我看他的意思,可能和那条炸弹运输线有关。这孙子还威胁我,问我是不是特别在乎我老战友们。”   “我靠,这你都敢走?!”牛家勤的反应与曲铭心料想的如出一辙,他完全没管如果东西真的和雄狮有关他们可能会产生分歧这个可能,而是直接窜到前排来抓住曲铭心的肩膀:“他要是偷偷跑了呢,要是把东西毁了呢,你怎么办?”   “没事。”曲铭心被他拽着肩膀哭笑不得:“相信唐唐的小道具,我们先远远地跟一段时间。”   唐桥放在二楼床铺上的小东西是个定向加强监听器,曲铭心第一次上去的时候就发现这楼隔音做的不好,上个楼梯都像是哥斯拉来袭,而三楼的地板也只是铺了层木地板,隔音效果也相当不好。   他在唐桥把电脑递过来的时候趁魏鸣没注意,打了“放监听”三个字,又把电脑还给唐桥。幸亏唐桥虽然高反严重,平时随身带着的东西一个不少。唐桥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曲铭心又顺手从他口袋里拿了一个相当自然的塞进了吧台里,楼上楼下全面监听。   曲铭心一点也不担心魏鸣会发现,光看屋子里的摆设和积的灰就知道魏鸣有一段时间没碰过家里的东西了,他估计只是回房间睡觉而已。而且看魏鸣那样子,估计也不介意曲铭心监视他。   他对自己藏匿东西的地方相当有自信,并且已经丧失了对一切事物的热情,即使是反监视,他都没有这心情。   唐桥回到宾馆后找到了青旅附近的所有监控,把过往一个月的先过了一遍,曲铭心和牛家勤像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坐在旁边看着,连吃饭都忘了。   两周前青旅还没有关门,大冬天的这边旅行是淡季,但或许正因为是淡季各种票价都便宜,所以青旅的客人还是很多。   监控中前三周的魏鸣和高金岁几乎每天都手挽手的经过街角每一个能拍到他们的监控。他们姿态亲密,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每次他们都是两手空空的路过监控,走进商场,再提着两三袋食物回来。魏鸣基本不让高金岁提东西,三两袋看起来就重的肉菜饮料他单手提着,另一只手一定会抓着高金岁的手,偶尔会有些小袋的东西出现在高金岁的手上,走不了多久也会被魏鸣接过去。   连牛家勤看了都有点被这种神仙爱情感动到,要知道在等唐桥找监控的时候曲铭心大概跟他说了一下魏鸣和高金岁的情况,那时候的牛家勤可是相当不屑。   他说这种一般都是骗人的,有的时候他们的同志去卧底勾引老大女儿或情人,演的可比这真情实感多了。   留言本上展示在人前的七年感情可以作假,监控中的照顾牵手可以作假,但那种发自真心的幸福的笑容做不了假。   牛家勤这才明白曲铭心在车上说的魏鸣有问题是什么意思,他终于不觉得魏鸣这行尸走肉的样子是装的了,所以他和曲铭心一样困惑,都这样了,魏鸣干嘛不自己动手呢?   他们三个人在电脑前面用四倍速看完了三周的狗粮,近一个月的前三周他们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早上出门肩并肩跑步锻炼,中午偶尔出来吃饭,下午手拉手去超市买东西,晚上偶尔带着客人出来看夜景。   直到一周前,这样的生活戛然而止。   那天出门买东西的只有高金岁一个人,而唐桥找到了她进入商场的监控,却没找到她离开的记录。他们调慢了速度,看到高金岁消失半个小时后魏鸣沿着高金岁的路线一路找了出来。   但是魏鸣的脸色很奇怪,他很焦急,也的确是在找人,但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担忧和急躁,反而是一种已经认命的绝望。这种感觉和今天他们见到的那个魏鸣很像,仿佛那时候的魏鸣已经知道了高金岁的死讯一样。   魏鸣沿着他们常走的街道找了一圈,然后又进商场找了一圈,两个小时后他垂着头无功而返回到青旅,第二天一早,他出门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报了失踪。 第185章   “所以高金岁是已经死了吗?”唐桥终于反应过来,问曲铭心。   “魏鸣说她已经死了,而且尸体也是他处理的。”   “那他为什么……”唐桥想说那他为什么报失踪案,转念一想尸体都是魏鸣自己处理的,报失踪案应该是为了不让人发现高金岁已经死了,所以唐桥突然灵光一闪,问道:“他为什么不伪造高金岁意外死亡,这样既能解释高金岁消失,还能避免警方追查。”   他话音刚落,曲铭心便神情复杂的看了过来,唐桥莫名其妙,而曲铭心悲痛的捂住了脸,肩膀大幅度的颤抖着,一看就是演技不精湛还要硬演:“唐唐,是我的错,我把你教坏了,呜呜呜,下次这种话可不能当着罗局段老师还有你爸妈我爸妈他们的面说,不然我一定会被他们绑起来三堂会审的……”   唐桥眨了眨眼睛,不知该从哪儿反驳曲铭心这一通屁话,所以只好呆呆的应了句好。   他不答应还好,一答应别说曲铭心了,连旁边的牛家勤都忍不住捂脸,谴责曲铭心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教成了这样。   曾经看不得尸体听完作案过程都会难受很久的纯真孩子,怎么就能说得出伪造事故死亡这种话来了呢。   都怪曲铭心,必须怪曲铭心。   肯定是曲铭心把人教坏了的,最起码曲铭心没保护好这么个纯洁干净的孩子。   “其实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牛家勤捂了会脸,觉得这动作实在太蠢,所以又放下手说道:“再怎么说魏鸣应该也不希望有很多人来调查这件事情吧,他都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好高金岁的尸体,为什么不伪造成事故,还省事。”   “我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但是她躺在我面前,我连碰都不敢碰她。”   莫名的,之前魏鸣说的这句话突然在曲铭心的脑海里响起。   紧接着曲铭心便感觉一阵恶寒袭来,他强迫自己忘了这句话,然后随口糊弄道:“说不定条件不允许。”   唐桥和牛家勤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曲铭心生怕他俩再问点啥让他回想起魏鸣的各种名言来,干脆直接叫停:“但是查高金岁怎么死的,现在在哪儿都是当地警方的任务,我们也不好插手,先跟住魏鸣吧。”   这个话题于是到此为止,牛家勤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顺带就点了个外卖,在深山老林里盘桓许久,他差点都忘了自己生活在一个文明方便的社会里。   吃完饭后唐桥因为身体不舒服先睡,剩下曲铭心和牛家勤剪子包袱锤定了晚上的监听顺序。   唐桥的小道具可以录音,但他们主要目的是跟踪魏鸣,总不能前一晚魏鸣已经走了,第二天他们才听到录音。   但是曲铭心和牛家勤安静的等了一晚上,屋子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说什么声音也没有也不太准确,因为他们清楚的听到魏鸣上楼的声音,他应该是先走到二楼,在二楼的双层床间绕了一圈才离开,曲铭心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唐桥放的东西,但很显然他没有管。   紧接着魏鸣便上了楼,屋子里先是响了一阵水声,接着便是魏鸣的脚步声。他步履沉重的走到某个地方,然后没了声响。直到早上八点,脚步声重新响起,魏鸣走下楼梯,一路走到青旅门口。   “我要出去晨练,一小时后回来。”值早班的牛家勤听见他这样说了一声,紧接着大门开合,房间重归寂静。   牛家勤一巴掌拍醒了曲铭心,跟他大概说了一遍后问他怎么办。曲铭心睡眼朦胧的揉了揉头发,一个翻身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套去另一边叫唐桥。   唐桥一脸迷茫的被曲铭心摇醒,裹着被子打开电脑查监控。   这边监控联网,可以直接看到实时镜头。唐桥把青旅附近能找到的监控全都找了出来,然后看到魏鸣一身运动服,速度很快的绕着青旅附近的几条马路跑。   他似乎是知道这边还有人在看着他,专门挑有监控的地方跑,甚至都不往远处走,只在附近绕着圈,看上去相当配合曲铭心的监视。   这边天亮的晚,又是冬天,八点多路上也没什么人,只有魏鸣穿着薄薄一身运动装,在空旷的街道上一圈一圈的跑。   “这速度可以啊。”牛家勤现在脑子正清醒着,闲的没事算了算魏鸣的平均速度,发现他跑一公里甚至用不了三分钟,赶得上马拉松选手的配速了。   “还真跑的挺快的。”曲铭心确定人没跑之后便去洗漱换衣服了,现在他边擦脸边凑过来看了一眼,啧啧称奇:“跑的比我还快。”   “人家年纪还比你大,你看看你。”牛家勤笑嘻嘻的打量着曲铭心,问他:“退伍之后胖了不少吧。”   “那也比你强。”曲铭心被他戳中痛点,嘴硬的反驳他。   他们三个人凑在电脑前面看魏鸣跑了一个小时的步,一个小时后魏鸣放缓了速度,慢慢走回到青旅门口。进门前他似乎有所察觉,还专门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   他跑了一个小时的步仍然不显疲惫,脸上虽然有汗,但表情平静,和昨天没什么区别。   他三两步走进青旅,牛家勤听着耳机里的动静,这人应该是一路上楼去洗澡了。   “高原地区还能这么个跑法,还这么频繁的洗澡,真是个人才。”牛家勤感叹道。   被高反折磨了快一个星期的唐桥深表赞同,接着转头就用眼神询问曲铭心他能不能再睡一会。   曲铭心于是亲自为他盖上被子,语气温柔的哄他:“睡吧睡吧,睡够了才不容易难受。”   魏鸣回到房间洗完澡以后便又像消失了一样,整个青旅里都寂静一片,毫无声响。曲铭心反正起来了,便替了牛家勤让他睡觉,而他坐在桌子旁,一边玩手机一边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两个小时后,中午十一点,曲铭心听到耳机里终于又有了声音。   魏鸣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走到门口,像早上出去晨跑时那样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嘉州星城,我要去见蒋咲愿。”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曲铭心觉得应该是魏鸣把他放在吧台里的监听器找了出来放进了口袋里,因为接下来入耳的全是一片放大后粗糙又难听的摩擦声,魏鸣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不甚清晰的透过那个小小的东西传进曲铭心的耳朵里:“曲处长,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曲铭心下意识的握紧了拳。   从昨天下午见面起,魏鸣就一直称呼他为“Abel”,这个名字比“曲铭心”或“曲处长”拥有更多的含义,代表着这样称呼他的人起码对他的过去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曾经与黑狗作对,所以曲铭心也没有在意这样的称呼。   但是刚才魏鸣那声“曲处长”,让曲铭心一下想到了贺白。   至今为止曲铭心见过的所有黑狗的人里,会叫他“曲处长”的只有贺白和崔炽两个人,仅靠一个称呼去推测或许有些捕风捉影神经过敏,但曲铭心还是认为,可能在魏鸣安静的这段时间里,贺白已经联系过他了。   因为那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听起来,实在太像贺白的口吻。   曲铭心没有过多犹豫,他转身叫醒了正在熟睡的牛家勤和唐桥,看他们睡眼惺忪暂时还起不来的样子,只好先丢下一句:“嘉州星城,尽快过来。”便抓上车钥匙先行离开。   昨天还是一副不共戴天的仇人样子,今天就要去见蒋咲愿,魏鸣的举动前后矛盾,不管是魏鸣约的蒋咲愿还是蒋咲愿约的魏鸣,曲铭心只觉得魏鸣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魏鸣还不能死,起码在他透露出藏的东西在哪儿之前,曲铭心不想让他死。   来时曲铭心已经把日城的地图大概背了下来,这是他的习惯,他总也用不惯导航,也不习惯依靠导航。   日城相比起唐平小了一圈,叫得上来名字的地方比较少,而嘉州星城是这边一个不算大且有一定年头的购物商城,距离魏鸣所在的青旅很近,之前他和高金岁每天出入的超市就在这个嘉州星城购物中心的地下一楼。   曲铭心出门正好赶上路上车多的时候,这边大多路窄,道路两边停满了摩托车和三轮车,导致曲铭心想超车都没机会,只能一路见缝插针花了二十分钟赶到目的地。   他出门的时候没忘了带上监听用的电脑,但是在他刚出发没多久,耳机里便传来一声朦胧的巨响。曲铭心听着很像枪声,只是因为监听器放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阻隔了绝大部分的声响,他没法准确判断。而之后的十几分钟里耳机里一直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曲铭心紧握着方向盘,脚下油门越踩越深。   那声巨响之前曲铭心还听到了几句交谈,但是因为隔了一两层东西,听起来非常模糊,他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只能听出来魏鸣的语气很激动。   因为有那一声很像枪声的巨响和魏鸣比较激动的声音,曲铭心决定直接去地下停车场找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商场是好几年前就建好的,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入口狭窄而破旧,斜坡坡度很陡,中间拐弯的地方也没有加装凸面镜,路面坑洼不平,但是却很宽。   曲铭心车速不慢,但仍然开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开到平地上,他把窗户放下来慢慢开进停车场,入眼的环境十分破败。   这个停车场看起来比商场年纪大得多,起码商场的外墙没有掉漆掉皮和各种看不出是什么的污渍。这停车场面积不大,但只有零星几个昏黄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线,加起来还不如曲铭心的车灯亮。而且这停车场的层高也很低,即使坐在车里,曲铭心都觉得天花板像是要压下来一样,憋闷感十足。   这个停车场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十辆车停着,一大半上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上去很久没有动过了,只有一两辆车停在电梯口附近,看上去比较干净,应该是刚进来的车。   这一层面积不大又空旷,曲铭心绕了一圈没发现有人,也没什么能藏住一个人的空间,于是把车停在电梯口,然后从电梯旁边的消防楼梯走了上去。   这边的楼梯和停车场是一个风格的,而且因为有电梯很少有人走楼梯,这边的楼梯连漆都没刷,就是最普通的水泥墙,楼梯拐角偶尔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诡异痕迹,散发着尿骚味。   曲铭心快步踏上楼梯,爬了大概一层的高度后,曲铭心看到了楼梯间里的第一扇门,只是这扇门被锁了起来,禁止通行。   曲铭心一点犹豫也没有,从口袋里拿出铁丝来,直接撬锁。   刚刚下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停车场的坡过于长了,再加上那个层高,他找到的停车场和商场中间应该还有一层。但他这一路过来都没有看到其他的停车场入口,电梯口也的确停了两辆看上去刚来不久的车,所以曲铭心怀疑这里有个被封锁了的中间层。   锁门的锁是很常见的塑胶锁,曲铭心三两下撬开了门,用力推开那扇应该很久没人动过的门走了进去。   入眼如曲铭心所想,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曲铭心打开手机手电筒慢慢向前走去,看陈设和装修这一层应该还是停车场。这一层比下面那一层看上去稍微新一点,但是基本没有使用痕迹,厚厚的灰尘铺在地面上,踩上去便会扬起一片尘土来。   这里没有灯也没有车,入眼所见的一切东西都是积满灰尘的,反倒是柱子上刷的区域字母的漆看上去还很新,应该修好也没几年的时间。   再往前走,曲铭心便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倒在地上那人个子很高,肌肉扎实,穿着深蓝色的冲锋衣和黑色的登山裤,脚上一双登山鞋,身旁还有一个被打开搜过的零乱的黑色双肩包。   曲铭心抿着嘴快步走到这人面前蹲下,手电筒的光在封闭黑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阴森。曲铭心举着手机去照这人的脸,白光打在他的脸上,甚至有些反光。   倒在这里的人是魏鸣,他的胸口中弹,血已经铺满了他的身下,还在不断的向一边流淌着。   他死相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笑,他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手掌向上,没有沾血,证明他连去捂自己伤口的动作都没有,是真的一心求死。   曲铭心想起昨晚魏鸣望着远方带着微笑说的那句话,他说杀了我也行,我好去陪岁岁。   看着魏鸣闭着眼睛嘴角带笑的样子,曲铭心心里只有一片叹息。   魏鸣出门前大概就想到自己会死了。   或者说从昨晚曲铭心找上他开始,他就注定要在不久之后死在曲铭心面前。不管蒋咲愿有没有听到他对曲铭心的要求,单就他和曲铭心接触这一点来说,应该就已经犯了禁忌。   一个能和曲铭心有来有往打上十几招的人,一个手上枪茧不比曲铭心薄的人,竟然就这样毫无反抗的死在了这么憋屈阴森的地方,如果不是曲铭心觉得这里的停车场不对劲走楼梯上来看,或许直到这里翻修都没有人会发现他。   曲铭心蹲在魏鸣的身旁,踩在他的血里,看着他的脸长叹了口气,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问他:“你何必呢。” 第186章   脚步声和交谈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曲铭心刚刚做好收尾工作。   他从魏鸣的冲锋衣内袋里翻出了昨晚他留下的监听器,又检查了一遍他的随身物品和那个背包。但是魏鸣身上除了这个监听器之外什么都没有,连手机都没有。而背包一片干净,应该也是什么都没放。   除了魏鸣,曲铭心还检查了这一整片空旷的区域,发现在这个停车场的另一边,还有一片看上去很新鲜的血迹,只是上面蒙了层灰,周边还有沾了血的脚印。   曲铭心猜这可能是高金岁的血,当时高金岁就是走进这个商场后消失的,而且之前魏鸣也说高金岁倒在血泊中,他连碰都不敢碰。   看完这片血迹后,曲铭心开始好奇他们如何出入这层被封锁的地下停车场,刚才他打开的那把锁上面积了很厚的灰尘,楼梯间也没有人出入过的痕迹。   曲铭心沿着停车场周边整个绕了一圈,最后才发现一个在角落里的电梯。这个电梯看上去也很老旧,又窄又脏,旁边的显示屏是黑的,但是当曲铭心摁下上升键后,里面竟然响起了电梯运作的声音。片刻后电梯门打开,里面是同样又破又窄且灯光昏暗的电梯空间。   他刚想走进去看看这个电梯能到什么地方的时候,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密集的交谈声便顺着空旷的停车场传进了他的耳朵。   这些人是从楼梯间跑上来的,因为这里空旷且墙壁薄,所以隔了这么远曲铭心也能听到。听这人数和交谈声,曲铭心觉得或许是警察。   但问题是他根本没有打电话报警。   在曲铭心思考究竟是谁报警的时候,这个小小的电梯兀自关上了门,紧接着运作声响起,曲铭心透过关的不严的门缝看,应该是又上去了。   曲铭心于是向后撤了一步,打算先藏起来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几乎是在曲铭心关掉手机手电筒藏好的那一瞬间,刚才被他虚掩上的安全门便被人一把推开,几名警察举着手电筒一窝蜂的冲了进来,打头那人一眼便看到地上的尸体,喊道:“真的有人!”   于是很快几个人凑过去检查魏鸣的尸体,确认他已经身亡后,他们的目光便落在了地上刚才曲铭心留下的血脚印上。   曲铭心逆着光,隐约看到他们已经从腰后抽出手枪来,觉得再躲下去估计要出事,便举着手走出来。   “别开枪,我慢慢走过来。”   不等发现他的警察喊不许动举起手来,曲铭心便已经举着手重复着别开枪慢慢走了过来。   几束强光瞬间聚集在曲铭心脸上,曲铭心被晃得闭了下眼睛,然后才很无奈的说:“先说好,我没杀人,我也是警察。”   “这个回局里你慢慢交代。”警方丝毫不敢松懈,几个人站在对面盯着曲铭心,另有三个人从旁边绕过来把曲铭心扑倒在地,然后摁着他的肩膀将他的手拷在了背后。   曲铭心很乖巧的任他们把自己拷上,只是在被摁倒地上的时候用腿撑了一下,他实在不想和这满是灰尘的地面亲密接触。   三名警察过来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架起来,一个看上去像是队长的人凶神恶煞的看着曲铭心,手电在他眼睛上晃了两下,才压低声音说道:“带走。”   曲铭心于是就这样直接被带到了日城市局。   牛家勤和唐桥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曲铭心已经被整个搜了一遍身,并且喝完了两杯茶了。   他双手仍然被拷在钢制的浇筑在地面的椅子上,只是神态自然姿势悠闲,不看他坐在什么地方的话,他活像是个来度假的。   刚才恶狠狠的瞪了曲铭心一眼的刑警队长王西坐在审讯室外面,面色不善的看着牛家勤和唐桥,似乎一言不合就会马上把他俩也关进去。   唐桥现在觉得他老大的预言能力真的是一绝,昨天晚上刚说了让他找段老师开证明,今天中午就用上了。   唐桥把刚打印出来的盖了公章的文件和他们三个人的证件一口气放到王西面前,牛家勤看了看他的脸色,简单的解释道:“我们这次是有机密任务,再加上也不确定嫌疑人是不是在这边,所以就没联系你们,不好意思哈。”   王西先是抬头看了牛家勤一眼,这一眼看得满含怀疑,接着他又低头反复检查了一下证件文件的真实性,最后他招手把一直等在一边的一个藏族小伙子叫过来,让他打电话问问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回事。   整个过程都是王西坐着唐桥和牛家勤站着,等那个藏族小伙子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牛家勤的眼神已经有点不善了。   好在确认了身份之后,王西虽然脸色还是难看,但起码表面上的态度好了一些。   他请牛家勤和唐桥到他们办公室坐,又让人把曲铭心放出来,还给他们一人上了杯热水,相比起之前那恨不得把他们全绑了的样子,还是好了很多。   王西带着两个人在曲铭心对面坐下来,面容严肃的询问他们来这边的目的和今天发现尸体的详细细节。   牛家勤和唐桥之前没和曲铭心串供,也不知道他想怎么说,所以干脆闭嘴,统一看向曲铭心。   “我们来这边主要是为了追查逃犯,但是这个逃犯身份敏感,身上的案子目前也出于保密阶段,所以暂时不能告诉你们。”曲铭心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面色正经,在任何一个不熟悉他的人看来,他都是个沉稳可靠的刑警,大概也没人会想到,其实他现在说的全都是临时编出来糊弄人的话。   “我们从梁州省一路沿着公路追过来,在这边发现魏鸣和逃犯有过接触。这个逃犯警戒心比较强,我们也很难找到他的行踪,所以昨天我们决定先以魏鸣做突破口,跟踪他一段时间,看看他们之后还会不会有接触。今天我发现魏鸣有动作就跟了过去,但是在停车场发现魏鸣已经死了,我到的时候凶手应该已经走了。”   王西皱着眉审视着曲铭心,似乎是在质疑他所说的真实性。   他这个举动其实很不合理,因为曲铭心几个人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即使是因为他们提前没有通知让王西觉得不爽,也不至于用这种眼神打量他。   曲铭心想了想,决定反客为主。他身子又向前倾了倾,问王西:“你们为什么会去那里,有人报案说那边有凶杀案是吗?”   王西皱着眉看着曲铭心,片刻后幅度很轻的点了点头。   曲铭心于是了然,他先是轻叹了口气,然后用那种大家都懂的语气问道:“是不是查不到报案人是谁?”   “你们也遇见过?”这次还没轮到王西说话,他旁边的一个小伙子突然问道。这小伙子年纪很轻,晒得黑黑的,但是普通话还不错。他一看就是刚入职的,刚上岗没几天就遇到这种事,一脸郁闷。   曲铭心装作很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是啊,这些人狡猾的很。你们接到的报警电话是怎么说的?”   “说嘉州星城的中间停车场有枪声,怀疑有人在那里杀人,而且说持枪的人个子很高块头很大,他觉得危险先走了,建议我们快点过去看看。”   “你们之前知道这个嘉州星城的停车场和地下一楼中间还有一个夹层吗?”曲铭心好奇地问。   “不知道啊,我们是到了现场又接到电话,说从消防楼梯可以上去,才知道的。”小伙子一脸郁闷,显然是觉得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蒋咲愿一直没走,他一直监视着曲铭心的动作,还顺带打电话通知了这边的警方。   这次来的人相较于普通民警装备更齐全,还配了枪,而且来的是市局的刑侦中队,不是辖区分局的人,曲铭心觉得除了报警人提到了枪声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王西的态度才会如此恶劣。   这小伙子还想跟曲铭心交流两句心得,却被王西摁住了肩膀。王西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示意他闭嘴,然后他看向曲铭心,硬邦邦地说:“曲队长,不管你们查什么案子,现在魏鸣是在我们辖区里死的,后面的调查也该我们这边负责。我知道你们任务需要保密,但是后面调查的时候,该配合的还是麻烦你们好好配合。”   “如果你从这个魏鸣的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也麻烦你一并交出来,我们调查之后肯定会把东西还给你的。”   曲铭心看着王西严肃的脸,笑容不变:“这个刚开始我也解释过了,我去的时候魏鸣就是这个样子。我的确搜过他的身,但他身上真的什么也没有,包也是空的。我没从他身上拿东西,你们刚才也搜过我了不是吗?”   王西看起来不是很相信曲铭心的说法,但他们刚才的确搜过身,曲铭心身上都是他自己的东西,没有其他可疑的。   “那么关于魏鸣被害,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王西喝了口水,依旧十分严肃的问道:“会不会和你们正在追查的逃犯有关?”   “这点我暂时还不能确定。”曲铭心同样一脸严肃,只不过他在瞎扯:“我们暂时还没有逃犯的具体信息和清晰画像,也不清楚他和魏鸣之间的关系,昨天我们询问魏鸣的时候,他也否认最近接触过类似的人物。”   “那你们昨天和魏鸣说话,有没有觉得魏鸣这个人有点问题?”王西直勾勾的盯着曲铭心,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真实的想法:“其实这个魏鸣案底还挺厚的,这人也有问题。”   “是这样吗?”曲铭心不知道魏鸣是不是真的有案底,但起码昨天唐桥查魏鸣的时候没说这人身上有案底。唐桥不会查到了不说,所以曲铭心更倾向于王西在诈他,或者就是他们查案子发现魏鸣可疑,只是还没等他们继续查下去,魏鸣就死了。   结合王西这一脸阴霾和看到尸体后就相当不客气的行事态度,曲铭心觉得第二种猜测比较合理一点。   但他的确不知道魏鸣有没有案底,所以装起来格外自然:“这个我们的确不太了解,昨天接触他更多是以询问目击证人的态度问的。”   “哦,那你们知不知道,不仅仅是魏鸣有问题,他还有个女朋友,只是他这个女朋友在一周前也死了。”王西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是那个叫高金岁的女孩儿吗?”曲铭心不慌不忙的回答他:“我在他们的青旅里看到这个女孩的名字和照片了,魏鸣说她在一周前去购物后就突然消失了,原来她已经死了吗?”   曲铭心摸了摸下巴,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么今天停车场里的另一片看上去有段时间的血迹是高金岁的?她的尸体找到了吗?”   王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他没有得到自己预期的答案,曲铭心还把问题抛给了他。   他先是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没有。”   距离曲铭心被发现到现在才过去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可能现场还没打扫干净,更别说检测血液DNA再比对失踪人口了,但王西还是这么说了。   祖国西北西南一直不怎么太平,魏鸣在这里待了最少七年,以黑狗的尿性,魏鸣这七年不可能只是老老实实的开青旅谈恋爱,曲铭心觉得魏鸣应该还做了什么事情,或许王西就是一直在追查这些案子。   他倒不是想阻碍当地警方查案,只是王西的敌意太大,现在把蒋咲愿这些破事扯出来也只会浪费时间解释不清楚,还有可能引火上身,所以更加不想泄露口风,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希望尽快蒙混过关。   曲铭心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看起来的确让王西觉得头疼,他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语气终于缓和了些:“魏鸣突然死了,对你们来说也比较麻烦吧。”   他这转变有点突然,曲铭心暂时还摸不准这人的性格脾气,只能顺着刚才的话说:“是啊,这下我们更难找人了。”   “不如这样吧,曲队长年纪轻轻就能负责这样的案子,肯定能力不凡。我想请曲队长和两位一起协助我们调查魏鸣的案子,有问题我们共同解决,到时候有了进展,也方便你们找线索抓人。”王西又喝了口水,脸上虽然没什么笑容,但是声音已经相当柔和。   配合上他那张凶神恶煞又黑的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曲铭心当然知道王西不是真的这样想,但他也想借着魏鸣的死查一查蒋咲愿,于是干脆一脸激动的站起来,对着王西伸出手来:“那可帮了我们大忙了王队长,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协助你们调查。”   王西也扯出点笑容来,和曲铭心握了握手。   “都下午了,大家饿了吧,先吃点饭我们再聊案子吧。” 第187章   说是吃饭,其实还是在办公室里,只是有人专门去食堂给他们打了饭过来,连带着王西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大家还是坐在刚才的地方,捧着盒饭吃。   牛家勤不愧是搞情报的,一顿饭的时间就已经和对面的三个人混熟了,连刚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近人情满怀敌意的王西都能对着牛家勤笑出来,曲铭心在一旁看着觉得相当神奇。   唐桥大概明白了曲铭心的意思,但担心自己说错话,所以一直很沉默。那个藏族小伙子数次想跟他搭话聊天,都被唐桥简单应付过去。   气氛诡异的一顿饭吃完,魏鸣的尸体也运了回来。   这边是有法医室的,只不过只有一位法医,这位法医今年55岁,在这里干了30年,属于德高望重且好说话的那种,和许居涵相比温柔了不知多少倍。   这位温柔的法医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盛情邀请刚吃完饭的几个人来法医室一起观看解剖过程。唐桥现在也受不了这种刺激,面色苍白的表示自己要留在办公室帮忙查监控,于是王西只好带着曲铭心牛家勤两个人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魏鸣已经被开膛了,胸骨和心脏上的伤痕明晃晃的摆在他们面前,而那位法医的手落在魏鸣的下巴上,看到他们过来了,很热情的喊他们凑近点。   曲铭心和脸色不太好的牛家勤于是一起慢慢靠过去。   “你们看,这个伤口非常的干净,说明凶手对于人体结构很了解,这一枪正中心脏,上下肋骨都没有擦伤,而且造成了创面较小的穿透伤,所以受害者当时应该是在神志非常清醒的状态下眼看着自己失血死亡的。”   法医将魏鸣的两只手翻出来给王西看:“问题就在这里,王队,你看受害者的手掌非常干净,一点血都没有沾到,反倒是手背因为放在地上沾到了血和灰尘。”   他又看向曲铭心,十分感兴趣的问道:“第一发现人就是您吧,当时他就是双手手掌向上躺在地上的吗?”   曲铭心大概明白了他什么意思,点了点头,顺带补充道:“对,没有挣扎蜷缩的痕迹,脸上的表情也比较安详。”   剧痛失血和寒冷下,很少有人能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更不用说不去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伤口或者蜷缩挣扎试图活下去。   “所以啊王队长。”法医看向王西,表情认真中又莫名带这些慈祥:“这个受害人不简单,你们还是要好好查一下这个人的身份背景。”   曲铭心本以为按照刚才王西对待他们的样子,肯定得冷哼一声以表不满,然而刚才还横的仿佛是土皇帝的王队长现在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问道:“他身上没有致幻止疼的药物吗?”   法医摇了摇头,脸上笑容一如刚才那样,“叫你们过来就是因为血检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   王西于是又点了点头,说了声明白了。   “哦对了,还有,刚才痕迹送过来的,让我一块告诉你。”   法医又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的是一颗子弹。这是在魏鸣尸体不远处发现的,当时曲铭心也看到了,只是没有拿起来细看。   “格洛克17,还挺新的,应该是凶手从国外带来的枪,如果要比对膛线,你再跟他们说。”   “曲处长怎么看?”王西突然转头看向曲铭心。   “应该就是国外带来的,查了应该也不会有收获。”曲铭心想了想,跟他说实话。   “好的,那就先不查了。”王西看上去相当信任曲铭心的判断,他跟法医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曲铭心和牛家勤离开。   王西这人的确如曲铭心所想,对他们敌意很大,邀请他们一起破案也不是发自真心,起码从发现尸体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王西手底下的人都做了什么,他们现在进展如何,王西一概都没和他们说。   从法医室回来王西便又请牛家勤和曲铭心在办公室里坐下,打着闲聊的旗号反反复复的试探曲铭心对魏鸣的了解和曲铭心等人真正的任务。中间好几次王西的手下过来跟他耳语,他也明目张胆的小声跟自己人交代几句,转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曲铭心和牛家勤聊,就这样硬生生拖到了晚上下班的时间。   有携枪命案发生,刑警队不可能按时下班,但曲铭心已经受够了王西的隐瞒和试探,在王西看不见的地方狠狠踩了牛家勤一脚。   牛家勤面色不变,仿佛曲铭心踩得不是他的脚一样,但说着说着话牛家勤便转移了话题,聊到他们还有些工作没有做,还要挑时间跟领导汇报魏鸣已经死亡的情况,请示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王西看起来不是很想让曲铭心他们走,曲铭心都怀疑这哥们是拿他当杀人凶手看了。牛家勤跟他来来回回几个回合,总算是保住了自己语言艺术大师的形象,成功带着曲铭心和唐桥离开,并拒绝了王西送他们回酒店的建议。   直到坐上车离开市局五公里远,牛家勤才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解开衣服领子,像滩泥一样在后座上滑下去。   “这个王队长什么情况,老曲,你这人品也太差了吧。”牛家勤瘫在后座上,看着后视镜嘟囔:“你是干什么了才让人家一直拿你当犯人看,这一天下来累死爹了。”   “也没干啥吧,就是他们发现尸体之后我才从墙角走出来跟他们说我也是警察,然后在审讯室要了几杯水喝而已。他们抓我和搜身我都挺配合的。”曲铭心自己也累的够呛,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被发现的场景和在市局里的言行举止,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牛家勤抬起手来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以后跟曲铭心说话应该常备速效救心丸。   “对了老大,魏鸣带走的那个窃听器被发现了吗?”唐桥突然想起来一切的开始,问曲铭心。   “没有。”曲铭心看了唐桥一眼,得意洋洋的,“我藏在身上了,他们没发现。”   “哟,你还有这技术呢,藏哪儿了?”牛家勤来兴趣了。   “想知道啊?”曲铭心的鼻子快翘上天了,他从后视镜看了牛家勤一眼,却看到了上个拐角离开而现在又出现的车子。   “啧。”曲铭心皱了下眉,他回忆了一下昨天背下来的日城地图,对后面四仰八叉的牛家勤说:“系上安全带。”   他语气低沉,带着明显的不爽。牛家勤不敢耽误,飞快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系上安全带,卡扣刚刚卡住,曲铭心便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他们为了平时赶路方便,大部分的东西都放在车里没有动,现在车子里堆了一堆东西还坐了三个大男人,又是大越野车,其实很不适合在城内竞速追逐。   但曲铭心还是七拐八拐靠着红绿灯和堵车甩开了后面那辆跟了他们一路的车,并且成功的绕到了他们的后面。   “唐唐看一下,是什么人。”曲铭心跟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有些冷。   唐桥应了一声,拿手机摄像机放大去看那车上的人,他这一看,正好和后座上刚发现曲铭心的车而扒着座位回头来看的人撞上。   是王西。   “还真拿我们当嫌疑人了。”牛家勤在后面嘟囔了一句。   王西脸色很难看,在自己的地盘跟踪外地人,反而被外地人甩了又咬在后面,他的确应该脸色难看。王西看着后面的车紧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回头交代了司机一句什么,然后又回身看着后面的曲铭心和唐桥。   曲铭心仍然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没有要上前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在无声的示威,希望王西可以看懂他的意思,不要做这种破坏兄弟部门感情的事情。   王西显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没过一会这辆车前面的人便探出手来放上了警灯,警笛响起,他们在路口掉头,朝着市局的方向开走了。   牛家勤在后面一直盯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解开了安全带,再次瘫在座位上,懒洋洋的问曲铭心:“所以你是怎么藏的?”   “独门秘籍,不告诉你。”曲铭心转动方向盘,重新拐上回宾馆的路。   ……   当天晚上,曲铭心和牛家勤换了身衣服,重新溜出了宾馆门。   唐桥放在魏鸣青旅二楼的那个监听器还没有被王西的人发现,商量之后曲铭心决定还是先拿回来比较好,而且他还有想在那个青旅确认的事情,所以打算冒险走一趟。   这些小道具对于曲铭心和唐桥来说是惯用手段,对于牛家勤来说也算平常,可以当做没看见。可实际上这东西属于违规物品,尤其是在曲铭心监听魏鸣的时候,魏鸣还是个明面上的守法公民,按理来说曲铭心是不能监听他的。   既然王西的人搜查不仔细没能发现这小东西,那曲铭心偷偷收回来应该也可以。   反正这东西和案子没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要是被王西发现了,估计曲铭心就在王西心里彻底坐实嫌疑人身份了。   日城市局刑侦警力不如唐平市局充沛,现在王西应该在焦头烂额的寻找高金岁的尸体。而他们的青旅反倒是因为被彻底搜过了一遍,只有两个人在路口的车里看守,并且其中一个人已经睡了。   曲铭心在路口下车一个人摸到青旅门口,牛家勤开着远光灯直冲着两名刑警的车窗过来。   高原城市的夜晚总是比内陆地区要更黑,远光灯破空而来,效果比得上强光手电直射眼睛。曲铭心在侧边看到两名刑警一边咒骂着挡住眼睛一边要闪回去,于是轻笑着灵活的绕过车子和门口封着的警戒线,轻松钻进了青旅里。   牛家勤在距离青旅还有一个路口时拐弯,就像是路上最常见的那种远光狗一样。而曲铭心原样关好大门,从门缝里向外看,确定两名刑警没有发现异常后,才打开了手电筒。   他把手电调成弱光,先是一路上去回收了唐桥留下的那个监听器,才又脚步轻盈的爬上三楼,推开了他第一次来时没有打开的房门。   这门应该是王西的人暴力破开的,门上原本挂着的那个木制门牌也不知去了哪,而房间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都被翻了出来堆在地上,曲铭心几乎能透过这一片狼藉想象出下午这里人来人往乱七八糟的样子。   三楼这个房间的整体装修风格和楼下一致,只是墙刷成了深绿色,房间里有很多木制品,曲铭心放眼望去,发现这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木头做的。   这个房间不大,进门就是卧室,卧室旁边一扇小木门里藏着卫生间和淋浴间,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干净整齐。   卧室床边正对着入口的地方是扇落地窗,曲铭心掀开拉着的窗帘看了看窗户,发现玻璃还是双层的,一看就是为了保温下过功夫。   床尾的地方有个小小的书架,曲铭心在微弱的灯光中一眼看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本样子熟悉而且看上去被翻得破破烂烂的圣经。   曲铭心走过去,翻开第一页,上面印着一个熟悉的出版公司的名字,和03年的日期。   一瞬间,曲铭心有种穿越了时空的恍惚感。   他放下书,又仔细看了看书架。这个书架显然也被人搜过,只不过因为房间里的地方不大,搜查人员搜过一遍后应该觉得没有收获就又把书都塞了回去。   这个书架不大,里面放的书却不少,除了格外突兀的一本圣经外,剩下大部分都是画册绘本和地图册,曲铭心随便拿出一本画册来,发现作者那一栏写的是高金岁。他于是又把剩下的都翻出来看了看,除了个别几本地图册外,其他的绘本画册的作者都是高金岁。   高金岁可爱的画风和明显面向孩子的故事都跟魏鸣这个人显得格格不入,但曲铭心看着手上被翻得边角都翘起来纸页也有些泛黄的画册,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起魏鸣的笑容。   书架里曲铭心能看出来属于魏鸣的应该只有那本圣经,其余全是高金岁的东西,只是魏鸣也经常看罢了。类似的情况在这栋房子里比比皆是,甚至曲铭心觉得整个青旅其实都是高金岁的,起码装修风格和经营策略都是高金岁的主意,而魏鸣只是沉默的帮着高金岁维护打扫,然后默默地看着罢了。   可能在魏鸣的心里,他整个人都是属于高金岁的。   曲铭心把这间第一次造访的房间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但不知是因为本来房间里就没大有魏鸣的东西还是全都被王西的人带走了,曲铭心一趟看下来也没有什么收获。   他真正想找的东西应该不在三楼,所以他环视了一遍房间,把东西都归位后,便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   一个小预告,贺白要出现了 第188章   曲铭心回到一楼的时候专门又从门缝里确认了一下,确定两名刑警都没有发现异常,还安静的在车里等着,才走到楼梯拐角处,蹲下来敲墙。   王西觉得曲铭心不像好人并且警惕他的举动其实相当正确,因为曲铭心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跟王西他们情报共享或者共同破案。从被警方发现的那一刻起,曲铭心就决定借王西的手继续追查蒋咲愿。   只不过王西犯了个错,他以为只有曲铭心一个人需要警惕,但其实唐桥和牛家勤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趁着他们去法医室看魏鸣尸体的时候,唐桥轻轻松松黑进了他们办公室的电脑,还顺带进了他们的工作群。留下来陪着唐桥的那个藏族小伙子刚刚上班,唐桥对付他不用费吹灰之力。王西一双眼睛只盯着曲铭心,哪能想到在他背后早就有人手脚麻利的偷了家。   就是因为黑进了工作群还黑了办公室电脑,曲铭心才能知道今天晚上青旅门口只有两个人守着。他还顺带知道了魏鸣平常活动就是青旅到超市两点一线,目前王西还没有找到其他魏鸣会去的地方。   魏鸣对自己藏东西的地方很自信,认为连蒋咲愿都不可能找得到,所以这个东西要么藏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和魏鸣完全无关的地方,要么就是灯下黑,就藏在青旅里。   尤其是连唐桥都没找到这栋房子的建筑图纸,让曲铭心更加怀疑这房子地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曲铭心鬼鬼祟祟的半蹲在地上,围着楼梯口的位置敲了一圈墙,直到他渐渐摸到厨房边上的时候手下的声音才变得有些奇怪。曲铭心看了看厨房,站起来用脚量了一下厨房内外墙的距离,基本确定在厨房灶台和吸油烟机那面墙的后面应该还有一片空间。   只是这片空间该怎么进去,让曲铭心犯了难。   他已经在这一片黑灯瞎火中摸了很久,就算找到了地方,也不好找开门的机关。曲铭心有点想直接踹开,反正都是木板墙,两脚也就踹开了。   不等曲铭心思考出结果来,一声轻微的嘎吱声突然响起。   曲铭心立刻关了手电轻巧的后退两步躲到楼梯角落的阴影里,他反握着手电筒,目光似狼,只等着里面的人出来,他便能立刻扑上去。   然而片刻的声响后,墙后又恢复了一片安静。曲铭心紧皱着眉,上前两步,手掌贴着墙壁,打算用力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不等他使劲,这扇刚才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的墙突然翻开了。   翻开后的墙面形成了一个小暗门,这个暗门很窄,即使是在黑暗中曲铭心都能看得出来,只能容一个成年男人侧身进去。这扇门应该是在中间的地方横着固定,上下可以绕着中间的地方旋转,需要打开时应该要解开不知在哪儿的锁,再推上面或下面,就能将门推开。   里面的人如果想出来,应该要推着下面出来。而现在这门是下方朝内打开的,曲铭心安静的盯着,觉得这门上就差印上金光闪闪“请君入瓮”四个大字了。   正常人这种时候应该都会掉头就走,再不济也要先探探虚实再往里头钻。可偏偏曲铭心不是正常人,他觉得很有意思,他想见见到底是谁要请他进来。   曲铭心打开手电筒,矮身动作灵巧的钻过这不算高的暗门,下一秒,不等他抬起手电照一下前面是什么样,便被人一把拽了下去。   墙后的空间很窄,只比门宽了一点点。找门的时候曲铭心就在想后面会不会是个楼梯,而等他被人拽着一路滑下去的时候曲铭心才意识到,这楼梯不仅陡,还很长。   黑狗的人真的很喜欢打洞。   拽他的那人手拉着曲铭心的后衣领,脚步很快的一路向下,曲铭心借着他的力道可以抬着头不必磕到后脑勺,但因为地方过于狭窄,这人手上力气又大,所以曲铭心只能被他拉着背着地一路向下滑。   但这也无所谓,曲铭心已经隐约看到下面的亮光了,他直接关了手电筒,双手抱在胸前,像躺在度假区躺椅上似的,一路被人揪着后领顺着楼梯拖下去。   “曲处长,你是真的很会在各种环境里找到舒服的姿势。”向下走了大概不到一分钟,他们终于到了楼梯尽头,一直拽着他的那个人回头看到曲铭心的样子,无奈的笑了。   “主要是你的动作比较温柔。”对方出声了,曲铭心也不装了。他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明明是挺丢人好笑的动作,他做起来却相当的干脆好看。   曲铭心站在楼梯口,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人,扯了下嘴角,却有点笑不出来。   而站在他对面的人却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刚才曲铭心的话很好笑,又仿佛是他很久没有见过曲铭心了,光是听到他说话,都会不自觉的笑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曲铭心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背光站立的男人,看着他黑夜中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和隐约勾起的唇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他。   贺白被曲铭心紧紧的抱在怀里,额头贴着他的脖颈,闻到他身上有些陌生的沐浴露味道,轻笑着问他:“这次不会再一言不合就打人了吧,曲处长?”   “你可以打回来,你又不是没打过。”曲铭心揉着他的头发,贪婪的吮吸着独属于贺白的味道。   “那我现在打回来。”贺白边说边后退一步,是要立刻揍回来的意思。   “哎,等会等会。”曲铭心立刻伸手揽住贺白的腰把人抱紧,像个无赖一样在贺白颈边蹭了蹭:“大好气氛,现在先不要破坏嘛。”   贺白太熟悉他这不要脸的做派了,往常他就不惯着曲铭心的臭毛病,现在更没有心情。他一只手推着曲铭心的额头让他抬头,另一只手没怎么用力便掰开了曲铭心环在他腰上的手。   曲铭心虽然嘴上不情不愿,但仍然没怎么抵抗便让贺白推开了他。   而贺白后退一步,站在更光亮的地方歪着头打量着曲铭心,片刻后他转身让开一些,给曲铭心展示这间藏了魏鸣所有秘密的地下室。   和上面风格温馨使用木制家具的青旅比起来,这间地下室看上去像是冷战时期的产物,只是里面的设备都比较新且干净罢了。   地下室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左右,高度倒是很高,挑空应该有三四米,刚才楼梯一路下来的高度应该全都用在挑空上了。房间里正对着楼梯的地方整齐有序的摆了两张不锈钢的桌子,桌腿是焊在地面上的。桌子上摆着电脑和一些曲铭心认不出来的电子仪器,另一张桌子上则是数本厚厚的没有名字的书和相册,以及魏鸣这七年来留下的记录本。   贺白翻开了其中几个记录本,里面写的不是汉字也不是其他语言,应该是黑狗内部通用的或魏鸣自己的某个加密记录方式。记录本旁边还放着本曲铭心很熟悉的圣经,贺白看到曲铭心的视线落在那本圣经上,主动说:“和之前的加密方式不一样,我试过了。”   桌子的另一边,挨着楼梯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世界地图,这份地图应该跟了魏鸣很久了,边角都破破烂烂的。地图上被魏鸣用钉子和水笔标出了很多地方,但是多年过去,笔迹已经有些褪色,曲铭心这样一眼扫过去,基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只不过地图上标注出的国家和地点曲铭心觉得都很熟悉,有一部分是他曾经去过的,也有一部分是后来他听江饮月说发生过武装斗争的不太和平的。   地图旁边曲铭心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准确来说是几年前他自己的照片,被大头钉钉在墙上,下面还有他的英文名字和简单的个人信息。这应该是他在非洲维和时期被人偷拍的照片,他的脸因为过度放大而有些模糊。照片上的他带着蓝色贝雷帽,穿着沙漠迷彩,一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一把05式微冲。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也没剪的雪茄,不知望着什么地方,嘴角咧得很大,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这张照片历史久远,中间应该还经过很多人的手,从遥远的非洲大地来到这氧气稀薄的高原上,钉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每日对着灰秃秃的墙和昏黄的灯泡。   可贺白看着照片上曲铭心的笑脸,仍然觉得仅仅是通过一张模糊又老旧的照片,依旧能看得出照片上人的鲜活与神采。   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听说了曲铭心的名字,在三言两语的描述和咒骂中拼凑出了自己想象中曲铭心的样子。后来他看到了退伍归来的曲铭心的照片,又在唐平见到了活生生的曲铭心。   对于贺白来说,Abel和曲铭心一直都是割裂的。如果要贺白说出他和曲铭心这段感情中他觉得最遗憾的地方,那一定是他没能亲眼见到曲铭心最有神采的时刻。即使后面在滇南他见到了曲铭心与战友在一起嬉笑打闹的样子,甚至见过他浴血归来的样子,却仍然不能把曲铭心和他听闻的那个Abel对上。   直到他追着蒋咲愿一路来到日城,一路找到这个在高原为他尽忠七年的男人的房间,他才终于得以窥见一丝昔日神采飞扬的Abel的样子。   而曲铭心站在他旁边,站在自己的照片面前,负手沉眉看着曾经的自己,眼睛里的怀念与陌生却不比贺白少。   曲铭心都快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都忘了原来自己还抽过雪茄,还戴过那顶他觉得太过显眼的蓝色贝雷帽,还有过这么傻里傻气的表情。   他都忘了原来自己是这么的鲜活潇洒。   这张老照片下面,曲铭心还看见了不少自己的照片,只不过这些明显是他退伍来到唐平之后才被偷拍的照片,同样是放大后有些模糊的照片,也基本没有拍到正脸的。   曲铭心把自己那点矫情藏好,又走过去看桌子。   桌子上堆着的记录本旁还有一张叠起来的纸,曲铭心顺手把那张纸抽出来,发现是去年中秋节他明面上的全部行程。   去年中秋他先是坐高铁去琴岛看了父母,紧接着又坐飞机飞到华亭市去见了贺清桃,当天晚上他又从华亭市飞到了辽安,在辽安附近找了地方守株待兔。   当时曲铭心是刻意全部用了公共交通,为的就是让黑狗的人发现他的动作好让他守株待兔,但是他没想到在遥远的日城,竟然还有一个人知道他全部的车号航班号和座位号。   那贺白应该也早就知道了。   只不过他没说过,贺白也没提过,两个人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那之后又接着正常相处了很久,这样看来他们两个的演技还是挺好的。   曲铭心对这份行程单没什么想法,贺白双手抄兜站在旁边看着,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诡异的默契,一些不能说的话题,一些相互隐瞒的事情,都不必暗示,两个人便能默契的把这些事情错过去。   “来了多久了?”曲铭心对桌子上这些解不出来的暗号记录没有兴趣,他转身坐在桌子上,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他身边的贺白。   贺白笑了一下,走到曲铭心身边坐下,微微侧首看着曲铭心:“今天到,刚想来找魏鸣,就听说他死了。”   “你原来来过这里。”曲铭心憋不住了,拉过贺白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开始揉搓。   “没来过。”贺白轻轻摇了摇头,任由曲铭心玩他的手,“但是看过这边的平面图,知道怎么出入。”   “他是你的人?”   “对。”贺白转头,望着楼梯口有些发怔,顿了顿他才低下头,轻声说道:“从我来到中国起,他就一直是我的人,十来年了。”   “魏鸣一直在日城?”   “或许吧,其实我只见过他两次,都是在辽安。”   “他是为了你才一直在国内的吗?”   贺白眨了眨眼睛,仍然望着虚无的远方,他声音轻而空,只低声呢喃道:“我不知道。”   贺白久违的坦诚让曲铭心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原本酝酿好想问的那些东西也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贺白微微怔愣的目光,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魏鸣死了,贺白也有些伤心。   之前为了说服自己不要对贺白留情面,曲铭心专门给自己洗了遍脑,重复回忆了很多次之前贺白无情的样子。可现在看着贺白迷茫失焦的眼睛,和他莫名乖巧的样子,曲铭心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贺白还是有感情的,和他亲近的人死了,他还是会伤心。   只是他的感情来的太淡薄,不会停留在不重要和不熟悉的人身上,也不会在悲伤时鲜明的表现出来。   他只会安静而乖巧的被曲铭心拉着手,坐在曲铭心身边,用似乎不属于他的迷茫的声音说,他不知道。 第189章   曲铭心本应该趁着贺白这时候心理防线脆弱直接进攻,最好能直接控制住贺白,或者从他嘴里套出来更多的信息,让他找到蒋咲愿,然后彻底把黑狗在国内的势力清扫干净。   但他看着贺白的侧脸,看着他垂下的眸子,喉咙里便像是塞了一团抹布一样,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真没出息。   曲铭心在心里这样唾弃自己。   但他仍然站起来,走到贺白面前,单手揽着贺白的脖子,将他搂到怀里来。   这个拥抱远不如刚下楼梯时的那个亲密,但贺白的额头抵着曲铭心的肩膀,感受到他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背上,他仍然觉得这个拥抱比刚才那个要更有力,也更温暖。   这份温度让贺白不由自主的抬手抱住了曲铭心,让自己紧紧的陷进曲铭心的怀抱里。   这个拥抱里没有身份和猜疑,没有仇恨和报复,有的只是两个很久不见的人。其中一个很伤心,而另一个很想让他不那么伤心。   他们久久的亲密的拥抱在一起,呼吸纠缠在一起,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   无需有语言动作,在长久的分离和对立后,片刻的相拥就是他们最奢侈的幸福。   很多年后曲铭心都会反复回忆起这个没怎么用力的拥抱。和大多数电视剧小说里常出现的那种,恨不得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的那种拥抱不同,他们更像是两个相互依靠在一起的人,甚至都不必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他们只是拥有了短暂的什么都不必想的二人世界。   对于其他情侣来说稀松平常的放松相处,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而曲铭心在想,如果这份感情没有开始,如果他们能在情感失控前及时停止,如果他们可以放下一切只和对方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又会是怎样。   那时的曲铭心闭着眼想象了很多美好的场景,然而睁开眼,世界仍是最初悲伤的样子。   贺白的失态没有持续很久,他们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抱了几分钟,然后贺白便抬起头来,脸上已经重新挂起了曲铭心见过很多次的笑容。   那种儒雅温和充满迷惑性的笑容。   贺白没有放开环着曲铭心腰的手,他的眼神从曲铭心的眼睛落到他的嘴唇上,先是凑过去亲了亲曲铭心有些干的嘴唇,才松开手,站直身体。   “你找到蒋咲愿了吗,曲处长。”贺白拿起刚才被曲铭心直接忽略的记录本来,随手翻了两页。   “没有,还在找。”曲铭心后退一步看着他,语气逐渐变得像往日那样流氓起来:“怎么,贺大学霸千里迢迢的过来,也没有线索呢?”   “曲处长都找不到的人,我当然也找不到。”贺白放下本子,笑容仍然很优雅,“现在魏鸣死了,我们都成了无头苍蝇,不如先合作一下?”   “怎么合作?”曲铭心笑容痞痞的,吊儿郎当的问他:“等着你再从我背后引爆炸弹差点淹死我吗?”   “我还没说担心曲处长随时动手打人呢。”贺白眨了眨眼睛,仍然笑着。   “咱俩性质不一样好吧。”曲铭心眉毛一挑,开始和贺白理论:“你那是危害公共安全加妨碍公务,还涉嫌故意伤害公职人员。我最多属于打架斗殴,教育教育就完了。”   “曲铭心,你那不叫打架斗殴,叫故意伤害非法拘禁。”贺白冷眼看着他,手放在自己还有些疼的肋下轻轻揉着。   “那过两天你再打回来。”曲铭心不要脸惯了,他嘿嘿一笑,又抓住了贺白的手,向前两步加他逼进桌子和墙壁的夹角处,微微俯身凑在他耳边问:“后面还疼吗?”   贺白没有回答,他直接抬腿膝击,差点直接踢到曲铭心两腿中间。曲铭心飞快退开一步,贺白便伸脚改膝击为鞭腿,还是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曲铭心的胸口。   曲铭心不跟他硬碰,也是怕自己真的憋着劲抗住了贺白的腿受不了,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两步,抬脸还是笑嘻嘻的:“宝贝,你要撒气踢哪都行,冲着中间来以后你的性福可怎么办?”   贺白眯起眼睛来,气势汹汹的向前两步,看着曲铭心的厚脸皮反而笑了:“可以我上你啊,曲处长。之前上你那几次,你不是也很享受吗?”   他抬手轻轻抚摸曲铭心的脸颊和耳垂,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暧昧又缠绵,硬生生给曲铭心看的一股邪火直往下冲。   然而贺白没给曲铭心立正的机会,他趁曲铭心不备另一只手握拳迅速冲着曲铭心肋下来了一拳。这一拳毫不留情,又是冲着肌肉薄弱容易疼的地方去的,饶是曲铭心也瞬间变了脸色,捂着肋下想要弯腰。   贺白没有继续揍他的准备,因为他知道继续下去肯定是他吃亏,所以他揽着曲铭心的脖子贴过去,又亲了亲他。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拿我当驴呢?”曲铭心的笑容有些难看,但没有还手。   “好了,说正事。”贺白没再跟他胡扯,他把桌子上的记录本都拿了出来,放在一起整好,然后才转头看向曲铭心:“我找蒋咲愿有事,你找魏鸣藏起来的东西有用,我们互相帮助,各取所需。曲处长,这次只要你不毁约,我就一定不会背叛你。”   背叛这个词戳中了曲铭心,他先是笑了一下,才垂下嘴角问贺白:“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凭你看不懂这些记录本,而我看得懂。”贺白手指点了点一桌子的本子。   “既然我看不懂,就更不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了。而且事到如今,为什么你反而要来找我?”   贺白看着曲铭心,眉头微皱,曲铭心看不清楚他眼睛里的情绪,只是模糊的觉得他似乎有些难过。   但贺白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他只是抿着嘴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曲铭心:“因为蒋咲愿要杀我,而我在国内已经没有信得过的人了。曲处长,如果我不向你求助,很可能明天或后天我就会消失,到时候你找不到魏鸣藏起来的东西,也找不到我。”   他站在曲铭心面前,一双好看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曲铭心的眼睛,他的语气平和沉稳,听不出丝毫的恐惧和担忧,更没有半点要依靠曲铭心的意思。   但他还是这样说:“曲铭心,如果你找不到我了,会怎么样?”   不等曲铭心张嘴,他便立刻笑着说:“如果我找不到你了,我会很难受,大概也会哭。”   曲铭心没话了。   他从来都受不了贺白示弱,这次也只能举手投降。   曲铭心看着贺白的眼睛,先是无奈的笑了下,才认真地说:“我已经体会过找不到你是什么感觉了,我不想再来一次。”   “我这样说,你满意吗?”   ……   “所以呢?!”   牛家勤在和曲铭心约定好的地点焦急的等了两个小时后终于等到了人,然而来的人有两个,除了曲铭心,另一个竟然是他从通缉名单上见过的人,贺白。   曲铭心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他在青旅的发现和与贺白相遇的始末,顺带略去那些肉麻的细节大概说了一下他和贺白的合作,紧接着迎接他的就是牛家勤看鬼一样眼神和差点把天喊亮的一声所以呢。   “还有什么所以?”曲铭心莫名其妙的看着牛家勤,理直气壮的说:“我答应他了,所以他跟着过来了啊。”   “他他妈的是通缉犯!是差点把你淹死的人!是制造车祸逃逸的犯罪嫌疑人!你带着他过来想干什么?难道还指望他像原来似的跟着你破案吗,你以为大家都傻吗?”牛家勤指着站在曲铭心身后不远处的贺白,唾沫都快直接飙到曲铭心脸上了。   “不傻不傻,你聪明着呢。”牛家勤越说声音越大,曲铭心生怕他把那边蹲点的警察喊过来,一把搂住牛家勤的脖子就把人往车上带。   “滚蛋,你他妈的到底要干嘛,给个准话。”牛家勤虽然生气,但还是被曲铭心推上了车,他坐在车上终于想起来压低声音,指着曲铭心威胁道:“你如果心里没数,我现在就打电话上报,你也不用查什么蒋咲愿魏鸣黑狗白狗了,全都归我们管,我让你彻彻底底体验一下什么叫停职处分。”   “不至于。”曲铭心摁下他的手来,侧身指了指身后贺白手上的一摞本子:“魏鸣藏的东西不在青旅,那记录本上全是乱码,贺白说只有他能解,我们不是得尽快找到东西吗。”   魏鸣暗示曲铭心他手里的东西和雄狮有关,曲铭心也的确担心雄狮出事,所以当晚他就和牛家勤以及牛家勤上面相关的负责人讨论过,蒋咲愿可以先放一放,重点是先找到东西看看魏鸣说的是真是假。   雄狮是多么宝贝的一个部队,万一雄狮因为这条爆炸线路出了事,从调查到发号施令这一整条线上的人都要挨罚。   “找东西也得分怎么找,你把他叫过来打算干什么,他能跟你说实话?”牛家勤一点都不打算让步,他仍然皱着眉,压低声音说:“不就是解码,这东西我专业,没必要找他。你现在过去把人控制住,东西给我,今晚给你答案。”   “不必了,你可以和我一起解。”贺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车边,并且相当自觉的打开了车门。   他在牛家勤警戒的目光中动作自然的坐到他旁边,然后把一厚摞本子直接放到牛家勤腿上。   “正好一个人我还嫌累。”贺白对着牛家勤笑了笑,那笑容与他之前在市局对姜植唐桥的一模一样。   牛家勤一愣,紧跟着也笑了:“我一个人看不嫌累,要么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那不行。魏鸣是我的人,他写了什么我也要知道。”贺白气定神闲,稳稳的占着主动权。   “不是,弟弟,您一个通缉犯这么悠闲我觉得不大行。”牛家勤把那摞本子往旁边一放,伸手在口袋里竟然摸出副手铐来,明晃晃的摆在贺白面前。   “再怎么说你也犯了事,戳在我面前我们不抓,不太好吧。”牛家勤看着他,话里是有商有量的,手上却已经准备好了直接动手抓人。   “他不抓我,你抓不住我。”贺白抬手指了指曲铭心,言简意赅。   而曲铭心已经帮牛家勤关上了后面的门,自己相当自觉的坐到前面准备开车走了。   牛家勤觉得自己太阳穴疼,不是因为贺白,是被曲铭心这个傻逼气的。   他当着贺白的面不想去揉额角,只有脸色愈发阴沉,贺白会错了意,以为他真的想试试。他之前没找到牛家勤的相关信息,只当他是调查组里的随便某个人,所以又补充道:“待会下车要试试吗?”   “试个屁,我走头脑精英路线的,不跟你们这些粗人动武。”牛家勤白他一眼,粗声粗气的说。   贺白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前面曲铭心觉得有些意外,从后视镜里看了牛家勤一眼。   几句话的时间,牛家勤已经飞快的冷静下来了。贺白不了解他所以不清楚,但以曲铭心对牛家勤的了解,牛家勤虽然现在是个内勤人员,但当年再怎么样也是正儿八经上过前线的,再加上他身份特殊,该有的训练锻炼从来不少,和贺白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谁输谁赢。   关键是他这样说,就是不再坚持刚才的想法,没有非要跟贺白势不两立了。   曲铭心到底没有信任贺白到直接带着他去他们住的宾馆,当然如果他真的这么干了,不等牛家勤反对,王西那边的人可能会先得到动静带着人杀过来,但是当曲铭心带着他们随便找了家宾馆办入住的时候,牛家勤还是落后一步站在他们二人后面,打算看看贺白怎么办。   贺白被通缉了,身份证和面部信息全都挂在网上,监控拍到他都会直接报警,然而贺白面对人脸识别的宾馆入住系统却毫无警戒,微笑着按照前台妹妹的要求把脸对上识别系统。   连曲铭心都在一边看着,以为会直接报警。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前台妹妹动作麻利的给他们三个人办好了入住,然后将两张房卡递给他们。   “做了什么手脚?”在电梯上,曲铭心问贺白。   “替换了一下警报系统里我的脸。”贺白转头,看着曲铭心笑的很好看。   “其实我过来也是坐的民航,现在全部依靠监控搜查通缉犯,的确不太靠谱。”   “你以为人人都能黑进系统换脸。”牛家勤在后面小声嘟囔。   “也是。”贺白点了点头。   贺白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身边要么是惟他命令是从的手下,要么是贺清桃和其他老师这样顺着他欣赏他的人,再有就是像唐桥姜植这样不崇拜却不得不听他的话的人,很少有会怼他的人。   曲铭心也只是偶尔发神经的时候才会跟贺白呛两句,黑狗里看他不爽的人基本不和他说话,所以像牛家勤这样句句都要嘟囔两句的人,他反而觉得新鲜。   牛家勤不说话了,他看着贺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甚至怀疑贺白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电梯一到牛家勤捏着自己的房卡就飞奔了出去,等曲铭心和贺白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关门落锁,用行动表明他不愿意跟他俩掺和的意志。   另一间房在隔壁,曲铭心刷开门,站在门口对着贺白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贺白笑了笑,莫名回想起他们在滇南那个破旧小宾馆里激烈的一晚,他走到门口,突然抬手抓住曲铭心的腰带,将他一把拽了进去。 第190章   贺白手上的力气很大,就像是在青旅把曲铭心拽下地下室一样,曲铭心于是也像在楼梯上那样放松的任贺白拽着自己一路到床上,然后被贺白一把推倒躺在床上。   贺白紧随而来,单手撑在曲铭心耳旁,俯下身来,几乎紧贴着他。   “曲处长,我是不是很久没上过你了。”贺白的另一只手摸着曲铭心的侧脸,笑容很灿烂。   昏暗的房间里,曲铭心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带着点坏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曲铭心于是伸手抱住他,骤然发力将上下颠倒过来,凑在贺白的耳边呵气:“高原地区,怕你缺氧,不如还是我来。”   贺白仍旧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曲铭心,把自己那点企图和坏心思全都摊开放在曲铭心面前,他学着曲铭心的样子吹他耳朵,用口型说:“你来啊。”   曲铭心于是似饿虎扑食一样,捧着贺白的脸,气势汹汹的亲了上去。   然而他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因为曲铭心低头亲了贺白一会后,贺白就睡着了。   他轻轻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在曲铭心的怀里睡得很熟。曲铭心熟悉他熟睡的样子,知道他这是累到不行了才会有的状态。   他不由得将手抚上贺白的侧脸,把头埋在贺白的颈窝,狠狠的吸了两口气,才认命的爬起来给贺白脱鞋脱衣服,把人塞进被子里。   从得知贺白逃走到现在快一周的时间,如果真的按贺白所说,他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反倒是蒋咲愿想要他的命,这一周的时间他一直东躲西藏四处奔波的话,累成这样也可以理解。   曲铭心坐在床边看着贺白熟睡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过去把台灯打开,掀起被子来又把贺白贴身的衣服掀起来,看他身上的伤。   贺白肋下被他打出来的那片淤青还没有好,应该是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好好处理过,所以样子仍然可怖。   曲铭心把衣服放回去,又给他盖上被子,躺在贺白身边,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过了一会后,他才转身关灯,闭眼前曲铭心还在心里唾弃自己。   打吧打吧,打完了心疼的是你,后悔的也是你。   ……   第二天上午,曲铭心是被王西的电话吵醒的。   他们昨天没有交换电话,曲铭心睡眼朦胧的把手机抓过看到是个陌生的日城号码便觉得应该是王西,电话一接果然是他。   王西在电话那头语气僵硬但客气的问他们现在是不是在宾馆,正巧他们在附近,接下来要去调查现场,想要请曲铭心他们三个人一起。   昨天曲铭心一通操作甩开了王西的跟踪,但其实这根本没什么用,因为他们都是用自己身份证开的房,所以王西回去只要查一查就能找到他们住在哪里。   反倒是今天凌晨他们来这边的时候牛家勤多了个心眼,他手上花里胡哨的证件很多,甚至还伪造了曲铭心的,昨天办理入住的时候,他们用的都不是自己真的身份证。   王西应该是生怕曲铭心跑了或者出去自己调查,一大早上就大老远的跑到他们的宾馆门口蹲守,蹲了半天见不到人,这才打电话给曲铭心,确认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曲铭心清晨才睡,睡了没四个小时就被吵醒,他虽然没有起床气,但睡眠不足还是让他很烦躁,尤其是为了无意义的事情剥夺他的睡眠,让他更加烦躁。   现场昨天就清理完了,想看昨天下午就该带着他们去看,今天再去能有什么用,反正是空荡荡黑漆漆一片停车场,他又不是长了夜光眼,能比精细的痕迹科还厉害。   “抱歉啊王队,我们三个刚来高原,都不习惯,现在高反有点严重,他俩都低烧呢。”曲铭心随便披了件外套走到靠近门的位置,防止自己说话声音太大吵醒贺白。   “严重吗?不如带你们去医院看看,高反还是挺危险的。”王西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应该是为了避免场面难看而强行让自己说话稍微好听点,只是演技不行,台词也不行,说起话来语气和内容总有种割裂感。   “不用麻烦王队,我不严重,如果到了下午他们还是难受的话我就带他们去医院,只是今天没法跟着你们一块出去看现场了。”曲铭心一边随口糊弄着王西,一边看着宾馆门上贴着的高反注意事项。   “我还是上去看一下吧。”王西坚持道。   “这个还真的不行,王队,我们有些文件都没有收拾呢,本来今天上午起来应该整理好的,一高反谁也没力气。你看,不是拿你当外人,只是这些东西的确涉及保密,万一不小心看到了,我们都不好交差。”   他把所谓的保密任务搬出来,王西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昨天提到保密任务的时候王西还专门问过他们有没有确认过宾馆的安全性,大有如果没确认过他就要让曲铭心三人直接住在市局的意思。   幸好唐桥每次外出住宾馆都会习惯性的查一遍安不安全,还会安自己的监控和智能门锁,所以昨天下午就给王西看了他们的安全措施。   王西原来没见过出门住宾馆这么讲究的人,唐桥这么一说明,反而让他有点相信曲铭心口中所谓的机密任务。   他不信曲铭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直觉觉得曲铭心这人有问题。但曲铭心手上有证件有证明,打电话过去人家市局也是认的,所以王西只能空怀疑,没有任何证据。   这时候曲铭心搬出保密文件这一说法来,王西再不信,也不能强行要求上去。   “好吧,那如果你们身体还是不舒服,记得及时去医院。”沉默片刻后,王西妥协了。   “好的,真不好意思啊王队,我们高反好点了一定立刻去市局。”   曲铭心又补了一句才挂断电话,他几步走回床上躺下,看着天花板。他其实很累,但被这一个电话吵醒后又睡不着了,干脆侧过身子看着贺白的睡脸发呆。   贺白看起来的确是累着了,刚才曲铭心为了不让王西察觉出异样来没有压低声音说话,虽然是站在门边,但屋子本来也不大。贺白睡觉虽然不会像曲铭心那样有点动静就醒,但也不会有人在屋子里打电话还毫无反应。   曲铭心不自觉的伸手去摸他的脸,贺白仍然毫无察觉,闭着眼睛睡得很香。   他熟睡的时候喜欢把自己蜷缩起来,背弓着,像只煮熟了的虾。但他很少睡得这么熟,所以也很少用这样的姿势面对曲铭心。   曲铭心偶尔见到这样的贺白,大多也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太过分。   贺白现在面对着曲铭心,所以曲铭心没法将他抱进怀里,但他的手顺着贺白的脸颊一路沿着他身体侧面滑下去,最后停在贺白陷下去的腰上。   贺白还是很瘦,白皙的皮肤模糊了肌肉的轮廓,显得他更加清瘦。乍一看上去他不像是训练有素的警校生,反倒有点娱乐圈清新挂鲜肉的感觉。   他的个人形象和给别人的印象是割裂的,尤其是对于清楚他身份的曲铭心来说。   明明是个看上去清瘦又温和的学霸,带着银边眼镜,笑着站在那里就是道令人心情愉悦的风景。而曲铭心看到的贺白心冷手狠,看着瘦削的身体中却蕴含着危险的力量。   可再接触下去,曲铭心发现虽然贺白的确是个心冷手狠的人,虽然他的确是个危险分子,可贺白又有种莫名的脆弱感。这种脆弱感在贺白受伤时疲惫时和被他操的快喘不上来气时格外明显,与表面的他和曲铭心看到的他都截然相反。   当初是贺白身上的这份与外表不符的危险吸引了曲铭心的注意力,而现在却是贺白身上这种矛盾的脆弱感让曲铭心无法对贺白下狠手。   他一次一次的放过贺白,一次一次的答应贺白那些无理又疯狂的要求,甚至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听贺白的话与他合作,不过是因为他实在无法忽略贺白身上的这种脆弱感。   曲铭心很担忧,他怕贺白背后还有隐情,他怕贺白也是受害者,他怕如果他直接抓了贺白或阻碍了贺白的行动会让贺白受到更大的伤害。   其实他很清楚贺白做的那些事情,他也明白不管贺白有什么样的隐情都不能做这些事,他更知道自己面对贺白时的犹豫和担忧纯属是恋爱上头后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   可即便他把自己看的一清二楚,他也没法说服自己对贺白狠下心来。   因为贺白在熟睡中感受到了曲铭心的手,然后便下意识的向他这边靠了靠。   曲铭心不由得笑了,他伸手搂着贺白的肩膀,尽量将他搂进怀里。   他靠着贺白,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觉的又睡着了。   曲铭心再次被吵醒是被贺白弄醒的。贺白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整个搂在怀里,现在贺白醒了想起,只能掰开曲铭心的胳膊,于是弄醒了曲铭心。   曲铭心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他上次被吵醒不过三个小时,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中午。   “醒了?”贺白坐在床边穿衣服,他回头看了曲铭心一眼,笑容温和。   “起这么早。”曲铭心伸了个懒腰,也坐了起来。   “都中午了。”贺白穿好衣服下床,走到窗边,他站在墙角,轻轻掀起一点窗帘向外看。   “怎么,担心有人跟踪你?”   “担心没有人跟踪我,我等着钓鱼呢。”贺白在窗边扫过一眼,没发现他想等的人,于是有些失望的放下窗帘,又走回床边。   “你不是说蒋咲愿要杀你吗,如果他真的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曲铭心穿好衣服,撸了把自己的头发。   “打算躲到曲处长背后,求曲处长保护我。”贺白看他不打算动,于是先走进洗手间洗漱。   曲铭心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听到洗手间里水声响起,才抓起手机来问牛家勤醒了没有。   牛家勤估计一晚上都没睡好,曲铭心刚给他发了消息,他立马回复:“都说芙蓉帐暖度春宵,结果你起这么早,行不行啊你。”   “大早上起来说话阴阳怪气。”曲铭心嘟囔了一句,不打算搭理牛家勤了。昨晚他们在这边办入住的时候曲铭心只跟唐桥说了一声今晚不回去,现在他得给唐桥打个电话,让他记得别出门,顺带最好能把昨天拍到他们的监控黑了,免得王西找事。   贺白似乎是听见曲铭心在打电话,所以水声一直响到曲铭心挂了电话才停。过了一会儿贺白头上搭着毛巾走了出来,曲铭心随手摸了摸他的脖子,问他:“洗澡了?”   “嗯,这几天一直在跑。”贺白把头上的毛巾拽下来扔给曲铭心,然后坐到曲铭心旁边,抬头看着他。   曲铭心于是略显无奈的站起来给贺白擦头发。   贺白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应该是从爆炸案之后就没再剪过。他之前就是剪得很短的头发,只比曲铭心的板寸长一点点,曲铭心一直在想如果贺白把头留长了会是什么样,现在他的手指穿过贺白的发丝,觉得不如之前短短的摸起来舒服。   “该剪头发了。”贺白感受到曲铭心手上的动作,自己也摸了摸头发。   “别剪了。”曲铭心收回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说:“留长点手感好。”   贺白略带讶异的看向曲铭心,片刻后又有些揶揄的笑了:“曲处长喜欢那种风格的啊。”   “不是。”曲铭心最后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微微弯腰靠近贺白,笑容充满诱惑:“是喜欢你的各种不同风格。”   他话音刚落,还不等贺白还嘴,门铃便响了。   这宾馆价格便宜,房间隔音很一般,早上牛家勤就模模糊糊听到对门传来的曲铭心的声音,现在他站在门外,刚按完门铃的手僵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原地消失比较好。   一把年纪了,酸不酸啊。   牛家勤还没在心里骂完,这边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贺白,因为曲铭心还没有洗漱,所以听见门铃后,贺白抓着毛巾过来开门,而曲铭心去了洗手间洗漱。   牛家勤瞬间有种去新婚朋友家串门的既视感。   他原来和曲铭心认识的时候,曲铭心还是个比直的大直男,那会他们都不懂什么叫搞基什么叫同性恋,就一帮大老爷们对着硬盘里下下来不知道几年的黄片比谁时间长。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曲铭心女朋友没找着,反而有了个男朋友呢。   还是这么个身份特殊的男朋友。   牛家勤这次过来之前调查,觉得曲铭心和贺白之间的关系有些特殊。来了之后隐隐察觉了曲铭心和贺白之间的关系,但他一直以为他俩是逢场作戏或者是肉体关系,谁能想到曲铭心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还能说得出酸了吧唧的情话来。   而且看他这正常的语气和贺白的反应,这孙子平时应该没少这么恶心人。   出来快两周了,牛家勤第一次觉得他这趟就不该跟曲铭心出来。 第191章   贺白像主人一样请牛家勤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又随手拿了瓶宾馆里摆的矿泉水过来,问牛家勤喝不喝。牛家勤摇了摇头,他就自己打开灌了几口。   曲铭心正好收拾完出来看见他喝水,很自然的说:“凉不凉,少喝点别凉着了。”   他平时跟贺白说话就这样,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体贴温柔的样子在牛家勤这种老朋友面前看上去像什么。   曲铭心转头对上牛家勤惊恐慌乱的目光,先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了,才恍然大悟,对着牛家勤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这一笑,牛家勤觉得更惊悚了。   牛家勤觉得这样下去还没等到谈正事就要被曲铭心雷死在这里,所以当机立断把他拿来的东西拍到桌子上,示意曲铭心和贺白过来看。   “我昨天晚上试了一下几种可能的密码类型,现在破译了一小段出来,你们看看。”他看着贺白,又说道:“你看内容对不对。”   贺白也不跟他客气,单手拿起本子来看了一遍,又看了看牛家勤贴在旁边的便利贴。   “应该是对的,看来你昨天没有说谎,这事情你的确擅长。”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啊牛,小心秃头哦。”曲铭心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看上去对破译出来的内容一点也不管兴趣。   牛家勤不想当着贺白的面揍曲铭心,因为在外人面前打不过曲铭心很尴尬,所以他忍了,当做没听见曲铭心放屁。   而贺白走过去在床头拿了便利贴和铅笔过来,准备把下一段的内容也写出来。   “就在这写吗?”牛家勤看向曲铭心,“我们是不是还得去找王西?”   “今天不去。”曲铭心摇了摇头,把早上的电话简单跟他说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今天咱俩都别出门了,省的被王西发现,唐唐那边我交代过了,让他删删监控,也别出门。”   “那我去买点饭吧。”说话间贺白已经把第二天的内容也破译了出来,他把便利贴放在牛家勤那边,然后站起来问道:“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带个电脑或者iPad。”曲铭心看着贺白嘿嘿的笑:“唐唐找到了魏鸣被杀商场的建筑图纸,还有附近区域的地图,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牛家勤的电脑放在唐桥那边的宾馆里,而且曲铭心也担心如果他们拿自己的电脑出来,贺白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们安病毒。   毕竟之前连唐桥都没发现贺白对他电脑动过手脚。   贺白没有说什么,点了下头便开门走了。   他走了牛家勤才终于松了口气,瘫在沙发上望着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曲铭心看他这样子,破天荒的有了点愧疚感,他想跟牛家勤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答应了贺白的要求,还带着人一起,但是没等他说话,牛家勤那边先开了口。   “我们上头有问题。”   “什么?”曲铭心一时间没跟上他的思路,愣了一下。   牛家勤于是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曲铭心在脑子短暂短路后明白了牛家勤的意思,但反而更惊讶了:“真是你们领导有问题?你们那边不是……”   牛家勤的单位负责的问题都是相当重要的问题,而且很多时候处理的是一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所以能进那个地方的人前前后后不知道要经过多少轮考核和审查。   他们进去后面临的就是全年无休的监控,还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牛家勤在里面属于中层,他都被管的这么严,更不用说他上面那些做决断的领导。   曲铭心最开始怀疑过崔翔明上面的人有问题,但那是排除其他不可能后最有可能的原因。之前钱胜民就嚷嚷着要查牛家勤的单位,曲铭心还想说查了可能也没有结果,没想到两周过去,竟然真的查出来有人有问题。   问题是段凝光他们过去查出来的,只不过毕竟是牛家勤单位的事情,所以这事是段凝光直接通知的牛家勤,没有告诉曲铭心。   但反正曲铭心迟早都会知道,牛家勤干脆先告诉他。   不止是把有问题的人查出来了,段凝光办事利索,两周的时间案子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陶若写了个报告草稿,提交的报告还要再修改,但内容已经查实,所以段凝光也顺带把报告发给了牛家勤。   这边宾馆里没有打印机,所以牛家勤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扔给曲铭心让他看。   崔翔明一案的案件经过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因为开始调查时迟迟找不到线索耽误了时间,再加上钱胜民的思路有问题,所以第一次才什么都没查出来。   第二次段凝光做主,加上刘雨希和牛家勤,查案思路广了,又找到了托尔的尸体,所以查起来才格外有效率。   崔翔明和他的团队在滇南边境从陆修宁的手上接到托尔后,原本是打算直接在附近军区把人审了,结果人刚接到一搜身就发现他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按照崔翔明当时的报告,托尔的左大臂上插着脉搏监测器和定位监听器,小臂上绑着炸弹,炸弹和定位器检测器连在一起,一旦托尔死了或者监听器被摘下来,炸弹就会立刻爆炸。   崔翔明报告后,上面决定让他们带着托尔先回首都,再想办法处理。为了避免暴露他们的铁路线,他们取消了原本走铁路回去的计划,换了汽车一路走国道或小路,并且为了不让接收信号的人发现异常,他们也没用专门的屏蔽信号的押运车。   这一路上虽然慢,虽然托尔时常要搞些幺蛾子,但还算安稳。直到他们到首都南面的城市时,托尔突然申请戴罪立功,要带着崔翔明等人去找他们在国内的毒品基地。崔翔明如实上报后,上面下来的要求却很奇怪。   崔翔明接到的命令上称,他们这一路都被人跟着,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原本的车要按照原计划回首都,而崔翔明带着托尔另找一辆屏蔽信号的车子去托尔所说的那个地方。   崔翔明说计划太过冒险,他一个人可能控制不住托尔,而上面回他的话和托尔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说制毒工场里藏了炸弹,如果托尔不能及时过去输入指纹和虹膜解锁,炸弹可能会爆炸。   一个炸弹而已,想要让他不爆炸有无数的方法,但上面既然已经明确给出了理由,崔翔明也只能按照命令行事。   他们在靠近首都的地方分开,崔翔明一个人带着托尔去唐津,而他的同事们则装作托尔还在车上的样子回首都。   崔翔明在晚上赶到唐津,按照托尔的要求找到了那个废弃厂区,看见房子的那一瞬间崔翔明就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一趟恐怕凶多吉少,可他毕竟只身一人,根本逃不出早就布好的天罗地网。   崔翔明被人绑到了厂房里,然后被人要求给曲铭心打电话,邀请他参加游戏。而托尔还没来得及邀功,就被人直接弄死在车上,后来又被人扔进厂区附近的地里埋了起来。   段凝光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最终还是找到了当晚的目击证人,甚至还找到了贺白的行踪和蒋咲愿一行人的踪影。   当晚埋伏在厂区的人是蒋咲愿和他的手下,同时曲铭心在发来的监控图片里找到了崔炽,就是当初领着他去基地找贺白的小伙子。当晚贺白的确在唐平跟贺清桃吃饭,而监控显示在杀死崔翔明并把托尔埋了之后,崔炽似乎跟蒋咲愿起了些争执。   曲铭心越看越觉得这些监控照片刻意,里面崔炽和蒋咲愿虽然都遮住了一部分脸,但还是能让人明显的看出来是谁,只是能逃过唐桥的筛查软件罢了。   他们就明晃晃的在监控能拍到的地方吵架,能看得出来是为了托尔手臂上拆下来的那个东西,崔炽想要而蒋咲愿不给,甚至崔炽还和蒋咲愿的人动了手。   崔炽的身手和曲铭心比一般,但也三两下放倒了蒋咲愿的几个人,最后蒋咲愿拿枪对着崔炽,崔炽才只好放弃这东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紧接着下面就是贺白出场的部分,在钱胜民的调查组撤了之后,在贺白引爆了发电厂的炸弹并逃之夭夭后,他带着崔炽重新回到了这片厂区。贺白穿着一层防护服,带着手套,和同样打扮的崔炽一起挖出了托尔的尸体,他把托尔的衣服扒光后将人扔了回去,又趁着下雨把土埋好,还多浇了水,让这一片看不出被翻动过的痕迹。   当然这些都是段凝光根据一两个拍到的监控片段推测出来的,如果真的有监控拍得到他们埋尸,钱胜民怕是要吃处分。   命令崔翔明单独带着托尔去唐津的内鬼就是崔翔明的直接联络员,这人在之前调查时声称自己只是转述了领导的命令,一直安安分分的当个传话筒。   但段凝光后面去调查时才发现,这个人的确没有说谎,他的确是把更上一级的命令如实转达给了崔翔明,只不过他和领导同样是内部网络交流没有见面,他偷偷黑了自己的电脑,篡改了命令。   上级领导看到的是自己下的命令,要求崔翔明先不管,直接带着人回首都,而这人电脑上显示的是崔翔明实际收到的命令,这人的确如实转达,所以最开始他们查不出问题来。   最开始牛家勤单位自查的时候以为是有人从外黑了他们的通讯,后来发现崔翔明的联络员收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没人想到这人监守自盗,都以为是更上面的领导有问题,所以才浪费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得到个结果。   正式的报告内容到此为止,但后面还有几千字是段凝光和刘雨希这段时间额外查的东西和根据这些内容做出的推测。   他们深入调查了蒋咲愿手下的物流公司和雇佣兵公司,物流公司藏得太深,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但是蒋咲愿的几个雇佣兵公司的问题相当严重。   他的这几个雇佣兵公司都很小,是那种打着灯笼去找还要找好久才能找到的小公司,跟国际上的大雇佣兵公司完全不同。这个公司里绝大部分的雇佣兵都是普通军人退役,很少有特种部队下来的,甚至连侦察兵部队出身的人都没有几个。   而公司里的人员流动也很大,有的人待不了几个月就会离职,他们去查那些离职的人,发现这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生活痕迹。   段凝光认为他们应该是死了,就像托尔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埋在了某个陌生国家的土地里。   吴渡舟死后他的势力分崩解析的很快,最开始曲铭心知道的时候只觉得人走茶凉,但刘雨希却觉得背后应该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他们最开始查的时候发现吴渡舟死后绝大部分的财产都归了当地反政府军所有,但后来刘雨希才查到,当地反政府军的其中一个将军早年曾在蒋咲愿的物流公司里挂过职。   或许蒋咲愿早就不想和吴渡舟做生意了,或者从最开始他们就是想等着吴渡舟控制了这片地区的毒品生意后再把生意整个抢过来。所以蒋咲愿通知了吴渡舟卧底的事情,逼着禁毒署和国际刑警过来找滇南警方合作清理吴渡舟。   甚至蒋咲愿可能还担心他们只是救人而不对吴渡舟动手,专门建议吴渡舟对滇南的村民动手,又为了方便他们行动,骗吴渡舟给他送来了训练刻苦装备精良的雇佣兵,也就是雷神团。   如果是为了送人头,那么雷神团那开玩笑一样的人墙保护也可以理解了。   托尔应该是有别的任务,当初他们偷袭雄狮的时候托尔就躲在后面生怕被乱枪打死,后面他们被包饺子,托尔上蹿下跳的指挥,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指挥官不留他活口。   而后面那个潜伏的狙击手瞄的也是曲铭心,而不是很可能泄密的托尔。   托尔的具体任务他们猜不出来,但曲铭心想也没什么猜的必要了,等贺白回来,他可以直接问。   崔翔明的案子就这样结了,那个黑了自己的电脑假传命令害的崔翔明死在唐津的联络员在事情暴露的当晚就自杀了。   段凝光知道公安大学那个案子最后就是嫌疑人被毒死而毒人的跳楼自杀,为了避免这人出事,他专门把人搜了个干净后关进了小黑屋里,还派了两个人看着,然而这人还是趁着看守不备,咬碎了后牙里藏着的毒药,当场死亡。   段凝光为此还不顾形象的把负责搜身的警察大骂了一顿,这人活着不一定会开口,但他死了,这案子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们调查到最后也不知道托尔来这边的目的,不知道托尔到底带来了什么东西。按照崔翔明的报告,托尔身上那个监听定位器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作用,唯一需要他们重视的地方是这个东西可以反向追踪收信地。   这个功能勾着崔翔明和他的团队带着托尔回首都,也是这个功能让崔炽和蒋咲愿争吵,让贺白不得不过来求助曲铭心。   而现在曲铭心带着人为了这个东西一路追到的祖国最西边的日城,但跑了这么远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东西不过就是吊在驴前面那根永远也吃不到的胡萝卜,他们一直按照对方所想,一步一步自己走到这边来。   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呢?曲铭心盯着手机上小小的方块字出神。他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在刷游戏,总是会有人跳出来给他发布任务,他要按照任务跑到各种地方,然后根据提示再去做新的任务。   比如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魏鸣藏起来的东西,而贺白既是发布任务的npc,又是来帮助他们的同行者。   他们必须先弄清楚魏鸣和高金岁是怎么死的,说不定找到了高金岁的尸体或蒋咲愿,他们就能找到魏鸣藏起来的东西。   这种被人紧紧盯着,按照别人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去,一切决定都被人提前预料到的感觉,从公安大学的那个案子开始,一直到崔翔明这个案子都如影随形,着实令人焦虑。   曲铭心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把手机还给牛家勤,瘫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192章   “你怎么想?”牛家勤接过手机,看着曲铭心。   “还能怎么想。”曲铭心揉了揉眉心,拖着长腔说话,“等贺白回来了,直接问他到底什么情况吧。”   牛家勤白他一眼,特别想说你问人家就告诉你吗,但他看着曲铭心一副头疼烦躁的样子,还是闭上了嘴。   他没有跟着曲铭心从公安大学的案子查过来,但是跟着他一起查了崔翔明的案子,看到了港口那个刻意留下的监控,也跟着他一路来了这边,所以他大概明白曲铭心为什么烦躁。   他和曲铭心是同一种人,都是习惯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所以他也能理解曲铭心这种因为随时被人盯着事情走向不受掌控而来的烦躁。   牛家勤反倒觉得奇怪,就曲铭心这种人,是怎么耐着脾气跟贺白打了这么久的哑谜,玩了这么久的捉迷藏的。   贺白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除了他们三个人的饭,还有一个没拆开的笔记本电脑盒子。   牛家勤早就饿了,兴冲冲的接过贺白手上的打包盒打开,发现贺白带了三碗牦牛米线回来。   他以为贺白这种金贵的大公子怎么也要给他们带点珍馐回来,没想到这伙食水平比曲铭心还差。   反倒是曲铭心看见米线才终于想起来之前自己的败家行为,当时他充钱的时候头脑不清楚还正在气头上,认定贺白一定看得到,冷静下来一想觉得这事过于傻逼就逼着自己把这件事忘了,现在看见贺白带着米线回来,他又有些莫名的尴尬。   曲铭心一言不发的把米线打开埋头开始吃,边吃还边告诉自己贺白应该已经忘了这事了或者他压根没看见,所以不用这么纠结。   反倒是贺白看到曲铭心诡异的沉默,突然想起来之前崔炽跟他说过的事情。   他原来的那个电话卡的确没直接掰了,也的确一直在用,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还专门交代了崔炽注意,搞得崔炽怨声载道,不懂他为什么非要留着这张没用了的电话卡。   直到曲铭心离开基地,他跟蒋咲愿打过一架之后,贺白才从崔炽那里得知,曲铭心往那家米线的会员卡里充了那么多钱。   这数字明显是勾着他去找曲铭心,可那时他还没处理好蒋咲愿那堆破事,干脆就当没看见了。   曲铭心埋头吃饭,贺白一边吃一边摆弄着新买的电脑,牛家勤在沉默中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问贺白:“附近有大商场吗?”   “有,往南边走个几公里就是。”贺白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哦,里头都有什么吃的?”牛家勤觉得这一顿饭他应该吃不饱,还在琢磨着晚上溜出去吃点别的。   “基本都是藏餐川菜。”贺白想了想,看向曲铭心,“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米线。”   “为啥非买米线?”牛家勤疑惑了。   “曲处长喜欢,之前还往唐平一家店充了好几千,对吧,曲处长。”   他话音刚落,曲铭心就被呛到,大声的咳嗽起来。   牛家勤很嫌弃的往后躲了躲,又抽了张纸扔给他擦鼻涕,而贺白坐在曲铭心旁边,仍然笑盈盈的看着他,补充道:“曲处长,下次有1314和520可以直接打给我,不用绕这么大的弯子。”   曲铭心于是咳得更厉害了。   牛家勤再次后退一点,眼观鼻鼻观心,端起来碗老实吃饭。   他真的对这对狗男男的感情生活没有兴趣,能不能放过他这个单身狗。   牛家勤终于悟到了只要他不找事曲铭心和贺白就不会故意秀他一脸的真谛,这顿饭后面他们吃的悄然无声。   贺白边吃边摆弄电脑,吃完饭他也弄完了基础设置,然后将电脑放到桌子上,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于是很自觉的站起来把垃圾都收拾了。   “要看什么?”贺白问。   “在那之前,有件事想问你。”曲铭心把垃圾放到门口后走回来,在贺白对面坐下,双手撑在桌子上,面带笑意但眼神认真的看着贺白。   贺白于是把电脑放远了一点,也认真的看着曲铭心的眼睛,声音柔和的问:“你要问什么?”   “托尔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曲铭心单刀直入的问。   “简单来说,他没有什么任务,他只需要活着被抓住就可以了。”贺白单手撑着腮,笑容慵懒,“这是蒋咲愿的主意,托尔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他的确完成了很多任务。”   “比如呢?”曲铭心觉得自己猜的应该大差不差,所以想听贺白说。   “蒋咲愿眼馋吴渡舟手下的生意很久了,吴渡舟不算是个听话的人,他用蒋咲愿的港口和船,还总想着压价格,甚至想从蒋咲愿手里抢过那个港口,所以蒋咲愿要清理他。”贺白从旁边桌子上拿了瓶水喝了一口,看到曲铭心和牛家勤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应该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但他不介意继续解释下去。   “蒋咲愿手下只有物流公司和雇佣兵团队,颜陈不许他用私兵,所以他想搞掉吴渡舟,只能用点歪门邪道。”   “在吴渡舟身边那个禁毒署的卧底,他是夏禾的学生吧?”贺白似乎不知道曲铭心和夏禾之间的故事,很自然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夏禾当年也差点毁了我们的计划,颜陈杀了他之后,蒋咲愿也一直监视着夏禾身边的人,正巧就发现了这个卧底。他通知吴渡舟身边有卧底,让吴渡舟抓人,然后勾引禁毒署带着武装过来抓人。最开始他没想安排托尔过来,但是第一次行动之后,蒋咲愿知道原来你也在这次行动里,还联系了我。”   说到这里,贺白刻意顿了顿,看着曲铭心,眼睛带笑。   曲铭心一愣,在滇南的时候,他专门以帮戴童为交换让贺白进了指挥组,不是担心他的安全,而是怕他泄密。反正贺白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方法都能得知他们的行动计划,不如把他放进指挥组里,那里监管严密,所有人都统一在大房间里,且没有通讯手段,反而比在外面更能让人放心,但他没想到即便是这样贺白还是能背着所有人跟蒋咲愿联系。   “蒋咲愿问要不要帮我杀了你,我说我会自己动手,让他不要碍事,但我让他送几个外人过来,我有用。”   “用来给我发邀请函吗?”曲铭心笑了一下,但是笑的很难看。   “邀请函只是手段,曲处长,我以为你明白我的目的。”贺白没有笑,他直直的盯着曲铭心,认真地说。   “所以你绕了一个大弯子,让蒋咲愿安排雷神团的人去吴渡舟身边,让我们生擒托尔,让崔翔明他们因为托尔身上的东西带着他去首都,安排崔翔明的上司让崔翔明单独带着托尔去唐津,让崔翔明在死前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参加所谓游戏去找你,都是为了毁掉黑狗?”   “什么?”牛家勤本来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勾勒事情的真相,没想到他俩一通长篇大论之后,落脚点竟然在贺白要毁了黑狗?   “不是,你不是黑狗少爷吗,你毁了黑狗干嘛啊?”牛家勤迷茫了。   “就是想。”贺白看了他一眼,明目张胆的应付他。   牛家勤于是没话说了。   “不止这些,从最开始见到你,曲铭心,我就在想怎么通过你一点点毁掉我父亲的产业,毁掉那个囚禁我一生的笼子。”   贺白不再像刚才一样直直的盯着曲铭心了,他视线落在桌面上,手指轻点着桌面。他声音很轻,语调很随意,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曲铭心看得到他长长的颤抖的睫毛,和浓密睫毛遮挡下,那双若隐若现的闪着慌乱和痛苦的漂亮眼睛。   这是应该是贺白第一次在人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今年24岁,13岁之前他在欧洲过着地狱般的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起床面对的就是各种复杂混乱的知识和训练,他要学习练枪,以练格斗的名义被二百斤的雇佣兵揍到吐血,除此之外,还有来自颜陈的忽视和那永远也甩不开的阴影——贺清平。   颜陈只在他每个月考核时出现,对他的成绩略作评价后就会离开,偶尔颜陈会让贺白来见他,但他从不让贺白走近,他远远的坐在高处,视线朦胧的看着贺白,偶尔会入迷的盯着他呢喃出声,喊他阿宁。   而每当颜陈这样喊出声,贺白就觉得浑身恶寒,恶感会从脚底一路飞快的窜上头顶,让他恨不得上去掐死颜陈,或者掐死自己。   可那时的他只能转身离开,然后默默地松一口气。   13岁那年他被送到了辽安,送他的人告诉他今后他就叫贺白,他要忘掉自己13岁之前的全部经历,从今往后,他就是孤儿。   他在辽安市孤儿院待了两年,这个孤儿院又破又旧,跟他同龄的孩子几乎没有,他没有可以一起打发时间的玩伴,也没有可以交流谈心的朋友。他在这里,表面上是个失忆的孤儿,背地里却看着孤儿院背后的生意,被人逼着学处理黑狗的事。   但那仍然是他觉得最放松的一段时间,因为他换了名字,因为颜陈不在,没有人会在他耳边强调贺清平这个名字,没有人会把他往贺清平的影子上安。   他在孤儿院待了两年,两年后,当他已经差不多可以负责一部分黑狗的工作后,贺清桃找到了他,或者说颜陈让贺清桃找到了他。   他以贺白的名字被贺清桃收养,生活条件一下子好了起来,不会有人在寒冬清晨叫醒他,也不会有人逼着他在发烧的时候算物理题。但是他最怕的东西还是来了,贺清桃收养它,是为了贺清平。   贺清桃听说他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不敢对他讲贺清平,但是每当贺清桃慈祥的看着他时,每当贺清桃和他聊起往事不经意提到贺清平时,她的眼神和语气与颜陈一样,都让贺白觉得窒息。   他每年会独自出国旅游一次,贺清桃以为他去环游世界,但其实他是被迫回到那个他待了十三年的笼子,接受颜陈的教导,听他下一步的安排。   他按照颜陈的要求考上了公安大学,入学前他最后一次见到颜陈,贺白终于忍不住,问颜陈为什么要生下他。   颜陈从不避讳贺白,贺白听他亲口讲过他对贺清平的爱意,也听过他用平淡无波的语气简单叙述他的母亲。贺白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中只能感到迷茫,他想亲口问问颜陈,为什么这么爱贺清平,却又和宁姿如生下他。   颜陈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很夸张的冷笑了一声,然后反问他:“那你知不知道阿宁为什么会死?”   贺白知道答案,因为身不由己。   无论是那个年纪的颜陈,还是现在的他。   他们被这个姓氏束缚在这个巨大的无形的囚笼里,他们看似自由,看似只手遮天,可他们却连爱一个人的自由都没有。   当年的颜陈想要逃,可后果是他被抓回家,而贺清平死在辽安。谁都没想到缅甸水牢一别,他们竟然至死都没能再见。颜陈放弃了当年的抵抗,把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大宅子里,日复一日的对着贺清平的老照片怀念过去。   而现在贺白看清楚了,他根本逃不出颜氏的笼子,他想要自由,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这个笼子,即使要拼尽全力,即使会同归于尽。   那也是自由。   曲铭心看着他,甚至想安慰他,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直接过去抱住贺白,或者给他一个吻,就像昨晚那样,两个人安静的拥抱在一起,不必说话也不必费心去安慰对方,只是暂时的休息和放松。   但现在牛家勤在这里,他不想当着牛家勤的面做这些。   曲铭心看着贺白仍在微微颤抖的睫毛,突然想起他初见的贺白,和相处这段时间的贺白。   他从来都觉得贺白是个骄傲的人,是个从不示弱的人,而现在贺白在他们面前装作轻描淡写的揭开了自己的伤口,努力的藏住了自己的脆弱。   曲铭心突然觉得贺白让他心疼。   那种一直以来他在贺白身上感受到的脆弱感终于有了来处。   他不自禁的想对着贺白伸出手来。   然而贺白就像听见了他内心的想法那样,他突然放下了放在桌子上的手,向后靠了靠,抬眼看向曲铭心。   “别可怜我,曲铭心。”他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听起来都强硬,不是那种故作坚强的伪装,而是发自心底的声音。   他有想要的东西,他从不觉得自己悲哀,他在绝望的逆境中挣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藤蔓和根系。他深深的扎根在这片满是毒污的土地上,仍然坚强的向着层层荆棘外的一缕阳光伸出手来,渴望着借着这缕光烧毁这一切,挣脱这一切。   曲铭心就是他借到那缕光,曲铭心不是他的救赎,而是他自我拯救烧尽囚笼的火种,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贺白看着曲铭心,看着他满含担忧和温柔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也别恨我,曲铭心。”   --------------------   前面写的贺白11岁进孤儿院现改为13岁,不知道这一章有没有成功的把贺白人设立起来,但是就像他说的那样,别可怜他,也别恨他,他在为了自己而努力 第193章   牛家勤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多年的情报工作经历让他懂得了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消失。按理来说,这样吐露心声需要安慰的重要时刻,牛家勤应该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影响这感人的场景,但是思考片刻,牛家勤还是决定开口,打破现在这诡异的旖旎氛围。   他实在是不想受这两个没自觉的人的刺激了,而且刚才贺白的话他听着很不爽。   崔翔明为人大方仗义,对待工作严谨认真,他是他们这一群里面最有能力也最可能往上升的人,也是牛家勤很好的朋友。   这样一个人,随随便便就成了贺白暴露黑狗的工具,然后独自一人死在一个废弃工厂里。   他们这一行身份特殊,表面上都是做别的工作的,崔翔明的死亡对外只能说是意外,而对内也不过只有一个不能公布的烈士称号,他们这一帮人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   贺白想挣脱自己的囚笼可以,可为什么一定要牺牲别人来完成他自己的愿望呢?   “你说你的目的是尽可能暴露出黑狗在国内的内奸,然后方便我们调查黑狗毁掉黑狗,可是蒋咲愿为什么帮你呢?按你刚才的话来看,蒋咲愿完全没必要送托尔过来啊。”   牛家勤让自己冷静一点,别把心里的愤怒表现出来,但他还是有点控制不住,接着问:“你想让黑狗彻底完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颜陈或者毁了他的产业链。国内这些人就算暴露出来也没有什么用,黑狗真正的产业不是武器毒品和运输吗?”   曲铭心突然转头看了牛家勤一眼,然后同样看向贺白,应该也是有同样的疑问。   贺白闭了下眼睛,其实他反而有点感谢牛家勤这时候言辞锋利的指出他的问题来,如果现在曲铭心安慰他两句,他可能真的会绷不住。   “第一个问题,因为我是颜陈的儿子,在我的想法暴露之前,蒋咲愿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除非我让他自杀,或者毁掉黑狗的产业。当初我让蒋咲愿送托尔过来,说的是我要借托尔杀了曲处长,蒋咲愿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第二个问题,我把国内的问题暴露出来,首先是因为颜陈这几年把大量的精力都放在了渗透国内各个职能部门上,这是这几年他用心最多的地方,我要让他难受,而且如果我要借曲处长的力量,也不能让他在国内受太多掣肘。”   “至于杀了颜陈,其实我想过很多次,但你大概不知道我和颜陈说话是什么场景。”说到这里,贺白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曾经那些痛苦的日子,“我不知道颜陈平时住在哪里,办公室在哪里,每次我见他,都是在英国的一个庄园,他平时不住在那里,我平时也进不去那里,而我见他,是要坐在椅子上,与他隔着一段距离,不能站起来,更不能走近他。”   “我也很想毁掉他的产业,但是说实话,我还做不到。颜陈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善于经营和笼络人心,也会把我排除在核心之外,所以到现在我也只是大概知道他们的产业和运行方式,根本插不上手。”   “我想要托尔身上的追踪定位器,是想反向查到接收源,再根据那个地点找到颜陈在哪儿。如果我可以直接对颜陈和产业出手,也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过来求助你们了。”   “所以蒋咲愿最开始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你引爆炸弹让我找到唐津的基地后他们才发现的?”曲铭心问。   贺白想了想,略带自嘲的笑了一下,“也不算,从萧竹开始他们就发现我的小动作了。”   “萧竹是最底层的,我要求他立刻开展清理,他只能听我的。蒋咲愿发现我的小动作的时候,你已经找到萧竹了,他没办法再保萧竹,但还是要警告我一下。”   曲铭心看着贺白脸上淡淡的自嘲,突然想到那个印着烫金数字的炸弹。   “当初那个炸弹不是你自己安排的,是蒋咲愿拿来警告你的?”   “没错。”贺白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云淡风轻。   所以当初虽然是萧竹说破了炸弹的存在,可从始至终他都没见过也没碰过那个炸弹。萧竹安排炸弹的时候贺白还没有和他谈判,所以当时他们也一直没搞清楚为什么萧竹最后要把炸弹放在贺白的腿上。曲铭心一直以为是贺白为了在他面前自证清白,所以最后贺白猜对了线。   “那你当初,其实不知道该剪哪条线是吗?”   “大概能猜到提示,不过我也不敢确定。”贺白看着曲铭心笑了,“曲处长,如果当时你不在那里,可能我就会选那条黑线了,如果我死了,蒋咲愿应该也不会好过。”   “合着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曲铭心捏紧了拳,咬牙切齿的问。   “你当然是。”贺白依旧笑着。   曲铭心觉得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原来他只觉得贺白感情观念淡薄,对生命也没有足够的尊重。现在他才知道,贺白的确是不在乎生命,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当然也不在乎别人的。   曲铭心知道这是他从小身处的环境和受到的教育带来的后果,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觉得不爽。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曲铭心接着问出了这段时间他最惦记的一个问题:“国内的炸弹运输线路都是蒋咲愿控制的吗?”   “对,整个东亚地区的所有事情都是蒋咲愿负责的,包括缅甸的毒品生意,也包括向国内运炸弹脏弹的生意。”   贺白想了想,补充道:“蒋咲愿从小就跟着颜陈,颜陈很信任他。这几年颜陈渐渐退居幕后,黑狗的大小事情基本都是蒋咲愿在打理。他掌权以后就想着把势力范围再扩大一圈,一些用了几年的线路都要大改,之前蒋咲愿和吴渡舟聊生意,谈的也是换港口换航线的事情。”   曲铭心想到之前魏鸣的话,有些急切的坐直了身体,微皱起眉来。   贺白看他一眼,将他的一切举动都看在眼里,“魏鸣在一周前联系我说,蒋咲愿交给他一份新的计划书和地图,让他交给在边境的负责人,并且让他留在那边跟着调整。我让魏鸣扣下了。”   “蒋咲愿虽然是边境运输线的控制人,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和运输线的负责人有直接接触,他也不知道这个负责人究竟是谁该如何联系,他只知道魏鸣,也只能联系魏鸣。魏鸣是黑狗在国内的最高负责人,直接听命于我和蒋咲愿,只不过魏鸣一直都只听我的话罢了。现在魏鸣把东西藏起来了,蒋咲愿也不能走,他要找到那份文件和地图把东西交到负责人手上,否则回去他也会受罚。”   所以蒋咲愿要千里迢迢的来到日城把东西交给魏鸣,而魏鸣不听他的话,不给他办事,甚至把东西藏起来,蒋咲愿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停的威胁魏鸣,甚至杀了魏鸣的女朋友。   但最后即使蒋咲愿杀了魏鸣,魏鸣也没告诉他东西究竟藏在哪儿。   “不对啊。”牛家勤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说:“既然线路是蒋咲愿要改,他干嘛非得找到他给魏鸣的那份。他完全可以杀了魏鸣,然后再做一份一样的送到负责人手上啊。”   “每份文件上会印颜陈设计的特殊编号和流动码,负责人每收到新的任务文件,必须用密码机核查编号和流动码是否对应属实,防止被其他人钻了空子借刀杀人。蒋咲愿如果要再做一份新的,必须回英国让颜陈重新设计,这样颜陈就会知道他办事不利,还是要受罚。”   “而且魏鸣也顺带把那边的人员名单一起藏起来了。这些人都是魏鸣发展出来的下线和颜陈的亲信,蒋咲愿不认识他们,没有名单和证明,即使带着东西找到人,他们也不会信蒋咲愿的。”   牛家勤目瞪口呆的看着贺白,傻愣片刻后,突然转身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备忘录疯狂打字,一边打字一边还不忘评论道:“你们这组织的严密性真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好的,那个特殊编号和流动码是怎么做的,给我形容一下,以后我们也得这么搞。”   “曲处长见过。”贺白看着曲铭心微笑:“不如曲处长来描述一下。”   “我什么时候见过?”曲铭心面露无辜,他一直以为黑狗就是拿数字油画和圣经当密码本传递信息的上世纪间谍组织,也没见过什么高科技神奇密码啊。   “特殊编号就是密码本身,流动码是和密码对应的随便什么内容,他们手上有特殊的模拟软件,可以根据特殊编号来推算流动码,然后检查推算出来的内容和流动码本身是否一致。说起来,这个办法还是我想出来的。”   他这样一说,曲铭心突然就有了头绪。当初他在辽安市孤儿院里找到的那张宁姿如的照片背后,有铅笔留下的浅浅的圆形和点的痕迹。那个痕迹和当时萧竹突然提出的奇怪游戏几乎一模一样,当时曲铭心以为这是贺白在提醒他萧竹出题就是他安排的,没想到这东西还有更大的用处。   一个平面圆形中穿插着长短角度各不相同的线,然后将圆形想象成球体,将里面平面的线想象成穿插其中纵横交错的立体图像,再从不同的视角去看,这些线能组成什么字或图形。   当初萧竹发来的那个“祝你生日快乐”就耗尽了曲铭心大半的脑细胞,当时他一边想象一边还在骂想出这题的人,那时他以为这东西肯定是用电脑做出来的,人的脑子算不来这种东西。   曲铭心简单的给牛家勤解释了一下,牛家勤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和震惊,显然也是没见过这种玩法,片刻后他明白了原理,然后问贺白:“那不是有了推算软件,随便谁都可以逆向出题做密码?”   “那个软件只能根据已有条件建模推算,没法逆推出题,而且颜陈出题,从不用电脑。”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垂着眼睛,似乎有些不甘:“他都是直接在脑子里构思的。”   “但你不是……”曲铭心看着他,想说既然是他想出来的玩法,他应该也能出题,但很快贺白就又苦笑了一下。   贺白很少这样自嘲的笑,他永远自信体面,不管面对什么人什么困难他都是游刃有余的,甚至之前曲铭心把他揍成那样,他都能风度翩翩的和曲铭心谈交换条件。   可现在,谈到颜陈时,他的表情总是带着自嘲和自卑的。   “我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想法,真正完善的人是颜陈,我也没有他那样的脑子。顺带告诉你,曲处长,萧竹发给我们的那道题,是颜陈送我的生日礼物。”   那是他16岁生日,也是他被送到中国后第一次回英国见颜陈。颜陈破天荒的对他态度温和,顺带送给他一个信封,说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之前每年颜陈都会为他庆祝生日,但贺白每年都很不配合。因为他和贺清平的生日在同一天,是颜陈专门骗宁姿如剖腹产的。每年过生日,颜陈看起来都又开心又难过,颜陈的眼睛看到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那个早就尸骨无存的人。   那晚贺白被迫收下这个信封,拆开后他才发现这是自己无聊时想出来的游戏的完整版。   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拼出来了里面的字,图里一共八个地点,但贺白只拼了前七个字。   因为他拼出来的内容是:“祝你生日快乐,阿”。   贺白不想看到最后一个宁字,那会毁了他一年的好心情。   “那我们得先蒋咲愿一步找到东西,或者先把蒋咲愿干掉呗。”牛家勤觉得贺白这人可能有毒,怎么跟他聊天什么话题聊到最后都是沉默,他跟曲铭心搞对象也这样吗?不能吧。   “在那之前,你知道蒋咲愿的文件内容吗,魏鸣跟你提过吗?”曲铭心问贺白。   “我不知道,那是蒋咲愿做好草稿后颜陈完善密封的,估计蒋咲愿自己都不清楚后面是不是有什么改动,魏鸣也不可能拆封。”   “绕来绕去还是得找东西。”曲铭心长叹一口气,摸着自己的领口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语气沧桑:“我真的很讨厌找东西。”   “有什么提示吗,比如说他的记录本里有没有地点。”牛家勤翻开魏鸣的加密记录本。   “不会,魏鸣不知道我过来,他既然没有提前毁掉地下室里的东西,那就说明这里面没有线索。”   “不是,那你把这堆东西拿出来干什么呢?还说要破译。”牛家勤拍着本子,为自己昨晚熬夜破译感到不值。   “可能也会有提示,主要是我要知道这几年蒋咲愿都做了什么。”贺白似笑非笑的看着牛家勤,似乎是在说谁让他急,活该白干活。   “蒋咲愿是魏鸣的上级,但魏鸣也是蒋咲愿的监视者,他的记录本记录了这几年国内的一切安排和蒋咲愿的所有行动,我要知道蒋咲愿都做了什么,才能找到颜陈在哪儿。”   “那我们怎么查。”牛家勤没脾气了,他趴在桌子上,像个漏气的皮球。   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突然说:“查高金岁。”   贺白有些诧异的看了曲铭心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的确,魏鸣平时不留痕迹,从高金岁下手应该更好查。”   “那开始吧。”曲铭心把早就黑屏的电脑转过来打开,联系上了唐桥。 第194章   他们查高金岁,其实很好查,之前高金岁失踪的时候当地分局已经整理过一轮资料,现在因为魏鸣死亡,高金岁的资料也被发到了王西这里,而唐桥随时盯着王西和他手下的人,资料一到王西那,唐桥就拷了一份过来。   相比起魏鸣千篇一律的无聊生活,高金岁的日子过得丰富多彩。   她在本地一所艺术培训学校做兼职的绘画老师,每周只有周末去上班,负责教小朋友基础的绘画知识。她还在网上有一个十几万粉的画手号,平时主要产各种同人粮,这姑娘肉图画的活色生香,所以虽然很久才更新一次,但每次更新的转评都会破万。   除了教小朋友画画和在网上产粮,这姑娘还有三四本已经出版的绘本,销量虽然一般,但评价都很好,故事和画风也都很新颖。   曲铭心边看边感叹这姑娘厉害,她做了这么多事情,竟然还能每天精神充沛的收拾青旅,和青旅里的客人们欢欢乐乐的聊天,还能认真仔细经营着青旅的公众号,还能和魏鸣这么无聊的人谈这么多年的恋爱。   这样一个认真对待生活,过的鲜活多彩的姑娘,就因为蒋咲愿要威胁魏鸣交出东西,就被残忍的杀害在一片黑暗满是灰尘的封闭停车场里。   曲铭心不熟悉魏鸣,也从未见过高金岁。但他从青旅前台那本留言本里,从青旅无处不在的高金岁的画里,从魏鸣那仿佛失去了生活意义的绝望里,可以轻松的拼凑出他们两人相处的样子。   魏鸣应该还是很沉默,像块木头一样戳在那里,而他的身边有只欢快的小鸟。高金岁爱说爱笑,每天欢乐的和各种人打着交道,而魏鸣就在旁边看着她。他大概还是一言不发的,只是一定会笑着,认真的盯着高金岁。   曲铭心试着把自己跟魏鸣交换一下,觉得如果自己是魏鸣,高金岁被杀,他一定豁出去跟蒋咲愿拼个鱼死网破。   但是魏鸣没有对蒋咲愿动手,他甚至毫无反抗的被蒋咲愿杀了。   曲铭心皱起眉,觉得魏鸣的态度是整个案子中最令人迷惑的地方。   “哎,你说说这个魏鸣,是不是个爷们啊,这么好的女朋友被杀了他都不敢对蒋咲愿动手,这姑娘真可惜了。”   牛家勤看完唐桥发来的资料,跟曲铭心也是一样的想法,于是一边感叹一边看向贺白:“这魏鸣不会有什么把柄在蒋咲愿身上吧?”   “不算把柄。”贺白当做听不出他在套自己的话,简单回答道:“魏鸣是被蒋咲愿捡到的孤儿,蒋咲愿虽然没养过他,但也算是对他有救命之恩。”   “就为了这他就任蒋咲愿宰割啊?”牛家勤不太相信,“他不是都把蒋咲愿给他的东西藏起来了吗,也不差动个手了吧。”   “魏鸣是我的人,他可以听我的命令阻碍蒋咲愿的行动,但他肯定不会对蒋咲愿动手的,包括我。”贺白似乎想起曾经和魏鸣交流的日子,轻轻笑了一下,“他这人就是这样,非常刻板,所以他才会负责这份工作。”   贺白记得他在辽安见到的魏鸣,魏鸣大他近十岁,同样在辽安市孤儿院长大,是孤儿院里培养出来的第一批人才。魏鸣18岁去了英国,训练多年后,在23岁那年回到辽安,在孤儿院见到了刚被送到国内的贺白。   年轻时期的魏鸣比现在白一些,但是比现在还要壮,他低眉敛目站在蒋咲愿身边,在一群神采飞扬的年轻人中显得呆滞蠢笨。   而贺白走到他面前,他低头看向贺白,片刻后又低了低头,问了声好。   他是那群年轻人里唯一一个在蒋咲愿还没有介绍他时就向他低头问好的人。   那时的贺白已经有了反抗的想法,甚至想好了自己要争取什么人成为真正的自己人。他在见到魏鸣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要让魏鸣成为他的人,他知道魏鸣远比外表看上去的聪明有本事,也知道魏鸣或许是这帮年轻人里最可能听他的话的人。   他赌对了。   魏鸣第二次见到贺白时,因为是向贺白报告任务结果,所以可以在贺白那里留很久。贺白跟他聊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魏鸣离开,从此之后,贺白有了国内的第一个心腹。   “行吧,那起码一个谜题解开了,但也还是毫无进展啊。”牛家勤轻叹了口气。   “也不算。”贺白点开高金岁在学校的照片,看着这个姑娘的笑脸想了想,说道:“我应该见过她。”   “是吗,在哪儿?”曲铭心有精神了,高金岁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按理说贺白不可能见过她。   “想的起来吗?”牛家勤有点怀疑。高金岁的照片他们看了很多,连牛家勤现在看到她都觉得有点眼熟,贺白也可能是照片看多了产生错觉。再说就算见过,想不起来在哪儿见的也没用。   贺白皱着眉思考片刻,笃定地说:“她来过唐平,我在学校外见过她,是我大三下学期,五月份左右。”   曲铭心于是给唐桥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查高金岁前两年的高铁飞机行程。   唐桥很快给了结果,两年前的五月,高金岁独自一人坐着飞机,从日城直飞唐平,在唐平待了三天后,又飞回了日城。   这次不用曲铭心和贺白补充了,几分钟后,唐桥又找到了高金岁在一年半前从日城直飞辽安的航班,还有一年前她从日城前往华亭的航班。   唐平、辽安、华亭,三个地方都和贺白有关,而且她还在唐平的公安大学外见到了贺白。   这怎么都不能说是巧合。   “她在调查你?”曲铭心摸着领口,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或许。”贺白没什么表情,他翻了翻魏鸣的记录本,说道:“我记得一年前,魏鸣曾经联系过我,说出了点意外,黑狗在国内的一些事情可能被发现了,但是他会处理。”   一年前曲铭心还没有见到贺白,那时他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城乱转,试图找到一点关于黑狗的线索。   这个人不是曲铭心,那魏鸣说的会不会是高金岁。   “唐唐,查一下高金岁之前的经历,她在哪儿出生在哪儿上学,又为什么来到日城。”   “好,不过可能要点时间。”唐桥的声音透过听筒从手机里传来,“我看王队长他们之前也查过,但是都没找到高金岁来日城之前的经历。”   “改过名字?”曲铭心看向牛家勤,而牛家勤摇了摇头。   牛家勤有权限查人口数据库,但是只能用单位电脑,现在他人在外面手头还没有工作电脑,什么也查不了。   “这位……”贺白看向牛家勤,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曲铭心随口说道:“叫他老牛就行。”   牛家勤不满,抗议道:“怎么也得叫声牛哥吧。”   “牛同志。”贺白这个称呼一出曲铭心就笑喷了,他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的抖,而牛家勤脸色难看,似乎强忍着要揍人的冲动。贺白当做听不见曲铭心笑,对牛家勤说道:“麻烦你把魏鸣所有的记录本都拿过来,他的记录本里有工作全纪录,说不定会有和高金岁相关的线索。”   “行吧。”牛家勤起身往外走,路过曲铭心的时候还不忘给他一拳,让曲铭心笑的更大声了。   “这么好笑吗?”贺白看牛家勤走了,才问曲铭心。   曲铭心笑的腰都直不起来,趴在桌子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当年我们一起上学那阵早上跑操跑十公里,他跑到三公里的时候就不行了,躺地上喘粗气,当时教官就蹲在他旁边特别认真的问他牛同志你是认真的吗,从那以后但凡有人叫他牛同志他就要跟人家急。”   贺白喝了口水,笑眯眯的评论曲铭心:“曲处长,你这个人也是蛮无聊的。”   他们一来一往的聊两句后,牛家勤就抱着一摞本子回来了。   他相当不公平的把本子分成了两小一大三份,最多的那份放在贺白那里,迎着贺白的目光,他学着曲铭心的样子咧嘴嘿嘿笑了笑,说道:“能者多劳。”   魏鸣要记的是自己的工作记录和每天发生的事情,这么多的内容不可能用太复杂的密码,所以昨晚牛家勤大概试了几个主流密码又叠加组合一下就试了出来,只不过魏鸣每隔几个月会换一次加密方式,所以他们还要再破后面的密码。   前面几个月的牛家勤已经试出来了,就是字母序和凯撒密码的组合,用数字代指英文字母,然后每个英文字母都提前或延后几位,全英文记录。   曲铭心拿到的是中期的,他对密码学不太了解,知道的也就几种加密方式,本来他想随便试试就求助贺白的,结果没想到去了个重又按照栅栏密码的解法念了念,竟然还真的念出来了。   由此可见,贺白昨晚是拿他俩当傻子在忽悠。   内容不复杂,用的语言也是简单的英语,静下心来看翻译速度还是挺快的。他们三个人坐在房间里的小桌子旁,一人一支笔一个本子,埋头唰唰的写字。   认真的时候时间过得格外快,很快写着写着窗外的天就黑了,曲铭心的内容最少,他弄完后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打开灯在房间里绕了两圈,看牛家勤和贺白暂时还结束不了,于是打开手机点了个外卖。   曲铭心点的披萨,送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这一个小时里曲铭心帮贺白分担了点,等披萨送到的时候,他们终于破译完了魏鸣这七年的工作记录。   正巧这时唐桥也把他找到的高金岁从小到大的经历发了过来。   他们风卷残云的解决掉晚饭,吃完饭后他们兵分两路,牛家勤和唐桥负责把魏鸣记录下来的黑狗在国内的钉子和这几年做的事情一点一点梳理出来,而曲铭心和贺白对着魏鸣一摞工作记录中提及高金岁的只言片语和高金岁的生平经历来猜测魏鸣藏东西的地点。   魏鸣是黑狗在国内的总负责人,他得到的消息本来就是各地或各组织筛选过一次后才发过来的,他整理后将有用的东西或有影响的东西记录下来,也基本只记了时间地点事件,除非特别重大的事情才有详细记录,这么久远的事情唐桥查起来也很费劲,所以只能牛家勤过去帮他。   贺白与曲铭心坐在床边,贺白把魏鸣记录中提及高金岁的那几页单独拿出来又看了一遍,而曲铭心抱着电脑,正在看高金岁的生平。   他看到了一个与之前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高金岁。   高金岁的资料和经历之所以难找,是因为高金岁这个名字和身份本身就是假的。高金岁这个身份是个伪装的不太好的假身份,所以高金岁没有过去,也查不到她曾上学的学校。   高金岁真正的名字叫舒流月,她的父母都是美籍华人,而她也在美国出生。唐桥找到的舒流月的照片与高金岁略有不同,根据后面的经历来看,她应该还微整过,所以两人的照片才有微妙的不同。   舒流月在美国上完了初中,初中毕业那年她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而她被一对华人夫妻收养,这才顺顺利利读到了大学。   唐桥在这里专门标注出来,收养舒流月的那对华人夫妻名叫宁承仁和李艳梅,他们是宁姿如的父母。   当年宁姿如嫁给颜陈生子后消失,颜陈也毫无消息,老两口为了女儿多次往返于英美之间,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找到女儿,但始终没有收获。数年后他们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放弃,在家为宁姿如举办了葬礼,曲铭心原以为他们早就放弃了,没想到他们收养的女孩儿现在改名换姓甚至整了容,在黑狗小头目的身边待了整整七年。   舒流月大学第三年,宁承仁因病去世,李艳梅自己没能撑多少时间,相继离世。他们留给舒流月一套房子和一个小花园,还有五十万美金的存款。   李艳梅去世后,舒流月放弃了自己的大学学业,她卖掉了夫妇俩留给她的房子和花园,用这些钱从特殊途径买到了高金岁这个假身份。她带着剩下的钱先去了韩国做了微整,让自己和照片上的高金岁变得一模一样后,才拿着高金岁的护照来到了中国。   她选择的入境地点是辽安。   舒流月的大学专业是刑侦,同时辅修了心理学,从她的行动轨迹来看,她非常优秀。她顺着辽安市孤儿院里放出去的一批一批黑狗的人找到了魏鸣,确认了魏鸣的身份后,她便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了雪山环抱的高原。   她装作是来旅游的文艺女青年,相当刻意的偶遇了魏鸣,她长得可爱又乖巧,怎么看怎么是个涉世未深纯洁干净的漂亮姑娘。   魏鸣对她没有防备,而她处心积虑刻意接近,有心算无心,魏鸣很快便沦陷了。   他们一起出钱在日城开了一间青年旅社,装修装饰和名字都是高金岁拿的主意,魏鸣就负责干活,然后看着高金岁亲手在他们的青旅里画上天马行空的可爱画作。   --------------------   高金岁舒流月的名字取自亦舒小说流金岁月,我好爱这四个字真的 第195章   高金岁跟魏鸣在一起七年,在他人眼中他们是恩爱情侣神仙爱情,而对于他们来说,这七年他们应该过得都不好。   曲铭心很清楚这种感觉,因为他和贺白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也是这样的。感情不受控制的不停向对方倾斜,而理智清楚双方相互的隐瞒和欺骗,一边告诉自己克制,一边越来越脱离控制。   魏鸣至少在前五年都不清楚高金岁的真实身份,他只需要为自己的隐瞒而感到愧疚。而高金岁明知自己来到魏鸣身边的目的,也清楚他对自己的隐瞒,却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陪伴在魏鸣的身边。   逢场作戏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最初只是想演戏,却不自觉的越陷越深。   魏鸣的记录本中第一次出现高金岁的名字,是在一年半前,高金岁去辽安的时候。   一年半前,曲铭心和贺白还没有相遇,贺白还在公安大学远远的看着黑狗动作,而那时蒋咲愿正好在整改辽安市孤儿院。   辽安市孤儿院一直是黑狗在国内的一个重要基地,这个孤儿院不仅为黑狗培养了很多忠心的工具,同时借着天主教孤儿院的名头,可以随时以救助人或老师的身份从国外接人进来。   颜陈把整个东亚地区放权给蒋咲愿后,蒋咲愿觉得孤儿院太显眼了,而且挨着唐津和他们运货的港口太近,容易把他们最重要的地方牵扯进去,所以打算取消掉孤儿院内部的培养体系,让孤儿院里的孩子和老师成为他们随时可以牺牲掉的受害工具。   当初的左甜和韩遇声就是蒋咲愿改革后的产物。   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柔弱又可怜的完美的受害者。   高金岁去的时候,正巧就是辽安市孤儿院满世界的寻找残障孤儿收养的时候。   辽安市孤儿院改归当地市政府管理后,收到的爱心捐款和资助要先通过管理部门审核后才能下发到孤儿院,而且这些钱的去向也需要清晰的账目,这对于黑狗来说是在是个麻烦。   被管理前,黑狗以爱心捐款和资助的名头利用孤儿院洗钱或培养自己的人。而孤儿院被收归管理后,黑狗负责人懒得做假账应付,干脆直接取消了对孤儿院的爱心捐款,所以收归后,明面上的孤儿院运营全靠国家拨款。   高金岁查不到孤儿院背后的帐,但她知道辽安市孤儿院的经营状况不算好,所以在看到孤儿院大张旗鼓的寻找残障孤儿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她在辽安待了一个月。   按照魏鸣的记录,高金岁以采风为理由去了辽安,本来说只待半个月,但半个月后高金岁联系他说还是没什么灵感,准备再待半个月。   魏鸣最开始没有怀疑,因为高金岁表现的太像个毫无烦恼的傻白甜了。然而一周后魏鸣接到辽安市孤儿院负责人的消息,说最近他们被一个个子有点矮的女人盯上了。   高金岁虽然在日城画了五年半的画,但她的专业知识一点都没落下。她盯了孤儿院一个月的时间,直到最后她快离开的时候才露了些马脚,而且对方也没有拍到她的照片看到她的脸,只是从她娇小的身材推断出应该是个女人。   被发现后,高金岁一点没有犹豫,当晚直接赶回了日城。她到辽安第一周就准备好了所谓的特产和她平时会感兴趣的小东西,当晚回到青旅后她像是真的去采风了一样,兴奋的跟魏鸣描述着辽安的景色,顺带抱怨自己每次买东西买的都会买太多提不动,撒娇让魏鸣下次跟着她去采风。   魏鸣浅笑着帮高金岁揉着手臂,当晚半夜,他确定高金岁睡着后才联系上了孤儿院的负责人,确认那个女人的外貌特征。   那人的外貌特征与高金岁几乎没有重合的地方,但多年的经验还是让魏鸣下意识的开始怀疑起高金岁来,因为他记得半年前高金岁还去过唐平,那时贺白曾经问过他,是不是有其他人知道他在公安大学。   魏鸣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随便破坏他和高金岁之间的感情,所以,他选择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在高金岁的名字后面打个问号,等待后续观察。   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和平相处了半年。   半年后,高金岁再次提出去采风,邀请魏鸣陪她一起去华亭市。   魏鸣以青旅里不能没人为借口,拒绝了高金岁的要求,高金岁看上去很失望,但转头又高高兴兴的安排好了青旅里的一切。离开那天,她在机场里抱了魏鸣好久,像是不舍得,亲了一口又一口后才转身去安检。而高金岁的飞机起飞后,魏鸣拿出早就寄到机场的行李,踏上了下一班前往华亭的飞机。   高金岁找到了贺清平的墓碑。   贺清平牺牲在辽安,所以最开始贺清桃和父母在辽安给贺清平立了座碑。但后来贺清桃因为受不了调查组三番五次的怀疑调查,干脆举家搬往华亭,所以又在华亭给贺清平立了块墓碑。   魏鸣不知道高金岁是怎么调查的,又是怎么找到的贺清平,但总之当他跟踪着高金岁一路来到墓园看到贺清平的名字时,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看着高金岁把买来的百合花放在贺清平的墓碑前,看着高金岁蹲下来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看着高金岁步伐轻盈的离开。   他如提线木偶一样跟着高金岁离开,没看到不久后出现在贺清平墓碑前拿走了那束百合花的陌生男人。   高金岁之后又去了贺白的高中,她在校门口徘徊许久,终于找到机会混进了学校。她在学校的荣誉墙上找到了贺白的名字和照片,然后她伸出手来,顺走了贺白的照片。   之后高金岁又去了网吧,魏鸣心如死灰的跟在她后面,本以为之后无论高金岁做什么他都不会再惊讶了,可他却发现高金岁轻车熟路的黑进了出入境系统,找出了贺白这几年的出国记录。   贺白因为贺清桃的缘故,这几年没少出国旅游,但是他固定每年会去一趟英国,这引起了高金岁的注意。   高金岁在华亭待了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里魏鸣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她。他绝望的发现高金岁远比他想象的厉害的多,她反侦察能力很强,警惕性也高,魏鸣很熟悉她的习惯和作息,却仍然不能跟的太近。   高金岁在这一周里又调查了一遍贺清桃,他甚至看到高金岁趁着贺清桃工作,混进了警戒森严的高级别墅区,然后轻车熟路的翻墙翻窗进了贺清桃的家。   除了调查贺清桃,高金岁似乎还见了什么人,但是那天晚上魏鸣被高金岁甩开,没有看到她到底见了谁。   一周后高金岁毫无征兆的买机票去机场回日城,而魏鸣为了不被发现,第一次动用了黑狗在国内的专机,他只比高金岁早了半个小时到机场,在机场洗手间他洗了把脸,然后装作精神饱满的样子,迎接刚下飞机就扑到他怀里的高金岁。   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眼前,可魏鸣的工作记录上仍然写着高金岁举动存疑。   他的工作记录从不上交,只是他个人的工作习惯,全部采用纸质是为了方便销毁,用简单的密码也是因为他平时记录的内容较多,不能用太复杂的。   即便是在这样纯粹私人性质的工作记录上,魏鸣也没有写高金岁有问题,他仍然写的存疑需要观察,而且从没有动过清理掉高金岁的念头。   他舍不得。   高金岁前三次外出都是隔半年一次,唐桥查到她在半年前已经办好了护照,甚至还提交了英国签证申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旅游签都没有申下来。   唐桥猜测应该是魏鸣从中作梗,他不想让高金岁去英国,更不想让高金岁找到颜陈在哪儿。   高金岁只有一个人,如果她真的找到了颜陈,那么她一定会死。   这一年里贺白大学毕业,联合曲铭心一起查黑狗,之前高金岁查到的很多黑狗的证据都被曲铭心连根拔起,高金岁的调查几乎毫无进展。   魏鸣用谎言和隐瞒小心翼翼的保护着高金岁,不想让她查的太深,更不想让她因此丧命。   他甚至都没有查过高金岁的背景,因为他同样受到监视,他怕自己查高金岁的举动会让高金岁陷入危险。所以他只能把高金岁记在自己的工作记录中,然后在旁边轻轻留下一行我该拿你怎么办。   曲铭心与贺白面面相觑,看着手上的本子一时间竟然都有些无语。   谁能想到魏鸣那种人,竟然还是个恋爱脑。   除去一年前的几次出行,高金岁在日城基本没有固定会去的地方。她除了每周末要去距离青旅不远的艺术学校上课外,平时基本都在青旅或与魏鸣一起活动,基本没有单独去外面的时候。   曲铭心翻译完那堆密文后就觉得自己今天用脑过度,难得贺白在他身边还是帮他的身份,所以曲铭心干脆双手一摊,跟贺白撒娇:“我查不出来。”   贺白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凑到曲铭心旁边,跟他轻声咬耳朵:“曲处长,你敢不敢大点声。”   曲铭心抬手覆在贺白手上,凑在贺白耳边,相当不要脸的说:“不敢啊,我只跟你撒娇的嘛。”   贺白于是立刻抽手往旁边坐顺带嫌弃的白了曲铭心一眼,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曲铭心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曲铭心看了牛家勤一眼,发现他仍然专心致志的跟唐桥在对时间,才委屈的说:“你是不是之前就在心里嫌弃我很多遍了。”   贺白略有些惊讶的反问他:“难道你才发现吗,曲处长。”   曲铭心怒上心头,一把把贺白摁倒在床上。   “干嘛呢?我还在喘气呢。”牛家勤听到声音抬头,看见这辣眼睛的一幕,立刻扬声说道。   “知道你在这儿。”曲铭心单手摁着贺白的肩膀不让他坐起来,眯着眼睛嫌弃的看着牛家勤,思考片刻问道:“要不你去你那边弄?”   “你俩能不能好好工作!”牛家勤崩溃了。   “这不是转换一下思维嘛,看了半天资料了没有灵感,放松一下。”曲铭心一边按着贺白,一边跟牛家勤扯淡。   “你俩转换思维的方式就是搞黄吗?”牛家勤一脸冷漠,转身随手敲了敲旁边的墙,“听见了吗,空心墙,隔音不好,收敛点行吗?”   曲铭心嘿嘿一笑,也不解释,转头对着被他摁在床上的贺白说:“听见了吗,隔音不好,要收敛着来。”   贺白冷笑一声,抬腿踹人。   当着牛家勤的面,曲铭心觉得自己应该树立一下伟岸形象,所以空着的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贺白还没抬起的脚。   “又想揍人吗,曲处长。”贺白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凉凉的。   曲铭心于是立刻松手。   “可以了,我回我那边去,你俩小点声,算我求你。”   牛家勤腾地一下站起来,动作麻利的收拾好桌子上自己的东西,拿着手机从曲铭心和贺白面前走过去,出门前还不忘苦口婆心的劝他们:“高原地区,你们悠着点。还有别忘了干活,明天就得去跟王西混时间了,今天抓紧时间干活!”   关门声响起后,贺白才坐起来,他挑眉看着曲铭心,一条腿搭在曲铭心的腿上,似笑非笑的问曲铭心:“真的把人赶走了。曲处长,你打算做点什么?”   “我开个玩笑,谁知道他真的走了。”曲铭心一脸无辜。   贺白笑了下,没搭话。   刚才牛家勤跟唐桥核查到了几个跟辽安市孤儿院有关的案子,贺白只是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就被牛家勤察觉到了。   牛家勤还是警惕着贺白,根本没有话里对贺白的从容和信任。贺白这一眼看过去,牛家勤就立刻换了话题,跟唐桥说起了些有的没的。   大约曲铭心也发现了,才跟牛家勤一唱一和的三两句让人走了。   曲铭心看贺白不说话,又贼兮兮的凑上去,他伸手去摸贺白的腰,顺着他的脊背的弯一路向下,手指停在裤子边缘,笑的很猥琐:“还疼吗?”   “疼,而且就算不疼了,短时间内我也不打算再让你碰了。”贺白盯着他,语气凉飕飕的,看来还是在生气。   “我错了嘛,怎么做你才能消气,我给你上好不好。”曲铭心把头埋在贺白的颈窝,他真的很喜欢这里,既能贴着贺白的皮肤感受他血液的温度,又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高原地区,我怕高反,而且现在我对曲处长也没什么兴趣。”贺白不为所动,看着天花板依然语气生硬。   “那宝贝先亲一口。”曲铭心于是很不要脸的凑过去亲贺白。   贺白没有动作,眼神还是冷冰冰的,但没有躲曲铭心。   曲铭心轻轻啄了他的嘴唇一下,觉得不够,又捧着他的脸,低头好好亲他。   贺白睁着眼睛看着他,曲铭心于是抬手盖住贺白的眼睛。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点气喘,贺白的嘴唇上一层水光,眼角也有些红。   他被曲铭心抓着手十指交握,曲铭心的眼睛里都是他。   贺白轻喘着,看着曲铭心,突然笑了。   “算了,还是做点什么吧,曲处长。”   --------------------   长佩是不是没有屏蔽词,如果我直接在正文搞黄会不会被封 第196章   凌晨三点,曲铭心轻轻推醒贺白。   贺白裹在被子里,睡眼朦胧的看着曲铭心,毫无防备。曲铭心把他的头发撩上去,先是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才弯着腰低声对他说:“我得先回去,估计明天王西还要来楼下堵我。”   贺白眨了眨眼睛,理智才终于回神。   曲铭心没有开灯,但是拉开了窗帘,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曲铭心的小半张脸。   他看着曲铭心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和月光下弯起的唇角,点了点头,接着便有些难受的闭上眼睛。   分开的这段时间,贺白其实最想念的是曲铭心的怀抱,尤其是早上在曲铭心怀里醒来的感觉,那种被人紧紧的抱着,稍微一动对方都会醒的感觉。   “中午想吃什么,我过来找你。”曲铭心的手还放在贺白的额头上,语速很慢的问他。   “都行。”贺白有些累了,曲铭心的小动作弄得他很舒服,闭着眼睛几乎马上就能睡着。   曲铭心有点无奈,他笑了下,然后站起来,弯腰最后亲了贺白一下,“睡吧,中午我来找你,别乱跑。”   王西如曲铭心所料,早上八点给他们打电话问他们高反是否还严重,他还是想带着曲铭心去现场看一看,顺便辨认一下哪些痕迹是曲铭心留下的,哪些是凶手留下的。   牛家勤和唐桥昨天熬夜到凌晨三点,曲铭心叫上牛家勤回宾馆的时候他俩才终于歇了歇。王西那边是小事,魏鸣记录本上的那些事情才是真正的大头,所以曲铭心干脆继续说牛家勤和唐桥仍在高反,让他俩留在宾馆继续昨天的工作。   出门前曲铭心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还在睡觉的唐桥叫醒,专门嘱咐他把之前萧竹发来的那个拼字题再找出来,他想再看看。唐桥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声,曲铭心才放心下楼。   王西可能也发现了自己的态度会引起曲铭心的抵抗,所以今天见到曲铭心,他连那些口不对心的寒暄都省了,对曲铭心点了点头便请他上车,王西坐在前面,开车的还是上次那个藏族小伙子。   街景逐渐变得熟悉起来,曲铭心手撑在车窗上,看似是望着窗外发呆,实则是在观察着周围的建筑。   他在想如果蒋咲愿在盯着这里,他会选择藏在哪里。   或者如果蒋咲愿打算在日城解决掉他们,他会选择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方式。   “……曲队长?”   王西的声音把曲铭心叫了回来,曲铭心转头,发现王西递给他一个ipad,上面是魏鸣死亡的那个广场的建筑图纸。   “之前曲队长提到的那个电梯我们上去查过了,上面的门是封死的,而且是从外面封死的,电梯里的人打不开。”   曲铭心顿了顿,才想起来当时他在地下停车场发现的那个电梯。   当时曲铭心因为自己留下了指纹,所以主动跟王西提了一句那个电梯。那个夹在中间的地下停车场只有消防通道的一扇门,如果那个电梯也是封死的,那整个地下停车场就相当于一个密室。   “建筑图纸我们看了很多次了,也没有找到能出入的地方,曲队长,你看看有没有思路,犯罪嫌疑人总不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吧。”   王西转头看着曲铭心,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旁边的藏族小伙子边开车边看了后视镜一眼,生怕曲铭心暴起揍他们队长。   这话说的,不就是在内涵曲铭心是凶手吗。   虽然他知道他们队长没有这个意思,可这话说出来就让人觉得有问题。   曲铭心没拿王西的话当回事,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蒋咲愿又不是幽魂,能穿墙而过,而且曲铭心总觉得这事应该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玄乎。   他跟黑狗打交道也有几年的时间了,从最开始觉得他们神秘,觉得他们力量惊人,到后来发现其实大家水平半斤八两。   至今为止,黑狗在唐平犯下的案子大都依靠他们深耕多年的人脉和高级技术来填缺补漏,比如公安大学案里伪装成张辉平制造不在场证明的人,比如宋嘉卉案里帮宋嘉卉绑人的救护车等,其实都是靠人力填出来的。   因为他们最开始不清楚敌人的数量和底蕴,事件又总是发生的突然,所以他们总觉得黑狗深不可测。   但其实抽丝剥茧,看看最后黑狗的手段,其实也相当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曲铭心把建筑图纸缩放几次,他看着那个电梯,想了想,没有说话。   倒是那个藏族小伙子觉得车内气氛实在太压抑,给曲铭心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购物商场和中间诡异的停车场夹层。   这个购物商场在日城还没有成为朝圣圣地和热门旅游景点前开建,建成后正好赶上了旅游热潮。近几年来日城旅游定居的人越来越多,商场的客流量越来越大,这家商场的老板也逐渐有了整修扩建的想法。   这家商场附近的路都很窄,因为停车场狭小经常停不下车,所以导致销售额一直不如附近新建的几家好。老板在四年前决定加设一层停车场,因为成本等原因,最终他没有选择加盖或扩建,而是选择在现有的地下二层停车场和地下一层中间插一层,用作停车场。   当初地下二层的停车场建的挑高高,结构上也没有问题,所以这个改建方案很快通过审批并建成,但建成后老板和工作人员才发现,施工时出现了问题,整个夹层都是向一边倾斜的。   如果只是倾斜,倒也还能将就着用,但偏偏在验收前日城附近的县城又发生了一次地震,日城同样受到波及。虽然没有出现直接的经济损失,但是这个夹层停车场的承重柱出现了裂缝,经检测后虽然没有断裂风险,但不能继续承重,否则倾斜会更加严重。   而且中间层的停车场因为改建匆忙,没有考虑到消防通道等问题,所以最终这个夹层停车场没能通过验收,只能被迫封锁。   按照图纸上来看,这个中间层的停车场只有消防楼梯上的一堵小门和曲铭心发现的那个电梯能出入。但是消防楼梯上的门是曲铭心破开的,他很确定那个门的确是很久没人碰过了,而按照王西的说法,那个电梯在一楼的门是被从外侧封死的,并且也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曲铭心闭了下眼睛,把iPad还给王西,然后靠在座位上沉思。   要么就是还有隐藏的门他们没有发现,要么就是电梯可以从电梯井出去。   反正无论如何,魏鸣在日城七年,商场始建和改建的时候他都在日城,以黑狗的手段和魏鸣的心思,想动点手脚也不难。   王西没有问曲铭心怎么想,片刻的沉默后,他们到了那家商场。   虽然冬季商场人流量不如原来大,但毕竟也是个综合大型购物商场。王西也不能直接把整个商场封了调查,只能暂时先封了停车场和电梯周边区域。   他们从之前曲铭心下去的入口下去,在一片空旷的停车场里直接开到地下二层的电梯口附近,然后王西对曲铭心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铭心于是按照两天前自己来时的路,沿着又脏又黑的消防楼梯走上去。   之前被他撬开的那扇门现在大开着,为了方便调查,王西还专门安了两个大灯架在门口照明。   灯光很亮,曲铭心站在门口向远处望去,借着灯光能看到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和几串零乱的脚印。   在魏鸣倒下的地方和门口之间的地面上有杂乱无序的脚印,那应该是王西当时带着人冲进来时留下的,但是从魏鸣倒下的地方再往里,只有零星几串脚印。   曲铭心转头看了王西一眼,发现王西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单手递给他两只鞋套,迎上他有些诧异的目光,还有些不解,问他:“怎么?”   曲铭心摇了摇头,套上鞋套走进去才问他:“王队,我以为你已经把这一片都调查完了,没想到还留着呢。”   “我们溜边儿走着调查的,主要怕毁坏现场,也怕冤枉了曲处长。”王西跟在曲铭心后面,不冷不淡的回复他。   曲铭心轻轻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这人虽然对他敌意大,一上来就拿他当凶手还怀疑他,但是起码干活是靠谱的,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对他开火的人。   曲铭心不讨厌这种人。   他半蹲下来,跟王西指了一下自己的那一串脚印,告诉他自己的行动路线,然后站起来,同样贴着边往电梯那边走。   他想确认一下电梯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王西没有说话,跟在他后面。   这个电梯还是和曲铭心上次来时一样,屏幕上没有任何显示,电梯门破烂又陈旧,看上去就是个坏掉了电梯。曲铭心摁了一下向上的键,电梯反应片刻后,打开了门。   曲铭心和王西走了进去,电梯里面只有一楼和二楼两个按钮,曲铭心摁下二楼,电梯便缓缓向上爬。   电梯一动,曲铭心就知道蒋咲愿一定是坐电梯走的。   这电梯因为老旧又常年没人使用,动起来的声音非常大,曲铭心记得在枪声之后窃听器里还有些动静,只是当时隔着衣服朦朦胧胧的,他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声音。   现在电梯动起来,声音与之前曲铭心听到过的基本一致。   电梯在一分钟后终于抵达一楼,它停下后先是震了一下,那扇老旧的门才缓缓打开。   曲铭心向外望去,发现是电梯外面是一扇深蓝色的不锈钢大门,内侧只有一个钥匙孔和一个转不动且满是灰尘的把手,且钥匙孔也被口香糖堵住了。   “这个从外面看就是一面墙和一扇门,没什么特别的,电梯两边我们也检查过了,是普通的商场办公室,这个电梯是把一个办公室上下打通了改建的。”   --------------------   最近忙着改论文找工作,拖了好久,找工作好难啊,难受 第197章   既然知道王西还算是个靠谱的人,曲铭心也没必要再多余确认一遍这门是不是真的从里面打不开。电梯门关上后,曲铭心没急着摁一楼,反而是抬头看了看电梯的天花板,摸着领口思考了一下。   一般来说,电梯轿厢顶部都会有个开口,用于维修和紧急逃生,但是一些小电梯和装修的富丽堂皇的电梯上没有这个口,现在他们坐的这个电梯似乎也是这样。   电梯顶部是一个扁扁的正方形的灯,这个灯灯泡昏暗,里面似乎还有点脏东西,从外面看有些阴影。   曲铭心一点没有犹豫,撑着电梯壁跃起高抬腿,一脚踹上顶部的灯。   老旧狭窄的电梯晃了晃,缆绳几乎快要拽不住他们一样。   王西被他这神来一脚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靠着电梯壁,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掉下去。反倒是曲铭心没什么感觉,他看着那盏闪了闪马上就要熄灭的灯,摸着下巴咦了一声。   “没有天井,我们之前检查过。”王西终于反应过来,压低声音略带恼怒的说。   “哦,你早说呀,早说我不就省事了。”曲铭心冲着他嘿嘿一笑,抬手摸上电梯轿厢壁。   王西不明所以,但还是腾出地方来看他上下摸索,曲铭心倒是也不嫌脏,偶尔觉得可能有问题的地方他还会把脸贴过去试试有没有风。   片刻后,曲铭心摸到了一条藏得很隐蔽的缝隙,他把脸凑过去试了试,发现的确有一点风透过那里传来,于是抬手示意王西挪开一点。王西这次有经验了,他抓着电梯门和轿厢衔接的那片地方,警惕的看着曲铭心。   而曲铭心后退一步,拧身带力,一个鞭腿踢在电梯门正对面的轿厢壁上。   电梯晃了两晃,灯光也闪了闪,但这次曲铭心没再踢偏,在电梯的摇晃中,门对面的那面铁板被曲铭心整个踹了下来,直直的向外倒去。   “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铁板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带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曲铭心眯着眼睛捂着口鼻咳嗽两声,抬手挥散面前的灰尘,从口袋里拿出进来时塞上的手电筒,打开后向前走去。   他的身后,王西有些惊讶的看着曲铭心的背影,愣了一下才匆忙跟上。   这是一条在建筑图纸上没有标注的密道,长宽高几乎和电梯轿厢倒下的那一面基本一致,只是高度更高一点。   曲铭心拿着手电筒转了一圈,大概看了一下里面的样子。这个密道比下面的停车场和逃生通道干净得多,虽然墙上也没有刷漆,地上也都是灰尘,但起码没有那些看不准是什么的液体痕迹和奇怪的气味。   密道有些长,曲铭心走在前面,手电筒的光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尽头。王西安静的跟在曲铭心身后,也打开了手电筒,左右前后晃着,似乎是怕后面有人跟上来。   他们走了很久才看到头,这个密道尽头是一扇钢制密码门,看上去相当有分量。曲铭心蹲下去研究密码,发现除了数字密码,这上面竟然还有指纹识别。   曲铭心乐了,他出门的时候还随手装了卷胶带,本来是想着聊胜于无有备无患,但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他撕出一截胶带来贴上指纹识别模块,压了压,然后举起来对着手电筒看了看。   纹路清晰,没有灰尘等阻碍,可以说非常完美。   “我们从这里出去还是原路返回?”王西在后面问他。   “光一个平面指纹没法开指纹锁,我也猜不到密码是什么。”曲铭心把交代收好,随意的说。   王西点了点头,都已经转过身准备走了,又听见曲铭心问:“带水了吗?”   王西一愣,相当无语的回答他:“没有。”   “那好吧,只能大力出奇迹了。”曲铭心轻叹一声,然后从小腿口袋里摸出一把精钢匕首来。   “……你平时都随身带这么多小东西吗?”王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指尖旋转飞舞的匕首,又后退两步。   “有备无患嘛。”曲铭心转头冲他笑了笑,然后抬手将匕首捅进密码锁里。   这门质量跟看起来的一样好,连带着密码锁都结实。曲铭心这把匕首是特制的,硬度非同寻常,他已经用足了力气,却仍然只捅了个尖进去,连密码锁的显示灯都没影响到,照常亮着红灯。   “真行,今天是让我来活动筋骨的。”曲铭心扶着脖子转了转头,他本想说让王西往后些,结果回头才看到王西已经退开快十步远,正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表演。   曲铭心又笑了,他退开几步又向前冲去,疾跑两步后后仰,鞋跟精准快速的踹在匕首把手上。   他几乎所有的靴子都在鞋尖和鞋跟加装了钢板,加上助跑和他自己的力量,竟然硬生生的一脚把匕首扎进密码锁里。   刚才还坚挺的显示灯闪了闪,安静熄灭。   几乎所有的密码门的设计都是密码锁被破坏后就会自动解锁,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一扇也不例外,曲铭心一脚把匕首楔进密码锁里,直接把门的控制系统弄坏,滋滋的弹锁声响了片刻后,大门缓缓打开。   曲铭心抬手拉开门,冷风猛地灌进来,连带着阳光一起,涌入了这片久不见天日的地方。   曲铭心抬腿走出去,四下张望一圈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距离魏鸣和高金岁的青旅走路不过十分钟的距离,而且最重要的是,曲铭心确认过地图和监控点,从这里出发往青旅走,一路上根本没有监控。   平时魏鸣和高金岁走的都是另外一条路,那条路上监控更密集一些,从他们出门开始一直到进商场都有监控。而这边的监控少一点,尤其是挨着青旅最近的那个监控距离青旅也有近一公里的距离。   曲铭心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是因为那天早上魏鸣绕着青旅外面的路晨跑时消失过一段时间。   在他看到的监控中,高金岁失踪的那天下午,魏鸣失魂落魄的回来后就没再出门,而高金岁的尸体却神秘的消失在了地下停车场中,曲铭心觉得魏鸣应该也知道这扇门的存在,他用这条密道偷偷带走了高金岁,并且把她藏了起来。   王西跟着走了出来,他这段时间也没少关注这片地方,所以看到外面的样子后也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是有些生气。   曲铭心回头去看,发现这密道和密码门是伪装成了蓝色的不锈钢门,藏在一个三层办公楼的一楼,旁边还有一排一模一样的不锈钢大门,从表面看上去,这就是一个常年没人用所以暂时锁起来的小办公楼。   这办法倒是跟商场那头用的一模一样,而且商场电梯到的是地下一楼,他们都不用把密道挖下去,直接直着出去就行。   只不过城市地下竟然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密道,曲铭心看向王西,发现他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一场大会无数的报告和处分应该是免不了了,别说是相关市政部门,这事情报上去,估计连大领导都要受处分。   曲铭心不想惹罗刹,他从王西的脸上甚至看出了点罗培风的影子,下意识的就想避开他。他双手抄兜缓缓往前逛,而王西站在原地火冒三丈的打电话,让他的人一半留在商场一半过来查。   两天的时间这么多人来来回回的查,竟然还不如曲铭心在电梯里待五分钟找到的东西多。他跟曲铭心说希望曲铭心指教,是想让曲铭心给他们查缺补漏或者过来确认一下证据,不是让曲铭心帮他们调查的。   这下子丢人都丢唐平去了。   那个藏族小伙子很快带着人过来,看见门后的密道时也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转头看见王西比锅底还黑的脸,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赶在他们队长发火之前连声指挥着人进去调查,自己也一头扎进密道里,逃了个没影。   王西阴沉着脸看着他们忙碌,强行压下心里的怒火,转头对着在远处晃悠的曲铭心硬邦邦的说道:“曲队长,麻烦你再跟我去趟魏鸣的青旅吧。”   曲铭心于是快步走过来,几乎有些奉承的答应他:“好的。”   反正现在密道也发现了,曲铭心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让王西今天受刺激受个够,所以在青旅逛了两圈后,曲铭心装作不经意的推开了青旅一楼那扇隐藏着的暗门。   王西看见曲铭心随手推开一面墙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要气绝身亡了。他强忍着跟着曲铭心向下走去,在看到那个整齐干净但明显使用多年的地下室后,他捂着额头长长的吸了口气,突然久违的觉得有些缺氧。   曲铭心这人绝对有毛病,跟着他不是被他气死就是被他发现的东西气死。   “这里曲队长来过?”王西在地下室里转了两圈,看着明显是被拿走了什么东西的桌子问道。   曲铭心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魏鸣死后,这是我第一次来。”   王西暂时相信了他的话,他的手指顺着靠墙摆放的桌子向上,划到了墙壁上。   世界地图旁边,曲铭心的照片在这间地下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曲铭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现在墙上钉着的只有他退役后在唐平的几张照片,而前天晚上他看到的那张自己叼着雪茄傻笑的照片已经消失了,墙上只留下一个钉子和常年被照片遮挡留下的印子。   “这是你吗,曲队长?”王西看着照片,问曲铭心。   曲铭心于是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摸着头装傻装的相当有水平:“还真是,他偷拍我干什么,难道有先见之明知道我要来调查他?”   王西转头打量他一眼,指着墙上留下的照片印问他:“曲队长知道这里原本贴的是什么吗?”   曲铭心摇了摇头,苦笑着对王西说:“王队,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偷拍的,哪能知道这上头还贴了什么。”   王西摸着下巴,抿着嘴眉头紧蹙,曲铭心的这些照片和这张地图刺激到了他的神经,让他好不容易对曲铭心少了些的防备又重新翻涌起来。   他围着那张世界地图和旁边的曲铭心照片又仔细的看了看,指着地图又问曲铭心:“曲队长,这些地方你有印象吗?”   从第一眼看到曲铭心起,王西就觉得曲铭心很危险。这种危险自曲铭心的骨子里透出来,无论他是在笑还是在奉承别人,王西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围绕着那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王西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知道什么人身上才会有这种压迫感,曲铭心自称只是个普通刑警临时接了调查任务过来,但王西不信。   最近日城不太平,前段时间连着发生了几个大案,他们熬了快一个月才终于找到魏鸣这条线,结果还没等他们深入调查魏鸣,魏鸣就死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断了,而紧随魏鸣而来的还有一个危险感十足又满嘴谎言的曲铭心。曲铭心凭空出现在魏鸣的死亡现场,身份目的都是谜团,王西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曲铭心不是善茬。   他每天早上来宾馆楼下蹲点曲铭心,带着曲铭心调查,努力和曲铭心套近乎,反复试探曲铭心,为的都是查案。他要尽己所能排除隐患,保证这座城市的安定。   曲铭心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墙上的地图,手指沿着王西的轨迹划过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几个点,然后他转头看向王西,先是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才缓缓地说:“去过几个地方,王队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真的从没见过魏鸣吗?”王西盯着曲铭心,在狭小昏暗的地下室里,他们面对面站着,气氛剑拔弩张。   在这个问题上曲铭心不用撒谎,他平静又缓慢的摇了摇头,然后笑了一声:“王队,也不用对我敌意这么大吧?我的身份之前已经证实过了,你到底怀疑我什么呢?”   “那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王西深吸了一口气,他受够互相打哑谜猜来猜去了,他直接坐到桌子上,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看着曲铭心,声音越来越高:“曲队长,不怕告诉你,在你们来之前,魏鸣涉嫌跟三起恶性杀人案相关,这三起案子每一起都手法诡异影响恶劣,我们查了一个月才终于查到魏鸣。”   他盯着曲铭心,语气凝重:“你一来,魏鸣就死了,线索也全断了。曲队长,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你?” 第198章   一个月前,日城连续三天发生了三起情节恶劣的杀人案,其中一个案子里他们甚至在被害人家里发现了一个安装完整只差一个引爆装置就可以炸平一间屋子的土制炸弹。   三起杀人案都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地点以差不多的方式进行的,被害人都是被人从后面一枪爆头,手法干净利落,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三名受害人之间没有交集,按照他们现在的调查结果,三名受害人之间应该互相都不认识。但是凶手的手法是一模一样的,子弹口径一样,膛线比对后也确定出自同一支手枪。   他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仔细排查了三名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和周边居民目击证言,才终于把目标锁定在魏鸣身上。他们找魏鸣问过几次话,也跟踪过他,但魏鸣表现的十分正常,根本找不到破绽。   王西同样是个相信自己直觉的人,虽然种种证据都与魏鸣没有直接关联,但他依然认为魏鸣有问题。   就在他准备把线索再顺一遍顺带继续调查魏鸣的时候,曲铭心出现,而魏鸣也突然死了。   他们之前一个月的调查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王西原本想在魏鸣死后继续调查之前的案子,可当他想查魏鸣的背景甚至想在青旅中找些蛛丝马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魏鸣是个没有过去没有背景的人,他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都是真实的,可顺着他的档案去找,却发现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他在七年前突然出现在日城,跟高金岁一起开了一家青旅。没有人知道他之前在哪里生活工作,没有人知道他的经济来源是什么,更没有知道他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他们只知道七年前这里建起来一家青旅,以及青旅的男主人名叫魏鸣。   而这个魏鸣与一个月前的三起恶性杀人案都有关联,他出现在三起案子的杀人现场,但是他们找不到进一步的证据。   如果魏鸣不死,他们借着高金岁的案子继续接触魏鸣,说不定还会有些收获。可曲铭心前一天来到日城,接触过魏鸣后第二天魏鸣就死了,而且曲铭心就站在魏鸣的尸体旁边,用杀气腾腾的眼神和无辜的脸告诉他们,他什么都没做。   王西可以在当时勉强相信曲铭心没有问题,也可以耐着性子试探他,要求他跟着一起调查。可现在他们在曲铭心发现的地下室里看到了曲铭心的照片,而曲铭心双手放在口袋里,似笑非笑游刃有余的看着墙上自己的照片,没有一点慌乱和紧张。   任谁看见他这个样子,都会不自觉地防备他,警惕他。   “你说的很有道理,王队长。”曲铭心看着王西,摸着领口想了想,轻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说:“但我的确没有撒谎,我之前从没见过魏鸣,也不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偷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照片会出现在魏鸣的地下室里。”   他顿了顿,觉得这样解释好像是在说废话一样,于是又补充道:“但我大概有些头绪,他们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曲铭心抬手,修长的手指从地图顶端一路滑下来,最终停在非洲最南端,这里也被标上了点。他曲起手指敲了敲这里,看着王西,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毫无情绪,一片深沉。   “从这里开始,他们就想杀我了,这么多年了,我还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着,他们反倒折了不少人。吃了这么多亏也不知道放弃,一个个还上赶着要过来送命,我也不是神仙,总不能什么小猫小狗我都要认识他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吧,还是说前天躺在停车场的那个人是我会比较好?王队。”   曲铭心眯着眼睛脸上带笑却压迫感十足的盯着王西。他初见王西时身上还带着收敛的不好的怒意,在人家的审讯室里又吊儿郎当没个正型,活该要被别人怀疑。后面他努力收敛着赔着笑装作不靠谱的样子糊弄王西,希望王西能别太怀疑他,也别影响他做事,可谁能想到这么一弄反而适得其反。   他天生就是个锋芒毕露的人,再怎么收敛也挡不住骨子里的嚣张和强大。在公安大学贺白第一眼见他就知道曲铭心是他想找的那种危险的人,所以现在不管曲铭心说什么做什么王西都怀疑他,也是理所应当。   人的表情和语言都可以伪装,只有由内而外透露出来的气质不会撒谎。   王西是个靠直觉判断危险的人,他天然对曲铭心有戒心。   曲铭心也知道自己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前几次特警上门看到睡眼惺忪的他第一反应都是直接举枪,更别说王西见到的是在高原放飞自我后更加嚣张的曲铭心了。   他可以理解王西警戒他,在这之前他也没想跟王西撕破脸,反正王西耽误不了太多事,演戏而已,他也早就习惯了。可既然王西非要跟他扯清楚,那他也没必要再继续装下去了。   曲铭心最后这声王队像是惊雷一样在王西头顶炸开,他心中一惊,抿着唇抬眼看向曲铭心,片刻后才僵硬的笑了一下。他不露痕迹的后退两步,跟曲铭心拉开一段距离,然后才阴沉着脸回答他:“我只是问一问,立场互换一下,你也会这么做的,曲队长。”   曲铭心这话说得仿佛是王西在无理取闹陷害忠良,王西没兴趣和他打嘴仗,但也不打算在曲铭心面前怂。   “我承认我的确做得有点过,可是曲队长,你扪心自问,真的没有隐瞒跟案子相关的事实吗?”   王西本以为按照曲铭心给人的这种压迫感和现在的紧绷氛围,他一定会迎头顶上来跟他继续怼,他都做好了跟曲铭心拍桌子的准备了,却没想到曲铭心后退一步倚着墙看着他,突然笑了。   不是那种似笑非笑憋着坏看得人特别不爽的笑容,而是憨了吧唧的,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来的笑容。   曲铭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微微抬头轻叹了口气,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刚才紧绷到极致的氛围。   他看着王西,嬉皮笑脸的,相当不要脸的跟人家套近乎:“所以说呢王哥,咱俩各退一步,先合作呗。”   他抬手指了指那条狭长陡峭的楼梯,拖着声音耍赖:“你看,这地方隔音不好还有回声,你的人都在上头待着呢,吵起来也不好看对吧。”   王西一肚子待发的怒火被曲铭心这耍无赖的三两句话给硬生生封死在了肚子里。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和被塞了曼妥思又拧上盖的可乐瓶一样,要么当没听见曲铭心的话一口气把火撒出来,要么就只能忍下来,自己憋死自己。   王西到底还是不懂行,遇见曲铭心这种流氓,要么就拿他当空气不和他动气,要么就怒火蹭蹭的窜上来又撒不出去,然后自己气死自己。   他是个讲道理的文化人,曲铭心身份没问题只是做人不地道,他不能真的跟他撕破脸,所以只有自己气死自己的份。   王西捂着脸沉痛的叹了口气,他转身背对着曲铭心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曲铭心说:“你说,怎么查,查什么?”   “这样吧王哥,我跟你交个底。我的确不是来找魏鸣的,我是追着一个人一个东西过来的,这人把东西交给了魏鸣,然后魏鸣把他藏起来了,连给他东西的人都不知道这东西放在哪儿,他也在找。这个东西很重要,我必须尽快找到,杀他的人我大概有头绪,但你得帮我找东西,而且必须得先帮我找东西再查魏鸣的案子。”   王西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没急着否决,反而问他:“什么东西能说吗?”   “具体是什么不能说,不过这东西如果找不到,就不光是死人的事儿了。”他看着王西,想了想又半开玩笑的补充道:“你也不想从今往后天天加班熬夜吧,王队。”   曲铭心说话的时候表情真挚,眼睛也直直的看着王西,看上去诚恳又老实。   王西盯了他片刻,仔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可以,你说怎么查,我协助你。”   “我要看高金岁近两个月的行程,去调查她上班的地方和她去过的地方。”   “可以。”王西皱着眉问曲铭心:“她也有问题?”   “她没问题。”曲铭心摇了摇头,错开王西的视线,看着墙壁,轻轻笑了一下,“她是个好姑娘。”   ……   王西是个实诚的人,他留了一小部分人在商场停车场和密道继续调查,剩下的人大部分都去了高金岁平时活动的地方或市局,调查监控寻找有关高金岁的蛛丝马迹。   因为魏鸣报案声称高金岁失踪,所以地方派出所之前已经大概排查了一遍监控和高金岁常去的地方,当时他们什么都没能找到。   最开始曲铭心觉得高金岁是被杀不是失踪,报失踪案肯定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昨天躺在床上的时候曲铭心突然想到,既然高金岁的尸体是魏鸣处理的,他也早就知道高金岁其实没有那么简单,那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警局报案称高金岁失踪。   魏鸣知道高金岁有问题,知道贺白与蒋咲愿敌对,也知道自己藏了东西拒不配合的话一定会被蒋咲愿杀。   那晚他与曲铭心谈条件的时候说的是,等曲铭心帮他杀了蒋咲愿,他就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曲铭心,并且强调那个地方除了他自己谁都找不到。   而他与曲铭心见面后第二天上午蒋咲愿就约他出去,魏鸣一定清楚他这一趟有去无回。那些东西里有黑狗的秘密和蒋咲愿的把柄,以魏鸣的脾气,不可能就让这些东西永远消失,他一定要想办法给曲铭心提示,并且不能让蒋咲愿发现。   所以他赴约去了商场,还带上了曲铭心放置的窃听器,专门告诉曲铭心他要去见蒋咲愿,让曲铭心赶过来。   在魏鸣的工作记录本中,他提过自己被当地市局警方监视的事情,说明他早就知道王西对他的关注,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势必会引起王西的警戒。   或许曲铭心与王西在案发现场相见并且被直接带回市局,就是魏鸣揣着窃听器出门并通知曲铭心过来的目的。   魏鸣为什么想让他们见面,因为现在警方除了在调查他,同时也在调查高金岁失踪的案子。   魏鸣的个人生活简单好查,他如果要藏东西,一定会放在和高金岁相关的地方,或者只有高金岁去过的地方。   并且这个地方很难找,是蒋咲愿找不到也想不到的地方。   曲铭心和唐桥毕竟还是外地人,也没有权力直接在这边查案,万一被发现,事情不好收场。所以他们到现在都只是在查高金岁之前的经历,而没有碰这段时间日城的监控,更没有直接去高金岁上班的地方调查,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高金岁在日城究竟还有哪些常去的地方。   要查高金岁没摆在明面上的行动,就只能让王西来查。   派出所没查出来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但换成王西和他手下的人来查,结果自然不同。   王西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一边查监控一边走访,日夜无休的查了两天,终于找到了关于高金岁的另一些线索。   除了青旅商场和辅导机构,在两个月前,高金岁还去过一次日城市立孤儿院。   两天的时间足够唐桥和牛家勤核对完魏鸣的工作记录本了,贺白因为更改了通缉照片和身份信息,所以在王西说有进展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跟着曲铭心一起来到了日城市局。   他们一起出发去日城市立孤儿院,院长对高金岁的印象很深刻,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她基本每隔三个月就会来一趟,来的时候总会带着零食玩具和一些学习用品过来,每次也会陪着孩子们画很久的画才离开。而且每年年初,她都会通过官方账户捐赠一笔钱用于改善孤儿院的生活,数额相当庞大。   但是当王西进一步问下去的时候,院长说,这个女孩儿不叫高金岁,从没有一个叫高金岁的姑娘来过这里。   --------------------   196章被锁了,申请解封如果不行的话只能把前面那段删掉再发了 第199章   日城市立孤儿院归政府管理,捐款都需要通过官方账户进行,每一位捐款人的姓名和地址都会被留档统计,用于感谢和寄孩子们的手工。   但是留下姓名和地址并不是强制性的,有很多人做好事不喜欢留名,高金岁也是其中之一。按照院长的说法,高金岁只有五年前第一次捐款留下了姓名,后来每年捐款和赠送物品她都不会再留下自己的名字,在孤儿院里和大家交谈的时候,也只是让孩子们叫她姐姐。   他们要确认高金岁是不是真的和这家孤儿院有关系,所以唐桥只能坐在沙发上点开了日城市立孤儿院的后台记录,按照时间和捐款账户来找高金岁。   王西和院长坐在唐桥对面,牛家勤眼神好也熟悉这些所以坐在唐桥旁边看着。会客厅的沙发很小,他们四个坐下后就显得有些拥挤,所以曲铭心与贺白就站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在客厅里闲逛。   日城市立孤儿院成立时间不短,又多年没有装修翻新过,里面的装饰和构造都还有种上世纪的老旧感。   这间孤儿院的会客厅与孩子们的展示间是连着的,进会客厅的左边就是一扇巨大的玻璃。在玻璃对面就是展示间,这个房间看上去不大,地上铺着海绵垫子,垫子上整齐的摆着些大玩具和懒人沙发还有坐垫,看上去都很新,也没什么使用痕迹。   展示间两边有两排柜子,柜子上贴着小朋友的名字,有几个上面有锁,但更多的连门都没关紧,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的一些玩具。   这应该是每个小朋友放在这边的自己的玩具。   曲铭心在辽安市孤儿院也没见过这些,所以站在玻璃前看得新鲜,反而是站在他身后的贺白面无表情的审视着玻璃后的世界,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睛里有化不开的阴影。   曲铭心察觉到什么,转头去看他。而贺白注意到他的视线,看着他微微笑了下,脸上的表情却仍不好看。   曲铭心于是转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四个人一眼,那边四个人正忙着确认高金岁在这边用的名字和捐款账户,根本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曲铭心于是笑了,三两步凑到贺白身边,抬手揽住他的腰。   “想到什么了?”曲铭心微微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问。   “想到了当时在孤儿院的经历,不是很开心的那种。”贺白的眼睛仍然望着那边的展示间,但身上不自觉卸了力气,靠住曲铭心。   他很少主动跟曲铭心提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孤儿院那段时间的经历。之前贺白难得与曲铭心坦诚相对,也只讲了颜陈和在英国时期的事,而没有告诉曲铭心自己在辽安市孤儿院都发生过什么。   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对于贺白来说是人生中最矛盾的一段时间。在那间孤儿院他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和放松,但同时,在孤儿院的那种压抑是他无法纾解躲避的。   辽安市孤儿院真正的控制者是黑狗,但为了孤儿院的运营,还有一大批不知道孤儿院实情的人在孤儿院任职,反而是黑狗在孤儿院的行动需要遮遮掩掩着来,那些待在孤儿院的黑狗的人也不会受到优待,因为平时在孤儿院处理日常事务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孤儿院是个残酷的地方,尤其在十几年前,管理还不规范的时候,有很多孩子在孤儿院内都受到过来自老师和院长的欺辱。贺白因为长得好看又聪明,很少受到来自老师和院长的苛待,但孤儿院条件匮乏,孩子们之间也会不自觉地互相争夺。   比如穿干净衣服的机会,比如在展示间最中间位置的机会,比如外出或上学的机会,再比如被领养的机会。   贺白第一次跟这么多同龄人相处,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大人们满嘴利益杀戮,恶心至极。而现在的世界里,同龄的孩子们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手上的阴招却不比大人们的少。   贺清桃决定收养他的那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之前从没说过话的孩子过来找他,有约他半夜跑出去的,甚至还有晚上散步时想把他推到湖里的。   正因为小孩子不懂得什么叫后果,所以他们的恶才更加纯粹真实。   贺白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颜陈从小到大的教育,他才能冷眼旁观着孤儿院里的一切勾心斗角,最后平平安安的离开。他相信如果他真的在孤儿院出了事,颜陈绝对不会救他,更不会带他离开。   他从头到尾都是颜陈的工具。   所以贺白最不愿跟曲铭心提自己在孤儿院的事,之前那次坦诚已经让曲铭心有些可怜他了,他最讨厌被人可怜,所以他不想让曲铭心知道孤儿院里的事。   曲铭心低头看着贺白,片刻后他抬手轻轻揉了下贺白的头顶,相当自然的换了话题,“之前你说魏鸣也在孤儿院待过,如果要在孤儿院里藏东西,你觉得魏鸣会藏到哪儿?”   “就在那。”贺白抬手,修长干净的手指直直的指着展示间里的两排柜子。   “那个地方是孤儿院里最没人动的地方,也是出现了什么都不会有人注意的地方。”   因为孩子们清楚的知道展示间只是他们表现给领养人看的地方,那里的玩具不属于他们,而他们也不能在那边按照自己的想法玩耍。对于他们来说,那里更像是一个舞台,平时那里关着灯安安静静的,而当机会到来,他们就要整装待发,到那光鲜亮丽的地方去表演。   而孤儿院的老师和清洁人员也知道孩子们不会在那里乱来,更不敢从那里偷东西,所以他们每次做打扫都只是敷衍了事,因为那个地方平时根本没有人去。   日城市立孤儿院因为地理位置和城市发展水平原因,直到这两年领养人才逐渐多了起来。而现在的领养人和社会舆论与之前孤儿院建立时不同,很少有领养人愿意站在会客厅里透过一层大而厚的玻璃去观察另一个房间里的孩子们。   那仿佛是在橱窗里挑选商品。   所以前几年那个展示间因为少有领养人而少用,现在则是因为大家不愿意通过展示间看孩子,所以更少用。   曲铭心摸着领口搂着贺白站在距离展示间玻璃几步之遥的地方,眯着眼睛观察着对面安静整洁的展示间,看来更感兴趣了。   “老大,我找到了。”没等曲铭心表现一下自己如何感兴趣,那边唐桥就已经有了结果。   曲铭心转头,发现那边四个人都在看着他们。唐桥的视线扫过他落在贺白腰上的手,见怪不怪毫无反应。牛家勤翻了个白眼转开视线,一脸不想看。而王西有些惊讶的看着曲铭心的手,又看了贺白一眼。而院长被牛家勤挡住了,看不见这边,安静的坐在后面。   曲铭心于是轻轻拍了贺白的后腰一下,忽略了王西的眼神,自然的走了过去。   发现密道和青旅地下室那天中午,曲铭心在跟王西谈完条件后就借口有事溜了。不过他那天的确有事,贺白被他干到下不来床,他怎么也得给贺白送个饭才算有点人道主义精神。   曲铭心不放心贺白自己在宾馆待着,也不想让他出门乱晃。一个是怕人又悄无声息的跑了,再就是怕蒋咲愿还埋伏在附近,要杀贺白。所以他们商量片刻,曲铭心决定带着贺白这个通缉犯明目张胆的去见王西,一起查案子。   贺白在被通缉的第二天就让人黑进了内网,换掉了所有的通缉照片,他跟牛家勤一样,手头常备数套验不出真伪的身份证和其他证件,有自己的新身份。曲铭心觉得反正他骗人都已经骗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一点了,所以毫无心理压力的说贺白是过来支援的同事,带着他一起找东西。   王西已经懒得思考曲铭心带来的都是什么人了,曲铭心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反正唐平市局那边给了肯定的答案,到时候曲铭心有问题,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唐桥按照院长说的时间核对了前四年的捐款账户,然后通过账户找到了五年前高金岁第一次捐款时留下的名字。王西没见过这个名字,反倒是唐桥和牛家勤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喊了曲铭心。   “舒流月,猜对了。”曲铭心单手撑在沙发背上,从唐桥头顶看着电脑屏幕。   “怎么回事,你们知道这个名字?”王西抬头看向曲铭心。   “之前查到的,高金岁原名叫舒流月。”曲铭心手落在牛家勤肩膀上拍了拍,没说话,但是牛家勤知道他的意思是让他随便糊弄两三句。   “之前做背景调查顺带查的,这姑娘来到国内后改名叫高金岁的,之前一直在美国。”于是牛家勤如他所愿糊弄了三句话。   王西略带怀疑的看了牛家勤一眼,没搭话,应该是打算回去再自己好好查。   高金岁在第一年也就是五年前给孤儿院一口气捐了十万块钱,数目不大,但这笔钱对于日城市立孤儿院来说是难得的大钱。从那以后,高金岁每隔两三个月都会来一趟孤儿院,跟孩子们一起玩一玩,或者教他们画画。   偶尔有残障严重很久都无人收养的孩子,高金岁还会额外多给孤儿院一些钱,或帮着孤儿院宣传寻找养父母。   她每年年初给孤儿院捐款,坚持了五年,从未间断,而且数额越来越大,今年年初高金岁一口气捐了五十万,却没留下姓名和地址。   如果不是她捐款的账户一直用的是同一个,唐桥想找她都困难。   “确定了高金岁的确和孤儿院有关联,然后呢。”王西又看向曲铭心。   “然后……”曲铭心走到院长旁边,弯腰笑着问他:“院长,咱们展示间的门在哪儿啊。”   院长不明所以,但还是带着他们先去办公室拿了钥匙,才打开了久未使用的展示间的门。   贺白最先走进去,他在两排柜子旁边绕了一圈,手指一直落在柜子表面,一圈走过,贺白径直走向了一个上着锁的柜子,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铁丝来,三两下轻松撬开了那个小小的柜子锁。   他打开柜门看了看,然后伸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包裹。   那是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快递盒子,边角都有了破损,看上去像是一路长途运输过来的。   盒子早已被拆开,但贺白没急着看里面的东西,反而是先看了眼盒子上贴着的单子。   唐平市唐津县发出,巴镇某村收。这就是曲铭心他们从唐平追过来一直在找的那个快递盒子。   贺白把盒子递给曲铭心,而曲铭心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空的。   怪不得贺白看也不看直接把东西给他。   “合着还是扑了个空啊。”王西站在曲铭心旁边,看到空盒子,也有点失望。   这段时间他帮着曲铭心全力搜索高金岁的行动轨迹,为的还是曲铭心那天的威胁。日城前几年治安不好,王西不想让日城变回去,当然也不想像曲铭心说的那样,天天加班。   现在看见一个空盒子,他攒了两天的劲瞬间泄了。   “也不一定。”贺白没有抬头,而是径直走向另外一边另一个上锁的柜子,但是那边的柜子用的是三位数的密码锁,用铁丝捅不开。   贺白转头看向唐桥,唐桥于是立刻流利的报出高金岁、舒流月甚至是魏鸣的生日,但是贺白试了一遍,都没有打开。   曲铭心转头看向贺白,旁边还有王西,他不能直接问出口,但贺白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问魏鸣知不知道贺白要来。   因为之前魏鸣一直在跟曲铭心谈条件,如果要设密码,应该要选个曲铭心能猜得出来的。   而如果魏鸣知道贺白要来,他是贺白的人,肯定要以贺白为主,这个密码曲铭心就不一定猜得到了。   贺白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唐平基本没有自己人,这次来日城都是靠着崔炽之前攒下的家底来的,他根本没法联系魏鸣。   曲铭心于是摸着领口皱着眉仔细思考起来。   他想到了魏鸣地下室里被钉起来的自己的照片,又想到了魏鸣问他的话。   从头到尾,魏鸣说服他的落脚点都在他曾经的战友身上。   他想起了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日期。   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日子。   贺白看着曲铭心抿着嘴接过密码锁,扭了425三个数字出来,然后他轻轻拽了一下,锁开了。   曲铭心把锁拿下来,然后站起身,把柜子前面的空间让给贺白和牛家勤。   他自己则揣着那把简陋的小密码锁,后退两步,靠在了墙上。   他微微抬头,望着有些泛黄的天花板,突然有点想来根烟。   郑泽铭死在四月二十五号。   这是他人生的拐点。   --------------------   196前面搞黄的地方我删掉了,有想看的朋友的话我再发到微博吧,连着之前的一个幼儿园车 第200章   贺白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了里面的东西,柜子里一共有两个小盒子,都不大,一只手就可以全抓住。   牛家勤在旁边警惕的盯着贺白,似乎担心他做手脚,而贺白的心思在曲铭心身上,他把东西交给牛家勤,然后也站了起来,走到曲铭心身边。   “是你战友牺牲的日子吗。”贺白学着曲铭心的样子靠着墙,低声问他。   曲铭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贺白于是也点了点头,他知道曲铭心根本不需要安慰,所以跳过了这个话题,问曲铭心:“东西找到了,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找到高金岁的尸体,把她和魏鸣埋在一起,然后用东西把蒋咲愿勾出来,我答应了王西要帮他查魏鸣的案子。”   “再然后呢?”贺白看了眼旁边,牛家勤唐桥和王西都在专心研究盒子里的东西没有人注意他们,所以他伸手抓住了曲铭心的手,“里面的定位器可以找到颜陈的位置,我要去找他,你呢?”   他知道曲铭心来不是为了那个定位器,在曲铭心心里,雄狮才是永远摆在第一位的。   “我陪你去找他。”曲铭心握紧了贺白的手,转头对他轻笑了一下,“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做完我该做的事情。”   “去救雄狮吗?”贺白也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嫉妒。嫉妒那些见证了曲铭心生命高光时刻的人,嫉妒那些占据着曲铭心最多注意的人。   “我知道他们那边大概的配置和路线,以我上次在滇南见到的他们的水平,这一趟没有问题,你也不用这么担心。”贺白说完,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点幼稚,又补充道:“不过蒋咲愿的确也察觉到了有人要对那边的运输线动手,那边是国内最重要的部分,他可能也安排了更多人过去。”   曲铭心没什么反应,于是贺白便打算结束掉这个话题:“曲处长,你好像母鸡护崽一样,不管自己在哪儿干什么,都担心着他们。但我不想跟着你去更远的地方了,颜陈随时可能跑,我要抓紧时间,你要想来,就等自己的事情结束后来找我吧。”   “哎。”曲铭心拉住贺白的手,有点无奈的笑了一下:“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贺白看着曲铭心,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便听见牛家勤大声喊道:“老曲,过来看一眼,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曲铭心于是轻轻拽了一下贺白,用这须臾的时间亲了下贺白的嘴唇,然后相当自然的走过去:“我看看,都是些什么。”   这两个小盒子被并排放在地上,都已经打开了。曲铭心低头看了一眼,一个里面装着的是个带血的小圆球,另一个则是一个样子普通的U盘。   “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定位加录音的东西。”牛家勤指了指那个带着血的小圆球,然后又把U盘拿了出来,他侧头看着曲铭心,征求他的意见:“这东西得我先看,没意见吧?”   曲铭心做了个请的手势,但又猥琐的笑了一下:“你工作电脑没带过来吧,为了安全性和时效性考虑,是不是得用唐唐的电脑?那我得跟着一起看。”   牛家勤翻了个白眼,相当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你们什么情况,不是一个单位的?”王西站在一旁,从来到孤儿院开始他所看到的见到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了他的了解,但他不想当个透明人。   “我们是调查队嘛,肯定不能只有一个单位。”牛家勤抬头看着王西,冲他笑了一下,“不是刻意隐瞒你哈,要求就是这样的。”   “算了,你们到底是谁我也没兴趣。”王西揉着眉心叹了口气,看向曲铭心:“之前你说的,我帮你找东西,你帮我查案子。现在东西找到了,案子你打算怎么查?”   “这个简单。”曲铭心看向贺白,招手示意他过来。   贺白于是顺从的走过来,在曲铭心身边站定,同样转头看着曲铭心。   “我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怎么把他勾引出来。”曲铭心揽住贺白的肩膀,对着王西笑出一口大白牙来,“只要让我这位同事假装从你们那偷走魏鸣的尸体,然后把魏鸣埋了,就能把人引出来。”   说罢他还拍了拍贺白,征求他的意见:“这样能引他出来吧。”   “可以。”贺白点了点头,补充道:“但是他很狡猾,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跑,你们要选个好点的地方。”   “我看孤儿院旁边那片荒地就挺好的,方便埋伏,也不好跑。”曲铭心说。   “荒地?”王西想了想,“哦,你说那片格桑花田啊,可以,但是要的人有点多啊。”   “格桑花?”贺白皱了下眉,追问道:“那一片一直是格桑花田吗?”   “对啊。”   贺白转头看向曲铭心,发现曲铭心也同样看着他,两人神情差不多,都是严肃中带了丝惊喜。   魏鸣的工作记录在高金岁死亡那天戛然而止,他没有把高金岁的死亡写在记录本中,却在高金岁死亡那天,用认真书写的中文留下了一句话。   一步一苍凉。   唐桥在网上翻了下,发现主要提到这句话的,是段描写格桑花的句子。   曲铭心觉得魏鸣再怎么感情细腻也不至于把自己比成一朵花,想来想去,这话要么是祭奠他俩的爱情的,要么就是送给高金岁的。   生于冰霜雨雪之中,在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随处可见却最为顽强的野花,于高原之上舒展自己的美好。   这的确很符合高金岁这个姑娘。   对于魏鸣来说,这片位于孤儿院旁的格桑花田,应该是最适合埋葬他的女孩儿的地方。   她应当在一个美丽又自由的地方,看天高云淡,看祥和安宁。   “王队,把你的人叫过来,高金岁的尸体很可能就埋在那片花田里。”曲铭心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笑了下,说道:“如果找到了高金岁的尸体,就把魏鸣也埋在这里吧。”   ……   当晚十点,他们终于在这片格桑花田中发现了高金岁的尸体。魏鸣把她埋在花田的正中央,而在高金岁的胸口还放着一朵塑料做的看上去很廉价的格桑花。   王西要把高金岁的尸体拉出来尸检,曲铭心站在旁边看着,其实很想出言阻止,但又知道这是王西的工作,所以只好站在旁边看着,算是陪着高金岁到最后。   王西答应了他的要求,会在案子结束后把魏鸣和高金岁重新埋回到这里。孤儿院的院长听说之前资助他们的那个姑娘和男友都意外身亡,擦着眼泪请王西把他们都埋在孤儿院旁的花田里。   他说高金岁夏天来时就喜欢盯着那片格桑花发呆,问她在想什么,她会轻轻一笑,然后调皮的问院长她像不像格桑花,因为有人说她真的很像。   院长不懂她什么意思,但还是会点头赞同,在他看来,高金岁善良又可爱,的确像花儿一样。   晚上曲铭心破天荒的问了王西能不能让他们在市局办公室待一晚上。他们终于找到了东西,必须尽快把里面的内容弄清楚报告上级,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宾馆毕竟没什么安保措施,安全起见,他们最好一晚上都待在日城市局。   王西今晚反正要加班,干脆腾了个会议室出来给他们,还顺带帮他们点了盒饭,让他们今晚好好奋斗。   说是奋斗,其实主要是唐桥奋斗,因为U盘上有和萧竹案同款的阅后即焚锁,唐桥要想办法绕过去,牛家勤在旁边稍微能帮点忙。而曲铭心和贺白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会议室的另一头,避免打扰他们。   他俩下午的闲谈算是不欢而散,曲铭心没有在这种地方谈心的兴趣,所以只拉着贺白的手,闭目养神。   贺白也很累,任他拉着,也闭上了眼睛。   会议室里一片静谧,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和零星几句交谈。不知不觉间,贺白渐渐睡着了,他只记得键盘声逐渐远去,而他身上多了一层味道熟悉又温暖的东西。   醒来后贺白才知道,那是曲铭心的衣服。   唐桥努力到半夜一点终于绕开了那个锁,而下一个出现的画面让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没睡,他给贺白盖上衣服之后就在牛家勤旁边坐下了,唐桥看他他就凑过去看了眼屏幕,然后也轻轻叹了口气。   “这就是之前他说的,黑狗的专有密码?”牛家勤摸着下巴看着屏幕,问曲铭心。   “对。”曲铭心无奈的说道。   屏幕上一片白色,只有正中间有三个圆形,圆形里面有纵横交错长短不一的线条,上面还用红线标出了0度和四个地点。   熟悉的风格,四位数的密码,唯一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给了三个角度的图,想象起来方便了很多,不用像上次一样,杀死一堆脑细胞。   这种难度不用叫贺白过来,曲铭心跟牛家勤看了半个小时,就找到了答案。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点开后里面一共三份文档,全部加密,一眼看过去像乱码一样。   但现在东西在电脑上,唐桥的电脑里有他自己研究的解码软件,涵盖世界上现有的几乎所有加密方法,所以没过一会,三份文件的内容就出来了。   曲铭心和牛家勤一目十行的扫过里面的内容,看完后脸色都不太好,牛家勤拿了手机走到会议室角落开始打电话,而曲铭心坐在电脑前面,拿着鼠标从头到尾又把文件仔细看了一遍。   贺白被牛家勤打电话的声音吵醒,他抱着曲铭心的衣服眯着眼睛走到曲铭心身边坐下,看了眼电脑,睡意顿时消散。   “蒋咲愿是疯了。”贺白看着里面的内容,冷冰冰的说。   “我也觉得。”曲铭心握着自己的手机,皱着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给吴大队打电话的冲动。   他知道这个电话打过去只是给所有人添麻烦,但他还是担心,万一贺白说的是假的,万一蒋咲愿是拿这份文件做诱饵勾引他们留在日城,万一现在对方已经活动起来,那雄狮会怎么样。   三份文件,一份针对雄狮的人员武器装备介绍,一份武器运输线路调整方案,还有一份简单直接的命令。   “清除敌方战斗力量,开启三阶段计划,已命相关单位协作,祝各位好运。”   “什么是三阶段计划?”曲铭心看着贺白问道。   “我不是很清楚,但总之是放弃之前的低调行事原则,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贺白没看曲铭心,他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电脑屏幕,简单地说。   “那相关单位呢?”   “比如你之前看到的基地里的那些人,和那些一直在别的地方活跃的,或者是在国外边境线附近的人。”贺白轻叹了口气,终于转过脸来跟曲铭心对视,“黑狗下面有很多很多人,负责很多不同的方向。颜陈的组织方式类似于邪教洗脑加传销,上级对下面的人掌控力很强,也多的是被洗脑后愿意卖命的人。”   “这些人各自有各自负责的部分,其中大部分都是黑狗挣钱的或保命的部分,颜陈会尽量保护这些人,不让他们身份暴露。而且低调行事尽量掩埋痕迹也是颜陈一直以来强调的规矩,所以我说蒋咲愿疯了,他这样做,相当于是对颜陈宣战。”   “万一他俩真的打起来了,谁会赢?”   “肯定是颜陈。”贺白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果断的说。   “为什么?”曲铭心有点好奇。   “因为最核心的人永远只听颜陈的,只要这帮人不叛变,蒋咲愿永远也打不过颜陈。”   “那蒋咲愿这个命令管用吗,那帮核心的人会不会干脆不鸟他。”   “不会。”贺白垂下眼睫,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才缓缓地说:“颜陈没有阻止的话,蒋咲愿让他们全体自杀他们都会听的。”   “行吧,就是只要颜陈不发话,蒋咲愿干什么都没人会拦他是吗。”曲铭叹了口气,“那颜陈要干嘛,整得神神秘秘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曲铭心本以为贺白会说他不知道,但贺白却没说话。他低着头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曲铭心拍了拍他。   贺白回过神来,对着曲铭心笑了笑:“没事,我就是在想,颜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之前卷三拆弹结束后的幼儿园车和196开头的一点擦边球都放在vb了,vb:田田长草了,微博内搜索幼儿园车即可掉落。 第201章   “唐桥,麻烦你按照上面的方法和地址把文件加密后发出去。老曲,我们收拾一下,立刻启程去边境。”牛家勤打完电话后转身,把手机递给唐桥,然后揉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上面让我们去?”曲铭心欣喜到不敢相信。   “不一定,有别的任务。”牛家勤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别太期待,你应该见不着人。”   “还有你,贺白。”不等曲铭心说话,牛家勤的目光便落在贺白身上,他语气轻松,但表情十分严肃,“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被关在日城市局等人来领,要么跟着我们走,戴罪立功,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给你判轻点。”   “可我两个都不想选。”贺白仍然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牛家勤,语气轻松,像是在故意找茬。   “没有第三个选项。”牛家勤冷静的对他笑了笑,放在曲铭心肩膀上的手又拍了一下,他对曲铭心说道:“你帮他选,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们走。”   贺白于是看向曲铭心。   他非常清楚,无论现在他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服软求饶的话,曲铭心都不会听他的,按他的想法来。   曲铭心看似事事都听他的,为了他毫无原则毫无底线,可实际上曲铭心才是最公私分明的那个人,尤其是现在事关雄狮,又是牛家勤发话,贺白不想自讨没趣。   所以他没让曲铭心开口,直接对牛家勤说:“我跟着你们去边境,戴罪立功。”   “这就对了。”牛家勤于是满意的笑了。   他收回放在曲铭心肩膀上的手,抓了抓头发,环视会议室一圈,像是有太多的事情而不知从何开始处理。片刻后他把双手放回口袋里,对曲铭心简单说道:“我去找王西一趟,跟他说明情况,你们在这收拾一下,等我回来我们就出发。”   他们的行李在决定搬到日城市局来办公的时候就已经全带过来了,因为担心后面回去拿东西会被蒋咲愿守株待兔。   曲铭心点了点头,看着牛家勤步伐飞快的离开会议室,才转头看向贺白。   唐桥安静的坐在一边当透明人,装作看不见也听不见。   “真要戴罪立功?”曲铭心似笑非笑的看着贺白,出言调侃他:“我怎么觉得你憋了一肚子的坏水?”   “真的。”贺白已经很熟悉他这种低级的试探,连表情都没变,轻轻点了点头:“我现在有点搞不清楚颜陈和蒋咲愿的想法,而且我自己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为了安全,我也只能跟着你们。”   “也好。”曲铭心于是低头轻叹了口气,他双手抓住贺白的双手,放在贺白的膝盖上,低声说道:“等这边事情完了,我陪你去找颜陈。”   他表情认真,声音也很严肃,是在认认真真的对贺白承诺。然而这样的语气让贺白想起了他们过往数次的承诺与约定,所以即使心里倍受触动,脸上也只会轻笑一下,然后抽出自己的手来。   “好,希望如此,曲处长。”   ……   王西对曲铭心相当不满,因为最开始是曲铭心说会帮他抓人,他才同意了先帮曲铭心找东西的条件。结果现在东西找到了,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们就要走了。   牛家勤清楚王西的这种心态,也知道之前曲铭心满嘴跑火车的行为极大的伤害了同事之间的信赖,所以干脆也不带曲铭心,自己过去跟王西说清楚。   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现在在执行的任务在不泄密的范围内简单的跟王西介绍了一下,王西一直在日城做刑警,大场面见过不少,各个单位不同密级的兄弟们也见过几个,所以牛家勤简单一说他就懂了,再不情愿也只能让人离开,还要问一问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要不要送他们一程。   牛家勤摇头拒绝了他,顺带还交代了一下之后他们怎么引蒋咲愿出来,怎么抓住蒋咲愿。   蒋咲愿应该是一直在看着他们,琢磨着怎么把东西抢回来。如果他们直接离开,蒋咲愿很可能会跟着他们,或者让人在路上设伏。他们对这边路况不熟,又只有一辆车,很可能出事。所以最好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就顺带把蒋咲愿勾引出来,这样两边都省事。   牛家勤是专业人士,这种事算起来应该比半路出家的曲铭心还专业,他们迅速敲定了抓捕方案,集结好了人手,牛家勤还顺带问了王西那边路怎么好走,然后在卫星地图上标了出来。   他们这边商量好后,牛家勤带着王西一起回到了之前的会议室。   曲铭心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了。   “哦对了,还得找你要点东西。”牛家勤看见他们的行李箱才想起来,他们车上的食物和水都不太够了。   他们又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准备补给,半个小时后正好王西要的车也到了。在牛家勤的建议下他们找了一辆跟曲铭心租的这个一模一样的陆地巡洋舰,两边都把牌子拆了把车擦干净,一边是曲铭心他们,一边交给王西的人,两拨人走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上国道出城,而王西他们悄悄的跟在曲铭心后面。   牛家勤要赶时间,所以后面即使蒋咲愿出现,他们也不会多留,尽量赶快离开能往前赶就往前赶。而王西同意了这个计划,让他们一切交给自己就行。   毕竟也是在日城混到队长的人,王西还不至于离了别人就抓不到个人。   这个计划制定的仓促,人召集的也仓促。但牛家勤和曲铭心有同样的感觉,那就是蒋咲愿会上钩的。   凌晨三点半,两辆黑色的陆地巡洋舰同时从日城市局的地下停车场驶出,两辆车并行了一段距离后,一个在路口左拐,一个在路口右拐,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凌晨三点四十分,牛家勤驾车路过他们与王西约定的地点,而在他们身后,一辆没有开车灯的黑色大众远远地跟着他们,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王队,鱼上钩了,后方七百米,先别收网,断他后路。”曲铭心拿着对讲机,斜斜的倚在后座上,一条腿架在贺白腿上,手撑着前排座椅懒洋洋的对王西喊话。   “看见了,你什么眼神,这都能看得见。”王西在那头嘟囔了一句。   “一公里外取敌方首级的眼神呗。”牛家勤在前面开车,笑着说。   “那还真没有。”曲铭心也笑了,“我枪法没那么准,一公里外我是真不行。”   “意思就是一公里内随便打呗。”   “差不多。”曲铭心的眼睛还看着后面,他摁住对讲联系王西:“对面减速了,可能发现有问题,我们开快点,过了路口你们就动手。”   “好。”王西答道。   牛家勤于是慢慢加了速,曲铭心一双锋利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后面跟着的那台车,过了片刻后笑了一声:“跟过来了。”   他对王西说:“动手吧王队,我们先走了,祝你好运。”   “收到。”王西那边的声音断了一下,然后曲铭心听见他说:“一路平安。”   “好嘞,谢谢。”   牛家勤于是踩下油门,车子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飞驰起来,一路向着风雪交加氧气稀薄的雪山而去。   凌晨四点,王西的电话打了过来。   “人抓到了,但不是你们说的那个蒋咲愿。”王西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刚才抓人的时候一直在吼,所以听上去满是疲惫。   “这人我们监控找到他了,他两天前才来的日城,魏鸣不是他杀的,但他坚持说就是他杀的。”   “这是被拉出来顶罪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愿意顶罪,我可不愿意。”王西冷笑了一声,说道:“先关着,这小子身上肯定还有别的事,我先关他一阵,等抓住了那个蒋咲愿,再一块收拾他们。”   “行。”   “给你打电话是让你们小心点,别被人路上蹲了。”王西顿了顿,恶狠狠的嘱咐他们,“要是允许的话你们到了地方跟我说一声。”   “好,放心,不允许我也一定跟你报个平安。”曲铭心笑了。   “那倒也不必。”王西冷哼一声,把电话挂了。   “说什么?”牛家勤在前面问。   “抓到的人不是蒋咲愿,他应该提前离开日城了。王西让我们这一路上小心点别被人蹲了,不然荒郊野岭的,求助都找不到人。”   “行,那我们趁着白天多赶路呗,从这边过去两天就到了,小心点没事。”牛家勤从后视镜里看了贺白一眼,问道:“贺白会开车吧?咱们三个轮着来,应该快一点。”   这下反倒轮到贺白有些意外,他从后视镜里看着牛家勤的眼睛,顿了顿才问道:“你不怕我带着你们去送死?”   “不怕。”牛家勤对着后视镜嘿嘿笑了一下,“我们现在目的相同,可以暂时放下成见当个队友。”   贺白被他说得没话反驳了,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曲铭心一眼,发现曲铭心正笑着看着他,看到他看过来,还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我兄弟多有意思。   牛家勤这人的确挺有意思的,不然也不会和曲铭心这种人势均力敌的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工作的时候和认真起来跟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贺白只见过牛家勤插科打诨被曲铭心嘴炮攻击的样子,没想到牛家勤竟然还敢让他动方向盘。   他在会议室跟曲铭心说的是实话,他现在从曲铭心这边逃开只身去找颜陈,相当于送死。况且定位器从牛家勤拿到手就没再露出来过,贺白也不知道颜陈的具体位置,现在贸然离开,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事。   而且他也想去边境看看,他想知道蒋咲愿到底纠集了多少人,他和颜陈到底要干嘛。   “你觉得这一路上蒋咲愿会来拦我们吗?”曲铭心看着贺白问道。   贺白摇了摇头,说:“不会,现在东西我们拿到了,他如果还没疯,就应该知道他得尽快赶到边境,省的人都被你们弄死。”   “我也这么觉得。”曲铭心于是笑了,他拍了拍前面的座椅,对牛家勤说:“听见了吗,咱快点走,我觉得路上不会有事。”   “行。”牛家勤嘴上答应着,脚上却没什么动作,“到时候万一有事,你记得第一个冲出去给大家挡刀。我们一定趁机立刻逃跑,不辜负你的牺牲和奉献。”   “那也不用,我觉得论重要性还是我比较重要,到时候你冲出去吸引火力,我们走我们的。”   “不不不,您老人家战神转世,寻常人哪能奈何你啊,你挡刀还能有点活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着想,到时候你还是主动下车哈。”   “不不不,还是你……”   凌晨马上天亮,这段时间是人最困的时候,唐桥和贺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而牛家勤和曲铭心就这样打着无意义的无聊嘴仗,互相给对方提神。   没办法,他们为了赶路没走修好的却较远的国道,而是在村落间的土路和雪山中间穿行,路线都在卫星地图上,车上必须有两个人醒着,一个开车,一个看地图。   过了凌晨这段最困的时间,曲铭心跟牛家勤打了声招呼也睡了,牛家勤自己撑到中午十二点,他们下车吃饭休息,然后换贺白和唐桥,一直开到晚上。   牛家勤在下午的时候又接了一次电话,上面对他们这次找到的东西相当重视,那边的行动已经暂缓了,要求他们尽快赶到,避免延误战机。   因为这个命令,他们决定还是在晚上赶路。晚上曲铭心和牛家勤两个人轮流开,唐桥因为不用开车所以不累,也帮着他们看着。   夜晚的山里漆黑一片,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月光星光在这崎岖寒冷的高原都不管用,就连车灯都只能照出几米的光明。再向远处望,白天那些赫然耸立在眼前的巍峨群峰全都不见了身影,只有浓重的黑暗包裹着他们这台车子,仿佛误入其他世界,时间与现实全部被黑暗割裂,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恐惧而已。   前方是坑是山,都要开到眼前才能看得见。如果不是他们有精准的卫星地图和定位仪器,说不定现在早就迷失在这群山峰峦之间。   这一路上海拔越来越高,唐桥的高原反应再次严重起来,贺白也有些高反,所以第二天还是只有曲铭心和牛家勤开车。   随着海拔突破五千米,曲铭心也逐渐有了点缺氧的感觉。休息时他靠着车站着,抬头闭着眼睛感受着天上过分强烈的日光。   这两天就能把人晒黑一个度的日光无法为这极寒世界带来一丝温暖。冰雪覆盖着贫瘠的土地和锋利嶙峋的山石,偶尔路过河流,大都也冻得结实,可以承受一辆车在上面经过的重量。   他们跋山涉水,翻越终年积雪的山脉,走过不知多少年无人经过的荒野,终于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对于曲铭心来说,这里更是一个说不定能与故人再见的地方。 第202章   2020年新年伊始,雄狮刚刚结束在滇南的缉毒任务,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基地。他们回去后甚至都来不及训练,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和装备,便立刻带着三辆后勤补给车出发,一路向着高原边境前进。   那长且蜿蜒的边境线两旁,矗立着数座海拔超过6000米的雪峰,世界上最高的山脉中的绝大部分都聚集在此,终年不化的冰雪和存续万年的冰川旁,有一群人日夜守在这里,顶着寒风与暴雪,守护着一方和平。   而雄狮此行,正是要与他们一起战斗,拔掉那颗不知扎根多久的钉子。   从郑泽铭牺牲的那天起,在曲铭心不知道的地方,国内便多了一个专门的调查小组,专门负责调查哥达家族与黑狗。只是这个小组最开始没有把视线放在国内,直到一年前公安大学的案子里,曲铭心发现了第二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   黑狗有很多人是被曲铭心揪出来的,比如陈如海偷到的那个U盘名单里的人,和他在辽安发现的那些人。但还有很多人是被这个小组一点一点找到并清除掉的,比如在曲铭心不知道的地方,唐津的那个秘密基地早就被摧毁,里面的人除了崔炽,几乎全军覆没。   贺白的人手大部分都在那个基地里,所以他现在基本没有能用的人,只能跟着曲铭心。   上面很纵容曲铭心的行动,因为他的确嗅觉很好,可以在调查小组之前找到很多线索。他们有曲铭心没有的权限和调查能力,只要曲铭心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就能顺着这条线,揪出后面的黑手来。   这次的炸弹运输线路同样如此。   最开始雄狮报告时炸弹的来历交给了另外一个调查组负责,他们之前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黑狗的存在,所以查下去也没什么进展。后来因为萧竹,他们在唐平发现了这枚炸弹,同时靠着陈如海留下来的名单,他们顺藤摸瓜,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摸清了整条炸弹运输线的流程和负责人员。   调查小组整理出了详实可靠的资料,分发给各个相关部门。沿途的中转点只有两三个人,这些可以交给地方警方,而真正的重头戏在边境。   有人借着这边地势复杂气候恶劣,钻着哨所和巡逻的空子从境外偷运炸弹和毒品入境。甚至他们在境内的群山中建立了一个小型的基地,这个基地躲在山脚下,远离村落和公路,如果不是调查小组得到线索细细去查,可能都发现不了这个基地的存在。   边境部队职责特殊,除非有重大任务,否则轻易不能离开驻扎地。调查小组找到的那个基地距离边境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们找了雄狮过来,等雄狮跟这边的部队合训一段时间适应高原作战环境后,歼灭行动即可开始。   雄狮一如既往的保守,除非确保万无一失否则轻易不会动手。调查小组那边随时监控着黑狗的动向,知道他们近期不会有大的活动,所以也就默许了雄狮的拖沓。   而当上级和调查小组收到牛家勤发来的文件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念头都是,幸亏没有让雄狮立刻行动,蒋咲愿弄清楚了他们的人手和装备,即使增援还未赶到,行动都很可能失败。   雄狮是重金培养出来的顶尖特种部队,他们失误了送的是自己的命,而其他负责情报工作或下命令的人失误了,送的还是雄狮的命。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做调查下命令的人也会格外谨慎。   这次的关键信息是曲铭心和牛家勤找到的,他们算是相关人员,且又都身份特殊密级较高,叫他们过来一起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叫过来也是一起做情报工作或者事前调查的,事关重大,曲铭心不可能再像在滇南一样扛着枪跟着雄狮一起上战场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们马上就要到地方的时候,曲铭心才想通了这个道理。   调查小组和其他相关部门在群山之间建立了一个临时指挥所,这边地势相对开阔,有利于通信和防守。哨卡从五公里外开始,一公里一个,他们经过了三个哨卡后,贺白被单独带走,剩下曲铭心三人经过层层审查后终于来到了临时指挥所,推门第一眼,曲铭心竟然看到了吴大队。   吴大队今年四十岁,正值壮年。他是一线部队出身,正儿八经打过仗立过功,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参军,整个人的气质说白了就两个字——矛盾。   他的这种矛盾还和曲铭心身上的不一样,曲铭心是一看就知道是猛人但偏偏装傻的矛盾,吴大队则是乍一看像个书生但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猛人矛盾。   文化人吴大队几乎从不离开雄狮基地,因为后方指挥需要吴大队坐镇,平时任务中出现个什么特殊情况吴大队在基地也好协调。   曲铭心在雄狮八年,唯一一次吴大队跟着他们一起出任务离开基地是他们去缅甸抓毒枭那次,而且他去不是因为任务危险,而是担心跟兄弟部队起冲突。   这次既不必担心跟兄弟部队起冲突,又不是什么危险万分难度爆炸的任务,曲铭心觉得吴大队总不可能是为了他而来的,想来想去,曲铭心才终于想明白。   吴大队是为了郑泽铭来的。   当年郑泽铭不明不白惨死非洲,除了曲铭心一腔怒火想要抓住幕后黑手挫骨扬灰,雄狮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只是他们没有曲铭心这么极端而已。   吴大队是看着他们入队成长再到成为雄狮的领头羊的,他平时就护短护的厉害,现在杀死郑泽铭的组织终于浮出水面,他必定是要亲自过来,为郑泽铭见证这一切的。   除了吴大队,屋子里还有不少人,只不过这些人曲铭心都不认识,只是从衣着打扮和表情来看,不是军人就是搞情报的。   他们算是半路横插一脚过来帮忙,虽然伸脚的那个人是曲铭心,但张嘴的是牛家勤。牛家勤在这边认识几个人,所以带着曲铭心和唐桥问候了一圈,一位领导过来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和接下来的打算,紧接着唐桥就被带到技术部门那边帮忙,而曲铭心和牛家勤各自去自己擅长的方向,根据那边领导的要求再做事。   牛家勤于是跟着那边那位领导去了情报那边的位置,而曲铭心站在屋子中央,环视一圈,一转头便迎上了吴大队的视线。   从他进门到现在,这是吴大队第一次看他。   吴大队长得高大英武,样貌在二十年前应该也能称得上一声正派帅哥。他这几年坐办公室坐的,学会了把曾经那凶悍锋利的样子藏在一副文人学者的伪装之下,乍一看总觉得他像个文官。   他的眼睛很大,瞳仁深邃浓黑,像一团墨化在眼底一样。他平静的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就像是在观察一件物品一样。   当年曲铭心入队的时候就受过他这样目光的审视,而他退伍时站在吴大队面前,同样被这样的目光凝视着。   吴大队的眼神总是这样,明明不带一丝情绪,却又让人觉得他有千言万语要跟你诉说。只是他在曲铭心面前从来话都很少,退伍时吴大队安静的盯了他三分钟,最终却一句阻拦的话都没说,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曲铭心站在原地与吴大队对视,双脚像是被钉住一样无法移动,他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双手紧贴着裤子,表情也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而吴大队的眼神扫过他的胸口和手,片刻后才转回到他脸上,对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愣着干嘛?过来。”   曲铭心于是立刻大步流星的来到吴大队面前。   吴大队样貌帅气,身材健壮,唯有身高是唯一的痛点。曲铭心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却总觉得矮了一头的人是他。   吴大队又看了曲铭心一眼,才抬起手来,落在曲铭心的肩膀上。   “好小子,你是真的能追啊。”   这熟悉的一句话,让曲铭心没憋住,生生红了眼眶。   “行了,别在这给我装可怜,我还不知道你。”吴大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顺带呼啦了一把曲铭心的寸头:“跟我出来。”   按照刚才介绍的情况,雄狮本来已经跟到了相当近的地方,随时都能行动,上面在接到了牛家勤传来的消息并确认真实性后,命令雄狮行动暂缓,但是人没有撤下来,还是在很近的地方跟着。只是为了信息传达清楚明确,还是回来了三个人,在指挥部这边再了解一下新情况。   吴大队叫曲铭心跟着一块出来的时候,曲铭心就在想,会不会是让他见见回来的人。而当他在夜色里看见三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影时,无法否认的,曲铭心心跳加快了一点。   他从一月回来就开始担心,担心到现在,终于见到人了。   回来了解情况的三个人是宋书诚、柳川云和孔丰羽,一个是指挥官,一个是通讯员,一个是跟着以防出现特殊情况的尖兵。大部队那边不能没有能做决断的指挥官,所以陆修宁没有过来。   宋书诚在两天前就接到消息,说曲铭心会过来,所以他专门把陆修宁留在了那边,自己带着柳川云和孔丰羽过来。   看见曲铭心的那一刻,宋书诚立刻三两步跑了过来,然后在曲铭心面前啪的站好,干脆利落的喊了声“老大”。   而柳川云和孔丰羽跟着走过来,孔丰羽在后面拖着长音痞痞赖赖的喊了声:“祖师爷好。”   经过前面几次的精神洗礼,现在曲铭心已经对这个称呼完全免疫,甚至还能从容的笑着对孔丰羽说:“徒孙好,乖,真有礼貌。”   “我靠。”孔丰羽嘟囔一声,抱怨道:“这怎么跟老六说的不一样。”   “早跟你说了他是坑你,你不信。”柳川云站在旁边,对曲铭心笑了笑,乖巧的叫他:“曲队好。”   “别什么老大曲队了,人都退役两年了。”吴大队站在一旁点了根烟,凉嗖嗖的吐槽他们。   他这一句话,让在场的剩下四个人都下意识的闭嘴站直,甚至差点条件反射性的应声是。   “行了,见过面就都回去休息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吴大队夹着烟的手挥了挥,他看向曲铭心,象征性的询问曲铭心的意见:“你跟着他们凑合睡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曲铭心于是连忙答道。   “行,开一晚上车,大高原的,你也别熬着了,赶紧睡觉去,明天早上起来跟着他们一块晨练。”   “啊?”曲铭心傻眼了:“大队,我不是后勤支援吗,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一块晨练?”   吴大队斜了他一眼,他先是慢悠悠的哈了口白雾出来,才不紧不慢的问曲铭心:“后勤支援就用不着体力了?在指挥所待着就不会高反了?就因为部门不同了就开始找借口偷懒,你这是对组织上的安排不满,还是对我的命令有意见?”   他在夜色中用手指隔空虚点了曲铭心一下,烟头的火光一明一暗,照的吴大队的脸也有些朦胧,曲铭心听见他似笑非笑的问道:“还是你这两年,已经差劲到连晨练都跟不上了?”   “没有的事儿大队。”曲铭心后退两步,嘿嘿笑着,跟吴大队下保证书:“我明天一定按时起床,保证完成任务,请同志们监督。”   “好嘞老大,我们一定好好监督。”宋书诚嬉皮笑脸的插嘴,差点被曲铭心一个斜踢踹出去。   吴大队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们,烟抽完他清了清嗓子,又问曲铭心:“你带来那个人,说是要戴罪立功的,你觉得把他放在哪儿安全点?”   他这话不是问的贺白应该关在哪儿,而是问贺白应该去哪个方向。   牛家勤在报告中已经详细讲述了贺白的身世,颜陈和贺清平一直是公安系统中一块不能触碰的伤疤。吴大队虽然对公安内部的事情不清楚,但他知道上面允许他们把贺白带到这里来,就是看中贺白还有利用价值,此战要尽量减少伤亡,他们想让贺白一起帮忙。   吴大队问曲铭心,是因为曲铭心是和贺白接触最久的人,也是最了解贺白的人。   而曲铭心思索片刻后,对五大队说:“让他留在我身边,我随时盯着他,最安全。”   前几个月在滇南行动时,曲铭心为了确保贺白没有机会与外界联系,专门把他安排进了指挥班子,可贺白根本没有被影响,他办法多得很。   所以曲铭心想了想,如果真的要让贺白戴罪立功,跟着他们一起辅助雄狮,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贺白跟着他。   起码他盯着,贺白不会太过分,有什么情况,他也能随时阻止。   最坏的情况,就算贺白要跑,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   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吴大队出场了哈哈哈,后面时间会宽裕一点,尽量恢复正常更新速度 第203章   因为这次跟着来的还有些年纪较大的或者纯粹的文职人员,所以他们的指挥部建在了海拔五千多米不到六千米的地方,距离边境和预计发生战斗的地点还有一定的距离。而这个海拔对于已经在高原待了快一个星期的曲铭心来说,基本已经不算什么事了。   黑狗那边随时有动静,所以宋书诚他们的晨练不像在雄狮基地那样照死了练,曲铭心早上七点起床跟着他们绕着山跑了两圈,又舒展了一下筋骨,除了缺氧有点气喘之外,比在滇南的时候还要轻松。   他们晨练结束,吃完早饭后,曲铭心跟着宋书诚他们一起进了指挥帐篷。吴大队已经起来了,正一脸不爽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咖啡,而不远处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有些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一晚上没睡。   “晨练完了?”吴大队看见他们进来,放下杯子问。   宋书诚于是点了点头。   “嗯。”吴大队很满意,他单手一挥,安排道:“你们找个人带路,去把那个贺白带过来。”   “今天就开始?”曲铭心有点惊讶。   “不然呢?每天后勤送上来这么难,总不能光养着不让他出力吧。”   “行,那我们去把人带过来。”   贺白被关在距离指挥部还有一段距离的半山腰的石头房子里。这房子应该是当地牧民夏季来住的地方,现在里面又冷又脏,床上也没有被褥,只有一个冬季用的睡袋。   曲铭心昨晚知道这生活条件后,觉得贺白估计一晚上没睡,可能连坐都没坐,毕竟看贺白平常的表现,他洁癖还挺严重的。   然而跟看守的人打过招呼推开门后,曲铭心却看见贺白裹着睡袋,躺在石头和脏兮兮的毯子上,睡得正香。   他们交谈和推门的声音吵醒了贺白,贺白皱了皱眉,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哦,曲处长。”他还有些睡意朦胧的,但已经把手从睡袋里伸了出来,顺带拉开了拉链。   “真冷。”贺白把放在一旁的外套拿起来裹上,然后下床穿鞋,走到曲铭心面前。   “现在就去戴罪立功吗?”他揉着眼睛问道。   “嗯。”曲铭心应了一声,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先带贺白去指挥部,再让他洗漱吃饭。   “那走吧。”贺白拉上外套拉链,示意曲铭心带路。   除了石屋看到外面站着的三个人,贺白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对着柳川云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柳川云于是也对他笑了下,伸手请他上车。   他们开的是军用吉普,没有车顶和车窗的那种。贺白被宋书诚和孔丰羽两个高大强壮的尖兵夹在后座中间,柳川云开车,曲铭心坐副驾。   他们驶过宏伟壮观的冰川,在冰雪覆盖的荒原上缓速前进。而贺白在逼仄的缝隙中姿态放松的看着头顶的蓝天和白云,望着远处的群山和上面终年不化的积雪,只觉得刀子似的冷风刮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从本质来看,贺白或许和曲铭心是同一种人,和坐在他身边的雄狮也是同一种人。他们都是习惯了在没有规则没有现代文明的地方野蛮生长,靠着直觉和个人能力生存的人,曲铭心觉得钢筋水泥的城市禁锢了他的翅膀,束缚了他的灵魂,贺白又何尝不是。   他只是被迫在城市中待了太久,不得不装出一副适应钢铁丛林法则的样子罢了。   贺白觉得自己跟着曲铭心过来这个决定做的很对,因为即使昨晚他睡在那肮脏阴冷的小石屋里,他都觉得比过往的任何一天都来的畅快。   或许这就是天高野阔带给人的快乐。   他们到指挥部后没有急着进去,贺白先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吃了点东西垫着,才跟着曲铭心走进了指挥帐篷。   贺白的事情是上面允许,在让贺白过来之前也征求了绝大部分参与行动的人的意见,因此贺白一进帐篷,半个帐篷里的人的视线便都集中过来。   吴大队在这群人中相当的不显眼,他坐在较远的位置,平静的扫了贺白一眼,然后隔空对柳川云喊话:“小柳,搜身,把不该有的东西都扔出去。”   “好的。”柳川云应了一声,走到贺白身边。贺白很配合的拉开外套拉链顺带平着伸开双手,任柳川云搜。   指挥帐篷里温度还可以,不像外面似的冷的能把人冻成冰块。柳川云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又用探测仪扫了一圈,确定贺白身上没什么东西后,才让开一步,让曲铭心带着贺白进去。   如果计划不变,原本吴大队这边的任务就是就是做战时后总指,除了接收一下雄狮那边的行动进度,在他们面临其他突发情况时进行指示,协助他们追踪敌人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工作。   但现在因为曲铭心他们找到的东西,情报那边再次忙碌了起来,他们需要确认边境是不是真的有人在集合准备打过来,而且还要按照名单找到炸弹运输线路上的那些人,确认他们现在的位置。   雄狮跟的是个小基地和集散点,按照曲铭心他们找到的那份名单来看,里面的人应该都是黑狗中层左右的干部,主要负责边境这边的苍蝇活动和运输炸弹毒品等。   现在边境那边确认的确在境外有人集合,但是因为他们已经盯住了人,有边防部队帮忙,那些人不足为惧。唯一需要确认的是整条运输线路上的人是不是都没有收到消息。他们行动需要一起,免得哪边走漏了风声,让剩下的人跑了。   除了要确认这些,还有一个问题是仅针对雄狮而言的,蒋咲愿已经弄清楚了雄狮绝大部分人的名字和他们这次出来携带的装备武器型号,如果对方正等着他们动手,雄狮这相当于自投罗网。   卫星一直监视着那边,除了雄狮,还有不少人在那边盯着,大家都确定基地里的人一直在里面没跑,可谁也不敢开口让雄狮就这么冲进去。   里面的情况他们不清楚,谁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又有多少武器等着他们。   所以现在吴大队这边的工作就是请情报那边配合,尽可能摸清楚里面的人员配置和武器装备,来决定雄狮最后的行动方案。   这是最难弄清楚的一个部分,也是最容易出事的一部分,所以吴大队要让贺白过来,因为不管怎么样,贺白是最了解黑狗的人。   只要贺白不撒谎。   事关雄狮的安全,上面不敢替吴大队做决定,所以是否让贺白协助行动的决定权交给了吴大队和宋书诚。这两个人和曲铭心是同一种人,行动的时候谨慎至极,但偏偏又有种不顾一切的胆大和疯狂。   当初曲铭心敢直接把贺白带回家放在身边观察,现在吴大队和宋书诚就敢把人叫过来,让贺白协助他们。   “自我介绍一下。”吴大队坐在简易的折叠椅上,抱着咖啡杯微微仰着头看着贺白,声音懒懒的说道:“你可以叫我吴总,具体我是干嘛的你没必要知道,只要知道在这里的时候你得听我的话就行。”   “我要是不听呢?”贺白很少见到这种对他颐指气使的长辈,从小到大基本上所有与黑狗无关的长辈见到他都是一副疼爱有加听之任之的样子,所以他对吴大队这种人相当感兴趣。   “看见外头那片空地了吗?”吴大队抬手虚虚的点了一下门外,微笑着对贺白说:“我很民主,活埋还是入土为安,可以随你挑选。”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配合上他那副文人样貌和捧在手上的不锈钢咖啡杯,看上去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可贺白看着他,直觉告诉他,吴大队是认真的。如果他敢在这人面前表现出一点可疑来,这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或者直接活埋了他。   身在敌营,贺白也没有作死的想法,他只是随口试探一句,听到吴大队这么说也不恼火,依旧摆出他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孔来,对着吴大队温和一笑,乖巧的说:“我明白了,吴总。”   曲铭心站在吴大队身后,对着站在吴大队面前的宋书诚和柳川云龇牙咧嘴,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看我们吴大队多么英明神武,连贺白这种人都治得了”。   吴大队看着面前宋书诚等人的表情挑了挑眉,头也不回的反手一拳,正中曲铭心肚子,曲铭心嗷的一嗓子后退一步,而吴大队风轻云淡的呷了口咖啡,对他们挥了挥手:“好了,干活去吧。”   情报和统筹那边主要负责边境上集结的外军势力和运输线路上的其他单位,而雄狮准备重点进攻的这个小基地的情报工作基本全都交给了雄狮这边,所以这次跟着吴大队来的还有曲铭心很熟悉的后勤的兄弟们。   昨天曲铭心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今天过来不用再走流程,可以直接开始干活儿了。   曲铭心给贺白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和他们现在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贺白想了想,问有没有大一点的白纸和笔。   后勤的兄弟愣了一下,反倒是柳川云从旁边把东西翻了出来,直接放在桌子上。   “我回忆一下之前看到过的平面图纸,不过不一定准确。”贺白自然的在桌子前坐下,抓起笔来想了想,开始画图。   宋书诚把曲铭心拉到一边悄悄问他:“靠谱吗?”   “你说他人还是他的脑子?”曲铭心随意的问。   “不都一个意思?”宋书诚眨了眨眼睛。   “他人不一定靠谱,但是这次我觉得还行。他脑子肯定是靠谱的,他说看过一眼,那就是全记下来了。”曲铭心简单的跟宋书诚解释道。   “行吧,你说啥我听啥。”宋书诚轻叹了口气。   打仗打到要靠敌方提供情报,也挺绝的。   贺白的记忆力和画图能力之前曲铭心就见识过很多次,最重要的是他不光记得准画的准,还画的很快。   宋书诚跟曲铭心大概介绍了一下这次他们带出来的人和目前准备的几套方案,还没等问曲铭心的意见和建议,那边贺白就已经完工了。   柳川云一直在贺白旁边坐着,看到他画完,接过图纸来仔细看了看,片刻后他把东西交给宋书诚,笑着感叹道:“其实该让老六过来的。”   宋书诚接过东西下意识的递给曲铭心,而曲铭心拿过图纸来展开一看,挑了挑眉。   这个小基地一共三层,地上两层地下一层,因为这边环境恶劣施工困难,所以基地建的很小。这基地上面两层应该就是商讨休息用的,房间不多,空间也比较大,走廊按比例来看应该也很宽。地下一层一片空旷,只有角落标出来了一片空间,上面画了个很生动形象的炸弹,又在炸弹上面打了个问号。   “这个基地最开始就是用作中转站和休息站的,基本都是住宿的房间和会议室,平时有人查也好伪装。当时我看到的是刚建成的图纸,所以地下一层拿来做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光记得角落有一个自毁的炸弹装置,但不确定现在是否还在运行。”   “那这一大片空间呢?”宋书诚问。   “牢房或仓库。”贺白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宋书诚,认真的回答他:“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推断,我更倾向于是武器库或仓库。”   “地下一层有其他的门吗?”柳川云也凑过来看了看,问道。   按照贺白的图纸来看,地下一层只有通往一楼的楼梯这一个出口,但是如果地下一拿来做仓库货武器库,按理来说应该有一个直接通往外面的出口。   “我觉得应该有。”贺白的目光落在柳川云身上,他同样很耐心很认真的回答柳川云的问题:“按照他们这些人的风格,起码要再有一个出口才能算是合格的基地,但是我不清楚这个出口究竟在哪儿,额外的出口应该是他们自己修的,图纸上没有。你可以让你现在留在那边的队友注意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人会突然出现。”   贺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柳川云:“你们有阵地雷达吗?”   柳川云摇了摇头。   那东西太大,存在感也太强,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用,就是告诉别人我们盯上你了。   他们的行动要一整条线上各个单位同时发难,肯定不能干这种事。   “那你们只能多花时间多让人去盯了。”贺白想了想,补充道:“蒋咲愿知道我们过来,肯定要通知这边的人。他不知道这边负责人的具体联络方式,只能用老办法约人出来,运气好的话应该能看到人。不过如果有人出来了,你们就得尽快行动了。”   他看着柳川云,明明是一张温和儒雅的脸,笑容却莫名有些阴森:“我听说他们自毁装置的炸弹当量还挺大的。” 第204章   “好的,我明白了,等下去联系他们。”柳川云像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怪异,平静的点了点头,还不忘对他说声谢谢。   贺白对这种真的有修养脾气好又真诚的人没有抵抗力,点了下头便错开了视线。   这一错,便看到了一直站在他身边盯着他的孔丰羽。   “怎么?”贺白看见这人盯猎物般的眼神,挑了挑眉,问道。   “之前我说你跟老六挺像的,川云说一点都不像,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了。”孔丰羽这人生来就不懂的含蓄,他直勾勾的盯着贺白说。   贺白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过这样的讨论,但回想一下那个有过数面之缘的陆修宁,贺白自己也觉得他俩完全不像。   陆修宁是正儿八经从小在优渥又殷实的家境中成长起来的,充满理想主义和英雄色彩偏偏又不傻白甜的正经好人。他既有聪明人和高情商家庭培养出来的眼光和脑子,又有从未因生活发愁而保持良好的浪漫热情。   和在淤泥中摸爬滚打,勉强给自己糊上一层镀金假象的贺白相比,几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硬要说相同,可能也只有脑子好和长得好这两点罢了。   但贺白还是很好奇孔丰羽的答案,他看着孔丰羽皱了皱眉,假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比老六看起来阴险多了,不像是个文化人。”孔丰羽不管什么家世之类的,只凭直觉说话。   “说的还挺对。”曲铭心在一边看热闹,还不嫌事大的赞同道。   贺白斜他一眼,曲铭心立刻认怂:“但你比他好看比他聪明,比那傻小子强多了。”   柳川云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祈祷在基地附近蹲哨的陆修宁不要因为这几个神经病而打喷嚏暴露。   “好了,说正事。”在吴大队的眼刀杀到之前,曲铭心及时把话题拉回到正轨上。   “你刚才说蒋咲愿不知道怎么联系人,只能用老办法,什么是老办法?”   “记得萧竹案的时候我们发现的圣经吗,那个就是老办法。”贺白想了想,又补充道:“颜陈为了防止下面各个部门的人勾连,禁止他们拥有其他部门的联系方式和人员信息,想要联系其他部门,只能找这个地区的联系人联系,就想蒋咲愿要传消息,也只能找魏鸣一样。找不到联系人的情况下,黑狗有几个固定的传递消息的网站,在上面发布数字油画或者乱码都可以,基本所有人都会固定隔一段时间上去看一眼消息。只要写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要找的人,以及紧急程度,对面就会回应你。”   “回应的方式各有不同,但基本都不会再用网页密码这种费时的方法了,我可以找一找蒋咲愿有没有发消息,但是他们见不见面,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肯定是找不到了。”   “网址写下来给牛和唐唐那边查吧。”曲铭心又从隔壁桌子上拿了张纸地给贺白。   “也行,他们看密码比我快。”贺白笑了。   “或者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把蒋咲愿引出来,只要虚构一个合理的身份,他应该也会联系我们。”   “可以考虑。”曲铭心想了想,又说道:“这个先放一放,有更重要的问题。如果蒋咲愿叫了人过来,大概会有多少人?黑狗的私兵都是什么程度的?”   贺白仍然单手撑着头,他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私兵养的挺多的,不过蒋咲愿能调动并且偷渡入境的最多三百个人,其中绝大部分人受的都是暗杀和安保训练,正儿八经打仗应该不行,硬要算的话,大概跟我差不多水平。”   “他啥水平。”宋书诚没见过贺白动手,只是看他这邪气森森的样子,下意识以为是个高手。   曲铭心面露难色,他先是看了眼贺白,才尽量小声的跟宋书诚说:“也就那样吧,就是不用当回事儿的水平。”   “我听到了,曲处长。”贺白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曲铭心,对他微笑。   “我这不是,得尽量客观描述一下,他们才好有个概念。”曲铭心解释的很尴尬。   “武器呢?”柳川云帮着他岔开话题。   “境外能带进来多少我不清楚,境内的应该不多。”贺白的视线仍然落在曲铭心身上,他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黑狗在国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嚣张,而且绝大部分东西都在唐津基地里,现在唐津基地被你们清理掉了,这边应该没什么东西。你们多小心炸弹和地雷就是了。”   “明白了。”宋书诚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又问柳川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柳川云看着贺白,问道:“我听说那位蒋咲愿先生手上有我们的详细资料,包括身高体重年龄外貌等,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第一个,你知不知道是谁泄露的我们的资料。”   “第二个,你可以确保现在黑狗的其他人不会收到我们的信息吗。”   贺白对他这两个问题不太意外,反倒是曲铭心没一上来就问他到底是谁泄露的雄狮信息让他有些意外。   他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   他摊开双手,很诚恳的看着柳川云的眼睛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我不太清楚,但这个人应该不是你们的某个高层,我觉得更可能是有人一直在观察你们,因为我曾经也听到过不少关于曲处长的消息。”   “第二个问题,我不能确保,不过黑狗的情报部门直接归属颜陈管理,其他人得到的消息全都是颜陈通知的,所以只要颜陈不告诉其他人,蒋咲愿就没法造出第二份情报来通知这边的人。也不必担心蒋咲愿见到人后口述,这种信息类的情报不像命令,如果不是跟着流动码一起,谁都不会信的。”   “那我们暂时可以放心了。”柳川云轻轻松了口气。   正常行动,最让柳川云担心的就是他们的个人信息已经全部被黑狗弄清楚这件事。半年前那场意外和苦战还让他记忆犹新,他是真的害怕战友再次倒在他面前,血流不止呼吸渐弱。   曲铭心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只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领口。   “那你先去和牛他们查查网址吧。”曲铭心对贺白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我们要商量点商业机密了。”   贺白有点无奈的站起来,拿着那张写好了网址的纸,应了声好。   曲铭心他们再信任他,也不可能让贺白坐在旁边听他们排兵布阵。毕竟以现在他们知道的情况来看,最有可能把雄狮的具体信息泄露出去的,是当时人在滇南指挥部全程跟着他们行动的贺白。   宋书诚在曲铭心离开后接任了他副队长和主指挥的任务,但他天分不如曲铭心和陆修宁,对战场嗅觉不那么灵敏,所以做预案的时候总会多做几套以防万一,也会时常找陆修宁确认是否行动计划没问题。   现在吴大队没有禁止他们见面,也没说不让宋书诚问,相当于是默许曲铭心询问他们的作战计划,然后适当做出更改。   宋书诚拿着贺白画的那张基地平面图和之前打印出来的那边的地图大概说了一下之前准备的几套方案,又补充了一下看到平面图后觉得应该更改的地方,然后便期待的看着曲铭心,希望他能给出点有建设性的意见。   曲铭心摸着领口看着地图思考着,这次雄狮来了15个人,宋书诚目前的想法是编两个三人小组,一个负责前线指挥联系,一个负责后方盯梢,剩下的人按各自擅长的位置分,到时候可以打散加入两个小组,也可以凑起来。   他选的地点和行动方案都挺靠谱,曲铭心觉得自己来做预案大概也就如此了,更何况他现在没有看到实际地点,也没法随便乱给建议。   他把地图放下,看着宋书诚,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宋书诚下意识的绷直了身体,以为是自己行动方案和预案做的太差,曲铭心对他失望。   但曲铭心的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看着宋书诚,有点无奈的说:“你在雄狮这么多年了,又当了这么久的指挥官了,怎么还这么不自信啊?”   宋书诚眨了眨眼,几乎有些委屈的说:“因为你走的太早了,我不知道我长得方向对不对。”   “我的锅。”曲铭心又叹了口气,他收回自己的双手,手指落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   “我觉得很好,我给不出什么意见了。”曲铭心终于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而且很周密,基本上所有的突发情况你都预想到了,只要到时候你别脑子一抽往上刚,那就没问题。”   他本以为这话说完宋书诚能松口气放下心来,但宋书诚却低下了头,在自己的下属面前,仍然表现出了自己的不确定和不安来。   “我就是不确定到时候我的选择是否正确。”   他们第一次和黑狗交锋的时候,因为敌人分散逃跑,宋书诚留下了陆修宁六个人截人。他们当时根本没有关于那帮人的信息,探测到对面存在的时候也只看到了两三人,根本没想到对面人远比他们想象的多,更没想到他们还带了脏弹。   董建军的牺牲和孔丰羽的重伤不仅给陆修宁和柳川云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阴影,连宋书诚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那可是刚进队没多久的新兵啊。   在唐平和滇南的行动,因为曲铭心全程跟着,所以宋书诚一点没虚。现在再次跟黑狗交火,曲铭心也没法再全程跟着,宋书诚心里那从曲铭心退伍就开始不断滋长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便又冒了头。   这是作为一名指挥官最要不得的,如果这趟曲铭心不来,宋书诚打死也不会在自己的兵面前有如此表现。但现在曲铭心站在这里,宋书诚就有点控制不住。   曲铭心的确离开的太早也太快了,他亲自带起来的那批人还没断奶,就要去奶下一批孩子。   “嗯,我想想。”曲铭心终于明白今天不是哄两句就能完的事儿了,他从旁边拖了个折叠椅过来坐下,然后抬手一挥,示意站在他前面的三个人也都坐。   于是宋书诚三人乖乖的找了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觉得你们老大怎么样,是会带着你们去送死的人吗?”曲铭心翘着二郎腿抱着手,问柳川云和孔丰羽。   两人都摇了摇头。   “那你是想带着他们去送死的人吗?”曲铭心转头问宋书诚。   宋书诚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曲铭心轻叹了口气。   “做咱们这行的相信直觉,你不想带着他们去送死,你想让大家好好的,那你就相信你的判断,因为在战场上他们只能听你的,这是你必须承受的压力。”   “我发现我就是太宠着你们。”曲铭心抬手虚点了一下宋书诚,一脸嫌弃:“想当年我当指挥的时候,我但凡敢跟杨队喊一声害怕担心紧张,他都能练得我说不出话也没力气想这些来。你看我每次特别有自信特别确定,那都是演出来让你们放心的,别觉得我就是神仙,我也害怕。”   “对自己的一切判断决定都特别自信的指挥官那都是蠢材,不拿自己人的命当回事的人。你为了他们着想,从来没想过带着他们去送死,那就足够了。好好干活,尽自己全力就好。”   “也别太担心陆修宁那小子,觉得自己战场直觉不如他,觉得自己判断不如他。他才是真的没断奶呢,你拿他当竞争对手他拿你当妈,被自己妈推出去练练胆子还行,哪有真让孩子拿主意自己全听的妈。”   “我觉得硬要说我应该算是他爹吧……”宋书诚在曲铭心的暴论中弱弱的插了句嘴。   曲铭心眉毛一挑,冷笑一声,相当野蛮的问他:“怎么,现在又不需要我了?我说话又不管用了?”   “没有,您说的都对。”宋书诚在曲铭心熟悉的语气和表情中找回了当年被曲铭心的暴论和暴行支配的恐惧,但他觉得这种感觉也不坏,可以再听一听。   但曲铭心不教育他了,他话锋一转,开始痛骂宋书诚:“你看你像不像话,在自己的兵面前垂头丧气的说害怕,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是我看见你这怂样我都不敢跟你,自己想想怎么跟人家孩子解释。”   宋书诚扭头去看柳川云和孔丰羽,象征性的问道:“需要我解释一下吗?”   “不用老大,我们永远信任你。”孔丰羽立刻回答他,还不忘诚恳的笑出一口大白牙来。   雄狮代代相传的上下级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宋书诚虽然觉得自己跟曲铭心差得远,但曲铭心身上的毛病和习惯,他学了没有九分也有八分。   说自己远不如曲铭心,着实是谦虚了。   “差不多行了吧?”曲铭心靠着椅子,吊儿郎当的问宋书诚,“如果还不行,我也不知道该说啥了,直接抄家伙出去我揍你一顿吧,揍一顿就通畅了。”   “不用老大,我现在就通畅了,非常通畅,简直神清气爽醍醐灌顶如听仙乐耳暂明。”宋书诚立马表态,开玩笑,曲铭心揍人真的很疼。   曲铭心嗯哼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回答。 第205章   “还有你,也别那么紧张担心。”他又看向柳川云,表情和语气比刚才训宋书诚柔和了不止一点半点,看的宋书诚有点傻,在心里质问自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隔辈亲。   “你的老大和队友都很靠谱,你也很靠谱,别自己吓自己,好好干活,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柳川云看着他愣了片刻,然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轻轻的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旁边的孔丰羽略有些诧异的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在桌子下面轻轻握住了柳川云的手指。   给孩子们做完心理辅导,曲铭心想了想,继续跟他们谈正事。   当然,针对黑狗基地的行动预案宋书诚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曲铭心跟他们讨论的是边境上的问题。如果边防部队没拦住人,或者有特殊情况需要他们去处理,曲铭心也帮他们考虑了一下该怎么行动。   毕竟打归打骂归骂,孩子还是要疼的。   他们这一讨论就是一上午的时间,沙盘地图和泡沫模型都用上了,曲铭心觉得这样应该差不多了,他们才放下手上的地图,开始闲聊。   曲铭心问他们在高原上训练的感觉如何,科目跟在雄狮比怎么样。宋书诚苦着脸对曲铭心摆了摆手,说根本没法比。   这边天气寒冷空气稀薄,偏偏又云层薄紫外线强,寒风像刀子似的能把人的脸划破。他们这些饱经锻炼的厚脸皮来了高原仍然冻伤的冻伤,晒伤的晒伤,说来说去就一个字,惨。   高原的训练科目没有他们在平原那么花里胡哨,也没有那么多的训练器材供他们折腾,但是光负重奔袭这一项就足以让这些把负重十公里当开胃菜的人折磨的爬不起来,再加上巡逻演习,来之前陆修宁说是来受苦的真的一点都没错。   曲铭心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们,反正他也没这种机会,自己不会出丑,当然要逮着别人出丑的地方使劲笑话。   宋书诚深谙曲铭心的脾气,知道这种时候就得闭嘴听着,不然还要挨骂,所以低着头乖巧的坐着,任坐在他对面的曲铭心笑话他。   曲铭心笑了一会发现宋书诚不搭腔,觉得没意思,于是起身去骚扰贺白和牛家勤。   他们在情报部门那边研究贺白写的那几个网址,因为内容不是明着写的,他们还要把时间上有可能的那些密码文字都翻译出来才能知道蒋咲愿有没有和这边基地的人联系。   唐桥的电脑里有上次萧竹案时那本用作密码本圣经的电子版,只不过电子版翻阅起来不如纸质的方便,加上牛家勤和贺白,他们这一上午也才刚刚把所有内容破译出来。   最后得到的结果,蒋咲愿的确联系了这边人,而且是曲铭心他们发现高金岁的尸体当晚就联系了。按过来的路程和时间来算,如果那边的人收到了蒋咲愿的信息,那他们见面应该就是这两天。   “还能继续查下去吗?”牛家勤问贺白。   贺白摇了摇头,把之前跟曲铭心他们解释过的又说了一遍:“接受信息的人在确认发信人后就会换一种方法单独联系发信人。他们方法太多,而且基本都是一对一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查。”   “先这样吧。”曲铭心站在贺白身后,单手摁在牛家勤的肩膀上,“现在先不急查蒋咲愿,免得打草惊蛇。我让他们盯一下基地附近,看看有没有人活动。等行动结束,我们再看看能不能钓到蒋咲愿。”   “行,知道了。”牛家勤点了点头,直接关掉了那一串乱码的界面,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吃饭去吗?”刚才他过来的路上就有后勤兵通知他们饭已经好了,出帐篷自己去领。   “你们先去吧,我们还没到换岗时间。”牛家勤叹了口气。   雄狮和曲铭心贺白是额外的单位,做的也都是自己的事,没有换班轮岗这一说,但是牛家勤和唐桥现在人在情报信息这边,就只能听这边的指挥。   “行,那我们先走了。”   他们的饭是附近部队的炊事班做了用卡车拉过来的,这地方太冷,他们保温做的也不好,所以曲铭心和贺白过去的时候,不锈钢的大桶里的饭菜基本上都凉了。   他们不在乎这些,找片空地拿着餐盘三两口吃完,便又回到指挥帐篷里。   帐篷里还是热热闹闹却又略显安静的,跟他们离开前没太大变化,但是曲铭心环视一圈,吴大队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悠闲的喝茶,而刚才还在那边等他的宋书诚一行人却没了踪影。   一上午的时间,该确认的已经确认的差不多了,他们现在消失,应该是回前线了。   他们刻意瞒着曲铭心,主要还是在防贺白,所以曲铭心发现了也什么都没问,跟吴大队打了个招呼就跟着贺白去了牛家勤那边,挑些简单的工作帮帮忙。   曲铭心有预感,他们应该马上就会行动。   晚上九点,之前曾经在关押贺白的小屋门口驻守的两名士兵安静的走进了指挥帐篷,客客气气的请贺白出去,说马上要到休息时间,他们负责保护贺白的安全。贺白看了曲铭心一眼,曲铭心笑嘻嘻的对他装傻,“去呗,多好,提前下班了,今晚条件肯定比昨天好。”   贺白于是也笑了一下,安静的跟着两名士兵走了出去。   贺白一走,曲铭心脸色就变了,他面色严肃的走到一直看着这边的吴大队身边,轻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凌晨三点。”吴大队喝了口茶,轻飘飘的说。   “我可以做什么?”曲铭心又问他。   “三个选择,去盯着那个贺白,或者在这看着行动,再或者,你去做他们的联络员。”   他们说的是雄狮,曲铭心一点犹豫都没有,回答道:“我去做联络员。”   吴大队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然后他放下杯子指了指指挥帐篷的角落,那边放了几张折叠床,供大家休息用。   “你先去睡会,省的待会脑子不清醒。”   ……   凌晨两点,曲铭心准时睁开眼睛,他迅速的穿好衣服和鞋子,先是出门洗了把脸,才带着无比清醒的脑子回到指挥帐篷。   帐篷里已经变了一个样,曲铭心来时帐篷里还只是大概分了区域,杂乱的摆着各种办公桌和折叠椅还有电子设备。而现在指挥帐篷最中间的位置被空了出来,液晶屏和信息台摆在中间,而之前的那些部门基本也都换了位置,围绕着中间的液晶屏而坐。   吴大队坐在液晶屏的侧前方,他旁边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雄狮后勤的信息员技术员。他抬手示意曲铭心过来,在他旁边坐下,而桌子上放着电子地图耳机和雷达显示屏。   相关人员陆陆续续走过来坐下,大家都很安静,基本没有人说话。几分钟后坐在最中间的人站了起来,他环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已到位后,清了清嗓子。   他没有做什么战前动员,因为在这里的人根本也不需要,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做最后一次通信和时间确认。”   曲铭心之前从未在后总指做过联络员,吴大队也不可能在他刚来一天的时候就放心把一切交给他,所以雄狮专门的联络员还是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只是曲铭心多了个耳机和雷达显示屏,可以随时看到雄狮的位置。   这也是预防发生紧急情况,起码曲铭心可以不跟吴大队商量就做出正确的决断。   只不过对于雄狮来说,在预案做的如此充足的情况下如果还出意外,他们可以集体辞职回家了。   本次行动代号为除草,曲铭心觉得这名字起得着实很有那味儿。这次行动多省多地联合作战,战线从唐古拉边境起,经疆域、陇川、内蒙至唐津止,几乎横穿整个中国北疆。   这么大的人员调动和地区协作,曲铭心看着硕大的液晶屏上分割出来的各个小区域,却没看到一丝混乱。他们这边只负责边境和雄狮的行动,所以曲铭心不知道整场行动最大的指挥官是谁,但他清楚,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和有条不紊的安排,这条运输线应该相当受重视。   凌晨三点,行动正式开始。   小屏幕上,各省市各地的特警或武警联合当地警方,对早已确认的黑狗据点或个人进行了突击抓捕行动。而雄狮这边,柳川云在报告行动开始后就没了声音。   他们只会在达成特定任务或遇到什么情况时才向老家汇报,行动中基本只进行队内通讯,曲铭心清楚他们的习惯,所以看着地图,安静的猜测他们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   雄狮最终采取哪个行动方案曲铭心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那个基地地下一层的其他出入口曲铭心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耳麦里没有声音的意思就是没有意外,进展顺利,而等柳川云的声音再次传来,就是报告任务完成,全员无伤亡,并缴获炸弹武器等。   雄狮此次行动共击毙敌方26人,仅留下了一个黑狗的高层来审讯,指挥部这边去把人接回来审,顺带让其他部队暂时控制那个基地,等处理完里面的炸弹武器后再做爆破处理。雄狮依旧按照之前的行动方案,机动到边境有可能发生冲突的地点,等候通知。   多地协同作战,这么复杂的行动本来不会一帆风顺,总会有一两个环节出岔子。然而雄狮这边行动结束后,沿线其他地方的行动也基本告一段落。   曲铭心皱着眉看着液晶屏,按照目前反馈得来的各地情况来看,这些人根本不像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反而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一网打尽。而且这些人的专业素质也远没有他们想象的好,甚至有人跑到窗边,试图从窗户逃走,结果不等人来抓,自己一个手滑,便从七楼掉了下去。   蒋咲愿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行动,然而他却没有想办法通知这些人,曲铭心看着,只觉得这场景不像是他们大战得胜,反倒是像蒋咲愿借着他们的手清理了不属于他的炸弹线路。   同样的问题,显然其他人也察觉到了。   一直监控着边境附近的牛家勤在行动结束后半个小时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外军入境的痕迹,紧接着上面的命令下来,边防部队回归原职,雄狮也不必在边境停留了,可以先行返回指挥中心。   雄狮还没走多远,所以干脆先回到之前的基地跟着指挥部的人一起押人回来。这边领导的意思是让贺白见见这个俘虏,说不定能套出点话来,所以曲铭心要先去较远的帐篷里找贺白,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那边,坏消息便传来。   雄狮留下的这个黑狗俘虏在快到指挥中心的时候,服毒自尽了。   在后槽牙藏毒自杀是黑狗的常规操作,之前曲铭心听说雄狮还俘虏了个人就觉得奇怪,现在人自杀了,他反倒觉得正常起来。   这事儿也没法追究责任,那人想死总归是能死的,不开口也没办法。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到大家打了胜仗任务结束的喜悦,连带着吴大队看起来都心情好了不少。曲铭心原本打算去找贺白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身往门口空地走。   雄狮人多又带了血腥味,所以没进帐篷,只有宋书诚和陆修宁进去给吴大队报告任务详情,剩下的人就露天席地的一坐,望着头顶的星空放空自己,或三三两两的交流几句。   曲铭心走过去的时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士兵们穿着专业的装备,很多人枪都还没卸,他们围坐在一起,大家都穿着类似的衣服,脸涂得黑黢黢的,根本认不出谁是谁来。   他拿出真本事来从后面接近他们,想要挑个人随便吓一吓。然而还没等碰到对方,那人便回过头来,精准的抓住了曲铭心的手腕。   曲铭心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正好是上午刚见过的孔丰羽。   “老大!”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看见曲铭心便惊喜的叫出声。曲铭心自己没吓到人还被人抓,立刻起身远离孔丰羽走到他们队伍中间坐下,生怕被人看出来他最开始的企图。   这次宋书诚带出来的人还是老兵居多,新兵反而只有陆修宁孔丰羽和柳川云三个。他们十来个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曲铭心为了个严严实实,热热闹闹的凑过来跟曲铭心打招呼聊天。   宋书诚和陆修宁跟吴大队报告完任务的详情后就跑了出来,跟曲铭心一起话家常。他们的生活轨迹已经完全不同,可不知为什么,曲铭心还是有一堆的话跟他们聊。 第206章   他们在外面聊了十几分钟后吴大队也出来了,他披着军大衣,步履从容的走到一帮兵中间盘腿坐下,没有一点大队长的架子。没有任务的时候吴大队更像是大家的长辈,他对手下的这群兵都很好,大家热热闹闹的把吴大队加进来继续聊天,气氛一点没被影响。   曲铭心跟他们侃了半个小时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要去带贺白出来的,但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雄狮这边脸上的迷彩都擦得差不多了,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   反正刚才想让贺白见的人已经自杀了,就不打扰贺白睡觉了。   在这里的这些人各有各的任务,一个任务结束还有其他的任务,这一会的功夫里面的机要文件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勤务兵和后勤部门的同志来来回回搬运着文件折叠椅和其他电子设备,估计再过一会整个帐篷都要拆了。   吴大队没什么要收拾的,也汇报完了工作,所以才出来跟他们或者说跟曲铭心聊天,因为等帐篷拆完,他们也该走了。   或许是因为高原实在太难受,大家的效率都快的出奇,曲铭心觉得自己还没说几句话,那边帐篷就已经掀掉了顶,开始拆支撑柱了。   他们三点开始行动,雄狮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吴大队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他们嘻嘻哈哈的聊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帐篷快拆完了,天也快亮了。   这边天亮的晚,而且日出的样子与东部沿海完全不同。东部平原的日出是看着太阳升起来,看着天空由暗转明。   而这边的日出是看不到太阳的,能看到的只有如墨的浓黑天空渐渐被光明驱散。曲铭心来这边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心平气和神清气爽的坐在高原之上群山之中欣赏太阳。那金色的霞光自东方而来,虽不耀眼明亮,却依然坚定的穿过群山直达这冰雪之地,晨光被锋利陡峭的群山切割划分,渐渐由一丝微光至一片明亮,由群山之后钻出,逐渐越过群山覆盖群山,点亮了寒冷黑暗的天空。   他们三五成群的坐在雪地上,太阳被山峦遮挡,照不到他们所坐的这片低洼平原。而他们坐在黑暗与冰雪之中,安静又沉默的注视着远方金光渐盛,让那原本看不出样貌的雪山露出本来的面孔。   不知为什么,曲铭心突然很感慨。   他们是不为人知的一群人,是需要向父母隐瞒真实职业的一群人,他们的喜怒哀乐无人得知,他们的功勋奉献也悉数封存于无人可见之地。   但他们仍然是会被看得到的,因为无论身在何处,即使看不到太阳,人们也会知道清晨来到,也能看到黑夜被逐渐驱散,光明重回人间。   不必在乎光源在何处,是否能被人看到,只要尽力散发着光芒,黑暗就会被驱散。   “行了,我们也该走了。”吴大队看着天色渐亮,看着这边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少,站起来拍了拍手。他转头看向曲铭心,终于对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没有说话,就像曲铭心要退伍那天一样,只是用充满信任的眼睛看着他,平静的微笑着。   曲铭心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明明他们之间早有过一次深刻痛苦的告别,但此刻曲铭心还是觉得舍不得。   “别这么看着我。”吴大队终于张嘴了,他略有些不满又难得温和的对曲铭心说:“你好好的,说不定过不久还能再见。”   如果他们找到了颜陈的所在,以曲铭心的身份和雄狮的业务能力,他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只是吴大队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对于曲铭心来说,吴大队应该是个叔叔般的人物,虽然没有父母那么亲,但是比父母多一份朋友的关系,又比朋友多一份亲情,还是个可以放心依靠的长辈。当年郑泽铭牺牲,曲铭心能压着不犯事,多亏了吴大队那不停的卫星电话。   “行了,别在这傻站着了,你去把那个贺白带出来,看看他们谁开飞机来的,让他们捎你们一程,赶紧回你的唐平吧。”   吴大队讨厌这种莫名沉默哀伤的氛围,挥了挥手,示意曲铭心可以滚蛋了。   曲铭心看了在场的兄弟们一眼,大家都笑嘻嘻的看着他,没有不舍和伤感,只有期待重逢的乐观。曲铭心于是对吴大队点了点头,又对兄弟们笑了笑,才转身离开去找贺白。   “大队,我看您也挺舍不得老大啊。”曲铭心的身后,宋书诚凑到吴大队旁边,不怕死的低声说道。   吴大队转头斜他一眼,冲他温和一笑:“我看你也挺舍不得他的,不如你跟着他们走,等什么时候舍得了再自己想办法回基地。”   “不用不用,我没那么舍不得老大。”宋书诚连忙拒绝。   “那就赶紧的,回家了。”   ……   曲铭心带着贺白出来的时候,雄狮已经先走了,他们来去无影踪,来去都不跟别人打招呼。别的部队东西比较多还在收拾整队,而牛家勤不知何时已经跟人家开了飞机来的部队混熟了,正在跟他们商量,看能不能带他们直接到蓉都。   这边海拔太高,一般直升机飞不起来,所以基本上大家都是在附近的军用机场下飞机然后开车过来。牛家勤听说他们有大飞机,装得下他们的车,所以相当心动。   主要是他不想再强打精神在这种鬼地方开车了。   这边兄弟部队的老大脾气豪爽,打听清楚他们四个人的身份后便相当大方的邀请他们一起上飞机,直接给他们放到蓉都,牛家勤喜上眉梢,连看见曲铭心的时候脸色都好了不少。   “那蒋咲愿呢,还抓他吗?”贺白知道行动已经结束,他没有追问结果,只是问曲铭心。   其实要不要找蒋咲愿曲铭心也不清楚,因为他也不知道这场行动究竟能不能算作成功,别的部队有没有抓到蒋咲愿,如果没有的话,上面还抓不抓。   只是看这边指挥帐篷拆的如此之快,雄狮也毫不留恋的走了,曲铭心觉得,或许上面打算暂时不管蒋咲愿这回事,比起蒋咲愿,尽快整理行动结果,确认目标是否完成好像更重要些。   所以片刻后曲铭心摇了摇头,似是而非的说:“先放他一马吧。”   贺白看着曲铭心,眸光闪烁,似乎是判断了一下曲铭心有没有在说谎,然后他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们来时带的东西就不多,这边后勤保障做得好什么都不缺,所以除了唐桥的电脑他们基本什么都没带下车。牛家勤和唐桥去车里又清点了一遍,确认他们东西都齐全后,便跟着刚才商量好的部队一起出发。   他们跟着这边部队的车队一路开车到最近的军用机场,然后直接开着车跟着人家上了飞机。从这边飞到蓉都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距离,牛家勤在前面跟人家首长聊天套近乎,而后面曲铭心混在一群士兵中间,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看上去睡得很熟。   贺白因为身份特殊,坐在机尾角落,曲铭心紧挨着他,旁边还有几个得了命令的士兵围着他们,谨防贺白搞事情。曲铭心睡着睡着脑袋便歪了下来,正巧赶上一阵颠簸,曲铭心的头靠在了贺白肩膀上。   贺白没什么反应,依然安静的低头垂眸发呆,只是背不易察觉的挺直了些,省的曲铭心头弯的太厉害,睡醒难受。   被带走的时候贺白就知道当晚要行动了,他们不可能在行动开始前一两个小时才带他离开,所以贺白猜测行动应该是在后半夜的某个时候开始。   原本贺白以为自己被放出来的时候要第二天早上或者更晚一会,但没想到天刚亮,曲铭心便推开了房门。   而他走出呆了一晚上的地方,出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穿越了。   之前那么大的指挥帐篷没有了,四处森严的岗哨撤了大半,连附近停着的后勤保障的解放大卡车都没了踪影,放眼望去周围只有沉默又井然有序的士兵,来来回回的搬运清理着这里的一切痕迹。   这说明他们昨晚的行动非常顺利,根本没遇到任何困难,也没放过一个敌人,否则也不至于大清早的,这边就要搬空了。   蒋咲愿千里迢迢的从北欧找了一个替死鬼雇佣兵来到缅甸,让雄狮俘虏这人,再让安全部门千里迢迢的把这人带回首都。他用两条人命勾引着曲铭心和贺白,让他们注意到那个发信器的存在,贺白想用这个发信器找到颜陈的所在,而曲铭心既想找到贺白,也想找到颜陈。   贺白本想让崔炽把东西留下,却没想到蒋咲愿突然发难拿走了东西,他不想让曲铭心察觉的发信器的存在,先他一步去找颜陈,所以才扒光了托尔,却没想到反而让曲铭心发现了问题所在。   到此为止贺白还没意识到蒋咲愿有问题,但随着曲铭心知道了发信器的存在,他在黑狗的日子也逐渐难过起来。他自己的人被蒋咲愿用各种借口清理掉或者外派去别的地方,连崔炽都因为被分配了任务而不得不离开唐津去往港口。   他意识到光靠他自己根本没法跟蒋咲愿抗衡,更不可能从蒋咲愿手上拿到东西,才带着自己知道的线索去找了曲铭心。他原本想借着曲铭心找到东西后先他一步把东西拿走,谁知道曲铭心上来就是一个手刀,直接把他关了起来。   那天晚上江饮月过来说要把他移交给唐平市局的时候贺白就知道,曲铭心找到了蒋咲愿也找到了那东西的去向,所以直接出发了。   他让崔炽安排他逃了出来,顺带查到了曲铭心他们的去向,跟着一块飞到了蓉都。落地不久后他接到魏鸣的消息,说蒋咲愿过来找他,要他送东西去边境的运输线那边。   他出于习惯确认后,发现蒋咲愿这些人员调动,是想把边境运输线纳为己有。   魏鸣是贺白的人,边境运输线的联络权和命令权一直在魏鸣手上,所以贺白才是这条线路真正的主人。蒋咲愿不可能不知道魏鸣是他的人,早在萧竹案时他让那个原本应该运到首都的脏弹留在唐平甚至还送到他自己腿上的时候,蒋咲愿就该知道,魏鸣听贺白的。   在这种情况下蒋咲愿还去找魏鸣,贺白只能理解为这是蒋咲愿对他的示威,或者是勾引。   他让魏鸣藏下了东西,而蒋咲愿像是才知道魏鸣是贺白的人那样,威胁魏鸣听话,他甚至对高金岁动了手,逼迫魏鸣交出东西或者完成任务。   只是他没想到魏鸣对贺白如此忠诚,即使自己和女友双双被杀,都没吐出东西的所在。   后面他们找到东西,协助王西抓住了蒋咲愿的人,蒋咲愿如果够聪明,就该知道利用时间差尽量减少损失,或者直接报告颜陈让他调整,否则后果只会更严重。   但蒋咲愿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默默的在暗处看着贺白与曲铭心一路来到这边,看着雄狮和沿线的警方将他们运营了十多年才稍有起色的运输线连根拔除,看着他们大胜而归,而毫无动作。   这一套勾引送人头来的太明显,贺白觉得自己想装不知道都难。   他在颠簸的飞机和曲铭心的气息中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手心,片刻后轻轻笑了一下。   他觉得他不光知道蒋咲愿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了,他甚至想通了颜陈的目的是什么。   而进一步推测下去,他觉得他也猜到了颜陈现在的所在,而那个勾引着他们横穿整个中国,记挂了整整两个月的发信器,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这东西的用处从来就不是让他们顺藤摸瓜找到颜陈的所在,而是做个引子,既让黑狗境内的大半势力直接被拔除,更让贺白明白,颜陈一直在那个地方,等着他过去。   是他一直陷在固有思维中没能跳脱出来,如果他能早些脱离个人情感去审视这整场闹剧,或许他根本不必来日城,更不必让魏鸣白白送命。   他本可以在更早的时候就结束这一切。   而现在,贺白在想,他到底要不要带着曲铭心一起去找颜陈。   卷七 触手可及完 第207章   飞机落地在蓉都的军用机场时已经快晚上,飞机倒是飞的很快,只是他们从临时指挥中心撤出到军用机场那段路太难走,浪费了不少时间。   曲铭心和牛家勤热情的与这支部队告别,然后在民用机场附近找了家酒店。   一整晚的任务加上一白天的颠簸,四个人或多或少都觉得很疲惫,他们办理好入住分好房间后便各自分开,互相之间都没什么话说。   曲铭心和贺白一间房,贺白相比之下是四个人里最不累的那个,他看着曲铭心眼下的黑眼圈和充血的眼睛,接过他的东西让他先去洗个澡。   曲铭心于是走进洗手间,片刻后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高原地区水烧不开,又不好保温,常洗澡又容易引发高原反应,所以从日城离开那天起,他们就都没有洗过澡。   贺白在脏兮兮的破石屋里住了一晚,连着两天都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酸味,刚到宾馆的时候他就有些受不了,现在坐在干净整洁的床上,听着洗手间里的水声,贺白觉得自己受不了身上这个味道了。   三月底的蓉都已经是初夏的气候,房间里很暖和,所以贺白直接脱了衣服,推门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有雾气蒸腾,曲铭心垂着头站在花洒下,皮肤被凉水冲的有些发凉。   贺白走过去,把水扭成热水,然后相当自然的拉着曲铭心转了个身,抬手轻轻搂住他。   “怎么了?”曲铭心单手揽着他的腰,他们赤身裸体的在花洒下热水中拥抱,贺白被水流冲的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在朦胧中看到曲铭心正低头看着他笑。   “衣服上味道太大了,我受不了。”贺白额头抵着曲铭心的肩膀,简单回答他。   “我还在想你能忍多久呢。”曲铭心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拿起一旁的洗发水来挤了点,像曾经他们还住在一起时那样,动作轻柔的给他洗头发。   贺白于是闭上眼睛,安静的让曲铭心给他洗。   花洒的水流大且暖,比在日城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充足的氧气和舒适的温度让贺白久违的放松下来,而曲铭心动作轻柔,贺白闭着眼睛,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睡着了。   “回唐平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曲铭心仔细的避开贺白的耳朵冲掉他头上的泡沫,一边挤沐浴露一边问贺白。   “打算认罪伏法,戴罪立功。”贺白有些困倦,声音懒懒的回答他。   曲铭心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贺白听到他轻叹了一声,然后问他:“你已经猜到颜陈在哪儿了?”   这语气,像是他早就知道颜陈的所在一样。   贺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之前就在想,发信器和U盘同时找到,牛家勤没理由只看U盘而不去查那个发信器。在贺白看来,运输路线和颜陈的所在位置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猜牛家勤应该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偷偷调查过那个发信器,只是他什么都没说,或者是没有跟他们说。   他之前觉得这个发信器在国内辗转这么久,颜陈肯定已经换了地方,或者发信器的反向追踪功能早就被损毁,所以也不急着问这件事。但在飞机上贺白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他才意识到,颜陈应该还在原地等着,他在等他们拿着发信器找到他。   现在听曲铭心的意思,原来牛家勤早就找到了颜陈的所在,并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告诉了曲铭心。   而曲铭心藏的很好,如果不是现在曲铭心开口问,贺白可能还会考虑甩开曲铭心,自己去找颜陈。   曲铭心或许也是看出来了贺白有这样的想法,才选择在这种时候点破。   他们都很疲惫,又因为久违的亲密的身体接触而暂时放下了所有顾虑,这时候是贺白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被说服的时候。   “别急着去找他,也别自己去找他。”曲铭心抹了沐浴露的手顺着贺白光洁的脊背一路滑下去,“我还有别的安排,这次全听我的,好不好?”   贺白抓紧了曲铭心的手臂,他先是颤抖了片刻,才喘息着答应他:“好,听你的。”   ……   平心而论,在蓉都答应曲铭心的时候,贺白是真的想完全信任他,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的。   但是在飞机落地他们走出舱门的那一刻,贺白才意识到,或许自己当时答应的太快了,他应该多思考一会的。   贺白想过,他的身份现在已经暴露,不管曲铭心态度如何,起码牛家勤和其他知情的领导不会放过他,不会让他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回到唐平。   他以为自己会下飞机后直接被带到唐平市局关押审问,但是他没想到牛家勤根本没给他下飞机的机会。   他们四个人坐在飞机的最尾部,飞机落地后牛家勤对贺白笑了笑,要他等一会,直到飞机上的乘客都下完连机组人员都离开后,牛家勤才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坐在最外面的曲铭心才终于站起身来,让出空间让牛家勤和贺白出来。   贺白弯着腰从狭窄的座椅中走出,刚走到过道上,抬头便看到了几个穿着黑色运动服或牛仔夹克的人。   他们像牛家勤一样对贺白礼貌的笑了笑,然后一个人从口袋里拿出了手铐,礼貌的问贺白:“您自己来还是我来?”   贺白于是也对他们笑了笑,主动把手伸过去:“我自己来吧。”   牛家勤认识来的人,跟他们凑过去说了几句话才转身走到曲铭心身边,压低声音对他说:“只要他配合,我们不会动粗,该问的问题问清楚了我就带他来找你,近期内应该就会行动,你做好准备,把你自己那堆破事弄好了。”   “好。”曲铭心点了点头。   于是牛家勤跟着来的同志们一起押着贺白直接从廊桥转到另一班直飞首都的飞机上,而曲铭心和唐桥正常下飞机回市局,处理他积压了许久的处分和检讨书。   贺白被押着转身离开时没有看曲铭心,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反倒是曲铭心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的喊了他的名字。   贺白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如往常一样,云淡风轻的,没有责怪也没有焦躁,反倒是有些奇怪曲铭心会在这时喊住他。   曲铭心对着这样的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周围几个负责押人的同志都转过身来看这曲铭心,所以曲铭心犹豫片刻后,只简单的对贺白说:“尽快回来,我们去找颜陈。”   明明能否回来何时回来都不是贺白能控制的事情,可他还是对着曲铭心笑了,他笑的明艳动人,仿佛寒冰融化,他看着曲铭心的眼睛,轻声回答他:“好,等我。”   边境任务结束后,雄狮回来之前,牛家勤曾带着曲铭心见了他的领导和黑狗处理小组的几名成员。   因为曲铭心自身的特殊经历和他对黑狗的调查,边境任务结束后,处理小组会直接把曲铭心暂时借调过来,协助他们进行调查,而牛家勤和唐桥同样参与其中。他们凑在一起,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商讨如何处置贺白。   处理小组手头的情报远比曲铭心自己查到的全,大家都清楚贺白虽然作恶不少,但他却是清除黑狗的一大助力。他是颜陈的儿子,从小在黑狗内部长大,熟悉黑狗的做事方法,同样也的确表现出了对黑狗的强烈憎恶和反抗。   处理小组中绝大多数人的意见都偏向于先让贺白在可控并被监视的情况下协助他们清剿黑狗,等一切结束后再按照法律审判贺白。根据他在清剿行动中的表现,说不定可以减免一定的刑罚。   对于贺白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所以曲铭心投了赞成票,并承诺会劝贺白坦白一切,尽可能的协助他们的行动。   他没有直接跟贺白说,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贺白很聪明,看到人的那一刻他应该就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话该怎么说。   但看到贺白双手被拷在身后,被人带走的时候,曲铭心还是有点后悔自己的隐瞒,他或许该提前告诉贺白的。   但反正现在人也被带走了,曲铭心后悔也没用,他伸了个懒腰,转头对唐桥笑了笑,“走吧唐唐,我们去和钱胜民斗智斗勇。”   他们买的上午的机票,落地这一系列的事情弄完也才十一点钟,曲铭心带着唐桥打了个车,东西都没放便直奔市局,打算让全市局的同事们都看看他这风尘仆仆的样子。   自从段凝光把钱胜民踢出调查组之后,钱胜民在市局骤然失去了之前的权势。曾经他可以不停歇的训人两个小时,面前的人只能低着头听着,而现在他但凡想教育几句什么,对方都会一脸不耐烦的听一会然后搬出段凝光或罗培风出来,说对方让自己做事,要走了。   钱胜民没有实绩,能爬到现在这个职务上全靠看人脸色拍马屁,之前那通电话已经让他明白上面对他不如对段凝光罗培风欣赏,所以即使他现在看段凝光和罗培风有多不爽,都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打小报告或者仗势欺人了。   曲铭心的在市局内的处分和停职检讨全都是由钱胜民负责的,即使现在钱胜民被段凝光踢出了核心领导班子,决定曲铭心能否复职的权力仍然在他的手上。   但曲铭心回到市局之后,像是忘了钱胜民这个存在一样,先去找了段凝光和罗培风。   崔翔明的案子最开始是因为影响恶劣且较为离奇才专门组建了调查组进行调查,而等案子查到后面才发现这事是跟黑狗有关,黑狗的存在虽然在一定范围内并不是秘密,但对于不沾边的一线单位来说,黑狗的存在仍然是高度机密。   所以段凝光带着调查组查了两个多星期才好不容易查清楚的案子到了最后却不能自己写结案报告,反而是要把各项材料和具体细节全部整理出来之后交给相关单位再完善结案,归档到黑狗的资料里。   他们这相当于是给别人白干活,不光拿不到好处,还要签一摞保密协议,保证在保密期限内不对外泄露黑狗的任何信息。   不光如此,因为知道黑狗存在并且有能力追查下去的人才缺口比较大,而这个调查组中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各部门调派来的精兵强将,所以这段时间内调查组被进行了各种测试,最终他们中有三分之一的人被挑了出来,直接并到黑狗的专项调查组里,直到黑狗彻底被摧毁后,再官复原职。   当然段凝光也在这三分之一的人之中,而刘雨希则在段凝光的请求下,同意了调查组的邀请,作为特聘专家一起加入了黑狗调查组。   他们在唐平市局的会议室里一起参与了打击黑狗炸弹运输链的特大行动,同时在几天的时间内看完了目前调查组掌握的全部黑狗的情报。行动结束后在各地监督行动的调查组成员都会统一来到唐平,原先属于特侦处的两层楼将作为临时作战指挥中心,一直存在到黑狗被摧毁。   曲铭心找到段凝光的时候,他正跟刘雨希坐在改造到一半的会议室里喝茶。   “回来了。”段凝光看了曲铭心和唐桥一眼,手指点了点旁边,示意他们坐下。   曲铭心下飞机的时候就给段凝光发了消息让他和刘雨希等着,所以现在段凝光看到他俩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也没什么惊讶。   会议室还堆着没有拼装好的液晶显示屏和各种专业设备,电线一捆一捆的堆在地上,还有几个黑色的箱子放在一旁的角落里,一看就是还没来得及拆的什么设备。   这些东西刘雨希和段凝光两个人肯定搞不了,所以应该是还有其他人在。只是曲铭心说了想跟段凝光和刘雨希单独聊聊,段凝光就把其他人都请出去,留下空间给曲铭心。   从这一点上看,段凝光比罗培风好太多了。   “要聊什么?”段凝光知道曲铭心和唐桥路上来不及吃饭,甚至还专门给他们准备了午饭,他把盒饭推到两人面前,靠在椅子上,问曲铭心。   曲铭心先是对着段凝光和刘雨希笑了笑,打开盒饭扒了两口饭后,曲铭心才装作不经意的随口说道:“我想问问贺清平的事。”   现在黑狗绝大部分的势力都已经浮出水面,他们都被并到针对黑狗调查组里,并且已经准备开始最后的清扫行动,于情于理,段凝光都可以说了。   他不是突发奇想或者是想给段凝光刘雨希找不痛快,从看到魏鸣详细记录下来的高金岁在日城的行动时曲铭心就在思考,贺清平到底死没死,如果他没死,那高金岁在华亭又见到了谁。   还有一个一直被他搁置的问题,数月前,到底是谁把他的详细经历发到了zoey的邮箱里,迫使他去了滇南,然后引发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   在看到高金岁在华亭的行动之前,曲铭心甚至还想过是不是黑狗的人干的,按照蒋咲愿和颜陈目前的举动,他们有让曲铭心去滇南的动机。   但是按照魏鸣的记录,黑狗的人不知道高金岁的真实身份,而高金岁明显是在华亭遇到了一个不属于黑狗的人,这个人给了她一定的情报和支持,让她顺利的找到了贺清平的墓碑,又知道了贺白的高中,甚至还找到了贺清桃的家。   如果这个人不是黑狗的人,那他只可能是跟贺清平有一定关联的人。 第208章   这个人不仅知道颜陈的妻子宁姿如的事情,更清楚贺清桃和贺白的生活。他甚至知道曲铭心这些年来的所有任务和活动,了解他的人际关系和生活,所以才会用夏禾的学生这个身份逼着曲铭心去滇南。   有的时候曲铭心都在想,贺清平是真的死了吗。   或许贺清平根本没有死,或许他像刘雨希那样隐姓埋名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活了二十多年,直到他眼睁睁看着黑狗愈发势大,看着贺白步入歧途,才终于站出来想要阻止这一切。   曲铭心从未见过贺清平,连他的相关资料看的都少,一点也不了解他。但按照他目前为止从其他人口中拼凑出来的贺清平的形象来看,他不是那种会拉别人下水来完成自己目的的人。   那个一直藏在影子里的人不远万里的拉高金岁下水,拉他下水,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人也被他拉下了水,被迫独自面对黑狗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恐惧和紧张中度过每一天。   曲铭心不了解贺清平生前的人际关系,所以他只能来问段凝光。   即使现在他不问,等到时候高金岁魏鸣一案的结案报告一交,调查组发现魏鸣工作记录中的问题,段凝光他们还是要说。   曲铭心这装作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会议室彻底安静了下来,段凝光和刘雨希虽然动作不同,但神态相似,都各自低着头看着杯子或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曲铭心在心里苦笑了下,他知道这句话问出口大概会得到什么样的效果,而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贺清平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个光芒无限的好人,即使是在颜陈那种人心里都是无法割舍的存在,他的生命永远留在了二十几岁最鲜活最明媚的时刻,是所有人心中最美好的形象。   二十几年过去,他的战友们历经世事沧桑,其中大半或许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冲劲和热情。但贺清平不会,他停留在那个美好的时刻,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他都是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   当年贺清平在辽安牺牲,调查组为了调查黑狗,把贺清平身边的所有人都审了一圈。曲铭心记得罗培风段凝光和刘雨希提到这些往事时仍然不能平息的愤慨,也能理解他们对贺清平的百般维护和贺清平被人质疑时的恼怒。   就像如果现在有人问曲铭心郑泽铭当年真的很好吗之类的问题,曲铭心同样也会生气。   可他还是问了。   段凝光和刘雨希都不开口说话,会议室的气氛几乎降至冰点,连唐桥都觉得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脖子看着曲铭心,似乎是希望他说点什么,别让气氛闹得这么僵。   姜还是老的辣,曲铭心玩沉默玩不过他们俩,所以他轻叹了口气,把高金岁的事情和他之前去滇南的原因简单解释了一下。   段凝光皱着眉听完曲铭心的猜测,沉思片刻后才终于开了口:“你怀疑是清平身边的某个人做的,是吗?”   曲铭心点了点头,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辽安,你们还知道他有什么交好的人吗?”   段凝光与刘雨希对视了一眼,刘雨希叹了口气,对段凝光说道:“告诉他们吧老段,如果后面要抓颜陈,迟早都要把清平的案子翻出来。”   段凝光仰着头闭了下眼睛,似乎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他对刘雨希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手机来,先给罗培风打了个电话,要他过来一趟。   迎着曲铭心略显疑惑的目光,段凝光解释道:“这是我们六个人的事情,他必须在场。”   罗培风很快赶到,他在段凝光的眼神下锁上了门,然后才快步走过来,在段凝光身边坐下。   “怎么了?”罗培风问。   “时间差不多了,我打算告诉他们当年清平牺牲的全部经过了。”   罗培风皱了皱眉,脸色不太好看,他看向坐在一旁的刘雨希,发现刘雨希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勉强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说吧。”   段凝光端着杯子喝了口茶,顿了顿,才缓缓的开了口:“清平牺牲在辽安,他牺牲的时候,正好在停职处分期间,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去了辽安,又为什么去辽安。”   ……   第二次卧底行动结束后,因为过于惨烈的战果和各种没法得到解释的问题,他们五个人被集体停职调查。   连授予葛云凡的烈士称号都被暂缓,原因是国际刑警的指挥官倒打一耙,声称自己当时下令撤退了,是葛云凡和刘雨希不遵守命令擅自行动,才导致出现这样的后果。   那个年头国际形势紧张,国内很在意国际形象,调查组的领导们把刘雨希关在病房里,一轮又一轮的过来逼问是否得到命令撤退却违抗命令,他和葛云凡中又是谁带头违抗命令的。   刘雨希安静的坐在病床上看着面前拿他们当犯人的人,只觉得头痛欲裂,根本没心思和这些人说话。他身上的伤很严重,医疗条件不好,加上葛云凡的死和调查组没日没夜的审讯逼问,让他身心俱疲。   他详细说明过当时的情形,包括当时他为什么能活下来,是谁救了他,他都如实坦白。   然而程家的存在至今仍是谜题,甚至比黑狗还神秘,当时刘雨希的证词被当做是为了推脱责任而胡编乱造,没有人相信在东南亚还有个未知的神秘势力集团,更没有人相信这个神秘势力会这么好心,救下刘雨希。   他们怀疑刘雨希的说辞,可现场情况清晰明了,他们也找不出第二种可能性,所以最后他们勉强采用了刘雨希关于程家的那段供述。但是在他和葛云凡是否在现场违抗命令上,调查组仍然穷追不舍不停逼问。   当时国际刑警的指挥官不承认自己没有下命令就带着逃走,联合其他队员一起诬告葛云凡和刘雨希违抗命令擅自行动以避免处罚。参与行动的中国警方只有刘雨希和葛云凡两个人,现在葛云凡死了,刘雨希行踪被怀疑,他们根本不占好。   刘雨希在调查人员的口中听出了些别的意思,如果这个事情继续纠缠下去,别说葛云凡的烈士称号要继续拖延,可能最终连给不给称号都成问题,而如果刘雨希出面把错全都认下来,那最起码葛云凡可以得个平静。   给死人一个平静。这话听起来可笑,可在当时却是对刘雨希他们四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段凝光当时为了他和葛云凡据理力争,几乎要跟所有领导和调查组的人撕破脸。罗培风甚至都有了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想法,就差直接拿着椅子给调查组审讯刘雨希的人开个瓢。   这段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最黑暗的时间,为了尽量减小损失,也为了让这件事情赶紧过去,刘雨希把错全部认了下来。   交代完虚假的口供并签字那天晚上,刘雨希看着医院老旧的天花板,擦掉了眼角还没来得及流下来的眼泪。   他决定放弃,他要离开这里。   相比起刘雨希,贺清平受到的质疑更大一些。   被自己人怀疑似乎是每一位卧底人员必经的过程,他们既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暴露身份,还要尽快把更准确的消息传递出去,这对于每一名卧底人员来说都是身心的巨大挑战。   贺清平与颜陈卧底的那段时间里,虽然也会传消息出来,但因为经验不足,敌方较为警戒等原因,总是不太顺利。行动开始前,队内也不乏怀疑他们两人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被罗培风和段凝光压了下去。   而当行动失败,颜陈不知所踪,贺清平出现在只有高级人员才知道的地下室躲过爆炸时,那些怀疑他的声音便愈发响亮起来。   面对这些怀疑和质问,如果是往常的贺清平,应该会相当不屑的但又逻辑清晰证据充足的一句一句反驳回去。他大学时就擅长这样,平时看着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可如果真的碰到他的逆鳞,他一定会不留情面的骂回去。   但从行动结束到刘雨希退役,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无论是面对调查组,还是面对他们三个人,贺清平都没有开过口,他甚至都没有看过他们。   他把自己关在一个透明的箱子里,拒绝与任何人交谈,也不为自己做一句辩解。   他甚至都没了情绪没了表情,无论对面坐着的是谁,在说些什么,他都安静的望着窗外,毫无反应。   只有对方提到颜陈的时候他才会稍微动一动,转过头来看一眼说话的人,然后再转回头去,依旧拿对方当空气。   段凝光在宿舍里与贺清平关系最好,然而即使是他过来苦口婆心的劝贺清平,贺清平也始终没有反应。   最开始调查组对他疾言厉色,后来发现没用后又改打温情牌,还是没用,最后跟贺清平聊天的人换成了心理医生,仍然没用。   他一直沉默到了结案,因为他什么都没说且调查组没有证据证明他有问题,所以贺清平的处理推后决断。   调查组调查结束准备离开的前一天,贺清平失踪了。   他从医院里突然消失,没有人看到他究竟怎么离开,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罗培风和段凝光当时已经官复原职,他们尽全力去找贺清平,却仍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当时刘雨希已经被确诊患有PTSD,不适合继续留在缉毒队伍,段凝光和罗培风害怕贺清平的事情再刺激到他,所以到刘雨希走都没敢告诉他真相。   而刘雨希害怕贺清平看出真相,贺清平永远是把事情看得最透彻的那个,所以在离开前也没有要求再见一见贺清平,他们就这样彻底错过。   这一错过,就是快两年。   一年半后,唐平市接连发生了数起性质恶劣的连环抢劫杀人案件。警方在嫌疑人曾经租住过的房间内发现了火药汽油和其他化学制品,结合案发现场的痕迹和被害人死状,警方判断这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杀人团伙,并且应该持有手枪和自制炸弹。   唐平市局成立的专案组在无数个日夜不休的走访排查中找到了这个犯罪团伙的去向,他们去了辽安市,并且应该还会在辽安市继续作案。   跨省市的专案组立刻成立,罗培风和段凝光作为最初接触到案子的警察同样被并入到专案组中,并且需要和唐平警方一起立刻动身前往辽安,配合当地警方实施抓捕行动。   这个犯罪团伙在唐平仅针对一些下海发财的商人及其家人进行抢劫杀人,然而到了辽安之后,经过数个日夜的调查,他们发现这个犯罪团伙在辽安的目标竟然是当地的地方银行。   辽安银行是辽安市本地企业,经过国家帮扶后实力愈发雄厚,分行遍布辽安市的大街小巷,总行则位于辽安市中心地带,地下就是他们的金库和出租保险柜。   这个犯罪团伙盯上了辽安银行的总行,他们行踪诡异,反侦察能力很强,所以专案组追了他们很久,也没能确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武器,又准备在什么时候动手。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增派人手,让特警在重要地点值班把守,而专案组每天三班倒的监控着辽安总行,希望能发现些线索。   而在某一天中午,段凝光盯着他们监控用的屏幕,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贺清平。   贺清平走路有种异于常人的松散,当初军训时他没少因为这个被教官骂,后面他当了警察也仍然不改这副懒洋洋的调性,因此段凝光在模糊的监控里,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辽安银行门口经过,并且在银行对面的报刊亭旁停留了一会,给他领着的孩子买漫画。买完漫画后贺清平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然后又领着他慢悠悠的走出了监控范围。   段凝光紧紧地盯着屏幕里贺清平的身影,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段凝光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的理智在反复告诉他自己,贺清平出现在这里没有问题,他就是辽安本地人,他的父母妹妹都在辽安,而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他的亲戚。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贺清平有问题,因为贺清平的目光几乎一直落在辽安银行的大门上,而在报刊亭等待的那段时间,贺清平抬头,看向了他们。   专案组在辽安银行对面的写字楼里租了一层,专门用来监控辽安银行的动静。这个地方是段凝光和罗培风在走访后挑的,贺清平向来清楚他们的习惯和能力,所以段凝光觉得,那一眼不是偶然,是贺清平真的猜到了他们在这里。   自贺清平失踪以来,针对他的猜疑他的声音便越来越大,更有甚者要求直接下达内部通缉令。段凝光盯着监控屏幕内心天人交战,但一番犹豫痛苦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隐瞒。   或许贺清平就是路过,如果他将这件事说出来,贺清平的处境会更加困难。   葛云凡牺牲,颜陈失踪,刘雨希去了遥远的滇南,段凝光不想让贺清平也离开。   之后的二十多年,段凝光不知多少次悔恨当时的决定。 第209章   在段凝光发现贺清平的那天晚上,蛰伏许久始终没有动作的犯罪团伙骤然发难。   专案组因为连日来的紧张防备已经有些倦怠,这个犯罪团伙挑在人流密集的晚上八点动手,刚出事的时候,专案组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立刻按照之前的预案进行抓捕行动,顺便保护辽安银行的金库,然而对面七人似乎很清楚警方的布置,他们分工明确,每个人手上都有枪,个别几个手上甚至还有自制炸弹和劣质手榴弹,警方在他们的攻势下边退边战,虽然成功击毙了三名犯人,但仍然让剩下四个人顺利逃脱。   晚上八点正是热闹的时候,辽安银行位于市中心,旁边便是各种写字楼商场和美食步行街。歹徒开车不管不顾横冲直撞,追击的警方却不能无视旁边的人,更不可能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开枪,所以他们追了没多久,便被对面甩开。   专案组再找到这伙人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他们冲进歹徒们住的房子,里面和上次一样人去楼空,唯有一张标注了警力分布的地图端端正正的摆在茶几上,像是送给专案组的礼物。   段凝光和罗培风都在行动队里,看到那张地图时,他们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难看的脸色。   那张地图很明显是贺清平的手笔。   贺清平写字特别好看,且有自己的特色,他人模仿不来,而他画画也是一把好手,也很有个人特色,尤其是画地图的时候,他喜欢把线条连接处加粗。   同行的唐平市局中也有认出贺清平字迹和画图习惯的人,他们找不到犯罪团伙的踪迹,于是只能把重心转移到贺清平身上。他们在监控里找到了贺清平的身影,段凝光没有办法,只能承认当时自己的确看到了贺清平,并且为贺清平辩解了很多。   结果是他和罗培风一起被暂时停职,直到找到贺清平为止。   贺清平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又做过卧底,段凝光本以为专案组找不到贺清平,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就发现了贺清平的行踪。   段凝光与罗培风跟着特警一起冲进了贺清平租住的房子,然后在书房里发现了贺清平的尸体。   他倒在书桌前,房间里和尸体上都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当他们发现他时,他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了。   段凝光说不上来自己当时看到贺清平的尸体时的心情,他只觉得荒谬。他们宿舍里颜陈或许是最聪明的那个,可要论最适合做警察,最应该好好活着的那个人是贺清平。   他记不清当时自己的反应,罗培风却记得很清楚。段凝光当时直接跪在了地上,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想要去握贺清平的手。是罗培风亲自拦住了他,而段凝光被他拦腰抱着,浑身颤抖,只能不断的对罗培风重复,那是清平吗。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有眼圈和鼻尖通红,嘴唇煞白,像是生了大病一样。而罗培风捂住他的眼睛带他离开现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后来得知,贺清平身中十数刀,刀刀都捅在要害的地方,而贺清平却始终坚持着与对方争斗,直到被一刀划破肚子,肠子都流出来后才倒地。   根据伤口力度和角度判断,当时至少有三个人围着他。   他们在贺清平的书房里找到了辽安银行不对外公开的结构图和金库构造图,找到了贺清平记录的专案组的一切行动,甚至还找到了他写下了另一份警力分布图。他们进行了笔记和指纹鉴定分析,确认他们在犯人出租屋内找到的那份就是出自贺清平之手。   贺清平身上的问题和疑点太多了,这次段凝光和罗培风仍然据理力争,可最终贺清平的死被认定为黑吃黑。   因为大门没有被强力破拆的痕迹,从进门到书房这一路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们判断是贺清平邀请对方进的屋,在交了东西后,才被杀死。而且他们在书房中找到的衣物碎片和头发血迹等,与他们后来抓住的歹徒全部吻合。   现场所有证据都如此指向,段凝光无话可说。   在贺清平的屋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生活的痕迹,专案组认为这就是跟贺清平一起出现在辽安银行的那个小男孩,并且将他当做接下来的调查重心。   在一整座城市里找一个孩子不容易,但很快专案组便找到了这个小男孩,他出现在辽安市孤儿院门口,徘徊许久后,最终离开。   专案组将辽安市孤儿院作为重点监控对象盯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没等到那个小男孩,却等到了失踪两年的颜陈。   颜陈从孤儿院里面走出来,向着小男孩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们立刻实行抓捕行动,这次段凝光和罗培风都被留在了后方,他们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专案组付出了重大的牺牲却没能抓住颜陈,只抓到了之前逃走的那四名歹徒。   他们希望能通过这四个人找到颜陈,可被带进审讯室没多久,这四个人便纷纷服毒自尽,只留下四具毫无线索的尸体,像是在嘲讽专案组这近一个月的努力。   专案组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全部作废,颜陈和小男孩就此消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案子最后只能以这样难看的方式结束,然而这个案子结束了,新的调查又开始了。针对颜陈和贺清平的新一轮调查重新启动,不光是贺清平的家人,连罗培风段凝光和刘雨希都重新体验了一回两年前被逼问的滋味。   但他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调查最终草草结束。   只是从那以后,颜陈和贺清平被警方系统除名,档案也被全部加密封锁,禁止查阅。   说到这里的时候,段凝光的眼睛里好像有泪光,他低着头轻轻笑了笑,很难过的说:“他们做卧底的时候也要被除名加密,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这不算什么,甚至还拿这个开玩笑,说如果叛变了就真的回不来了。谁能想到,他们没有叛变,却还是被除名了呢。”   曲铭心看着他,目光平静,片刻后他轻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你们为什么相信他们没有叛变?那个地图和他出现的时机……的确很不做好吧。”   “因为我们很清楚,他们不会,最起码贺清平不会。”沉默许久的罗培风突然说道,他说话永远是这样,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他这样说了,人们就会相信真相就如他所说。   曲铭心沉默了。   他非常清楚也非常理解他们的想法,如果此刻有人跟他说雄狮中的任何一个人做了什么错事,不论什么样的证据摆在眼前,他都不会相信,他只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他不该问他们这个问题的。   “那……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呢,最后找到了吗?”片刻后,曲铭心犹豫着问。   段凝光和罗培风都沉默了,段凝光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而罗培风看着别的地方,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沉默中,刘雨希轻轻叹了口气,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是第一次从段凝光和罗培风那里听到关于贺清平死亡的整个过程,在这之前,他只知道贺清平死在了辽安,并且他的行为有异样,才招来了这么多人的调查,但他的确没想到原来在贺清平死前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当年他因为难过和失望抛下责任和约定一走了之,在滇南颜陈找到他时他还不知道贺清平已经失踪了这么久,而当调查组找到他这里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贺清平会做什么背叛信仰的事情。   甚至当时他还信任着颜陈,所以他才隐瞒下了颜陈过来找他的事情,以不耐烦的态度草草打发了调查组。   刘雨希的手捂着脸,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按照你说的,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一直在观察着我们和黑狗,刻意凑出这么多巧合来推动案子继续的话,这个人要么是当年那个小男孩,要么就是颜陈,但我觉得是小男孩儿的概率更大一点,颜陈的手段不是这样的。”   “那个小男孩应该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知道清平到底做了什么,又是被谁杀的。”刘雨希看着段凝光,缓缓地问:“当年他多大?如果按照你们说的,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那他已经记事了,甚至已经有自己的善恶观念了。”   他垂下眼睛,看着桌子,酝酿了一会儿,才用极力掩饰的颤抖的声音说道:“清平那么好,谁都会想为他报仇的。”   “也不一定。”罗培风皱着眉,“当时颜陈是冲着那个孩子离开的方向去的,如果颜陈找到他了呢?一个小孩儿,不可能逃得过颜陈。”   “颜陈也不一定会对那个孩子动手,可能会放了他,或者让他在黑狗继续长大。”段凝光苦笑了一下,摊开手对罗培风说:“那可是那段时间跟清平接触最多的人啊。”   “这个问题可以先放一放,这不是我们的专业领域。”曲铭心打断他们的对话,“这些可以交给牛他们去查,他们是专业的,而且应该马上就会有线索了。”   他看着段凝光和罗培风,认真地问道:“当年发现贺清平尸体的房子距离辽安市孤儿院近吗?”   段凝光和罗培风都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曲铭心会问这样的问题。   当年他们还没什么话语权,又因为贺清平的死几乎不参与调查行动,他们不知道也从没想过黑狗的一个重要据点就是辽安市孤儿院,所以即使那个小男孩儿去过孤儿院,即使颜陈在孤儿院门口出现也没有怀疑过什么。   他们当年以为那个小男孩儿是无家可归,才去了孤儿院门口的。而颜陈出现在那里纯属巧合。   但现在曲铭心这样一问,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记忆和怀疑才重新涌上心头。   “辽安市孤儿院到底有什么问题?”罗培风知道之前曲铭心一直想去孤儿院调查,也知道萧竹和左甜的案子都跟辽安市孤儿院有关,但他的确不知道孤儿院就是黑狗的据点之一,否则他也不会在贺白引爆炸弹消失后才发现贺白有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黑狗的人才培养基地,他们把那些没人要的但是资质很好的孤儿培养成他们需要的人才,然后让他们替黑狗卖命。”曲铭心再次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魏鸣,那个高原上沉默而深情的男人,“他们洗脑工作做的很好,绝大部分人都心甘情愿为黑狗卖命,偶尔有没被洗脑的,有这么多年的养育培养之恩在,他们也不会背叛黑狗。”   段凝光和罗培风都沉默了,他们不清楚曲铭心在日城都见到了什么人,但他们知道崔翔明的案子中牵扯到的那些黑狗的人。   他们对死毫无畏惧,似乎从来都只拿自己当个工具,只要任务完成,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甚至脸上还带着笑。   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而满足的笑。   短暂的沉默后,段凝光终于想起他们之前刻意忽略的细节:“贺白被贺清桃收养之前,一直在辽安市孤儿院对吧。”   之前他们一直觉得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因为他们长得实在很像,就连某些气质和习惯性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而且贺清桃还收养了他。   意识到贺白是颜陈的儿子的只有刘雨希,而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段凝光和罗培风开口。   曲铭心犹豫片刻,跟他们实话实说:“贺白是颜陈的儿子,他十三岁的时候被送到了辽安市孤儿院,在那边待了两年。”   段凝光闭上眼睛向后倚去,他的头靠着会议室椅子的头枕,向上仰着,看上去很难过,也很无力。   罗培风只是听说有贺白这个人,并且向曲铭心推荐了他。贺白进入市局后因为各种原因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对于贺白来说,罗培风只是个不大熟的领导而已。   但段凝光教了贺白四年,贺白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也是他倾尽自己毕生所学想要好好培养的孩子。   之前他总觉得,不管贺白是谁的孩子,就算贺白跟颜陈贺清平毫无关系,他都喜欢这个孩子。就连贺白引爆炸弹悄然离开,段凝光都觉得是他有难言的隐情,而不是学坏了。   可现在贺白的真实身份赤裸裸的摆在他面前,段凝光开始怀疑自己了。贺白不是学坏了,他从最开始就有问题,而段凝光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呢,那么是不是贺白的人生都会不同。   曲铭心看着段凝光,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之前贺白告诉他的那些都隐瞒下来。   如果让他们知道贺白是颜陈专门找了一个很像贺清平的女人生的孩子,那么不论是颜陈还是贺白,他们可能都无法再面对。 第210章   “贺白的事情先放一放,段老师,你先告诉我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曲铭心等了一会,等到段凝光情绪平静下来后才缓缓地说:“贺清平之前住的地方离孤儿院近吗,具体的位置在哪里?”   段凝光看着曲铭心,愣了愣才回答道:“不算很近,在两个不同的区,清平住的地方更靠近市中心,离辽安银行更近。”   “那贺清平的尸体呢,埋在哪儿?”   “当年调查结束后……尸体还给家属了,他的家人应该将他火化后埋在了辽安,只是后面贺清桃一家迁走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带走清平。”   “当时他们把贺清平埋在哪儿?”   “埋在郊区的公墓里,那片公墓……”段凝光想了想,突然看向罗培风,“那片公墓跟孤儿院在一个区,距离也不远。”   “你的意思是颜陈在那边吗?”刘雨希明白了曲铭心的意思,坐直了身体,手撑着桌子问道:“托尔身上发信器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曲铭心点了点头,跟他们解释道:“最后接收信号的地方就在辽安,只是那个发信器被刻意调整过,我们只能精确到辽安这边,没法更精准了。”   “我想如果颜陈在辽安,那他应该会离贺清平很近吧。”曲铭心打开手机地图软件,找到辽安市孤儿院那边,然后往旁边的郊区附近拉了拉。   孤儿院所在的区是辽安不太发达的区,周围郊区也没怎么开发,因为在上风口,所以这边连工厂都没有,只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和建筑工地,附近几公里远的地方倒是有村子改成的小区,但是仍然只是一片独立的居民区,没什么配套设施,更没什么人烟。对于黑狗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地方。   段凝光与罗培风对视一眼,罗培风突然笑了一下,问段凝光:“你们调查组现在还加人吗?想办法把我弄进去,市局的事情可以先让钱胜民管,但这件事我一定要亲自参与。”   “我会帮你申请。”段凝光点了点头,显然与罗培风想法一致。   决战在即,如果要给这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悲剧一个结尾,那么他们三个人必须全部到场,亲自见证,亲手拉下大幕。   ……   跟段凝光他们聊完后,曲铭心终于要直面自己欠了不知多少份的检讨书了。   他复职的程序要在市局这边走,所以他还是得先让钱胜民通过了,才能正式加入调查组。   这几天曲铭心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咬着笔补检查,他趴在桌子上放空的时候还在想,如果把再去一次猎人学校和写检查放在一起让他选,他应该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再去一次猎人学校。   幸亏段凝光之前跟他打过招呼,说现在钱胜民已经老实很多了,让他不用有心理负担,检查写完交了就行。   曲铭心对段凝光的话半信半疑,他总觉得钱胜民那种人总要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搞点幺蛾子,但是当他好不容易写完检查把东西交到钱胜民办公室的时候,钱胜民竟然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曲铭心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同手同脚的走出钱胜民的办公室,第二天一早他接到段凝光的电话,让他今天早点过来,准时上班。   原先属于特侦处的两层楼和会议室办公室现在已经被全部改造成了黑狗调查组专用的房间,绝大部分的调查人员已经就位,出入这两层楼都需要出示自己的工作证。   之前各方都已经动了起来,小会也开了不少了,这段时间之所以一直没有组织所有人见面,是因为贺白牛家勤和曲铭心都还没回来。而今天牛家勤和他的同事带着贺白回唐平,曲铭心也正式结束处分,恢复工作。   他们在大会议室里开大会,本次针对黑狗的调查组成员共27人,包括国安警方和部队,能坐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和相关专业人士。   调查组组长是公安这边一位经验丰富同时追了黑狗很久的老领导,而段凝光罗培风一起担任副组长。除了这些追了黑狗很久的相关负责人之外,陆修宁作为雄狮本次的带队队长和现场总指挥,也来到了会议室。   曲铭心在会议室见到陆修宁的时候有点惊讶,他本以为过来开会的人会是宋书诚,但转头一看会议桌旁坐着的这些大人物,曲铭心又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宋书诚会让陆修宁过来。   贺白坐在会议室的边上,脚上已经被戴上了电子脚铐,他之前在牛家勤单位说的那些已经被做成PPT放在了大屏幕上,但是牛家勤人却不在这里。   曲铭心凑到他旁边坐下,环顾一圈之后悄声问贺白:“这几天怎么样?”   “还行,我比较听话,所以待遇很好。”贺白看起来跟分别前没什么差别,甚至因为这段时间作息规律饮食健康,看起来还稍微胖了点。   “牛呢?”曲铭心问。   “不知道,听说是要去找人。”贺白摇了摇头,想了想问曲铭心:“你们最近是不是又找到了什么可疑人物?”   他迎着曲铭心略带疑问的目光解释道:“他们问我,颜陈有没有提到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曲铭心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接着问道:“有吗?”   “没有。”贺白笑了,“颜陈在我面前,只会提贺清平的名字。”   他们闲聊了没两句,会议便正式开始。   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也了解一下彼此的工作重心和专攻方向。再有就是简单说明从发现黑狗在国内的活动至今,他们一共做过些什么,取得了什么成果,以及有什么发现。最后才是安排接下来的任务和作战计划。   组长是个干实事的人,嘴上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口号和教育,这么多内容的会开了一共三个多小时,十二点一到,大家各自解散,吃饭的吃饭,干活的干活。   曲铭心本以为按照贺白这个情况,怎么也要在会上被内涵几次,但是这位组长却像不知道贺白的真实身份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把话题往贺白这边引过。   按照会议上的介绍,在郑泽铭牺牲之前,国内对黑狗的调查的确没有成体系。只是偶尔发生的悬案中有联系的时候会有专案组进行调查,但是那段时间,大家都以为是某个恶性犯罪团伙,从没想过原来后面还有这么大一个集团。   郑泽铭牺牲后,专业的调查人员对郑泽铭的死和留在原地的那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进行了追踪调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背后的黑狗。黑狗的反追踪意识都很好,他们的生意也埋得很深,调查组花了大概一年半的时间才发现黑狗在国内也有活动痕迹,而等他们把之前黑狗在国内犯下的那些案子查的差不多的时候,公安大学的案子发生了。   针对黑狗的调查组正式成立,第二把冷钢大狗腿也送到了调查组这边。他们中有人想到了曲铭心与黑狗之间的联系,但是那时调查组的重心主要还是放在黑狗在国内的其他产业上,比如他们在港口都做些什么生意,他们的资金从何而来,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这么多人为他们卖命的。   黑狗在国内不止有一个辽安市孤儿院作为后备人才库,这一年左右的时间,调查组已经找到了三个资金来源有问题并且跟黑狗有关联的孤儿院。而靠着之前曲铭心从陈如海那里找到的名单,调查组也顺藤摸瓜找到了很多为黑狗效力的人,并且清理掉了这些人。   除了这些,调查组还找到了黑狗在唐津的基地和港口,在曲铭心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黑狗最重要的两个据点连根拔起,现在炸弹运输线也没了,可以说黑狗在国内已经基本没有能力翻出什么水花了。   而关于颜陈现在在哪儿,身边有多少人,他们暂时还没查清楚,这也是他们接下来的重点调查任务。现在他们基本可以确定颜陈就在辽安市,很可能就在曲铭心说的,距离贺清平墓碑不远的那片郊区里。   那片郊区被一个企业承包下来开发别墅区,建设已经进行三年了,但始终没什么动静。那一片区域都被围了起来,里面也乱七八糟的搭着脚手架之类的,没有证据他们没法贸然进去调查,所以调查组打算先让无人机和专业部队过去摸一圈,确认一下。   这也是陆修宁这么早就被叫来的原因,如果只是行动,他们完全可以等快行动的时候再过来,但是上面看重他们的调查能力,可能也是因为吴大队申请了什么,所以这次调查行动,雄狮要从头开始参与。   曲铭心和贺白因为没有什么特殊的专业能力,所以会开完后他们直接并到指挥组,去段凝光和刘雨希那边待着,看看有什么要做的琐碎事情就顺带帮帮忙。   等牛家勤完成自己的工作回来后,他们会分批通过各种不同的交通手段前往辽安,开始最后的调查。   陆修宁在调查开始之前也是闲人一个,雄狮的大部队在距离唐平有一段距离的郊区,陆修宁每日往返有些麻烦,所以他干脆也在这边住了下来,在任务分配下来之前,他跟着曲铭心一起监视贺白。   曲铭心去找段凝光聊了点别的事情,回来就看见贺白和陆修宁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都是优渥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贵公子,有些社交礼仪和对外的态度即使自己不注意也会显现出来。曲铭心觉得如果不看他们现在坐在哪儿,如果忽视贺白脚腕上那个显眼的电子脚铐,他们两个就像坐在五星级的餐厅里谈生意一样。   曲铭心安静的走过去,本以为他们会谈论一下自己的事情或者是黑狗,结果走近一听,还真是在谈生意。   陆修宁家里是做高端应用材料和医疗用品的,生意做得很大,而贺清桃那边也有医药方面的生意,他们之间的业务种类不冲突,反倒很适合合作,贺清桃之前已经接触过陆修宁家里那边,而陆修宁的父母认为贺清桃实力雄厚信誉良好,可以考虑合作。   陆修宁和贺白两个人都不怎么接触家族生意,也不清楚他们合作的细节,但是当做闲聊的话题还是聊得起来的。   陆修宁就像不清楚贺白的真实身份一样,语调柔和的跟贺白讨论着家里的生意和平时交际场合令人无奈的事情,而贺白也像曲铭心最开始认识他那样,言辞得体的与陆修宁笑着聊。   曲铭心突然想到柳川云和孔丰羽的话。   如果贺白真的是贺清平的孩子,如果他没有在颜陈那里经历这么多,那么他应该和陆修宁一样。   他应该也是满眼对未来的期待,勇敢而坚定的踏上自己选择的道路。   或许是马上就能找到黑狗和颜陈,曲铭心总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情绪有点不大对。   抓到颜陈,给过往二十多年的事情做个了结的确是件好事,但是对于曲铭心和贺白来说,这也同时是他们之间的一个了结。   等黑狗的事情一了,贺白就要被带走,接受审判处罚了。   曲铭心现在还不清楚贺白还做过哪些事情,但就他现在知道的这些来看,即使贺白戴罪立功,最后的判罚也不会轻。   等今天一过,牛家勤回来,他们转移去辽安后,曲铭心应该也很难见到这样的贺白了。   出于这种莫名的心态,曲铭心安静的走到他们旁边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插科打诨打断他们的对话。   贺白略有些差异的转头看了曲铭心一眼,而曲铭心浅笑着看着他,单手撑着下巴,一言不发。   贺白挑了挑眉,一边跟陆修宁聊着天,一边用眼神询问曲铭心是什么意思。   不是那种非要问个结果出来的样子,反倒有点像是在调情。   曲铭心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复,依旧只是安静而温柔的看着贺白。   贺白这次看起来是真的有些诧异了,他走神了一下,直到陆修宁转头看过来,他才又立刻接上刚才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略有些嘈杂的办公室里,只有曲铭心安静而沉默的坐在角落的塑料椅子上,单手撑着椅背,温和的看着贺白。 第211章   牛家勤是开完会后第二天下午回来的,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了新的人。   一天的时间足够曲铭心猜出来牛家勤去干什么了,他们现在的任务除了调查颜陈的所在就是去找当年的小男孩,调查组不可能让牛家勤孤身一人去调查,那就只可能是牛家勤神通广大,曲铭心提了一嘴,他那边就已经找到了人。   或者说,对面是主动出现的。   跟着牛家勤回来的男人看上去最多三十岁的样子。他衣着考究,头发被发胶固定,戴着黑框眼镜,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曲铭心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某奢侈品牌的男士香水味道,那是贺白去陪贺清桃的时候才会专门喷一下的香水味。   他神情冷淡自然,即使进了一屋子警察的会议室,他的表情也仍然没什么变化,他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扫过整个会议室,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贺白身上,紧接着他便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贺白尚且没什么反应,曲铭心却挑了挑眉,转过身来正冲着他们坐着。   牛家勤奔波了好几天,看上去很疲倦,他跟几位领导点头示意后便先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灌了两口水后才对整个会议室里的人介绍道:“秦司拙,当年跟着贺清平一块生活过一年的那个小男孩。”   而秦司拙看上去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他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屁股只坐了一半,腰也挺得比直,一副不打算久留的样子。   “是你?”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都在会议室里,段凝光看到秦司拙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而牛家勤简短的介绍结束,他已经走到了秦司拙面前。   秦司拙完全没有面对长辈和领导应有的尊敬,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段凝光一番,才找茬似的问道:“你是段凝光?”   段凝光点了点头,秦司拙于是又上下打量着段凝光,缓缓哦了一声,看上去有些不屑的样子。   段凝光不生气,罗培风却不想惯着他这臭毛病。他冷笑了一声,相当不客气的问他:“你这名字是不是贺清平给你起的?”   这话一出,秦司拙的脸色很明显变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斜睨着罗培风,问他:“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罗培风见多了这种炸毛不听话的小孩儿,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直接扭头忽略掉秦司拙,问牛家勤:“他是自己冒出来的吗?”   秦司拙刚想说话,牛家勤瞄他一眼,便立刻接着说道:“差不多,我用了点手段,范围缩小之后他自己就出现了,直接联系我们的。”   “他之前一直在华亭?”   “没有吧,我查到的应该是满世界乱窜,只不过在华亭的时间久一点。”   “那他有工作吗,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罗培风又斜眼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问。   “还没查那么深呢,不过我估计……”牛家勤也转头看着秦司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什么意思?”秦司拙终于憋不住了,他又往前坐了坐,想要起身,然而还没等他把腰挺直,他就觉得肩膀上一阵重力来袭,硬生生摁着他的肩膀逼着他坐了回去。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曲铭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曲铭心的手像铁钳一样固定着他的肩膀,明明看上去像是没用力的样子,却让他根本无法挣动。   秦司拙穿着体面,做人虽然没有穿着那么体面,但也还算不太丢脸。他认清自己根本扭不过曲铭心后又整了整自己的领子,然后才平视着前方,用很欠揍的语气问曲铭心:“曲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是曲队长,段老师,咱们这有这号人物吗?”这种爱好装逼鼻孔朝天的人曲铭心比谁都看不爽,既然罗培风已经动口了,他也立刻跟上。   “秦先生,你来了就坐好,你看屁股都不沾椅子,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市局待客礼仪不好呢,你说是不是。”曲铭心一边摁着他的肩膀一边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请段凝光坐下,而他松了手改用胳膊压在秦司拙的肩膀上,看上去像是哥俩好的样子,也没怎么用力,而实际秦司拙觉得自己的肩膀快断了。   “既然你主动出现了,我们也把你接过来了,就互相都有点诚意,都是成年人了,在这里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态给谁看呢?”曲铭心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一副对秦司拙的表现很失望的样子,他的眼睛扫过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然后又低头凑在秦司拙耳边问道:“还是你说你觉得他们欠贺清平的?”   秦司拙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他进门的时候曲铭心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人这么多年藏在黑暗里,把他们当成棋子肆意摆弄,现在事情马上要告一段落了,他又主动冒出来,肯定是想亲眼见证事情的结局。   他跟着贺清平生活过一年多,看他这二十年的行动,应该很清楚贺清平的身份和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一进来就对贺白嗤之以鼻,对着段凝光等人一点好脸色的没有,明显是觉得他们都对不起贺清平,是他们害死了贺清平。   秦司拙大概是觉得,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找得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为贺清平洗清冤屈。只有他一个人背负着二十多年前的秘密,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中,想尽办法为贺清平报仇。   而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没能陪着贺清平的人,当年没能救下贺清平的人和当年怀疑贺清平的人又凑在了一起。他们要去抓颜陈毁灭黑狗了,才终于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他,才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一直活着,才终于过来找他。   曲铭心能理解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看这里的人不爽。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让秦司拙在这里随便耍。   “他们难道不欠贺清平的吗?”片刻的沉默后,秦司拙突然说道。   会议室因为曲铭心的问题而变得鸦雀无声,所以即使秦司拙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会议室里也仍显的高昂且充满逼迫感。   “当年不是因为他们,贺清平会死?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找我了,当初干嘛去了?”   “如果当年在缅甸你们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呢?如果当年你们拦住他没让他来辽安呢?还有你段凝光,行动前你明明注意到我们了,你为什么没有出面保护我们,为什么就这样让我们走了?”   他直勾勾的瞪着段凝光,面容扭曲,看上去竟然还带了些憎恨:“如果当时你能拦住他,贺清平根本就不会死,是你杀了他,你根本就不配坐在这里跟我提贺清平的名字。”   罗培风皱了皱眉,他脸色很难看,拳头紧握,似乎马上要上去给秦司拙两拳让他闭嘴。然而段凝光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这是什么意思?当年清平出现在辽安银行门口,是为了向我们求助吗?”   “不然呢?否则他为什么要带着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银行门口,你以为只有你们在监视着银行吗?你们被人看的一清二楚还毫不自知,逼着贺清平出面提醒你们小心。你呢?你看到了我们,竟然毫无反应?”   “什么叫我们被人看的一清二楚,清平过来提醒我们?”段凝光坐在椅子里,皱着眉看着他,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严厉起来:“你说话就好好说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上来一通指责谩骂,有任何意义吗?”   “是没意义。”秦司拙冷笑了一声,仰起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段凝光,用鄙夷的口吻质问道:“我倒是很奇怪,贺清平死的那么惨,你们是怎么把后面的日子过得这么有意义的?”   “他太激动了,今天估计不能好好说话。”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曲铭心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冲着牛家勤招了招手,“这位秦先生住哪儿,舟车劳顿这么久,先休息休息吧。”   “等会,我话还没说完……”秦司拙还要反抗。   “秦先生。”曲铭心摁着秦司拙的肩膀弯下腰来,似笑非笑的与他平视着,冷淡的说:“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紧接着他松了手,单手抄着秦司拙的手臂把人拉了起来,跟着牛家勤一起半拉半拽的把秦司拙带离了会议室。   “曲队长,你什么意思?”秦司拙知道自己反抗不了曲铭心,所以还算配合的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曲铭心找了个没人用的小办公室,推门进去后,牛家勤自然而然的跟进来锁了门。   “没什么意思,他们年纪大了,别说话这么冲,万一气到了你说怎么办,对不对。”进了屋曲铭心就松了手,他和牛家勤各自找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动作一致的翘起二郎腿来往后一倚,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像好人。   秦司拙皱着眉瞪了他们一会,发现两人都不为所动,才有些尴尬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学着曲铭心他们的动作翘起二郎腿来。   “那曲队长的意思是让我跟你聊?”秦司拙侧头冷笑了一声,“也挺好,我正愁你不知道你这些领导老师们的真正嘴脸。”   “倒也不用,我也不是很感兴趣,我自己长了眼睛。”曲铭心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少说废话:“你想说就详细说一下当年贺清平究竟做了些什么,不想说的话就在这待着冷静一会,我们晚上再来找你。”   “我不跟你们说。”秦司拙扭过头,咬牙切齿的说:“要说也是当着段凝光他们的面说,让他们好好听听当年贺清平都遭遇了什么。我等了二十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做错了什么。”   “行吧,那你就先憋着,我们聊点别的。”曲铭心清了清嗓子,问道:“是你给zoey写的邮件吧,知不知道你已经涉嫌泄密了,我现在拿着她转我的邮件可以直接举报你。”   “可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发的吗?”秦司拙笑了,“没有吧?”   “我不需要有证据,直接让负责的人查就行了,这是军事机密,跟普通刑事案件处理流程不一样,懂么?”   “哦,那你要举报我吗,曲队长。”秦司拙看起来一点都不怕,他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双眼睛平静而冷淡的看着曲铭心,问他:“你难道不感谢我的这封邮件吗?没有我,你这辈子都没可能再和你的队友们并肩作战了,不是吗。”   “可能吧。”反正事情已经过去,接下来还有雄狮参与,曲铭心对他这如隔靴搔痒一般的嘴炮无动于衷,甚至还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问他:“可就算没机会又怎么样呢?反正这就是个缘分的问题,总不能因为你实现了我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就要放过你泄密的问题了吧。”   他脸色一变,瞬间凶悍起来,他上半身向前倾,直勾勾的盯着秦司拙的眼睛,压低声音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过去的?你背后还有没有人?”   秦司拙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笑的很猖狂:“曲队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你在役的时候帕克和约瑟芬妮就这么了解你的任务,你是不是觉得我背后的赞助商是他们?”   曲铭心皱着眉,没有说话。   “你想多了,曲队长,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单干的。”他又哈哈笑了两声,才收敛了笑容,用略带寂寞的声音说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有贺清平在的那一年多里,我不是一个人。”   “别打感情牌,我不吃这一套。”曲铭心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   三十几岁的男人了,这么多年秦司拙不知道做过什么缺德事,到了现在反而又开始卖惨说自己缺少关怀,曲铭心要是能听他的,就对不起这些年罗培风冲他扔的那些烟灰缸。   “你自己不可能这么清楚我的事情和黑狗的事情,你后面还有谁?”他看着秦司拙的表情,突然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这个人我也认识,是吗?”   “哈哈哈,你的确认识。”秦司拙仰头看着曲铭心,毫无畏惧,“曲队长,我觉得你比你的老师们强多了,起码你是个有脑子的人,而他们没有。”   “说正事,那人是谁?”   秦司拙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很早就想来找你了,曲队长,如果我们早点见面,可能你也不用绕那么多弯子,我们都省事。”   曲铭心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视线再次扫过秦司拙,最终落在他一直放在椅子上的手上。   那一瞬间,曲铭心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212章   如果说在调查黑狗上曲铭心绕的最多的弯子,应该是找了江饮月和沈温如两个人打听,他和江饮月自爱尔纳集训后便经常撞任务,有一段时间曲铭心的确怀疑过江饮月。   但自从江饮月退役去帕克任职,尤其是曲铭心退役来到唐平与江饮月的接触愈发频繁起来后,他便觉得应该不是江饮月。   江饮月看上去根本就懒得管这些破事,颜陈是谁黑狗干了什么对他来说还不如当天的业务量重要。他的确是因为黑狗的袭击才退役的,但江饮月自己也很退役找个清闲工作陪弟弟,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执念。   剩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沈温如。   沈温如靠着曲铭心他们成功拿下了哥达家族的生意,黑狗是哥达家族曾经的合作伙伴,按照沈温如的说法,他当了老大之后黑狗那边就没再联系过他,但是按照之前的合作和交易记录看,沈温如应该是曲铭心身边这些人中最了解黑狗的。   当初贺白离开后曲铭心让沈温如帮忙找贺白或黑狗的行踪,他本以为沈温如不会给出太多有意义的回答,但没想到沈温如直接告诉他了黑狗的唐津基地。   他可以从别的方面调查找到黑狗,但精确到唐津基地,的确有些太准了。   当时曲铭心忙着找贺白,又要跟市局的人躲猫猫,所以没有仔细思考过,但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的确很奇怪。   曲铭心跟哥达家族结仇已久,对方清楚他的行踪和任务想要杀他而后快也正常。秦司拙完全可以用黑狗的线索做交换从沈温如那里了解他的经历。   沈温如不是什么好人,他同样对黑狗虎视眈眈,只不过他与曲铭心和江饮月不同,他想要的只是黑狗的生意和利润。他与曲铭心之间本来也没那么多人情往来,沈温如瞒着他弄这些,曲铭心也没什么意见。   只是秦司拙一副曲铭心肯定猜不到的样子,让曲铭心看得牙痒。   曲铭心重新翘起二郎腿来,舒舒服服的倚着椅背,慢悠悠的问秦司拙:“这个人是不是沈温如?哦,他跟你们做生意肯定不会用真名,我想想他平常用的名字……”   秦司拙脸色难看的看着他,而曲铭心拖了一会,才笑了一下,说道:“是叫Chris来着吧?我记得他起了个挺骚气的英文名,是他吗。”   秦司拙低下头,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笑了一下,才又抬起头来,略带敬佩的说:“你是真的很聪明啊,曲队长。”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神望着远方,略有些出神的说:“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聪明,说不定事情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曲铭心皱了皱眉还想问他和沈温如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做了些什么别的交易,但秦司拙却又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曲铭心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了,我还有话跟段凝光他们说。”   “你回去要是能好好说话,就让你回去。”曲铭心还是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我尽量。”秦司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绕过曲铭心直接去开门。   本来这间办公室也只有门上自带的锁,扭一下就开了,曲铭心没有要拦他的意思,而牛家勤刚才已经小睡了一觉,秦司拙打开门走出去,曲铭心和牛家勤便懒洋洋的跟上。   他们倒也不是真的不让秦司拙跟段凝光他们说话,毕竟人都来了,不管态度如何,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清楚。曲铭心只是觉得这兄弟的思想有点问题,一副别人都欠贺清平的欠他的样子,需要来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锐气。   但是当他们坐在大会议室里听到第十分钟的时候,曲铭心觉得,或许秦司拙是有这么认为的底气和理由的。   第二次卧底行动的时候,因为情报不足卧底失败,贺清平和颜陈两人都被关进了水牢,只等第二天吴季温把手下所有要紧的人召集过来就要当面处决,以作警告。   他们两人当时为了逃出去已经受了伤,贺清平因为伤口感染加上被关在水牢中已经发起了高烧,再不退烧消炎贺清平就会死,所以颜陈以要反水为理由,从水牢中离开。离开前他在几乎昏迷的贺清平耳边反复的说对不起,而贺清平意识模糊的看着他被人从水牢中拉出去,然后就此消失。   秦司拙只见过颜陈一面,就是当时贺清平死后,颜陈顺着孤儿院找到他的时候。当时秦司拙看着颜陈只问了一个问题,是他一直很想问但贺清平从来都不在意的问题,他问颜陈为什么在缅甸的时候要把贺清平独自丢下。   颜陈看着他愣了愣,问他是不是贺清平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而秦司拙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颜陈于是低下头,片刻后他才苦笑着回答说,当时他本以为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如果早知道那是他们之间的永别,他一定不会松开贺清平的手。   他当时为了救贺清平,只能在吴季温面前自证身份,吴季温身边有黑狗的人为他出谋划策,所以颜陈可以轻松证明自己,然后要求吴季温把贺清平放出来。   吴季温照做了,然而没等颜陈回去看看贺清平,他们的卧底前辈拼死递出情报引来大部队的消息便传来。颜陈当时没有话语权,只能跟着黑狗的人悄悄离开。   再往后的事情段凝光他们都清楚了,贺清平退烧后靠着自己找到了地道并躲过了爆炸,他清楚的记得颜陈离开前说的那些对不起,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被放出来,所以他说是颜陈告诉他先在这里躲着,说颜陈出去找人了。   行动结束后的调查组完全是拿他们所有人当卧底在审,贺清平清楚刘雨希的遭遇,听着调查组的质问也渐渐想明白了颜陈的真实身份。如果他把真相和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他们作为颜陈四年的舍友和一年的同事,一定会接受更凶狠的审讯,刘雨希为了葛云凡已经妥协,他不想再扯着大家下水。   他很累了。   调查组来势汹汹,同一个问题要反复多次审讯,贺清平没受过这方面专业的训练,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必定会露出马脚,所以干脆闭口不言,连对着段凝光他们,他也选择沉默无视。   他什么都不说,有问题的只有他自己,一旦他对段凝光他们表现出亲近和不一般来,段凝光他们也会受到影响。   当时的他们都很无力,连牺牲的战友的名誉都要靠妥协来保全,贺清平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沉默。   他不能让这些朋友因为他而影响前程,更不能把自己的朋友们牵扯进颜陈这个泥潭中,所以他在伤好后悄然离开,他偷偷去了趟缅甸,重新调查了当时的现场。   他从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中和之前对颜陈的怀疑中找到了辽安市孤儿院,他准备立刻启程前往辽安,但在离开前,他在茂密又饱经战乱摧残的雨林中,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他不知道这个小男孩儿是谁的孩子,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但他还是坚定的救下了这个小男孩儿,即使他自己也四面楚歌,无家可归。   贺清平带着这个孩子斜跨整个中国回到了辽安,那时天网系统和实名制购票等体系都不完善,他反侦察经验丰富,顺利的带着孩子回到辽安,还找了套不错的房子住了下来。   他没有问这个孩子之前生活在哪里,跟毒贩有没有关系,而是重新给他起了个名字,希望他不必太聪明也不必太努力,希望他可以不受任何过去影响,开开心心的向前出发。   甚至在最后,贺清平知道自己大概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对秦司拙说的都是希望他向前看,不要因为他而受到影响,希望他忘记自己的存在和这段经历,不要被往事牵扯影响未来。   秦司拙当时满口答应,甚至说贺清平自作多情,可贺清平死了二十多年了,他还深陷在过去不想挣脱,甚至顺着贺清平留下的问题越挖越深。   他忘不了与贺清平相处的那一年多,忘不了贺清平的样子,更忘不了贺清平的死状。   他宁可把自己这一辈子都搭上,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也一定要替贺清平讨个公道,做个了结。   贺清平与秦司拙在辽安待了一年多,最开始贺清平没有告诉秦司拙自己的身份和正在做的事情,他甚至想送秦司拙去上学。秦司拙在毒贩窝点长大,脑子比一般小孩转的快,贺清平没有刻意提防他,所以秦司拙很快发现了贺清平的秘密,提出要帮贺清平。   贺清平拒绝了他,并且开始刻意不让秦司拙接触到这一切。但是随着他越挖越深,越来越清楚黑狗的问题和颜陈做过的事情,贺清平也有些撑不住。他开始简单的跟秦司拙说起那些让他心烦的事情,黑狗是一方面,许久未曾露面的颜陈是另一方面。   贺清平的调查比当时的调查组和专案组都要更深一点,但因为秦司拙的存在,贺清平自己从不冒险。他想到了委婉的给调查组提供线索的方法,但还没等实施,辽安银行的案子便发生了。   黑狗做事有自己的风格和规律,贺清平甚至不用仔细查就能知道这是黑狗的手笔。他猜到了黑狗接下来的目标会是辽安银行,也猜到了调查组会来监视调查,所以他一直都留意着那边的情况。   那张让调查组直接给贺清平定罪的地图,其实是当时得知情况而调查组还没来时贺清平画的。他猜调查组大概会这么安排,因为如果是他他就会这么做,但没想到调查组真的如贺清平所想的那样安排了人手。   调查组对辽安不熟悉,而贺清平从小在这里长大,他一直留意着这边,他发现在调查组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黑狗的人已经盯上了他们,甚至弄清楚了他们的排兵布阵。   贺清平想提醒调查组,但他总不能直接上门说你们的布置有问题,所以他选择冒险一次,带着秦司拙从辽安银行门口路过,然后借着秦司拙的手在报刊亭的杂志里留下了提示的暗号。   他知道调查组会用高倍望远镜和摄像头监视银行门口,所以他刻意露了脸甚至逗留了很久,可最终也没有人下来看,没有人来调查。   确认可疑目标看了什么又是否留下信息是他们监视的必修课,可谁都没想到那天段凝光明明看到了贺清平,却没去确认秦司拙翻的那本杂志。   贺清平的举动瞒不过黑狗,所以当晚黑狗就行动了,除了最开始作案的那几个人,黑狗在辽安本地的人也加入了这次行动,只不过他们不是去抢银行,而是来杀贺清平。   得知黑狗动手,贺清平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的存折和早就收拾好的一些必要物品交给秦司拙,让他尽快离开。   秦司拙坚持要一起走,贺清平却摇了摇头。   他说他逃了这么久,该面对一次现实了,而且他也累了。   他就这样把秦司拙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把自己的全部存款和家当送给秦司拙后,安静的回到了他生活了一年多的房子。   贺清平是怎么被杀的,秦司拙不清楚,他只知道两天后他忍不住回去的时候,贺清平就那样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而之前他们画的手稿也不在了。   秦司拙甚至不能给贺清平收尸,他只是个小孩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擦掉自己满脸的眼泪,尽量清理掉自己在现场留下的痕迹,然后在深夜偷偷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但他知道,今后他这一辈子,都会为了贺清平而活。   贺清平还有一套记在贺清桃名下的房子,钥匙在秦司拙手上,那段时间他晚上去那套房子睡觉,白天就在之前他们生活的楼下蹲着,看着调查组终于找到这里,看着他们冲进屋子,看着他们抬走贺清平的尸体。   贺清平的尸体被抬走后,秦司拙突然觉得去那边看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他想到之前贺清平提到过的辽安市孤儿院,于是写了封自荐信,交给了辽安市孤儿院的院长。   他在信上写自己无依无靠,唯一的亲人贺清平在数日前死于非命,现在他一无所有,希望可以被孤儿院收养。   他想如果贺清平说的是真的,如果真的有黑狗的人看到这封信来找他,他就和那个人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他没想到,来找他的那个人竟然是一直活在贺清平的回忆里的颜陈。 第213章   颜陈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要杀了他,他只是问了贺清平那套房子的地址,然后递给了秦司拙一个很大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是印着他照片和名字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一份已经办好的入学通知,一套房子的房本和钥匙,还有一本崭新的存折,那上面的金额够他挥霍二十年。   他想用这些东西换秦司拙手上那把贺清平房子的钥匙,但秦司拙没给。   颜陈看起来很失望,但他没有强抢。他们之间的氛围很和谐,就像一对兄弟一样,站在马路上平静的对话。颜陈让他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活着,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别做危险的事情,也别对不起贺清平对他的救命之恩。   他这话说的与贺清平之前说的一模一样,可秦司拙却只觉得好笑。   既然真的这么旧情难忘恋恋不舍,那早干嘛去了,为什么非要等贺清平死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才又出来假惺惺的难过呢。   但秦司拙没有问,或者说他问不出口。他看着颜陈消瘦的脸颊和醒目的黑眼圈,抿了抿嘴,一把扯过颜陈递过来的文件袋便转头跑了。   后面的二十多年他过的很辛苦,即使他有贺清平和颜陈给他的钱和身份,一个小孩儿,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中上学生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后面秦司拙为了继续调查黑狗,申请了英国的大学,他在英国待了很多年,虽然没找到颜陈,却发现了数次来英国寻找女儿的宁姿如父母。他装作偶遇的旅人与宁姿如的父母交流,巧妙的套出了宁姿如的事情。   最初他以为是颜陈想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但后来宁姿如的父亲拿出了宁姿如的照片给他看。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秦司拙只觉得自己胃被人一把抓住,让他差点直接呕出来。   宁姿如和贺清平长得很像,甚至她的姓氏都是贺清平的小名。他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没有意见,但他控制不住从心底里翻涌起来的恶心。   颜陈竟然找人当贺清平的代替品。   秦司拙本以为这就足够让他恶心了,可随着他的调查越来越深,他发现颜陈不仅找了个贺清平的代替品,还和代替品生了个孩子。那个孩子小时候几乎和贺清平一模一样,连脑子都是一样的聪明。颜陈给这个孩子起名叫颜宁,对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满口阿宁的叫。   秦司拙都不敢去想颜陈到底把贺白当做什么,他只是觉得很恶心,很难受,连带着也讨厌起贺白来,他觉得贺白就是个不入流的代替品,比宁姿如还要差着一个档次。   他讨厌贺白的理由跟曲铭心猜的差不多,但这不代表曲铭心可以允许秦司拙在这里对着贺白高喊恶心。   但没等曲铭心动手,贺白自己先笑了,他对着秦司拙伸出手来,一脸感同身受的样子,赞同道:“我也觉得恶心,特别恶心。”   秦司拙看鬼一样看着他,他的视线落在贺白白皙修长的手上,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他。而贺白毫不在意的把手收回来,问他:“那你知不知道宁姿如的尸体埋在哪里?”   他对从未见过的亲生母亲没有太多情感,或者说他对谁都没有太多情感,但他还是想知道宁姿如在哪里,如果可以,他想去看看她。她的父母死了,父母的养女也死了,颜陈不会在乎她,现在也只有他能记得她。   秦司拙又深深的看了贺白一眼。这个年轻人面容姣好,与当年的贺清平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又与贺清平完全不同,他没有贺清平的那种爽朗和豁达,反倒有点颜陈的疏离和冷漠。   片刻后秦司拙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秦司拙的复仇计划是从得知宁姿如的存在后开始的,他想既然颜陈能把事情做的这么恶心,那他也要不顾底线尽力一搏。   他一直与宁姿如的父母保持着联系,但是两位老人并不清楚秦司拙的想法,只当他是在英国遇到的善良的好人。他们之间联系不频繁,但是也会互通邮件,有一天宁承仁告诉秦司拙他们收养了一个失去父母的亚裔女孩儿,秦司拙于是建议他们向这个姑娘讲述一下自己的遭遇。   如果这个女孩儿表现出了不平,那么他就要利用她。   高金岁如秦司拙所想,的确为她的养父母不平,希望可以用找到宁姿如来报答养父母的恩情。秦司拙出现在宁承仁的葬礼上,他刚跟高金岁聊了几句,就被高金岁看出了意图。   但高金岁没有赶走他,反而听从了他的建议,还要求他提供帮助。   秦司拙帮她弄来了假的身份和护照,帮助她一路顺顺利利的来到中国,辽安这个入境地点就是秦司拙选的,因为他清楚辽安市孤儿院有问题,而高金岁的确也顺着孤儿院这条线索找到了魏鸣。   当高金岁接近魏鸣的时候,她的任务就已经不是简单的找到宁姿如了。高金岁与秦司拙合作,她负责在魏鸣身边探查黑狗的消息,而秦司拙用她提供的线索继续调查。   包括贺白的存在,也是高金岁发现后通知秦司拙的。   秦司拙没有告诉高金岁当年颜陈和贺清平之间的纠缠,但高金岁还是从秦司拙的态度中察觉到了问题,所以她偷偷的去了唐平去了华亭,为的就是调查贺白。   她顺着贺白和贺清桃找到了贺清平的墓碑,秦司拙本以为她接下来会逼问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但高金岁没有,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照常给他留下消息见过面后,便安静的返回了日城。   在华亭的那次见面他们不是很愉快,或者说是秦司拙自己不是很开心,他总觉得高金岁越界了。可实际上高金岁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兴趣,她只是想报答宁承仁夫妻的养育之恩,顺便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秦司拙一直很后悔那次对高金岁态度不好,之后他也有过数次去日城找高金岁的想法,但要么是情况不允许要么是他自己拉不下脸来,总之再收到高金岁的消息,就是她被蒋咲愿杀害。   这次秦司拙主动献身,虽然他自己不愿意说,但的确也是为了高金岁。   他这二十多年,从没有跟黑狗正面冲突过,他都是借着自己的情报和信息去怂恿别的人跟黑狗正面对决,甚至有的人根本不清楚黑狗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却还是被秦司拙推了出去。   他的确从未犯过法,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背叛了当年贺清平对他的教导和期待,只为了亲自见证黑狗的陨灭。   对此段凝光唯一能说的,只有遗憾。   他没有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去检查秦司拙翻过的那本杂志,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都没能给贺清平翻案,更没有解释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抓不住颜陈和黑狗。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悲伤又温和的看着秦司拙,仿佛是在看自己家的孩子。   这是贺清平救下的孩子,也就是他们所有人都应该去保护的孩子。   但是当年他们没能找到这个孩子,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压力和危险中艰难生活了二十多年,现在这个孩子出现了,即使他怀着对他们巨大的恨意和厌恶,段凝光也无话可说。   他们跟秦司拙聊了两个多小时,问清楚了当年贺清平做过的事,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这十几年秦司拙做过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可当听到真相真的如此的时候,段凝光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他开始后悔了,如果当年他能再警觉一点,如果不是因为贺清平就乱了思绪,如果他下去检查了秦司拙翻过的那本书,说不定一切的结局都会不同。   可能现在贺清平还活着,还是他们的同事,颜陈没有变成现在的样子,曲铭心还在部队里待着,而贺白就不会出生。   不止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同样在问自己,当年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他们早就习惯了用当初的调查组做借口,用突然发生的那些意外和自己当年的无力做借口,告诉自己一切都不可挽回。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即使秦司拙刻意添油加醋,他们也无法忽略,当年他们是有机会救下贺清平的。   如果贺清平不死,后续的一切悲剧或许都不会发生。   会议室因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连牛家勤都神色复杂凝眉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一片沉默中,贺白轻轻笑了一声。   他刚才因为想和秦司拙握手,坐到了秦司拙旁边。他挨着段凝光和曲铭心也很近,因此将他们脸上或是自责或是难过或是恍惚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对贺清平只有厌烦和抵触情绪,所以不懂也不想懂这些人究竟在难过什么。但他觉得很荒谬,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竟然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他觉得荒谬可笑,所以他就笑了。   他迎着段凝光震惊不解的目光和秦司拙嫌弃厌恶的表情,单手撑着下巴,微笑着,漫不经心的问他们:“贺清平真的有这么好,值得你们二十多年了还念着他?”   “注意你的态度,他是你的……”罗培风最讨厌别人这样说话,当下便横眉怒目要训斥贺白,可话说到一半他就卡了壳,他这才想起来,贺白根本不是贺清平的孩子。   “他是我的什么?”贺白冷笑一声,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胸口像是有把火,越烧越旺,让他想立刻发泄出来。   “我和他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硬要算的话,他也就是我养母的哥哥。”他的眼睛扫过秦司拙和段凝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厌恶愈发浓重起来,“要说应该说我是他的什么,比如是他的替身,是他老战友的情感寄托,是你们这些人不顾别人意愿发泄悔恨的地方,对不对?”   “我们没有,我一直拿你当做自己的学生看待,从没有想过别的。”段凝光皱着眉,看上去有些难过。   贺白于是轻蔑一笑,没有理他,反而转头看向秦司拙,他眉毛一挑,一张清雅的脸上写满了嘲讽与挑衅,“你讨厌我觉得我恶心,根本不是因为颜陈拿我们当贺清平的替代品,是因为你没能保护好贺清平,是因为你也想要贺清平回来。颜陈做了你想做却没敢的事情,所以你才这样讨厌颜陈,讨厌我。”   “你再说一遍?!”秦司拙拍桌而起,怒意盛极,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给贺白一拳。   牛家勤立刻从后面拦腰抱住他将他向外拖,而曲铭心走到贺白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哦,曲处长。”贺白低头去看他,曲铭心的眼睛里只有他,但是贺白却看不清曲铭心眼中自己的模样,他只能出神的望着曲铭心的眼睛,听到自己用冷漠嘲讽的语气说:“你应该是这些人中少数不怀念贺清平的人了,你也没见过他。不过如果贺清平不死,你现在应该还在雄狮,过你的快乐日子吧。”   “你说的没错。”曲铭心依然蹲在地上,平静的看着贺白,只是握着他手的力度越来越大,“我是这场长达二十多年闹剧的受害者,你也是,还有很多人也是。”   他很少用这样平静低沉却带有力量的语调说话,也很少有这样深情认真的眼神,但当曲铭心摆出这样的姿态,贺白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他快速安抚下来。   “我们是给闹剧画上句号的,不是来自己变成闹剧的。”   他站起身来,上前一步,不顾在场的这些人惊诧讶异的目光,一把将贺白搂进自己的怀里。   贺白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曲铭心结实的腹肌,他听到曲铭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沉稳而有力,一点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你,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孩子,我永远都只看得到你。” 第214章   会议结束大家各自离开时已经快十点了,天已经全黑了下来。贺白因为带了电子脚铐且一直有人监控,所以也无所谓住在哪里,他可以跟着曲铭心回家。   但是他俩一起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的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牛家勤,他完全是看热闹的心态,只是碍于段凝光他们在场,不得不装出一副震惊不敢相信又痛心的样子来。   段凝光和刘雨希虽然早早猜到曲铭心贺白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但也的确没想到曲铭心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种话。   而罗培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骤然听见曲铭心那句话,他只觉得这小混蛋嘴巴里没句正经话,但转头看到其他人惊诧的目光时他才恍然意识到,曲铭心跟贺白竟然是那种关系。   怪不得之前他一直隐瞒着贺白的问题,怪不得贺白消失他也要玩消失去找贺白。   也幸亏是曲铭心和贺白走得早,再留一会,等罗培风回过味来,他说不定要直接掀了椅子扛着去揍曲铭心。   而现在罗培风回过味来,坐在会议室里脸色僵硬的看着曲铭心他们离去的方向,然后又转头看向段凝光。   他在段凝光脸上同样看到了惊讶,于是莫名的,罗培风没有那么生气了。   他想既然段凝光都没看出来有问题,那他看不出来也无所谓,等明天曲铭心过来,他再找他算账。   而引发了一会议室沉默的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贺白跟在曲铭心身后走进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然后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他的拖鞋。   曲铭心啪啪的打开屋子里全部的灯,然后转身一把抱住了贺白。   他这个拥抱突如其来,贺白在被抱住的那一刻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曲铭心会在这时候抱他,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抬手回抱住曲铭心,然后他便听到曲铭心在他耳边的叹息。   “怎么了?”贺白问他。   曲铭心没有回答,只是手顺着贺白的脊背一遍一遍的捋下来,像是在给猫咪顺毛一样。   片刻后曲铭心才停了手,贺白听到他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的房间还没收拾,今晚你没地方睡了。”   贺白挑了挑眉,抬手推着曲铭心的胸口,轻轻的将他推开。他直视着曲铭心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跟他说:“可是我的电子脚铐上有监听啊。”   “没有,我问过牛了,除了定位和拆除报警,这个脚铐没别的功能了。”曲铭心站在贺白面前,是稍一低头就能吻上他的那种距离,他笑着看着贺白,眸光闪闪,毫不吝啬自己的珍视与爱意。   “所以你要对我做什么,曲处长?”贺白也笑了,他同样认真的盯着曲铭心的眸子,明知故问。   “请你来试一试我新买的床单舒不舒服。”   曲铭心说完便弯腰一把将贺白抱起来,贺白没有防备,顺着他的力道搂住了他的脖子。曲铭心于是直接抱着人上楼,短短几步台阶曲铭心走出了追命的气势,他三两步跨上二楼,直接将贺白扔到床上。   贺白在床上弹了一下,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曲铭心便直接压了过来,吻上贺白的眼睛。   贺白于是闭上眼睛,顺从的任曲铭心吻他摸他脱掉他的衣服。   “这几天想我了吗?”曲铭心脱掉贺白内裤的时候,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单手撑着床,压着贺白,又低下头去闻他的颈窝。   “想。”贺白于是乖巧的回答道。   “想什么?”   贺白抬手抚上曲铭心的脸颊,手指轻挠让他抬头,然后凑过去吻了一下。   “想你的嘴唇……”他边说边顶了顶胯,暧昧而模糊的勾引着曲铭心:“当然也想这里。”   ……   第二天还有工作,而且一起工作的大概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曲铭心没敢做的太过分。   但即便他见好就收,贺白在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是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腰,不是一般的难受。   对此曲铭心表示很无辜,但还是鞍前马后的去给贺白买了早餐又顺带给他按摩了一下腰。   他们这一套*完已经有些迟了,曲铭心开着那辆很久没开过的奔驰带着贺白一路疾驰到市局,本以为推开会议室的门就会被罗培风的烟灰缸和唾沫问候,但推开门,会议室里是一副忙碌且每个人都略有些激动的景象。   不用问,曲铭心已经猜到了,他们应该找到了颜陈的位置。   昨天开完会雄狮就行动了,一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到辽安后再仔细调查有嫌疑的地方。曲铭心最开始提案调查地点的时候只是觉得有可能,他本以为颜陈会藏得更好一点,让他们找不到,可雄狮却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在曲铭心之前推测的地方找到了颜陈。   他们虽然没能近距离调查,但的确拍到了颜陈在房间里的照片,还顺带摸清楚了颜陈身边的警卫情况。   颜陈的照片在半夜就发到了市局这边,第一轮技术比对之后他们联系了刘雨希段凝光和罗培风,他们三人半夜被电话吵醒连夜赶来,确认了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颜陈。   确认了现在颜陈的长相之后,技术组那边开始连夜查监控和各种拍得到正脸且会上传的视频资料。从拿到照片到现在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已经找到了跟颜陈长相相似且真实性成迷的数套身份证件,还有部分的活动轨迹。   现在段凝光罗培风和秦司拙都在电脑前面紧盯着,想要看看这些年颜陈都在做什么。   反倒是牛家勤这个更专业相关的人坐在一边,跟刘雨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看到曲铭心他们过来,牛家勤还顺带把刚打印出来的颜陈的高清照片递过来给曲铭心和贺白看。   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穿着米色的衬衣,安静的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他眉眼很好看,即使被岁月蹉跎,也仍然是帅气英武的。   他的长相与曲铭心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曲铭心在其他人的言语中拼凑出来的颜陈应该是贺白这类的长相,看上去温润儒雅,还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而贺清平应该是偶像剧少年男主那样的阳光长相,一眼就知道这人开朗大方,与人为善。   但是颜陈不是,他的脸少年感十足,一双眼睛不笑也像是带了笑意。如果说段凝光和刘雨希是年纪大了也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帅气的话,颜陈应该是根本没老,他甚至都不需要别人去想象他年轻时的样子,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精神而帅气,却又多了分岁月带来的成熟魅力。   这甚至都只是一张远距离拍摄的略有些糊的照片,曲铭心不能想象,如果站在颜陈面前,他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是不是很惊讶颜陈是这样的长相?”刘雨希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曲铭心的反应,看到他瞪大的眼睛,轻轻的笑了笑。   “的确没想到。”曲铭心把照片交给贺白,拉开刘雨希和牛家勤旁边的椅子,先是拽着贺白坐下,自己才又坐下来。   当时查贺白的时候曲铭心看到过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但当时是黑白照片,且清晰度不佳,曲铭心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贺清平的身上,就算去看别人,也是看一眼年轻时候的段凝光和罗培风,根本没有注意贺清平旁边的这个人。   所以现在乍一看到颜陈的照片,曲铭心觉得这感觉有点神奇。   而且这样看来,贺白的确更像贺清平而不像颜陈,也怪不得段凝光和罗培风都觉得他是贺清平的儿子。   “当年他俩就是这样的,他俩总在一起,又都是学校里的名人,有不认识的人提到他们,总会把他俩弄混。”刘雨希笑着,看着贺白,眼睛里满是怀念。   “清平长得很秀气,看上去文绉绉的,偏偏性格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颜陈倒是长得很开朗,但就是不爱说话,也不跟别人靠的太近,总给人一种距离感。”   “最开始认识他俩的时候,我每次和他们说话,也是有违和感。”   “不过后来就不会了。”刘雨希的目光从贺白脸上挪开,他望着天花板,曲铭心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光听声音曲铭心也听得出来,他很伤心。   “后来卧底任务结束之后,清平也变得不太爱说话了,也没有以前那么有朝气了。反倒是颜陈开始安慰大家给大家打气加油,比上学的时候话还多。”   “不知道清平在辽安那一年多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这二十多年,颜陈又是什么样的。”   “颜陈还是不爱说话,不正眼看人,也不和人好好相处。”贺白突然开口了,他把颜陈的照片反扣在桌子上,笑了:“他应该过的不好吧,连平常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刘雨希有些惊讶的看了贺白一眼,应该是惊讶于贺白对颜陈的态度,但片刻后他就想明白了,所以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不管他过的好不好,后面这段时间,他应该都过不好了。”罗培风边说边走过来,他先是瞪了曲铭心一眼,才在旁边坐下,说正事。   “命令下来了,我们第一批动身去辽安,交通方式是汽车,今天下午就出发,个人物品和通讯工具全都不要带,过去之后再重新发放。雄狮就在颜陈附近守着,我们也需要悄悄摸过去调查一下。曲铭心,你做好准备,如果潜入难度较大,那就你自己一个人去。”   曲铭心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要笑出来,他强压着自己的笑意问罗培风:“是让我和雄狮一起行动的意思吗?”   罗培风瞥了他一眼,模棱两可的说:“看现场情况。”   他没把话说死就是有希望,如果说得知还能有和雄狮共同作战的机会后曲铭心最想做的事情,那一定是跟雄狮,跟他的老战友的一起,把罪魁祸首抓住,给这段漫长的闹剧画上句号。   曲铭心喜形于色,满脑子只有雄狮和颜陈,他没注意到旁边的贺白瞥了他一眼,然后略有些苦涩的轻轻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当天下午,由段凝光和罗培风领队,加上牛家勤唐桥曲铭心贺白刘雨希和其他几名相关人员的第一批小队先行出发前往辽安。因为担心被人跟踪,所以他们分散离开市局,每拨人在换过一次车后才在约定地点集合,直接坐小客车走国道前往辽安。   除了牛家勤和唐桥的电脑外,他们几乎没有带任何随身物品,所有的东西都到了辽安之后再由专门的负责人给他们采买提供,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回家收拾东西引起黑狗的警觉。   但曲铭心觉得,颜陈的意图已经够明显了,这些举措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只是看着段凝光认真的样子,曲铭心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调查组其他的专业设备会在后面几波运过来,他们的交通方式也不同,有的走铁路,有的走公路,还有跟着专业设备直接专机过来的。   辽安与唐平之间不远,他们的司机开的很快,当晚八点多他们便到了辽安。   调查组没有选择辽安市局作为据点,因为担心辽安市局内部也被渗透不安全。他们选择了国安在辽安这边的一个秘密分局,大家的住宿也在分局,省的频繁出入引人注意。   踏进分局看到里面的构造和工作人员的时候,贺白的脚步顿了顿。曲铭心走在他前面,却仍然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常,转过头来问他怎么了。   贺白看着曲铭心笑着叹了口气,问他:“曲处长,你说让我来这种高保密度的地方,是打算行动结束后直接杀了我,还是关我一辈子不放我出来?”   曲铭心当久了被秘密保护的人,习惯了进各种高密级的地方,贺白一问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当下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们这些人都还好,最多签个一尺厚的保密协议。但是贺白现在仍然是以罪犯的身份在协助调查,上面不可能这么放心他,让他在见过机密后还自由的活着,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的眼睛和嘴巴就去动这么大一个分局。   他不知道贺白在首都都是怎么交代自己的问题的,但在曲铭心看来,贺白罪不至死。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给他树立正确的观念,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虽然贺白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既然他现在有悔改的意思,想要戴罪立功,也没必要从最开始就判他的死刑。   “我会找牛和领导们谈谈的。”曲铭心也不管现在在什么地方,直接抬手拉住了贺白的手,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他仍然对贺白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随便判你的。”   “好。”贺白看着曲铭心皱起的眉毛,轻轻的笑了。   --------------------   只有罗局一个人变老变丑的世界出现了 第215章   他们在国安的辽安分局安顿下来。这个分局建的很大,从外面看就像是个普通的大写字楼一样,房间也有很多,但调查组毕竟不是国安的人,在楼里的活动范围受限,所以大家基本也都住在一起。   曲铭心他们先到的,所以挑了看上去最不挤的房间,段凝光罗培风他们身份不一样,不用跟他们挤,而牛家勤一脸嫌弃的坐在床上看着曲铭心,仿佛是在思考曲铭心和贺白会不会半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轰轰烈烈的干起来。   曲铭心懒得理他,直接拎着牛家勤的后领带人去找段凝光。   为了减少不同作战思想的部队产生摩擦,这次正式行动调查组根本没叫特警,对面都是亡命之徒,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武器,特警手上的武器杀伤力不够,不如直接叫雄狮这种专业部队过来。现在雄狮在蹲守黑狗,但是最终制定行动计划的是调查组,所以调查组这边也需要有专业人士过去跟黑狗一起蹲一蹲,以确定后续的行动计划。   特警不来,调查组内部虽然也有专业人士,但数来数去,也就只有曲铭心最合适,之前罗培风和段凝光还考虑过跟着曲铭心一起过去看,但是来的路上陆修宁那边传来消息,颜陈新增了一轮巡逻人员,监视起来更加困难,如果来的人身手不够灵活或者没有经验,建议他们最好别来人,他们可以派人回去讲一讲具体情况。   收到联络的时候段凝光和罗培风没有给曲铭心一个明确的指令,只说到了地方他们和组长研究过后再决定,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曲铭心打算带上牛家勤一起去找他们。   贺白留在房间里,他不能在这栋楼里随意走动,曲铭心他们出去,门口也会有专门的人看守他。   这既是为了确保行动安全,也是为了保证贺白的干净,否则万一行动出了问题,贺白还要被审被怀疑。   贺白坐在床上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刻,曲铭心突然有一丝莫名的心慌,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曲铭心也没有抓住。   段凝光和罗培风都在分给他们的会议室里,还有一位国安这边的领导也在,正在跟罗培风说话。曲铭心环顾一圈没找到刘雨希的身影,没等问段凝光,罗培风便招手示意他和牛家勤过去。   曲铭心跟牛家勤走到罗培风那位领导面前,罗培风还未开口,那边领导上下看了两眼曲铭心,突然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挺有经验的?”   曲铭心一愣,满脸疑惑的看向罗培风,不知道这位素昧蒙面的领导指的是什么经验。   “问你有没有化妆潜伏侦查的经验,如果你不行的话,我们换国安的同志去和雄狮接触。”   “哦,这个啊。”曲铭心想了想,略有些犹豫的回答道:“应该算是有吧,但是反正现在雄狮他们都在那,我化不化妆意义不大吧。”   罗培风与那位领导对视一眼,紧接着便摇了摇头。   “雄狮那边刚来了联络,说附近环境有异常,如果我们要派人过去,一定要小心。”   “怎么个异常法?”曲铭心皱起了眉,雄狮那边应该也知道是他要过去,明知是他还这么说,看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你看这个。”段凝光也走了过来,还顺带拿了个平板放到曲铭心面前,曲铭心点开后,发现是实时的监控画面。   这应该是个放在路口电线杆上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的就是一条双向两车道的马路和一片蓝色,那片蓝色曲铭心很熟悉,就是他们之前发现颜陈在的地方,一片数平方公里的整个被蓝色的塑料布包围着的建筑工地。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段凝光的手指点了点平板,对曲铭心说。   曲铭心于是摸着下巴举着平板安静的看了一会,片刻后他皱了下眉,问段凝光:“这附近我记得挺偏僻的吧,怎么这么多出租车路过,边上还有摆摊的。”   他们到辽安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现在的时间接近凌晨,辽安不是一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现在这个时间在这样偏僻的建筑工地前,还有这么多出租车路过,还有这么多小商贩分散在路边卖东西,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这就是问题。”段凝光把平板拿回去,看着曲铭心轻叹了口气:“我们都不知道颜陈在辽安待了多久,但如果他一直在辽安,以他的头脑和本事,还有黑狗的势力,说不定这些人都是他的眼线,帮他盯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很有可能我们来辽安的事情也已经暴露了?”曲铭心抬眼看着段凝光。   段凝光点了点头。   “行,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我自己去?”曲铭心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的问段凝光。   “你打算怎么过去?你也看见了,这么多人。”罗培风坐在一边,忍不住问道。   “大摇大摆的过去。”曲铭心对他笑了笑,相当有自信的说:“颜陈不可能盯着所有地方,我到时候再找找机会吧。雄狮是已经进了工地了?”   “进去过,但是太危险了,又出来了。”   “那正好,我去找他们也不用进工地,没那么容易暴露。”   “那我呢。”牛家勤睡眠不足,懒洋洋的站在一边问。   “要麻烦你去调查一下这些人到底有没有问题,是不是我们想多了。”段凝光说:“现在我们人手不够,你压力要大一些,如果不好调查的话,也可以等其他人过来之后再商量。”   “段老师,怎么你们对他跟对我完全两个态度。”曲铭心站在一边低声嘟囔了一句。   段凝光转头温和的瞪了曲铭心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对牛家勤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今晚你们两个就一起去。”   “一起吧,正好你帮我转移下注意力。”曲铭心直接抬手揽住牛家勤的脖子。   牛家勤斜了曲铭心一眼,没好意思在曲铭心的两位领导面前推开他,所以只好应下。   他们在旁边的房间换了衣服,拿了些必要的东西,曲铭心还换了专业的装备,只是外面看不出来。拿完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曲铭心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找贺白告个别,但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牛家勤喊了他一声,他便放弃了。   万一自己这次行动露出马脚或者出点意外,贺白还是要被怀疑的。   昨晚曲铭心睡得很晚,早上起得又早,今天颠簸一路,按理说应该很疲惫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马上又能见到熟悉的那帮人,走出国安大楼的时候,曲铭心望着漆黑的天空,只觉得神清气爽。   国安这栋楼虽然不在市中心,但仍然处在繁华地段,曲铭心和牛家勤步行到一公里外的一家酒吧门口打车,目的地是颜陈所在的那片建筑工地更前面一点的一个新小区。   曲铭心和牛家勤勾肩搭背,都是一副已经喝到烂醉的样子,他们在酒吧门口停着的数辆出租车里挑了刚才反复在监控中出现的那个出租车公司的车,然后推推搡搡的坐了进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操着较重的辽安口音问他们去哪儿。   而牛家勤哼唧两声,用同样的口音回他那个小区的名字。   司机于是又看了他们一眼,踩下油门出发。   这地界的司机开车都猛,油门踩起来像是不要钱一样,拐弯也不带减速的,差一点就能直接漂移过弯。曲铭心和牛家勤在后面东倒西歪的边哼唧边吹牛逼,从自己的工作吹到谈过几个女朋友,聊着聊着牛家勤冷哼一声表示不信,曲铭心于是勃然大怒,差点直接在出租车上跟牛家勤打起来。   他们在后面又打又闹,中间曲铭心还有几次假装要呕吐,前面的司机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时不时的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一眼,一言不发。   曲铭心和牛家勤搭伙做坏事已经是炉火纯青,前面司机看他们一眼,后面曲铭心和牛家勤便会不露痕迹的对视一眼,双方都清楚对方的想法和现在的情况,基本确认这家出租车公司的司机是有问题的。   只不过看这情况,要么这些人不是黑狗的人,要么就是业务不太熟练,才刚出来跑活。   他们要去的地方距离他们上车的地方挺远,这司机一路漂移超车闯黄灯,还是开了二十多分钟才风驰电掣的赶到小区门口。牛家勤坐在外面先下车,下车就直接甩上车门,差点给曲铭心搭在门边的手夹断。   “卧槽,没长眼睛吗?”曲铭心一脚踹开车门,嗓都不用开就直接嚎上了。   牛家勤不甘落后,立马扯着嗓子跟他对骂起来。   他们两个在小区大门旁,出租车门都没关就站在马路牙子上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对骂,骂着骂着甚至还想动手,把酒后失智吵架吵到脸红脖子粗的醉汉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他们这边还没开打,那边出租车司机连钱都没要便直接开着门把车往前提了一段然后下车关门,牛家勤正对着出租车,看到司机要走还作势要过去付钱,曲铭心拦了他一下,那出租车司机便直接上车溜走了。   他们两个于是继续吵架,便走便拉拉扯扯的像是要打架,这个时间马路上已经基本没什么人了,偶尔有人经过,也只是扫一眼他们,并不敢多看,更别说上来劝架。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牛家勤突然停了手,他先是晃了晃,才口齿不清的表示自己饿了,要去找点吃的,而曲铭心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决定搭把手扶着他往外面找找。   于是他们又拉拉扯扯晃晃悠悠的向更远的地方走去,没走多远,监控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一条狭窄却挤着各种小摊的马路出现在他们眼前。   牛家勤从第一家开始看卖的什么吃的和价格,而曲铭心远远的看到了马路尽头的一个小摊,跟牛家勤打了个招呼便自己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这条马路上的小摊贩跟那个出租车司机一样,对醉鬼也没什么嫌弃的脸色,看上去好像也不是想赚钱,只是偷偷的自以为隐蔽的观察着他们两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点小动作在曲铭心和牛家勤看来仿佛明火执仗。   曲铭心的目的地不是这里,是更远处雄狮所在的地方,所以牛家勤走到这条路靠近中间的地方时,突然干呕了一声,直接拽翻了两个小摊。   不知炒好多久已经凉透了的炒米饭被车子带着连锅带饭洒在地上,而隔壁摊卖的炒冷面,还未使用的火腿鸡蛋和生菜一筐一筐的砸在地上,看上去相当惨烈。   牛家勤自己也假装摔倒在地上,不等这些小摊贩反应过来便直接破口大骂,说他们车子不结实东西不新鲜,嗓门之大几乎喊穿了整条街。   几个小摊老板大概也没想到大半夜的还能遇到这种人,这下不管心里有没有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牛家勤这边,而牛家勤坐在地上一边撒泼骂人一边扫了眼之前曲铭心站的地方,漆黑的夜里,这条被小摊灯光照亮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了曲铭心的身影。   他已经如鬼魅一样消失在了这浓黑的夜色里。   既然曲铭心已经走了,那牛家勤也可以开始自己的工作了。他要试探一下这些人究竟是不是黑狗的人,在这里蹲守又有什么目的。从刚才的出租车司机和现在的小摊贩的表现来看,这些人的确有问题,但是又好像没有太大的问题。   遭殃的两个小摊老板一脸愤怒为难又紧张的看着牛家勤,从车子被掀翻到现在他们始终没有说话,而旁边的那些小摊贩也只是看着牛家勤,这些人眼神和表情各不相同,唯一一样的是他们都没有说话,仿佛是牛家勤在这里演自己的独角戏一样。   既然没人理他,牛家勤干脆来点更刺激更不要脸的。他掏出手机来,打开录像,对着这些人的脸开始录像。一边录一边还不忘了像个真正的醉汉垃圾人一样胡搅蛮缠,说这边的小摊贩联合起来砸车坑钱,围着他走也走不了。   他录像一开,这边就有人绷不住了,站的比较近最开始就一脸惊惶的几个小摊贩直接挡住了脸或者转过了身,而被牛家勤掀了车的两个人下意识的想躲,又强行克制住了自己躲开的冲动,略有些结巴的解释自己没有,他们甚至还没说赔偿的事情。   “放屁,你他妈的分明是要碰瓷坑老子。”对面说话了,牛家勤这边就好继续演下去了,他愤愤的拿着手机说道:“别以为老子喝了酒就好欺负,报警,现在老子就报警,把你们这帮黑心小贩全抓起来。”   “别报警!”卖蛋炒饭的小贩急了,他涨红了脸,左右看了看,竟然从侧翻的车底拿出一根钢管来指着牛家勤,略有些结巴的威胁道:“你要是敢报警,我就打死你。”   --------------------   牛家勤:装混混.jpg 第216章   牛家勤眉毛一挑,冷笑一声,拿捏着问道:“怎么,你们怕警察啊?”   “那就更好了。”牛家勤作势就要打电话,而那个卖蛋炒饭的小贩左右看了一眼,竟然真的抄着钢管冲着牛家勤挥了过来。   哐当一声,牛家勤应声倒地,而举着钢管的小贩一脸惊恐,他看着地上的牛家勤,手一软便把钢管扔到了地上。   “怎、怎么办啊?”小贩慌张的看向旁边的几个人,握紧了手让自己抖的别太厉害。   剩下几个人也没遇见过这种事,他们围着牛家勤站着,有胆子大的过来试了试呼吸,说牛家勤还活着,于是他们更慌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杀了?”过来试牛家勤呼吸的那个人犹豫的问道。   他这个问题瞬间引起了围在旁边的人的反对:“你傻呀!他们给的钱能抵得过杀人吗,要杀你们杀,反正我不会动手的,今天就当我不在这,我走了。”   “别走!这附近可有监控,你走了也没用,警察照样能找到你。”   “找到又怎么样,又不是我打的人。”   “你傻吗,这小子一副怂样子,到时候被警察一抓肯定什么都吐出来了,你还能跑?”提议杀了牛家勤的人蹲在地上,恶狠狠的看了刚才拿钢管的小贩一眼,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这人放在这也肯定会被人发现,我们直接把他运到他们的地方去,到时候让他们处理,反正他们神通广大,比我们有办法多了。”   周围一圈小贩互相看了看,都迟疑的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哎,刚才不是两个人一起过来的吗,那个人去哪儿了。”有人发现曲铭心已经消失很久了,突然开始惶恐起来:“他不会看到了去报警吧?”   “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出主意的那人恶狠狠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周围的人招了招手:“我们先把这人运走,剩下那个就别管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是谁。”   “行。”   于是这一条街的小贩们找了一辆最大的小吃车,七手八脚的把牛家勤塞进了车子下面的柜子里,紧接着他们便推着车子,慌慌张张的往曲铭心消失的方向走去。   而不锈钢车子的狭小空间里,牛家勤睁开眼睛,动作轻微的调整了一下自己被胡乱塞进来的四肢,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应该谢谢黑狗,没给这些人做过什么专业培训,只是拿他们当个移动监视器,否则就他刚才那拙劣的演技,这些人可能早就看出来他只是装晕了。   原本牛家勤还没想好该怎么查,正好这边给他送了一个办法过来,而且牛家勤原本的计划是假装被打晕后报警明目张胆的调查,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要带着他去黑狗的地方。   他身上有定位器监听装置和生命体征检测仪器,总部那边随时有人在看着他,所以牛家勤也格外大胆,即使被人打包装进小吃车里,也毫不担心。   这些小贩要去的地方应该不远,而且应该是在马路旁边的某个工地,因为走了一段平整的马路之后小吃车就拐上了坑坑洼洼的土路,牛家勤姿势别扭的窝在里面随着车子撞来撞去,又不能自己稳住身体,所以格外难受。   他一边强忍着撞来撞去的状态,一边数着数算着距离。雄狮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牛家勤怕自己直接被推到雄狮在的地方,到时候双方一碰面,计划全都报废,这就尴尬了。   但万幸这些小贩们要带牛家勤去的地方很近,小吃车颠簸了一阵后再次被推上了平整的地面。这车子就是层不锈钢皮做的,隔音很差,牛家勤靠着后面油腻腻的内壁,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除了轮子滚动发出的巨大噪音外,外面只有小贩的窃窃私语。他在封闭的铁箱子里听不清楚,但牛家勤总觉得轮子的噪音比刚才小了点,但是又仿佛有些回音,很可能现在他在一个很大很空旷的地方。这附近没什么别的建筑,只有些工厂厂房和仓库,是典型的黑狗的人喜欢的地方。   牛家勤大概能算出来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这个地方是个新建好没多久还没有正式开始运转的发电厂,而这个发电厂的斜对面,就是颜陈包下来的那一大片工地。   颜陈的那一大片工地包下来数年的时间,一直说要盖楼却一直没有动静,普通人可能以为开发商没钱跑了,但在官方记录上,颜陈的这片地是因为正当理由停工的。   当初是颜陈先买下了这块地打算建别墅,原本当地政府还帮忙规划了周围的一系列景观设施,甚至还打算将附近的河流和水库修点景观出来带动消费,却没想到紧接着附近就要建一个电厂。这是整个城市规划的问题,看相关记录文件,当初关于这个电厂是否能建三方还扯皮了好久,但最终这个电厂开始开工动土了,而电厂开工没两个月,颜陈那边的工地便彻底停工了。   相关政府工作人员应该也就这件事情进行过协调,但是颜陈那边死活不肯再继续项目,反正钱是颜陈出的,所以这件事情后来也就没人再管,只空着一个工地放在那里。   后面为了防止工地渣土被风吹散影响空气,颜陈还响应号召给整个工地都围了一层蓝色的塑料布,这样一来,不管里面在干什么,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了。   牛家勤觉得电厂这事应该就是颜陈为了给自己留一片地出来搞的,而发电厂建成以后一直没有开始运转,这事大家也都觉得奇怪。   看背景资料的时候曲铭心还问过存不存在发电厂偷偷运转给颜陈那边供电的问题,毕竟颜陈那边如果想要干点什么,用市政的电网,肯定还是会被发现的,所以他们也需要自己的电网。   当时牛家勤说发电厂工作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不可能悄悄的发电,而且发电厂的建设是政府项目,就算电厂是企业,可其建设和运行总还是要受控制的。但现在算着距离,牛家勤开始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了。   如果发电厂里现在有黑狗的人在工作,那他可真是作了个大死。   不知道现在联系曲铭心和雄狮求救还来不来得及。   ……   曲铭心趁着牛家勤打翻小吃车弄出动静来的时候便飞快的离开了这里,他来之前就仔细看过这边的地图和监控分布图,在漆黑的夜晚,在凹凸不平的马路和一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楼之间熟练而灵巧的穿梭着。   雄狮早他们几天出发,也提前几天就到了颜陈这边。按照陆修宁之前的汇报,进入颜陈承包的这片工地本身就是件较为困难的事情,因为工地整体都被蓝色的塑料布包裹着,只有对角线上有两个很小的出入口。   两个门口都有保安看守,保安看上去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五十岁左右的老大爷,而其他的地方空无一人,看上去就是个废弃了很久没有人出入的工地。   但根据雄狮这几天的观察,门口处除了有明面上的老大爷保安外,还有最少两个暗哨,一个在工地外面一个在里面,随时注意着门口的情况。这片工地占地面积庞大,除了门口之外的地上都埋了之前柳川云用过的红外探头和炸弹,只要检测到有人在别的地方入侵,就会直接爆炸。   报告交上去后,即使是跟黑狗打了很多年交道清楚他们的底蕴和疯狂程度的调查组也不禁胆寒。   辽安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市,但是距离首都较近,又是港口城市,在这样的城市中竟然还能藏着这么大的一个毒瘤,这恐怖程度不亚于唐津山下的那个秘密基地。   雄狮这次派出来参与任务的人很多,但是先调查组一步出发过来探路的只有陆修宁他们同期的五个人,剩下的人由宋书诚领队护送着调查组一起过来,正式的调查和行动都还没有开始。   曲铭心和牛家勤能单独跑出来,也是因为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正式开始,雄狮不会立刻开战,所以曲铭心可以先自己过来跟着雄狮一起探一下。   面对着这样一个看似漏洞百出实则铁桶一个的大现场,陆修宁想出来的办法和在唐平处理脏弹时差不多。柳川云测试了红外感应器的感应距离,然后他们所有人通过绳索和滑轮,直接去工地顶上。   颜陈用的塑料布不是普通的建筑覆盖用的塑料布,而是可以防火防红外探测的专用布,用这种布把几平方公里的土地全部遮起来要花多少钱陆修宁不知道,但他知道这种布坚韧又能承重,他们五个人全都跳上去也不会塌。   颜陈的塑料布表面看只是围着架子简单搭了一下,但实际里面紧贴着塑料布的地方还建了一层壳子,即使下雨下雪也可以撑着塑料布不变形,所以当陆修宁踩到塑料布下面的硬壳的时候,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只有塑料布人在上面站着,即使承重好不会漏或者塌,也会引人注目,发现上面凹下来一块,但好处是方便切割,他们可以找个角落把塑料布割开然后溜进去。   现在塑料布下面一层硬壳倒是避免了他们踩在上面暴露的问题,但是想要混进去就比较困难了,善于思考的柳川云同志甚至还怀疑下面的这层硬壳子连了电路,要么可以电人,要么就是在损坏的时候报警告知。   所以最后他们是在边缘相接的地方划开了一刀口子,确定了里面只是普通的玻璃钢架起来的壳子之后,才放心的从角落里切了一个圆出来,偷偷钻了进去。   “然后呢,里面什么样?”曲铭心已经在约定好的地点找到了他们,现在正跟他们一起趴在地上,一边拿着望远镜观察着靠近这边的其中一个入口,一边听陆修宁跟他介绍这几天雄狮的收获。   雄狮现在在一栋还未建成的烂尾楼里,他们所在的楼层承重柱和底下的墙都已经建好了,只是墙体很矮,想要挡住他们必须要趴着,而想站起来就只能去旁边的承重柱后面,才能站一站。   “不好形容,建议你自己进去看看。”陆修宁轻叹了口气。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曲铭心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陆修宁。   “现在吧,尽快行动省的出变故。”陆修宁想了想又说道:“你这身衣服不行,出入可能会触发红外报警,小黑把衣服给咱们祖师爷吧,你跟若泽在外面留守接应,白杨和川云一起来。”   “可以。”孔丰羽灵活的退到有墙遮挡的地方后站起来,卸了自己身上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后便开始脱衣服。   “耳麦这些怎么办?”孔丰羽一边脱一边问。   “这种小东西我都自己带了。”曲铭心掏出自己带来的东西扔给柳川云调整,自己也灵活的打了个滚,躲到孔丰羽旁边站了起来。   “啧啧,祖师爷,你这身材还是可以的呀,我以为你腹肌都没了呢。”孔丰羽自己先三两下把衣服脱完了,就站在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曲铭心,他自己身材健硕壮美,不怕别人看,所以看起别人来也格外的心安理得。   “我要是九九归一了你觉得我还能在这里?”曲铭心不想跟这熊孩子计较,说多了反而是自己心累,所以三两下脱了衣服又接过孔丰羽的衣服往身上套。   孔丰羽接过衣服下意识闻了一下,立刻皱起了眉,“好家伙,酒味这么重?”   “必要伪装嘛,怎么,你闻着味还能醉了啊。”曲铭心已经套好衣服了,看孔丰羽迟迟没有动作,反而有点想笑。   “还真有可能。”柳川云趴着的地方距离他们比较近,他回过头来对着曲铭心笑了笑,揭孔丰羽的底:“你看他一副能喝倒所有人的样子,其实一杯啤酒就倒,反而是我们枪神看着不声不响的好像不能喝,到最后只有他是清醒的。”   “看不出来啊小黑。”曲铭心贴着墙站的笔直,但是看着孔丰羽的眼神和笑容却相当猥琐,一看就知道没琢磨好事。   “你这么不能喝,在部队这些年是不是过的挺惨的?”   “没有啊。”孔丰羽一脸嫌弃的套上衣服,转头对着曲铭心嘿嘿一笑,理直气壮的说:“谁前一天灌我了,我第二天就去找他练练,这样就没人敢让我喝了。”   “那也不一定,这一杯啤酒的量不就是被川云试出来的吗,也没见你第二天非拉着川云去练练,光逮着宋队折腾了。”陆修宁人虽然趴的远,但该打的脸还是不肯放过。他们的闲聊到此结束,陆修宁拍了徐若泽的肩膀一下,然后也三两下绕了过来。   曲铭心从柳川云那接过调试好的喉麦耳机,和孔丰羽碰了碰拳头后,便跟着陆修宁一路安静的下楼,而他的身后,柳川云和白杨快速的跟了上来。   到达一楼的时候,陆修宁再次确认了通信情况和每个人的编号,确认无误后,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从烂尾楼和破烂的土路中穿过,前往旁边高度和距离正好适合他们荡过去的另一栋楼。   --------------------   其实就算孔丰羽第二天不找那些灌他的人练练大家也不敢灌他酒,因为别人喝多了睡觉,他喝多了打人,追着跑三圈都要打的那种 第217章   他们选择荡过去的地方是其中一个入口所在的那条长边的尽头,那边环境黑暗,且不挨着马路,所以相对来说更好过去一些。   曲铭心太久没有接触过绳枪了,上绳子前他还有些惴惴不安,但安全扣一挂,看着前面陆修宁的身影,曲铭心便突然冷静了下来。   高原上那种畅快舒爽放飞自我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顺着绳子飞速滑降下去的短短几十秒的时间,曲铭心又迅速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他跟着陆修宁的步伐轻盈地落地,然后又跟着他们顺着边缘一路找到之前他们锯开的那块玻璃。这次换了柳川云先进,他双手攀着顶提腿顺着锯开的圆洞轻盈的钻了进去,在他身后,白杨把他们两个人的背包都递进去后,用同样的姿势钻了进去。   曲铭心紧随其后,他原本以为进去之后会没有站脚的地方,可进去之后他才发现,他们正好落在了一片房顶上。   合着连穿两层,他们还是没到真正的内部。   陆修宁最后钻进来,还顺带把玻璃又塞了回去。   人都进来后,曲铭心才有功夫仔细打量一下里面的情形,只是这一看曲铭心就觉得颜陈的脑子多少应该有点病,否则就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现在的潮流了。   这个巨大的封闭塑料布和玻璃罩里面的景象像极了拍电影时常用的那种绿幕棚,只不过这边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蓝色罢了。而且现在外面的时间已经是凌晨,这里面却灯火通明,仿佛白天。   曲铭心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懂为什么这里面是亮的,因为到处都看不到灯,除非是那蓝色的塑料布或者玻璃在发光,但总之进来后的环境十分明亮,明亮到让人忘记其实现在已经凌晨。   在明亮的蓝色的包围下,这里面像是一个简单的迷宫。曲铭心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栋房子是个细长的L型,他们的对面还有一个U型的房子,正好将现在这栋房子的长边包裹住了一半,而在U型建筑和L型建筑的中间有一个像铁箱子一样的建筑,虽然这个形状看上去很神奇,但看门口巡逻的人数和位置,那应该就是颜陈住的地方。   这三栋建筑的高度都在六七米,大概两层楼左右的高度,长宽各不相同,但是最窄的地方也有十米左右,可以预见里面的空间还是相当大的。   除了这三栋形状诡异位置也奇特的建筑之外,这里面在入口的后面还有两个高高的几乎直接顶到最上面的了望塔,而且两个了望塔中间连着一根看上去很粗的电线,直接对角穿过了整个空间。   了望塔距离他们不远,曲铭心几乎都能看到上面架着的机枪,只是这枪口是面向里面的建筑物的,正门进来和旁边入侵的人,这台机枪都打不到。   了望塔上应该还有狙击阵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上面空无一人。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让曲铭心尽量熟悉这里的布置和巡逻人员,到时候好安排作战计划,所以怎么走看曲铭心。而曲铭心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了望塔上,问道:“了望塔里一直没有人吗?”   “上次来还是有的。”陆修宁简单解释道。   “而且颜陈那边巡逻的人也少了挺多。”柳川云紧贴着身后的玻璃蹲着,抬手示意曲铭心去看那个奇怪的铁箱子似的建筑。   曲铭心之所以认为那边是颜陈住的地方,是因为那边沿着边站了一圈人,在这完全密封的环境里,他们仍然端着枪严阵以待的看着外面,仿佛随时都会有人冲出来杀进去一样。   “之前你们是从那边拍到的颜陈的照片吗?”曲铭心问。   “对。”陆修宁点了点头,说:“那个铁箱子朝着墙的一面是有窗户的,也是这一栋房子唯一的一扇窗户,上次我们从了望塔那边侦查回来正好看到他在窗边,而且毫无防备,就像是站在那里等着我们拍一样。”   曲铭心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问道:“你们觉得要紧的地方有哪些?”   “里面我们都没进去,不知道有什么。但是看调查组的意思,之前他们查过这边的物流和黑狗的生意,里面起码是有放着炸弹的地方的,再就是这些人平时住在这里,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军火库。”   “还有,如果现在黑狗的总部就是这里的话,这里肯定有他们的各类文件和罪证,如果是我,我一定安排一个自毁装置,一旦确定有人入侵,先把重要的东西全部销毁掉。”   曲铭心望着下面的景象,想了想说道:“既然什么都还不能确定,就先绕一圈吧。里面没有其他的监控探测装置之类的吗?”   “没有,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检查过了,颜陈应该是对自己的这个城堡挺有自信的。”柳川云指了指自己的喉麦,对曲铭心说道:“顺带一提,这层玻璃是隔绝信号的,相当于创造了一个全封闭的环境,我们在里面没法和外面的人联系,我们在里面也要尽量少用无线,这里面电磁环境太干净了,很容易被发现。”   “行,顺着这边绕吧。”曲铭心抬了下右手,正好是冲着了望塔的方向。   他们动作轻快而敏捷的顺着建筑的边缘走,先把外圈逛了一圈,差不多把除了那个有人看守的像个铁箱子似的建筑之外的地方都摸了一圈。   这些建筑都是砖瓦房,但是曲铭心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因为他们的热成像透视仪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样子,而且入口都是滑开的巨大铁门,进门需要指纹虹膜和密码的三重认证。   不同于外面的铜墙铁壁严防死守,这里面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在里面来去自如,连这里面唯一能看见的几个看守的活人都像是机器人一样,只是安静的守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动。   “颜陈这两天出来了吗?”曲铭心问。   “我们没有看到,但是我们只能看到一个出入口,另一边没法蹲,所以不清楚。”   “那正好,我们去窗边看一眼,看看他到底还在不在。”曲铭心笑了。   铁箱子房不挨着墙,隔着墙还有一段距离,这边窗户冲着外面,开的又高,只要那边看守的人不专门绕过来看,基本不会发现这边有人。   柳川云和曲铭心下去看后面的景象,而陆修宁和白杨在原地帮他们警戒。他们很快绕到窗户下面,柳川云举着一个微型摄像头上去看了一圈,发现窗子后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甚至可以直接看得到里面的样子。   确认过安全后曲铭心站了起来,望向窗内。   窗子里面是一个简单的卧室,里面的摆设很普通,甚至看上去有些老旧和破烂,但这一眼就给曲铭心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因为这个房间和当初贺清平在辽安租住的那个房间的摆设一模一样。   曲铭心只看过照片,但正因他只看过现场的照片,现在透过窗户这样一个固定的视角望进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摆设和大小与当年贺清平的卧室一模一样。   而且看床上的被子和桌子上的水杯,颜陈平时应该就住在这里,住在这个与贺清平曾住过一年的房间一模一样的地方。   曲铭心对这种变态般的执着没有任何感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阵恶寒,令人难受。   这个房间不大,透过这扇窗户可以直接看的清清楚楚,但是曲铭心仔细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颜陈平时应该只是住在这里,但不会在这里办公。   而现在颜陈不在,要么是出去了,要么就是在里面办公。但是结合外面这根本没什么人的情况来看,颜陈出去了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我们有什么小东西能确定颜陈是不是回来了吗?”曲铭心转头看向旁边在窗户下面乖巧的蹲着的柳川云。   柳川云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解释道:“这里面完全隔绝信号,就算有,我们也没法收到消息。”   “只能在那边的入口附近也安插点东西了。”曲铭心也蹲了下来,“行动的时候必须要确定颜陈在,忙了这么久了,不能忽略了他这个主菜。”   柳川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该看该侦查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其他弄不清楚的地方现在他们四个人也进不去,所以这边看完,曲铭心和柳川云回到刚才的地方,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另一个入口的门打开了。   他们四个人反应惊人的一致且迅速,齐齐趴倒在房顶上,并且还向后退了退,避免有人抬头会看到他们。   陆修宁还指了指前面,曲铭心明白他说的是了望塔,万一等一下了望塔上来了人,他们在房顶上相当于自投罗网,所以还要继续移动到了望塔死角处,但是曲铭心阻止了他。   他眼睛好,现在的位置离着门口也不远,曲铭心已经可以看见走进来的那个人,他仍然穿着米色宽松的绸缎衬衣,步伐放松,气度自然,但是眉宇间有股戾气,即使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也仍然能一眼看出这人的凶狠。   这是曲铭心第一次直接看到颜陈,在这之前他只从照片和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颜陈,而现在看到真人,虽然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曲铭心仍然觉得,颜陈很危险。   这是他在多次生死危机中锻炼出来,无比准确的直觉。曲铭心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在他见到颜陈的第一刻,他便确定了颜陈的危险。   颜陈似乎刚做完什么事回来,他的身后跟着一批一身黑的壮汉,其中几个手上还握着手枪,另外那些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手无寸铁的人。   颜陈从入口直接绕向自己的铁箱子,守在正面的那些人看到他像是没有看到人一样,依旧毫无反应,而那些壮汉都留在了入口处,只有两个人跟着跑了过来,弯着腰询问颜陈一些事情。   他们说了什么曲铭心不得而知,但是看颜陈的眼神和那些人的动作,他们问的应该是了望塔怎么安排。曲铭心看到颜陈摇了摇头,而那两个人又鞠了一躬便小步跑开,了望塔上始终没有上去人。   颜陈在进门前,突然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因为角度问题,曲铭心可以确定颜陈看不见他们,但那一眼仍然让曲铭心觉得自己被看了个一清二楚,仿佛颜陈早就知道他们在这里一样。   “他刚才是不是看到我们了……”白杨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也觉得,这人是挺厉害。”陆修宁笑了笑,安慰道:“但是他肯定看不见的,估计就是瞎看一眼。”   颜陈到底有没有看到他们无所谓,但是了望塔上始终没有上去人,而那些壮汉被刚才问问题的两个人整队后统一带走,当着曲铭心他们的面走进了U型建筑里。   “走吧,这下该确定的也确定的差不多了。”曲铭心看向陆修宁。   陆修宁点了点头,于是他们按照刚才的队列,原路返回。   颜陈回来似乎并没有改变这个封闭空间的氛围,他们回去时仍然一切顺利,顺利到陆修宁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颜陈的阴谋。但他们还是这样一路走了出去,没有一点意外。   绕出来后,按照曲铭心的需求,柳川云要去另外一个出入口附近放点小东西。他大多数装备都还在他们蹲守观察的楼里,所以他们要先回去一趟,孔丰羽跟着柳川云过去放东西,而曲铭心任务结束,可以借着夜色的掩护打道回府汇报工作,而雄狮继续在这边观察监控调整,等待着行动方案和大部队。   回到最开始的那栋废弃大楼,曲铭心和孔丰羽把衣服换回来,而柳川云那边也找到了要用的东西。陆修宁跟着他们三个出去,等把曲铭心送出这片废弃区域后再折返回来,曲铭心没有拒绝他,安静的跟着他走了出去。   四个人在门口分开,夜色中土路上,沉默的走了一段距离后,曲铭心才突然开口问陆修宁:“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陆修宁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尽量温和礼貌的问他:“贺白是不是和你关系不太一般。”   曲铭心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的看着陆修宁,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看到曲铭心沉默,陆修宁轻轻叹了一口气,跟他说实话:“拍照那天是我自己一个人下去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但是当时拍照之后,有人来找颜陈,问他如果贺白来了,该怎么办。”   “颜陈说不用管他,他随时欢迎贺白过来,如果贺白想杀他,那当然更好,他就有借口直接杀掉贺白了。”   “颜陈一直就想杀贺白,只是苦于没有借口罢了。他把守备弄得这么松散,应该就是在等贺白。不管是他杀了贺白还是贺白杀了他,总归对于你和贺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马上就要走出这片废弃区域,陆修宁停住了脚步,看着曲铭心说道:“我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看你怎么想了。”   曲铭心看着他月光下清亮的眸子,笑了笑,对他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第218章   陆修宁的想法很简单,曲铭心是雄狮的人,他们雄狮向来护短,既然曲铭心对贺白有意思想要保护贺白,那他能帮一把顺带就帮一把。即使只是点一句,即使这些问题曲铭心应该早就心里有数了,他这样说,就是告诉曲铭心雄狮的态度。   之前那颗导致雄狮一人牺牲多人受伤的边境炸弹案已经彻底查清楚,贺白之前在首都的口供和调查组后来的调查事实对得上,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贺白其实只是知道有炸弹这回事,但是炸弹的运输路径和在这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他也是那场脏弹案的受害者,如果当时他选错了线,他和曲铭心同样都要被炸死。   之前贺白暗示曲铭心炸弹是自己安排的,应该只是嘴硬或者逼着曲铭心跟他分割阵营罢了。   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后相关的调查结果和文件就发到了雄狮的手上,他们部队性质特殊,吴大队又一直很重视这件事情,所以贺白那边坦白完第二天,雄狮就得知了真正策划了那次炸弹运输案的罪魁祸首是谁。   这人不是贺白,而是蒋咲愿。   而巧合的是,之前蒋咲愿曾经数次出现在曲铭心和贺白的面前,甚至故意通过各种方式试图引贺白和曲铭心对他动手。   蒋咲愿之前应该也在边境附近,然而行动结束到现在,他们都找到颜陈了,蒋咲愿却依然还没有出现。   如果蒋咲愿没有背叛颜陈,如果蒋咲愿的一切行动都是颜陈授意进行的,那么现在颜陈的安排和举动也就能解释的清楚了。   颜陈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下的人是死是活,自己手下的生意如何,他只在乎贺白。   只是他究竟为什么要引贺白过来,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他们都不知道。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贺白,然后尽快将黑狗一网打尽。   曲铭心顺着来时的路安静离开,路过之前小摊贩聚集的那个路口时,曲铭心才突然想起来,牛家勤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他们约定好如果牛家勤那边发现问题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发信号,牛家勤身上的装备比他齐全,任务也比他直接点,按理说早就该有反馈,但是到现在曲铭心都还没有收到相关消息。   而现在的马路上,刚才还热热闹闹挤在一起的小摊贩们和牛家勤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连带着之前牛家勤闹事掀翻的一地食物都被收拾的差不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痕迹来。   曲铭心拿着手电筒过去蹲在地上仔细照了照,发现有一条颜色很深的痕迹,从打翻的小吃车附近起,顺着马路一直延伸向他刚才过来时的方向。   曲铭心在马路旁边站定,他转过身来,回望着刚才走过的这一片黑灯瞎火的废弃或未建成的区域,眼前突然闪过一片模糊的亮光。   那是他经过那个还未投入使用的发电厂时隐约看到的。   曲铭心没有犹豫,他拿着手电筒顺着那条痕迹向未使用的电厂快步走去,边走曲铭心边给段凝光打了个电话,问他现在牛家勤在哪儿,生命体征如何。   段凝光那边只能看到牛家勤的现在位置和生命体征是否正常。牛家勤跟他们不是一个系统,做事方法也不一样,他在一个地方一直不动,段凝光也不敢贸然派人去救他,现在曲铭心电话打过来,他第一句话就是问牛家勤现在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去找他。”曲铭心顺着那条痕迹一路小跑,问段凝光牛家勤现在人在哪儿。   “在那个还未使用的发电厂里,他生命体征都很平和,我们监听到目前为止也没听到什么危险信息。”段凝光一直在这边盯着牛家勤的情况,因此回答的很快。   “明白了,准备的部队先待机,不要急着派出来,我先去确认一下。”曲铭心一边跑一边气息还很稳,他清楚牛家勤的性格和专业能力,知道他不会让自己置身于无法处理的危险中,所以第一判断是让段凝光那边压一压,别急着让人出来暴露他们的人手和位置。   “好的。”段凝光的确有点急,牛家勤不是他的人却是他派出去的,他是他们单位新一代里面的佼佼者,段凝光不想他出事。   但既然曲铭心是这样判断的,段凝光也就听他的。   现在就把人派出去,势必也会影响到他们后面的行动。   这地方虽然漆黑一片,地上坑坑洼洼十分难走,但曲铭心看过地图又来回走过一遍,所以现在再往那边走就已经像是来过多次那样熟悉。   他在接近发电厂的时候关掉了手电筒,然后抽出了一直绑在大腿上的甩棍,悄然接近发电厂。   这个发电厂刚建成没多久,绝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封着的,其他人能随便进去的地方不涉及发电厂的核心部分,更类似于接待大厅或文员办公室的地方。   这栋建筑里面还没有装修好,全都是裸露的钢筋混凝土,而之前的那帮小摊贩就凑在这空荡荡的四面漏风的大厅里,围着中间的一辆小吃车。   曲铭心顺着旁边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一截铁架子爬了上去,在上面观察这帮小贩都在干什么。   小贩们或站着或坐着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辆小吃车旁边,他们自己的小吃车上的灯都亮着,这应该就是刚才曲铭心从远处路过时模糊看到的光亮。而中间的那辆小吃车开着一边的门,里面窝着一个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男人。   曲铭心距离他们不远,他攀在铁架子上,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可怜巴巴的窝在小吃车里的人就是牛家勤。   平心而论,在看到牛家勤的那一刻曲铭心心里的确突然紧了一下,他很怕牛家勤出事,尤其害怕那个往日里与他插科打诨却无条件支持他的损友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曲铭心将自己那段快乐恣意的过去视为再也无法得到的高楼之上的珍宝,所有与那段过去有联系的,可以让他找回曾经的自己的人和事,他都无比珍惜。   但下一秒曲铭心就发现了牛家勤旁边一个倒了的酱油瓶子,那瓶子在牛家勤手边,看上去应该就是小吃车里的东西,现在瓶子倒在小吃车里,瓶子基本已经空了。   曲铭心刚揪起来的心脏缓缓放了下去,刚才他这一路上看到的深色痕迹应该都是这瓶酱油留下的,而牛家勤,现在应该是在装昏迷。   他是搞不懂牛家勤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到小吃车里来的,但是看样子牛家勤应该没事,而曲铭心在想,他是现在就出去把牛家勤从那个看着就不舒服且油腻腻的小吃车里救出来,还是再等一等,看看会不会有大鱼出现。   总不可能这几个小贩就是打着灯聚在这里看着牛家勤,他们又不是食人族,应该是在等人,等一个能决定牛家勤生死的人过来。   牛家勤到现在都没有发任何消息,应该也是在等大鱼过来。   既然牛家勤都能忍,曲铭心也就无所谓什么时候动手了。   他在毫无防护的又高又细的铁架子上安稳的坐下,只用一只手扶着旁边的铁架子,两只腿就悠闲的晃着,仿佛他不是坐在又细又危险的铁架上,而是正在公园里荡秋千。   他所在的地方全黑,又高出下面那群人三四米来,所以即使挨得近也不怕被人发现,毕竟没人会想到在这种废弃的荒郊野岭处抬头向上望发现惊喜。   曲铭心跟着雄狮他们往里面探了一趟出来耗时不短,牛家勤应该是在他走后不久就被装进来的,而现在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没人出现,这些小贩已经有些憋不住了。   那几个没坐下的一直在周围踱步,反复询问着那几个坐在地下的小贩些什么。他们交流的声音不大,曲铭心也听不清楚,只能从他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上猜测应该是关于怎么处理牛家勤的。   这些小贩应该都没有受过什么专业的训练,跟黑狗的联系也不密切,现在他们听黑狗的话处理了可疑的人,可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没有黑狗的人来,他们都已经急了。   几个人的急躁情绪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曲铭心眼看着刚才还能稍微冷静一点安抚别人的几个人现在也纷纷站了起来,面色难看的凑在一起吵吵起来。   曲铭心听不清他们夹杂了方言的吵闹内容,但他知道自己该动手了。   因为下面牛家勤已经轻微的动了动,看样子是听清楚了他们争吵的内容,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牛家勤打架一般,曲铭心怕他窝太久腿麻被人爆锤,先是给段凝光发了个消息让他联系附近的派出所派人过来,然后便三两下从铁架子上翻了下来,缓步走进这光秃秃又荒凉的大厅中。   “谁?”有人发现了曲铭心,转头非常惊恐的低喊道。   “别等了,你们等的人不会来了。”曲铭心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拎着甩棍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像极了那种一言不合立刻给人开瓢的地痞流氓。   有几个小贩认出他是开始跟牛家勤一起的人,警惕的一边后退一边问他要干嘛。   “不干嘛,带你们去警察局接受调查。”曲铭心冲着这些本就如惊弓之鸟一样的小贩们笑出一口白牙来,抬手一棍子落在旁边的小吃车上,这架势不像是为民除害的人民公仆,反倒像是收钱灭口的变态杀人犯。   不锈钢的小吃车被他这一棍子硬生生砸凹下去一大截,而曲铭心笑容满面的继续接近他们,懒洋洋的对他们说:“识相点留在这里等警察过来,不识相的我只能用点办法让你们留在这里了。”   “就你一个人?吓唬谁呢。”最开始还算冷静的那几个小贩很快发现曲铭心只有一个人,已经准备四散逃跑了。   “谁说就一个人,我在这就躺了一会,你们就不拿我当人了?”牛家勤的声音从那几个准备偷跑的小贩身后响起,他身上也带了甩棍,此刻他专门当着这几个小贩的面呼啦一下甩开棍子,脸色也格外凶煞。   “你、你们不能打我们,我们是公民,你这属于暴力执法!”被破风声吓到的小贩紧张的后退两步,咽了口口水后结结巴巴的对牛家勤说。   “你看我们像警察?”牛家勤瞪大了眼睛,演的惟妙惟肖的,他哈哈哈的大笑了几声,抬手一棍子甩过去,在马上就要打到人的时候猛地停住,然而带来的劲风仍然让小贩吓得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牛家勤于是也半蹲下来,一边不耐烦的揉着自己的头,一边用甩棍轻拍着小贩的侧脸,流里流气的说:“看不出来我们是谁的人吗?你们被人卖啦。待会警察来了我们就走,祝你们好运哦。”   他这边话音刚落,曲铭心那边便传来炸裂般的噼啪一声,原来是几个人想趁着曲铭心不注意逃跑,结果曲铭心一棍子抽在那辆被他打凹进去一块的小吃车上,直接把几个人都撞翻在地。   “老实点。”曲铭心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表情冷漠狠戾,像是已经没有耐心控制不住想杀人一样,“别逼我真对你们动手,我可不想招惹到条子。”   他们俩这三两下的恐吓已经让这些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贩纷纷吓软了腿,段凝光安排的伪装成这边派出所民警的特勤人员没过几分钟便赶到了现场,而曲铭心和牛家勤演戏演全套,在听见警笛声看见警灯之后便消失在了这偌大的发电厂之间,只留下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小贩们被赶来的警方带走,有些人上了警车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抓了。   ……   “所以呢,你这什么情况。”看着警车远去,曲铭心从蹲着的房梁上跳下来,问旁边躲在柱子后面的牛家勤。   “我一说报警他们反应就很激烈,然后有个人就给了我一棍子。我琢磨着这不是好机会吗,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他们把我打晕了肯定得交给黑狗的人,就让他们给我塞进车里了。”牛家勤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脖子,继续跟曲铭心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以为能在这看见黑狗的人呢,录音的家伙我都准备好了,结果硬生生让我在里头等了这么久,妈的,脖子都快断了。”   “听见他们怎么联系的管人叫什么了吗?”   “打电话,最开始那几通都没打通,后面打通了,我听他们叫对面崔总。”   “崔总?”曲铭心眉头一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曾经在唐津山下遇见的年轻人。   “对,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他们说抓到了一个有问题的人,然后问这个崔总怎么处理,这人应该是让他们等一等,他待会带人过来,结果一等就是这么长时间,我估计这哥们直接删号扔手机连夜跑路了。”   “有可能。”曲铭心轻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天,缓缓地说:“我总觉得不对劲,有种一直被盯着被设计好了的感觉,进去颜陈那个基地探过之后感觉更明显。”   “我也觉得。”牛家勤还在揉自己的脖子,他和曲铭心一样,望着远处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先是愣了一会,才冲着曲铭心的肩膀拍了一下,对他说:“赶紧回去了。” 第219章   曲铭心和牛家勤出去了一夜,最终在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回到了国安的大楼。   他们这一趟远没有想象中的费时间,但收获的消息却比他们之前想象的多。在曲铭心去之前,因为雄狮那边传回的消息语焉不详,所以调查组对于颜陈的基地并没有太多猜测与设想。   来辽安的车上曲铭心曾和段凝光罗培风简单讨论过里面可能会有的样子和结构,他们做了很多不靠谱也不切实际的猜想,但实际的样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不切实际。   也怪不得雄狮一直没法给一个准确的描述,只让他们自己派人过来看,毕竟里面这样子,别说描述画图纸了,用泡沫搭模型都得解释上一阵。   为了避免暴露他们现在的所在位置,曲铭心和牛家勤回去时绕了一大圈路,能用的交通方式基本都用了一遍,连出租车都换过三辆后,才终于步行两公里回到了国安分局大楼。   段凝光和罗培风都没有休息,他们在监控牛家勤生命体征的专用房间里等着他们,而等曲铭心和牛家勤找到他们时,房间里其他的专业人员已经全部被遣散,只剩下唐桥在里面,等着他们回来交代情况。   “我们的大部队什么时候才能到?”见面曲铭心没给段凝光询问他的机会,率先开口问道。   “这两天陆续就会到齐,怎么了?”   “情况不容乐观,如果我们现在再调人过来,是不是动静就太大了?”曲铭心皱着眉问道。   段凝光闻言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才缓缓地说道:“如果是技术上的人,借调几个不算大问题,但如果是行动人员,而且是和雄狮配合行动的,可能会有点麻烦。”   之前调查组拒绝了相关的武警特警的协助而是打报告直接把雄狮叫了过来,就是因为熟知黑狗的狡猾,想直接用王牌部队一次解决问题。如果现在雄狮这边人手不够需要人协助,能跟他们一起共同作战的也就几个战区的尖刀部队,这些部队要么是有自己的任务,要么就是负责方向完全不同,想要申请共同任务要费很大的劲。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这么缺人?”段凝光听到他这样说,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先大概说一下吧,贺白呢?”曲铭心环顾一圈,故意问道。   “还关着呢,有必要叫他过来?”罗培风对曲铭心这动不动就找贺白的习惯相当不满。   “这边有喷塑泡沫吗,速干可以塑性的那种。”曲铭心没有正面回答罗培风,反而随意的问。   “没有,我们上哪弄这种东西去?”罗培风瞪着眼睛看着他。   “那不就结了,没有那东西我说不明白,我画地图又一般只能画画平面的,只能找个水平高的过来帮忙了。”曲铭心双手一摊,一脸无辜。   罗培风翻了个白眼,差点直接把手上的本子扔过去。   “我叫人把贺白带过来。”段凝光拿起桌上的电话。   曲铭心于是没皮没脸的对罗培风龇牙嘿嘿一笑,并且动作敏捷的向后退了一步。   罗培风瞪着眼睛看着他,碍于牛家勤在场,克制了一下,没有对曲铭心动手。   牛家勤躲在曲铭心后面,斜靠在桌子上,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脖子,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几分钟后贺白在看守他的几个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房间,带着贺白过来的两个人看了段凝光一眼,而段凝光对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可以离开了。   “做什么?”贺白姿态放松的走到曲铭心身边,像牛家勤那样半倚着桌子问段凝光。   “请你帮忙画一下地图,纸质的和电子的都需要。”段凝光对贺白笑了一下,但是没太笑出来,语气温和的说。   他看到贺白还是没法将他与颜陈和罪大恶极这两个词语联系起来,对于他来说,现在的贺白仍然是他引以为傲并且认真培养了两年的好学生,只要贺白不做出那些让他陌生的言行,他就永远无法讨厌贺白。   “好的。”贺白对段凝光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他站直身体,看向曲铭心,问道:“里面大概什么样的?”   “我给你画平面的。”曲铭心拿过纸和笔来,在旁边的桌子上铺开,按照自己进去看到的顺序依次给贺白讲解。   曲铭心画地图的水平一般,他从小到大都跟艺术这东西没什么缘分,也没什么美术细胞,虽然空间想象力好,但地图画的还是没到能拿得出手的水平。之前雄狮考核那种没有比例尺的简陋地图倒是都出自他手,但参训留到最后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嘲讽曲铭心这丑陋的地图,说村口不识字的老太太都比他有艺术细胞。   罗培风和段凝光也凑了过来,几个人站在桌子旁边,看着曲铭心边画边讲颜陈的城堡结构。   贺白一边听一边点头,曲铭心大概说过一遍之后自己看自己画的地图都觉得有点抽象,里面的样子实在诡异,所以他想问问能不能再调点人过来,仔细调查一下。   唐桥的电脑上有专业的电子地图制图软件和建模软件,贺白在纸上把地图大概画了一下,问曲铭心是否正确。   他是按着3D视角画的地图,纸质地图上距离不好算,所以曲铭心只是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结构,便点了点头。   贺白于是接过唐桥的电脑,打开专业软件开始做地图。具体数字曲铭心用激光测距仪测过了,现在都装在他的脑子里,所以他坐在贺白旁边,跟着一起做地图。   大概结构都讲过了,罗培风和段凝光也就从电脑前离开了,罗培风一晚没睡,精神不太好,坐在旁边看着曲铭心和贺白紧靠在一起做地图,突然问道:“雄狮那边自己不做份地图出来吗?”   曲铭心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想了想该怎么组织语言,片刻后说道:“那边的地图用法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做地图更精细一点,有专人负责。”   说是有专人负责,其实就是柳川云和陆修宁在那边的废弃大楼里一边蹲守一边做地图罢了。按时间和陆修宁他们对里面的熟悉程度,曲铭心猜他们自己用的地图应该早就做好了,只是建筑内部的还没有标注罢了。   按理说这种地图是可以分享的,毕竟内部结构复杂,用一个人做出来的同一套地图起码不会出现误差问题。但关键是曲铭心再不要脸也干不出找自己的徒子徒孙们要地图的蠢事,为避免罗培风再问,曲铭心干脆直接转身背对着罗培风,装作专心致志看贺白做地图的样子,避免与罗培风交流。   贺白转头看了曲铭心假装认真的侧脸一眼,抿着嘴忍住扬起嘴角的冲动。   他们在办公室里沉默的忙碌了三个小时,中间罗培风和段凝光因为别的工作出去了,唐桥跟着他们熬了一晚上,现在跟牛家勤一起窝在办公室的一角睡觉,只有曲铭心和贺白在桌子旁,一言不发的做地图。   他们用专业软件做了一版平视图一版3d可移动的,做完地图曲铭心伸了个懒腰,然后整个人扑在了贺白身上。   唐桥和牛家勤在不远处睡着,这边没有唐平办公室里的那种大沙发,两个人睡得都不是很舒服,可能有点声音就会醒。   但曲铭心还是相当放肆的整个人挂在贺白身上,他的鼻尖抵着贺白的颈窝,像在家里一样蹭了蹭。   贺白抬手揽住他的后脑,轻轻拽了一下曲铭心的头发,示意他抬头。   “干嘛?”曲铭心笑弯了眼睛,他只是仰起头,却没有直起身子来,所以从下往上看着贺白,仿佛是在撒娇一样。   “不怕被人看见?这地方可说不准哪里有监控。”贺白声音很轻,他低头看着曲铭心笑弯了的亮晶晶的眼睛,也不自觉地轻笑出来。   “这里肯定没有。”曲铭心又低头用鼻尖拱了他一下,凑上来一点跟他咬耳朵:“这地方专门搞情报和监控的,如果这个房间再有监控,那就太过分了。”   “没有监控也有人在,你想干嘛,曲处长?”贺白的手仍然落在曲铭心后脑上,他习惯性的摸着曲铭心的头发,但是躲开了曲铭心紧贴在他耳边的嘴唇。   “不干嘛。”曲铭心用嘴唇蹭了他的耳朵一下,满意的看着贺白的耳朵一点一点变红,才终于放开贺白,直起身子来,跟他说正事。   “我看到颜陈了。”   曲铭心看着贺白,语气轻柔却很认真的对他说。而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贺白便绷紧了身子。   “然后呢。”贺白攥紧了拳头,他深呼吸了两次后才抬头看向曲铭心,故作放松的问他:“你们打了个照面吗?”   “这倒没有。”曲铭心不想让他紧张防备,所以放缓了声音,跟他认真解释道:“是我们准备撤出来的时候他回来了。我在房顶上趴着观察他,他好像也发现我们了。”曲铭心的手指落在刚做好的地图上,他点了点自己曾经趴着观察颜陈的位置,然后笑着对贺白说:“你看,他从这个位置看到趴在这的我,是不是很离谱。”   “的确。”贺白的视线随着曲铭心的手指落在电脑屏幕上,他勾了勾嘴角,但手仍然紧握在一起,没有丝毫的放松。   “但我确定他看到我了,我知道被人看到的感觉。”曲铭心盯着贺白的眼睛,缓缓地说。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曲处长。”贺白转过头来,扫了曲铭心一眼,却没有跟他对视。   “颜陈发现我了,却什么都没说,放我们自己跑了出来。还有之前的很多次,无论是唐津的基地,还是边境的炸弹运输线路,我都感觉是颜陈故意放过我们的,他根本就是借着我们的手来摧毁他自己的产业,然后等着我们,或者说是你去找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贺白的眼睛落在别的地方,他仍然不跟曲铭心对视,只是默默地看着一个地方出神。   他很少用这样的办法逃避问题,尤其是曲铭心的问题,因为曲铭心会追问到他肯正面回应为止。   曲铭心没有放过他,他的一只手抓住了贺白依旧紧握着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捏着贺白的下巴,逼着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别躲开,说话。”曲铭心紧盯着贺白的眼睛说。   贺白垂下眼睛,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片刻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挥开曲铭心钳制着他下巴的手,终于迎上了曲铭心执着的目光。   “我不知道他想利用我做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做这些不是为了我,更不是为了黑狗或者贺清平。”贺白看着曲铭心,有些惨淡的笑了笑:“也别期望他会改邪归正,用黑狗向警方投诚,他只是想借着你们的手清理掉黑狗这个不好控制又繁复冗杂的组织,然后再开创自己的一言堂王国罢了。”   “颜陈在黑狗不是随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黑狗发展至今这么多年,背后牵涉的利益相关者和能说得上话的人有很多,到现在颜陈做重大决定都需要这些人的同意,他恨这帮人,也恨黑狗这个组织。”   “从贺清平被黑狗的人杀害那天起,颜陈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毁灭黑狗。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猜黑狗绝大部分的资产和势力已经被他偷偷转移了,只要你们这次抓不住他,他就可以东山再起,继续当自己的黑暗国王。”   “至于我。”贺白冷笑了一声,自嘲的说道:“不是被叫来在警方这边顶罪,就是被他带走去黑狗那边顶罪。”   “他生孩子是因为黑狗需要他有个孩子,他这样培养我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替罪羊,他一直都是一个自私至极的人,除了他自己,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在他做事考虑范围内。”   贺白盯着曲铭心,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说道:“如果他能想一想其他人,他就不会让贺清平追查到辽安,那么贺清平也就不会死。你呢曲处长,你会让我死吗?”   曲铭心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下意识的愣了一下,但没松开握着贺白的手。   他知道贺白为什么这么问,现在的贺白没有了自己的势力和背景,犹如一叶浮萍,只有曲铭心还牢牢地抓着他。而即使是曲铭心,也不可能与政府和法律为敌,带着贺白亡命天涯。   如果当初曲铭心没有带着好奇接近贺白,如果曲铭心没有强行扣下贺白,如果贺白没有动心而是始终利用曲铭心,那么起码现在贺白的处境不会那么危险。   他和颜陈针锋相对这么多年都好好地,现在却输给了曲铭心。   如果曲铭心放了手,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   牛家勤:努力装睡.jpg 第220章   “我不会让你死。”片刻的怔愣后,曲铭心抓住贺白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他看着贺白略显迷茫担忧的眼睛,再次强调了一遍。   而贺白看着他认真郑重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咳咳。”曲铭心话音刚落,刚才一直躺在角落连呼吸声都没大有的牛家勤突然咳嗽了两声。他也懒得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直接坐起来一脸无语的看着曲铭心,相当恨铁不成钢的问他:“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说情话换个地方说不好吗?”   曲铭心一脸无所谓的转头打量他一眼,略带惊讶的问他:“怎么,你还没习惯?”   “我习惯个鬼!”牛家勤腾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看着是马上要爆发的样子,但声音又很轻,因为旁边的唐桥是真的睡着了。他冲着曲铭心挥了挥拳头,然后一脸愤恨的开门走人。   “少见多怪。”曲铭心看着牛家勤离开的背影,在背后低声嘟囔了一句。   而等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贺白时,贺白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正把做好的地图加密保存,然后当着曲铭心的面合上了电脑。   “好了,地图做完了,我也该回去了。”贺白站起身来,对着曲铭心。   他说回去是回到最开始被监视的房间里,也是回到被监视的状态。曲铭心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问道:“这就回去了?”   “你一晚上没睡吧,曲处长。”贺白抬手,略带薄茧的食指指尖轻轻划过曲铭心眼下,他轻笑了一下,对曲铭心说:“去休息一会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贺白的行动必须随时跟曲铭心绑定,曲铭心不在的时候贺白就要被关着监视着,而现在如果贺白不回去,曲铭心也不能休息。   “好。”曲铭心于是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同样笑着对他说:“我中午就来找你,一起吃午饭。”   但这天中午曲铭心还是没能去找贺白,跟他一起吃顿午饭。贺白离开后曲铭心先是将地图发给了段凝光后才在唐桥旁边眯了一会,他以为段凝光还要跟专案组的其他领导们商量一段时间才会召见他了解具体细节,没想到他才刚睡了三个小时,段凝光便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脸疲倦的牛家勤。   “别睡了,过来开会。”段凝光敲了敲手边的桌子,叫醒了曲铭心也顺带弄醒了唐桥。他单手一挥,示意两个人赶快跟他过来。   曲铭心于是只好揉了揉脸,翻身起来拽着唐桥跟着段凝光过去。   他们三个人跟着段凝光穿过长而曲折走廊,路过了数个不知用途的房间,又上了两层楼后,段凝光才终于推开了面前一扇看上去平平无奇小门。   推开门,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门后是一个多功能综合指挥厅,他们现在在最高处,而阶梯向下延伸,是整齐有序的桌子和电脑,在最低处的中间最前面,还有多块屏幕组合起来的巨大显示屏。   之前曲铭心在各种地方都见过类似的指挥中心,但那些大都是战时临时组建出来的,都只有必需的东西,没有这边设备齐全,更没有这么气派敞亮。   曲铭心在部队十年,参与的都是最终的行动口的任务,对于在他们背后工作的那些人只是略有耳闻,从没有真的见过他们工作的地方,而现在来到这种地方,曲铭心惊叹之余,却莫名想到了现在应该还缩在烂尾大楼中观察着颜陈的雄狮们。   他没有别的想法,分工如此,每个人都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任务。曲铭心只是看着这充满科技感的一看就知道造价高昂的指挥大厅,在心里嘲笑自己,他这辈子估计都习惯不了这样的生活,他宁可在烂尾楼里风餐露宿,接受风与火的洗礼。   真是注定享不了福的命。   曲铭心揉了揉自己的脸,跟着段凝光一起走下去。   大厅里还没有多少人,应该是参与这次行动的相关人员都还没过来,但是之前曲铭心见过的本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已经在这里了,这位头发略有些花白穿着白衬衫的调查组长斜靠着桌子,双手抱在胸前,正一脸严肃的跟罗培风交谈着。   段凝光他们走过来的动静不小,交谈中的两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罗培风看了曲铭心一眼没什么表情,而这位组长对着曲铭心牛家勤和唐桥笑了笑,很和蔼的说道:“是不是影响到你们休息了,不好意思啊。”   “没有的事。”曲铭心也对他笑了笑。   他对这位组长的印象很好,虽然他还没记住这人前面那一长串具体官职,但是在唐平开会的时候,这位组长就没什么虚架子,做事多说话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对贺白的态度很平和,从来没有刻意说过什么。   “本来我应该过几天再来的,但是看到你们发过来的地图,实在坐不住,就找人先把我送过来了。”他站直了身子,对着曲铭心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是邱凌,你就是小曲吧,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了。”   他们之前见面也是在人满为患的会议室里,当时邱凌站在前面曲铭心和贺白坐在最后面,连视线都没有对上,当时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曲铭心走了神,也的确没记住这位组长的名字。   而现在他主动过来找曲铭心握手,曲铭心没有端着架子的理由,连忙双手握上去,装作早就记住他的名字一样热情的说:“是我,邱总,太荣幸了您竟然知道我。”   “当年你来唐平,还是我给你亮的绿灯。”他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又转头去跟牛家勤和唐桥握手,说的话大同小异,但是的确能清楚地告诉别人,他的确知道你,并且记得你。   这种小办法虽然不至于让曲铭心他们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立刻死心塌地的信任他,但也的确足够提升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好感了。   曲铭心很少在公安系统内部见到这样行事作风的人,心中对他除了好感,还多了份好奇。   邱凌跟他们三个人寒暄完,又往旁边桌子上一靠,示意大家凑过来看。   曲铭心走过去才发现这个桌子本身就是个显示屏,桌面上正显示着三个小时前贺白做完发出去的立体地图,而邱凌的手摁在地图一角随手一划,带着这份立体地图转了好几圈。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你们发过来的地图,小曲,你是进去亲自看过的,你觉得里面怎么样,好行动吗?我听凝光的意思,你是觉得还需要再来点人?”   雄狮最多能派过来30个人,这是除了海外任务之外基地单次能出动的最大人数了,毕竟雄狮每年一共也就招那几个人,加上在其他任务上的和留在基地机动的,30个人已经是极限。   之前调查组不清楚颜陈这片工地内的具体情况,叫雄狮过来也只是负责在工地内针对颜陈的抓捕或歼灭行动,而出了工地外面的战斗交给了其他部门负责,这是为了方便后方指挥,也减轻了雄狮那边的压力。   雄狮擅长以多打少,如果是正常情况下,30个雄狮在调查充分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可以打多于自己三到五倍的人,如果地形有利敌人也没受过专业培训,这个人数可以更多一点。   但是按照曲铭心带回来的信息,工地内部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而且里面那些建筑物也不好探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当前期调查无法为他们提供较为可靠的信息时,雄狮一般会选择推迟任务,或者增加人手。   虽然曲铭心和雄狮都不了解具体细节,但他们都知道,这次行动不会是一场点对点的行动,除了辽安的颜陈,黑狗在国内甚至国外的大部分势力都要趁着这次一口气清除掉。   这中间的时间差虽然不像上次拔掉炸弹运输线那样要求完全同步,但也不能差太久。   行动时间方面不是雄狮能够决定的,他们只能要求增加人手。   现在雄狮那边还没有传来加人的要求,应该是因为宋书诚还没有到,还没法最终做决断。   而且雄狮声名远扬许久,一场境内行动都还要找人帮忙,听上去着实有些丢脸。   宋书诚沿袭了曲铭心的风格,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该开口认怂的时候他一定会开口,被人笑话没魄力也只会一笑而过。   但现在曲铭心是公安方面的身份,既然他能开口提要求,那他就干脆先把加人的要求提上去,省得到时候再让宋书诚来这么一趟,说不定还要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我是觉得里面的环境太未知了,如果探查不清楚,少人数进去很容易出意外,不如靠人数来压着打。而且按照之前我们在日城截获的情报,可以怀疑黑狗那边已经掌握了雄狮每名队员的详细信息,甚至熟悉他们的作战风格,贸然进入的确危险较大。”   邱凌没有立刻回话,他摸着下巴仔细看了看地图,指着几个地方问曲铭心具体的样子和可以怀疑的方向。   曲铭心按照之前他和陆修宁讨论的如实回答了一遍,边说他边观察着邱凌的手,总觉得这人应该不简单。   他问的都是之前曲铭心和陆修宁觉得可能有问题不好处理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他跟陆修宁已经简单讨论过的原因。而邱凌的手上有明显的枪茧,对于曲铭心听说的他的经历和职务而言,实在是有些突兀。   邱凌之前很有可能有过从军或卧底的经验,而且时间应该不短,所以他即使到了这个年纪这个职务,做事说话的风格都与其他人有明显的不同。   邱凌听完曲铭心大概的猜测和解释后又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片刻后他抬头看向曲铭心,问他:“如果是叫人的话,从你的专业角度出发,你觉得找谁比较好?”   “玄武。”曲铭心快速而肯定的回答他。   从工地出来后曲铭心就在思考这个问题,雄狮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问题在于如果要叫人,是叫势均力敌的过来共同进行任务,还是找武警特警过来辅助他们执行任务。   曲铭心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叫玄武来比较好。   雄狮曾在东北与玄武并肩作战过,当时玄武是主力,他们负责吸引敌方注意力顺带解决外围火力。对那场战斗曲铭心记忆犹新,因为他很少见到动作那么干脆利落性格脾气也相投的兄弟部队。   玄武那边接受的培训和平时的任务内容与他们大体相同,实力上靠得住。而且之前他们合作过,也算是知根知底,情感上也信得住。   玄武据点在东北,来辽安很方便,如果要调兵,半天之内他们肯定过得来,而且他们对这边的气候和环境也一定更熟悉一点。   “我知道他们。”邱凌终于放下了一直摸着自己下巴的手,“这两年还有人说什么北玄武南雄狮,你这么确定要叫他们,是之前合作过?”   “好几年前合作过,算是比较了解也比较信得过的部队,最重要的是他们有真本事,离得也近。”曲铭心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理由。   “我知道了,我会去联系他们,申请他们过来协作进行任务。”邱凌点了点头。   “不用问问雄狮的意见吗?我只是提个建议,真正行动的还是他们。”曲铭心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自己反而又有点虚。   邱凌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我肯定要问雄狮的意见,我是先问了他们的意见才过来问的你。”   他又抬手使劲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笑声爽朗:“不愧是你自己的老部队啊,我问他们需不需要其他部队过来一起,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提议,他们也说的玄武,理由跟你一模一样。”   “当年跟玄武的合作,我们都在。”曲铭心先是愣了一下,才浅笑着对邱凌说。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几年前东北那次神经兮兮的演习吗,大冬天的派一堆蓝军去抢劫红军那边的假想目标,你小子当年大手笔差点炸了人家红军整个基地的事我都知道呢。”邱凌又拍了拍曲铭心,他看着曲铭心略带讶异的脸,突然又叹了口气。   “你当年可真是个好苗子。”他看着曲铭心,但似乎又不是在看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曲铭心,而是在看曾经那个穿着军装行事嚣张的曲铭心。他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怀念和遗憾,但曲铭心看着他,总觉得邱凌眼中的怀念和遗憾不是对他的,而是对邱凌自己的。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邱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挂上了笑容,最后拍了曲铭心的肩膀一下,对他说:“好好干,小伙子。还有这次行动,你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能做的事情。”   --------------------   宋书诚:老大的想法我了如指掌(骄傲脸 第221章   想一想自己能做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曲铭心下意识握紧了拳看向邱凌。不可否认,曲铭心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了。   按照之前段凝光的说法,调查组虽然不会直接参与抓捕颜陈的行动,但整体行动部署和与其他部门的协调还需要调查组这边负责,所以曲铭心要先去跟雄狮探探情况。   但之前交流任务的时候段凝光和罗培风语焉不详,曲铭心也不知道正式行动的时候自己到底能干什么。他现在归属于指挥组,曲铭心本以为自己会像在边境时那样做雄狮的联络员,但现在看邱凌的意思,他似乎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可以做什么。   说到这里,曲铭心瞬间来精神了。   如果能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像之前数次毫不犹豫选择的那样,申请和雄狮并肩作战。   他的水平没有退化的很严重,之前的几场战斗已经可以充分证明他的实力仍然在能够参与行动的水平线之上,只要雄狮的人信任他,只要上面的人给他机会,他仍然可以做回雄狮,变回曾经的曲铭心。   邱凌看了他一眼,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笑着问他:“是想和你的老战友并肩作战吧。”   “可以吗?”曲铭心站直身体看着他,目光殷切,满怀期待。   邱凌没说话,而是转头看了段凝光和罗培风一眼,问道:“小曲是你们的人,你们说行,就可以。”   曲铭心随着邱凌的视线转头去看罗培风和段凝光,发现两人的表情都略显凝重,一看就是把反对写在脸上了。   罗培风知道曲铭心之前去滇南帮忙缉毒,却不知道曲铭心当时是跟着雄狮一起穿着一样的装备进行着一样的任务。而他之前在高原边境的行动也因为密级较高,没有告知罗培风和段凝光。   他们只知道曲铭心违规出去带着牛家勤跑了一圈,一圈转完回来后,不仅带回了贺白,还恢复了自己的职务,直接加入了调查组。   他们不了解曲铭心在部队的过去,也不知道曲铭心这段时间的光辉事迹,在他们眼中的曲铭心就是个不守规矩又满是自己想法的坏小子,他们不敢让曲铭心跟着雄狮去行动。   但是邱凌的意思很明确了,他同意曲铭心去,并且把压力转移到他们身上,要他们两个人亲口说出同意两个字来。   段凝光和罗培风能在调查组,除了两人身份级别够,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次针对的敌人是颜陈,而他们熟悉颜陈,更占了唐平这个地理优势。   话语权始终掌握在邱凌手上,现在邱凌发话了,他们也只能点头。   罗培风梗着脖子错开了视线,而段凝光笑了笑,对曲铭心说:“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们不会拦你,只要雄狮那边同意。”   雄狮那边必然会同意的,甚至曲铭心怀疑,等黑狗这边的事情了结,他再打报告申请回到雄狮,说不定吴大队都会努力帮他运作运作。   但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再回到雄狮了,所以他格外珍惜每一次与雄狮共同行动的机会,珍惜与这些人相处的时间。   雄狮任务特殊,每个人的身份也高度保密,即使有人在任务中牺牲,也不一定能够及时告知亲属,更别说他这个早就退役的老队长。   他无法回去为他们遮风挡雨,只能尽己所能去靠近他们,与他们并肩作战。   “好,既然你们两位都同意了,那我后面就直接给小曲分配任务了,用人狠一点,到时候可不要怪我。”邱凌听到段凝光亲口说同意,非常满意的笑了。   “您说笑了,都是您的兵,随便怎么使唤。”段凝光也对他笑了笑,后退一步挡住了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的罗培风。   “哈哈哈,你这样说倒让我觉得压力大了。我没什么能使唤你们的,你们都是有经验的好同志,这些事情交给你们负责,我都放心。”邱凌站直了身子,又伸手过去拍了拍段凝光的肩膀,他大概是有这样的习惯,在场的人几乎都被他拍了一个遍。   他转头看着曲铭心,突然说道:“正好我有点事情想和小曲小牛聊,你们两个跟我出来走走吧。”   之前一直装透明人缩在后面睡觉的牛家勤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瞬间打直了身体,一抬头他就迎上了曲铭心略显疑惑的目光,然后在曲铭心眼神和小动作示意下,不明所以的跟着曲铭心一起走了出去。   邱凌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比较明显,可当他站直身子走起来的时候,便能看出其实这人个子很高,并且身体素质一定很好。他腰杆笔直,肩膀宽阔,身上没有这个年纪和职位的人必有的啤酒肚,走路带风,声音洪亮,像是刚过四十一样。   曲铭心和牛家勤安静的跟着邱凌走进电梯,曲铭心看到他摁下了最高层的按钮,才有些忍不住的问他:“邱总,您找我们要说什么?”   这里毕竟是国安的地方,这栋楼里除了允许的几个楼层之外的地方曲铭心都没有去过,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边还有个电梯。   邱凌应该是今天上午才到的,可看他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是不止来过一次。   刚才邱凌的说话和举动让曲铭心觉得很意外,在他逼着段凝光和罗培风同意他去参加雄狮那边的任务之前,曲铭心只觉得邱凌应该也是军人出身,对他的经历感同身受而已。但看后面邱凌说的话,曲铭心总觉得邱凌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有点好过头了。   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过邱凌,但他仔细思考了很久,都没能在自己的记忆里翻出这么个人来。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既然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那应该就是没见过邱凌。但是邱凌应该是见过他的,而且应该见过他打仗时的样子,而且曲铭心觉得自己在滇南的行动邱凌应该也见到了。   否则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么信任他,还让他上前线,不是曲铭心疯了,就是邱凌疯了。   电梯向上开始攀升,邱凌迎着曲铭心和牛家勤疑惑的目光,终于开了口:“找你们是想叙叙旧,顺带聊聊贺白。”   曲铭心和牛家勤对视一样,不约而同的问道:“您也在后勤学院待过?”   单说跟曲铭心或者牛家勤中的一个人叙旧,他们可能还要想一想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有可能见过邱凌或者被邱凌看到过,但一说跟他们两个人叙旧,那能想到的就只有在后勤学院的那段时间了。   “是啊,正好那段时间在。”电梯正好到达顶层,电梯门“叮”了一声打开,而邱凌一步跨出去,站在外面看着曲铭心和牛家勤笑,“那会你们俩可是风云人物,我每天都看着你们在操场上较劲。”   那时的曲铭心年轻肆意又充满活力,正是谁都不服又天天精力过剩的时候。他骤然从训练量大的能累死人的雄狮来到后勤学院,每天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而且为了三个月后的猎人学校准备,他的体能还要好好保持,所以那段时间曲铭心天天在操场上给自己加练。   他们雄狮一堆平地上都能给人整的半死的锻炼方法,曲铭心一个一个挑出来自己练。学校里都是军人,曲铭心自己在操场练了三天就有一帮人跟着他一起练,然后无一例外在最开始的热身项目的时候体力消耗殆尽直接退出。   牛家勤作为曲铭心的舍友,每天面前晃着这样一个优秀的模板,自然也免不了跟着曲铭心一起练。   他是特殊部门的人,体力上比起来后勤学院进修的军官要好上不少,一般能撑到热身结束才倒地,然后跟其他人一起半死不活的坐在树底下看着曲铭心这个非人类继续练。   虽然人人都知道曲铭心出身不同,跟他们没有可比性,但放着这么好的一个架子在这里,绝大部分人还是会跟着曲铭心一起练。大家都是当了几年兵练过好几年的人,只要想追想提升还是有进步。那段时间每天早上和晚上操场上都能引来好多人围观,而且像广场舞似的,看得人多,新加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曲铭心在后勤学院的三个月里,除了学会了一门新语言,还多了不少粉丝。这些粉丝里有那些一直跟着他练却一直没能赶上的兵,也包括当时后勤学院的一部分老师和领导。   邱凌就是后者。   国安大楼的顶层有直升机起降台,但是平时为了安全起见,通往楼顶的门是锁住的,而他们坐电梯能到的最高层,就是一层完全空旷且四周都是落地窗的空层。   牛家勤职业习惯使然,出电梯先上手去敲窗户玻璃研究,邱凌在前面看着他,顺口解释道:“单向防弹玻璃,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曲铭心也上手去敲了敲,他直接单手握拳锤的,锤完之后转头笑嘻嘻的问邱凌:“不光防弹吧。”   邱凌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层空间没有下面的地方大,应该还有地方隔了出来做其他用途。但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一片空间就足够宽阔了,这里的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地毯,而在房间中间偏向窗户的地方,放了好几个懒人沙发,看样子应该很久都没人用过了。   “这里原来是用作心理咨询和疏导的地方,但是后来才发现这地方对于这些人来说太空旷开放了,别说心理上的放松了,连安全感都没有,所以后面也就这么闲置在这,谁闲的没事或者想聊天才上来。”邱凌看他们好奇,简单的解释道。   “您对这里挺熟悉呀,之前是也在这边待过吗?”牛家勤听到他提起当年的后勤学院才终于精神起来,跟邱凌搭话闲聊。   邱凌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他:“不然你说为什么我们能把指挥中心安到人家国安这边来?”   他这话的意思是告诉牛家勤自己的确在国安待过,也是让他们后面没必要再试探他的过去。曲铭心的过去很多有权限的人都能了解,但是邱凌的过去大概是真正的机密了。   一个当过兵,在后勤学院待过一段时间,清楚他们的演习内容,又在国安这边做过一段时间,现在归属于公安系统的人,到底会是一个什么身份,曲铭心也猜不出来,只是凭感觉来看,他觉得邱凌应该也去卧底过,否则他说话做事不会是这样的状态。   他们在懒人沙发上坐下来,邱凌姿态放松,反倒是牛家勤和曲铭心略显拘谨,在懒人沙发上都努力挺直了腰板。   邱凌也不说什么,只是接着刚才电梯里的话题跟他们回忆在后勤学院的那段时间。牛家勤和曲铭心跟着附和几句,看上去聊得欢快,其实曲铭心和牛家勤都知道,这不过是前菜,真正的重点应该在后面,邱凌要跟他们聊贺白。   果然,当曲铭心和牛家勤渐渐放松下来之后,邱凌的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贺白。   他说其实他们观察贺白有一段时间了,从唐平的炸弹案开始,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个成绩优异家境殷实的学生。   贺清平和颜陈的存在在公安系统上已经被全部抹除,但对于追查黑狗的人来说,他们几乎天天都要和颜陈贺清平的照片和过去打交道。在看到贺白照片的那一刻,邱凌就在想,贺白会不会和贺清平与颜陈有关。   他们开始了针对贺白的隐秘调查,而调查结果发现,贺白的确跟他们有关系,他是颜陈的儿子,也是目前黑狗中国地区的二把手。   他们本想借着贺白顺藤摸瓜找到颜陈,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们才发现贺白似乎跟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贺白经常会把黑狗的把柄送到曲铭心面前,然后借着曲铭心或者更高一层人的手,清理掉黑狗的势力。   最初邱凌以为贺白是借着别人的手清理不听自己话的人以巩固自己在黑狗内的势力,可越调查他们越觉得不对。如果贺白不是疯了,就是跟颜陈有仇,想要整垮黑狗。   调查组内对贺白的态度并不统一,有人觉得贺白是借别人的手推颜陈下去自己上位,也有人觉得这是黑狗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但是邱凌的态度很坚定,他确定贺白的确跟颜陈有仇,对于他们来说贺白不是敌人,而是可以利用的人。   在高原上贺白之所以能跟着曲铭心和牛家勤一起去指挥所参与行动,就是因为邱凌发了话,为贺白做了担保。包括现在贺白可以带着电子脚铐自由的跟着他们,也是因为邱凌同意。   邱凌不是个会看人面相的人,更不是随随便便相信别人大发善心的那种人,他为贺白做担保让贺白现在跟着他们一起,不是为了帮贺白毁掉黑狗,而是为了方便他们这边的行动。   他要利用贺白,而现在他要跟曲铭心和牛家勤商量商量,怎样才能让贺白的作用最大化。 第222章   “我想让贺白跟着你们一起,参与最前线的行动。”   邱凌这话刚一出口,曲铭心便立刻站了起来。   而牛家勤也下意识的挺直了腰,他先是看了曲铭心一眼,发现曲铭心表情不太好,便立刻对邱凌说道:“邱总,我觉得有点不合适吧,毕竟贺白现在身份摆在这里,而且他作战能力一般,带到雄狮的队伍里,肯定会拖后腿。万一到时候他反水了,这个危险是不可评估的呀。”   邱凌浅笑着看了牛家勤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曲铭心:“你怎么想。”   曲铭心直勾勾的盯着邱凌,硬邦邦的回答道:“我不同意。”   “理由呢?”邱凌看上去早就料到了曲铭心的反应,听见他语气生硬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问道。   曲铭心看着邱凌没什么表情变化的笑脸,突然有点明白了刚才段凝光和罗培风的心情。   那种被无形的压力压着几乎站不直腰说不出话只能被迫妥协的感觉。   但是曲铭心不打算对邱凌妥协。   “就像刚才牛说的,贺白会不会现场反水说不清楚,而且他作战能力不行,会拖所有人的后腿。”曲铭心紧紧的盯着邱凌的眼睛,毫不妥协的威胁他:“这次行动雄狮和玄武都在,您想因为贺白一个人影响整个行动吗?”   除了邱凌,其他人应该都不会同意让贺白跟着他们一块进场这种奇葩决定,而参与行动的只有雄狮和玄武,这两个部队都是首长的心头肉,一点问题都不能出。   不管邱凌是个什么身份背景,他总不能忽略掉雄狮和玄武背后的老总们,拿几十号人的性命去赌。   “你也不用拿雄狮和玄武威胁我,我都清楚。”邱凌看着曲铭心,一点也没有生气,像是早就料到了曲铭心的反应一样。他只是平静的问曲铭心:“你不让贺白跟着你们一起行动,除了刚才这两个理由,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比如你自己的原因。”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曲铭心,明明话问的很普通,曲铭心却觉得他已经看穿了自己心里的紧张和在意。   邱凌之前已经详细的调查过黑狗和贺白了,曲铭心从来没有在人前刻意掩饰过自己跟贺白的关系,所以邱凌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根本不是在问曲铭心该把贺白放在哪儿,而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明确但又留有余地的试探曲铭心对贺白的态度。   或者说是在这次行动中曲铭心的态度。   曲铭心怒气上头但还没有影响到智商,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邱凌的意思。他没心情在这种问题上跟邱凌扯皮,所以他重新坐下来,看着邱凌的眼睛,认真而严肃的告诉邱凌:“不管我和贺白是什么关系,贺白现在的身份如何,他后面又会去哪儿,我对黑狗和颜陈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变的,邱总。”   他微微躬身前倾,拉近自己与邱凌之间的距离。他一双狼一般的眼睛,在阳光中仍然泛着一点幽绿的危险光芒,他脸上的表情认真恭敬,可眼神却没有半点要服从听话的意思,唯有一片深沉内敛的悍意,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手刃掉在场的所有人一样。   “他们杀了我兄弟,两年前我就发过誓,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去给我兄弟陪葬。至于这中间掺和进来的人,如果肯帮我,我很欢迎,如果要阻止我或者给我找麻烦,我也不介意先解决掉他们。我这样说,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曲铭心的话很轻,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可邱凌迎着他的眼睛,第一次笑不出来了。   乍一听好像是曲铭心在投诚,告诉邱凌如果贺白胆敢影响他那么他一定不会对贺白手软。但是邱凌心里清楚,曲铭心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如果他坚持让贺白跟着他们一起进场行动,那么曲铭心很可能会搞点事情出来,让这次行动直接泡汤。   在所有认识曲铭心的人眼中他都是个听话有大局观的人,否则他不可能那么快的爬到雄狮副队长的位子上,更不可能在退役后还能参与这么多行动。   但是现在看着曲铭心的眼睛,邱凌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收集的那些情报和对曲铭心的判断了,因为曲铭心看起来就像是个亡命徒一样,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仇恨,为达目的,他一定会不择手段。   他这样明确且强硬的态度终于让邱凌妥协,邱凌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抬手,对着曲铭心说:“好,我明白了,到时候具体进场作战的人由你们自己安排,我就不插手了。至于贺白,他就待在这栋楼里,等着行动结束吧。”   “谢谢您的理解,邱总。”于是曲铭心也对他笑了,他露出一口白牙来,眯着眼睛,挡住自己眼底尚未消退的戾气。   眼看着狠话放的差不多,再聊下去真的要冷场了,牛家勤才笑嘻嘻的出来打圆场,三两句话又把话题从贺白身上扯回到当年的后勤学院上,继续聊过往,聊他们三个之间能说的那些事情,顺带聊一聊黑狗。   在邱凌提到贺白之前,曲铭心其实很想跟他打听打听当年的事情,还有现在调查组查到的却暂时还没有告诉他们的那些情报。只是现在狠话放过了再舔着脸去问总是怪怪的,幸亏牛家勤是曲铭心坚实可靠的战友,聊着聊着话题便偏向了曲铭心感兴趣的方向。   邱凌似乎是有意缓和氛围,详细跟他们讲了很多关于黑狗的事情。   他告诉他们黑狗主要挣钱的生意是运输和贩毒,他们有遍布全球的地下运输链,因为不通过目前的官方航线和港口,且有自己的天气海况支撑团队,所以一直以来都运营的很顺利,挣了不少钱。   他们的贩毒产业链是建立在他们的运输线之上的,因为黑狗的发源地和大本营都在西欧,在毒品生产上没什么操作空间,所以他们基本都是做的运输贩卖的生意。他们从金三角、非洲和美洲扶持了大批的本地毒枭,并利用那边的毒品原料开发新型毒品,借着自己的运输线扩散售卖,赚的盆满钵满。   为了防止别人看他们的生意好眼红,也为了有更多的话语权,黑狗又开始插手雇佣兵业务和武器走私业务。他们在这一块入行比较晚,所以黑狗找到了在这一行深耕多年已经快要成为行业龙头的哥达家族,用运输线和毒品生意跟他们做交易,换来了一部分武器生意和雇佣兵资源。   他们跟哥达家族的合作是2000年左右才开始的,前几年一直都在摸索赔钱,过了好几年才逐渐步上正轨,结果没干几年他们就遇上了曲铭心这帮人,被毁了好几个重要的项目,梁子也就此结下。   曲铭心与江饮月是同期好友,江饮月又是帕克的好朋友,帕克与哥达家族结仇已经结了三代,哥达家族从最开始就将他们这帮人视为眼中钉。   后面曲铭心和江饮月几次破坏哥达家族的生意,偏偏次次都是有黑狗投钱或承包的,所以这梁子不光是跟哥达家族结下,还有一直虎视眈眈的黑狗。   哥达家族在曲铭心江饮月和夏禾的那次设计攻击中损失惨重,重要的几个领导人全部被曲铭心当场击毙,而野心勃勃早有准备的沈温如在那次之后便接管了哥达家族的一部分势力,剩下一部分坚决不肯归降沈温如的人要么被他清理掉,要么被黑狗纳入麾下,成为了黑狗的私兵。   按照邱凌他们这段时间调查到的信息,颜陈发现哥达家族新的掌权者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亚洲小子,本想坑他一把,没想到沈温如老辣的不像个未满20岁的小孩儿。他虽然没能反坑颜陈一把,但也没让颜陈好过,他还顺带掌握了黑狗一部分的运输线路,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手下的人水平高,偶尔会对黑狗的运输生意出手。   邱凌不知道沈温如跟曲铭心之间的联系,更不知道曲铭心前一段时间追查黑狗靠的就是沈温如手上黑狗的线索,因此当着曲铭心的面感叹,说沈温如这样的人,如果是自己人的话,不知道干活能省多少事。   曲铭心其实很想跟他说沈温如勉强能算半个自己人,只要跟他谈条件他一般都会帮忙,只是这个代价有点大罢了。   曲铭心是因为最开始认识沈温如的时候就提前付了一辈子的代价,所以沈温如帮起他来相当痛快,换成是邱凌去谈,曲铭心怀疑沈温如可能会要求把金三角那边的老大换成他。   沈温如身份特殊,跟曲铭心之间也是利益往来,所以除了江饮月之外没人知道曲铭心和沈温如认识,牛家勤也不知道。所以听邱凌这样描述沈温如,牛家勤也啧啧称奇,说如果这小子过来跟他当同事,说不定现在官比他大。   如果沈温如没有被哥达家族拐过去当雇佣兵,曲铭心坐在懒人沙发上,有些出神的望着天花板,眼前莫名浮现出陆修宁的样子。   如果沈温如一直在国内按着原本的人生轨迹发展的话,现在说不定是陆修宁的战友。   曲铭心总觉得从本质上看,沈温如和陆修宁是同一种人,虽然沈温如在过于恶劣复杂的环境中长歪了,但他仍然记得那天晚上月光洒在沈温如脸上时,少年眼中坚定而炽热的光芒。   陆修宁的眼睛里是有这种光的,而曾经的曲铭心和江饮月的眼睛里,也闪烁着这样的光。   夏禾说这是少年意气,是还未向现实屈服的证明。当时年过四十的夏禾同样光芒万丈,他笑着说这是自己保持年轻的诀窍。   曲铭心倒没觉得自己向现实屈服了,毕竟他向来擅长引发奇迹。但他也发现自己的确不再年轻了,很多时候他脑子里装的都是求稳和尽量保全所有人,或者是再等一等事情的转机出现,比如在贺白的事情上,他永远都是这样。   黑狗除了拉拢了哥达家族,还在早年间就对缅甸的大毒枭吴季温伸出了援手。当时吴季温被多国警方盯上,身边卧底多的足够凑两桌麻将,却仍然能顺利得知警方的行动顺利逃脱,就是因为背后有黑狗在帮忙。   值得注意的是,邱凌认为当时针对吴季温行动的情报提供者虽然是颜陈,但是颜陈本人或许并不想让吴季温逃掉,或者说颜陈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变成这样。   当年黑狗的真正掌权人还是颜陈的父亲,而那时颜陈的身份地位应该跟现在的贺白差不多,有一点点自己的势力,但在黑狗内部没什么话语权。   他向黑狗提供行动相关的情报,可能是被迫为之,也可能是为了他们在缅甸的生意,但是他应该不是为了让自己的舍友们死伤惨重才做的这些。   即使不了解颜陈这个人,不去看他之前行动中对自己舍友的种种保护,单看缅甸卧底任务结束葛云凡牺牲后颜陈的举动,也足够明白当时颜陈的处境。   颜陈在炸弹爆炸前消失在了吴季温的别墅中,而根据调查组结合多方线索得来的调查结果来看,当时颜陈应该去了趟英国。他在英国做了什么没人知道,但他仅在英国待了三天便返回了唐平,并悄悄去医院看过刘雨希和贺清平。   当时医院门口负责看守的一名年轻警察曾称自己见过颜陈,但是当时的调查组没有相信那名年轻警察,从而错失了找到颜陈的机会。   颜陈在贺清平出院后去过辽安,调查组找到了当年颜陈曾用过的假身份。这个假身份买过唐平到辽安的火车票,也买过从辽安南下至滇南的车票。   颜陈的行动和刘雨希的话对得上,只是那个假身份之后便没再买过别的车票,而调查组找到的假身份也只有这一个。   后来颜陈应该又回到了辽安,在辽安市孤儿院待了很久。辽安在那段时间时常发生恶性事件,调查组回头调查的时候才发现,很多当年的悬案和抓到凶手的案子之间都有很明显的共通性。   比如受害人一般是没有反抗的,比如凶手永远都是一击致命。只是因为当时受害人之间没有关联性,而伤口也都不一样,所以当时才没有照连环杀人案来处理。   虽然没有证据,但邱凌觉得这些案子或许都是颜陈做的,他在清理黑狗里的人。   而当年参与杀害贺清平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活过了一周。   贺清平死后两个月,颜陈离开中国飞往英国,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示颜陈去了英国后黑狗就换了老大,但在颜陈去到英国后一个月,黑狗的发展策略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之前奉行神秘主义的黑狗开始了大张旗鼓的行动和扩张,他们开始放肆的展示自己的实力,同时开始在各地留下那把充满讽刺和挑衅意味的黑色冷钢大狗腿。   因为这把冷钢大狗腿而丧命的人有多少曲铭心不知道,但他知道颜陈的嚣张日子不剩几天了,他们马上就会让黑狗这个组织彻底消失,再也无法得意洋洋的在别人心头留下一把黑色的冷钢大狗腿。   --------------------   牛家勤:我真是个贴心好用的小宝贝 第223章   这天在国安的顶楼,邱凌跟曲铭心和牛家勤聊了很多黑狗和颜陈的事情。从他的话里曲铭心能隐约听出,其实邱凌是清楚颜陈和贺清平的关系的,只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从他们的关系上出发去妄自判断什么,而仅仅是就事论事。   曲铭心想,这应该就是他一直对邱凌印象不错的原因。   他们聊了很多关于颜陈和黑狗的事情,到了晚上快五点的时候,宋书诚带着雄狮其他参与行动的队员赶到了。   邱凌挂了电话后便笑着看向曲铭心,曲铭心看着他短暂的疑惑了片刻便心领神会,立刻笑着转头过去摁电梯,还不忘狗腿的帮邱凌挡着电梯门让人进来。   雄狮是飞机到附近城市后改汽车过来的,所以邱凌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负责对接雄狮的人今天上午跟着邱凌一起过来的,现在正在停车场等着他们。曲铭心一出电梯便看见了或蹲或坐在卡车旁边的一帮士兵,而宋书诚站在卡车不远处,正笑眯眯的跟负责对接他们的人聊天。   他们这没什么正形看上去不太像军人的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曲铭心观察邱凌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早就知道雄狮在背后是这副德行一样,一脸自然熟悉。   邱凌过去跟宋书诚打了招呼,又跟站起来的士兵们简单说了几句。而曲铭心和牛家勤站在电梯门口没有走过去,只远远的看着。邱凌还在说话,而宋书诚的眼神已经飘了过来,对着曲铭心露出一脸傻笑。   曲铭心本来想跟他翻个白眼,结果一个没憋住,也笑了出来。   他们两个沉默的傻笑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邱凌跟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之后,宋书诚便提出先派几个人出去,把陆修宁他们几个换回来。   他们在那边蹲了三四天了,是时候回来休整一下了。而且宋书诚需要他们详细说明一下里面的情况,一起讨论作战方案。   去接班的人手半路上就已经定下了,现在邱凌点了头,这些人便拿上装备坐上事先给他们准备好的车,直接出发去找人。   而剩下的人跟着邱凌他们缓步走来,一起上电梯去专门给他们准备的地方。   虽然同在一个调查组,后面这段时间也要一起共事,但毕竟雄狮这帮人身份特殊,能少见几个人就是几个人,所以雄狮和玄武是有专门的一片空间供他们使用的。   国安大楼内部建设不像其他政府机关板板正正,里面有很多联通层或者大得离谱的房间。邱凌大手一挥给雄狮他们安排了这几层中除了指挥大厅外最大的房间,直接涵盖他们生活和工作,还能放得开他们带来的那些装备。   这些房间安全系数都不低,宋书诚懒得费劲找地方放武器,所以征求邱凌同意后,便直接带着人把装备都扛到了这边来。   邱凌知道曲铭心肯定还跟他们有话说,也不多事,只说等陆修宁他们回来后再找他,现在他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忙。   牛家勤多么明事理的一个人,邱凌说要走,他立刻举手跟上,跟着邱凌一起离开了这个大房间。   从见面开始曲铭心就一直沉默着,现在人都走了,曲铭心才慢慢悠悠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宋书诚开了口:“什么情况啊你,直接打申请要人家玄武过来帮忙,丢不丢脸?”   宋书诚一边脱身上的装备一边对曲铭心说道:“那不是您老人家先开的口,说我们人手不够。那我一琢磨您都说人手不够需要别人来帮忙了,那肯定是情况负责不好处理啊,那我不得赶紧找救兵,万一耽误了时间多不好。”   “找救兵就找救兵,你找人家玄武干嘛?都是同级别的部队,非要让人家看不起咱,自己揽下来的活儿干不了,找人都找到别的特种大队头上去了。”   “我又不能跟您比,哪儿都有认识的人。”宋书诚终于把身上几十斤重的装备卸了个干净,他拖了把凳子过来凑到曲铭心对面坐下,冲着曲铭心嘿嘿的笑:“我就认识玄武,就知道他们手上有活儿能配合起来,您还有啥推荐的部队,要不我现在就联系吴大队让他问个遍?”   “滚蛋,还不嫌丢人。”曲铭心一脸嫌弃的给了宋书诚的寸头一下,宋书诚笑着躲开了一点,然后又凑过来,认真的问曲铭心:“刚才邱总说了,这次行动你也一起,是怎么个一起法?”   “你说还能怎么个一起法?”曲铭心冲他翻了个白眼,但又绷不住,嘴角上扬的相当明显,“我都进场去看过了,你说呢?”   “我就知道哈哈哈哈。”宋书诚笑的相当开心,其他人都在旁边听着,听见曲铭心这么说,便一拥而上包围了曲铭心,想把他从凳子上抬起来。   “干嘛干嘛!”曲铭心紧紧抓着凳子边缘,笑着回头驱散这帮没大没小的兵,又转头问宋书诚:“至于吗?这么开心。”   “真至于,老大。”宋书诚笑着看着曲铭心,“这个任务结束,我们又要出长差啦。”   对他们来说,出长差就是有海外任务,雄狮的海外任务时长不定,但除了解救人质之类的紧急任务之外,绝大部分提前通知下来的海外任务都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   这几年海外形势不好,他们出去不再像前几年一样几乎零伤亡。说不定这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曲铭心看着身边这些带笑的熟悉面孔,怔愣了片刻,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哦。   他离开那里太久了,即使现在还能并肩作战,可却不能一直做他们的战友。   对于雄狮来说,海外任务只是一场新的任务,而对于曲铭心来说,那是他只能目送他人而自己再也无法到达的远方。   曲铭心不想被他们看出来自己的悲伤与难过,因此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笑着看着宋书诚,像往日无数次那样满不在乎的对他说:“好啊,好好干,回来我可等着你升官加爵请我吃饭。”   “那必须的,老大。”宋书诚又嘿嘿的笑了。   他们又吵吵闹闹聊了二十多分钟,二十多分钟后陆修宁一行人赶了回来,他们风尘仆仆,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就带着火药的味道冲进了房间里,瞬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我去喊人过来,你们要不要先洗个澡?”曲铭心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好笑的打量着眼前这几个灰头土脸的人。   “行,最好再弄点吃的过来。”陆修宁进门就开始卸装备,跟宋书诚似的,孔丰羽直接在墙角坐下,伸展开四肢,长长的叹了口气。   柳川云白杨和徐若泽还算矜持的,没有一进门就脱装备也没有直接在地上躺下,但是他们三个人也都脚步虚浮,看见椅子就直接坐了上去。   他们在那边蹲了好几天,为了避免被发现,需要尽量减少移动,当然也没办法生火做饭,只能啃干巴巴的行军粮。几天下来,人都要在坚硬的水泥板上趴废了。   “明白了,叫食堂给你们做顿饭过来。”曲铭心很没有同情心的笑了两声,才开门出去。   邱凌和牛家勤都在刚才他们去过的作战指挥大厅里待着,曲铭心过去的时候,邱凌正眉头紧锁的跟段凝光他们说着些什么,还没等曲铭心走到他们身边,邱凌便发现了曲铭心,然后抬手示意他稍等片刻。   曲铭心识趣的站在原地等他,看着邱凌跟段凝光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又看了他一眼之后才走过去。   段凝光的表情看上去也不是很好看,他看了曲铭心一眼,对邱凌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曲铭心也没听清他们之前在说些什么,但看段凝光的表情和邱凌不容置否的态度,曲铭心猜这事应该是跟颜陈有关。   “他们回来了?”邱凌表情还是不太好,但语气仍旧如之前一样,曲铭心点了点头,顺带把刚才陆修宁的话跟他重复一遍。   邱凌笑了笑,转头安排他身边的人去跟食堂传话,而他则又对着站在旁边充当透明人的牛家勤和唐桥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俩一起跟过来。   回到雄狮们所在的房间时,陆修宁几人已经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跟刚才灰头土脸的样子判若两人。房间里刚才乱摆的椅子和装备已经被全部收拾好了,三十多个人虽然没有站成几排整齐的等待领导检阅,但也都正儿八经的站着,一脸认真。   反倒是邱凌一进来被他们这阵仗吓了一跳,他挥着手示意大家坐下,说食堂那边马上送饭过来,大家不必这么紧张,先聊点别的。   分给雄狮的房间空间很大,主要是三个大房间组成。进门这边就是个很空旷的会议室,有桌子有椅子。会议室左边是一个小型的指挥厅,虽然不如之前那个大气,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他们到时候做电子地图也有地方看。会议室右边就是他们休息的地方,都是上下铺,因为地方大排的密,一个房间能住下五十多个人。   他们就在会议室里分散着坐下,邱凌先简单跟他们聊了点别的事情,主要是部队里那些通用的话题,比如训练和休假是怎么安排的,平时训练内容是什么,成绩要求怎么样,伙食又怎么样之类的。   邱凌想聊,大家就陪着他一起聊,反正顺水推舟聊天而已,大家谁都会。   聊着聊着食堂的饭送过来了,邱凌正好晚上也还没吃饭,干脆就直接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吃。吃完饭看着人把东西收走之后,邱凌站了起来,率先走进了左边的小指挥厅里。   于是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会议室连接着小指挥厅的门关上,邱凌站在最前方,负着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们,终于开了口:“同志们,正如你们所知,我们马上要打一场硬仗。黑狗,你们是交过手的,你们吴大队跨区打了好几个报告,坚决要求清扫黑狗的行动要交给你们雄狮来干。”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对你们这样的好兵,不需要多说什么,更不用问你们能不能行不行。我就一句话,任务结束,我请大家伙吃饭,我们吃大餐!”   说罢,他转身打开大厅中央的桌面显示屏,让陆修宁他们介绍一下里面的情况。   雄狮这边用的电子地图是柳川云在蹲点的时候就已经弄得差不多的,对于雄狮来说,地图更重要的是空间感,他们需要从地图上就能看出来可以隐蔽进攻的地方。   陆修宁和白杨在一边拿速干泡沫做立体地图,而宋书诚站在柳川云旁边,听他快速的讲了一遍里面的结构。   其实这些内容早在他们蹲点汇报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现在再说一遍,也只是把之前简报中说的不清楚的地方再详细说明一下,方便大家讨论作战方式。   柳川云这边说完,陆修宁那边的立体地图也做好了,等比缩小过后的立体地图被放在桌子上,宋书诚摸着下巴围着地图转了两圈,啧啧感叹道:“你别说,设计这地方的人真是有点毛病。”   “你们准备怎么打?”邱凌站在一旁问。   “不知道。”宋书诚转头,双手一摊,相当实诚的回答他。   “详细说说。”邱凌没生气,只是问宋书诚为什么这么说。   宋书诚退开一步,拿着那个立体地图给邱凌看,“您看,这些地方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有多少人藏在里面,会不会还有什么重武器之类的,我们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个人更倾向于多蹲守一段时间,判断清楚详细火力之后再做决定。”   他把立体地图放下,转头看到曲铭心,又突然想起来还有玄武这茬事,“而且如果玄武的兄弟们要过来,还要根据他们来多少人,来的都是什么位置上的人来决定怎么打。邱总,玄武的兄弟们什么时候到?”   “最快今晚,最快明天凌晨。”   “这么快?”曲铭心有些惊讶。这种跨部门跨战区的联合行动要求提上去,他以为怎么也得两三天才能见到人,没想到一上午的时间邱凌就搞定了这些,而玄武今晚就能到。   点兵出发过来倒是很快,曲铭心主要是惊讶邱凌的办事效率,这么看来,黑狗的案子是真的受重视,否则增援也不会来的这么快。   “既然今晚或明天凌晨能到,我们就再缓一缓,等那边的兄弟过来了,再说怎么打的事情。”   “也可以。”邱凌点了点头。   “还有个事情要问您,邱总。”宋书诚看着邱凌,想了想怎么组织语言后,说道:“我们行动的时候,是留点余地给您留几个活口方便后续审问,还是直接干脆点?”   --------------------   宋书诚:老大还是一如既往爱装逼,我也得跟上老大的节奏装个逼 第224章   “不必刻意留活口。”这个问题显然邱凌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了,他相当肯定的对宋书诚说:“即使是颜陈也不必留手,能活捉最好,不能的话直接击毙。”   “好的,还有个问题,我听说现场附近虽然都是荒郊野岭,没什么人,但是好像距离不太远的地方还是有居民区的,到时候要不要清场,清场范围是多少?”   邱凌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眉头微皱,片刻后对宋书诚笑了笑,一把年纪的人,竟然还笑的有些狡猾。他学着宋书诚的样子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还需要再讨论。”   不清楚敌方战斗力的情况下,是否需要大动干戈的要求周边居民离开,的确是需要再讨论的事情。而且如果清场将周边居民全部挪走,以颜陈在辽安的耳目,一定会发现。   他们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清空附近小区的所有居民,即使大张旗鼓的让人离开,这么多人这段时间住在哪里,如何离开也是个大问题。   “但是我觉得,能不清场最好就不,否则大动干戈,社会影响也不好。”邱凌看着宋书诚微微皱起的眉头,对他说道。   “我明白了。”宋书诚点了点头,“那么后面我们讨论作战方案的时候,就按照不清场不能放出任何一个人的方针来。”   “好,辛苦了。”   ……   当晚夜里十二点,玄武的15名兄弟披着夜色赶到了辽安的国安大楼,然后一路摸到了雄狮们待的房间。   雄狮平常的生活作息规律,这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屋子里漆黑一片,曲铭心也混在这里面睡觉。只是那边刚有人走到门口试图推门,一屋子的人就齐刷刷的睁开了眼睛。   孔丰羽是动作最麻利的那个,他一个翻身轻盈的从上铺跳下来,光着脚悄无声息的便摸到了门边,然后顺手打开了灯又开了门。   幸亏他们睡到一半被惊醒还能记得这里是哪里,没有直接动手,否则这笑话才闹大了。   大门一打开,只穿着内裤弓着身子战备状态的孔丰羽与站在走廊一脸坏笑同样弓着身子单手握拳的玄武正面相遇,双方都有点尴尬。   玄武跟雄狮是熟人了,再加上这次是帮雄狮的忙,进门打算搞点小惊喜也是情理之中。孔丰羽反应太灵敏,吓人的没吓到,被吓的反而蹲在门口把门开了。   双方脸上都是坏笑,这一照面,着实过于尴尬。   “……嗨,还没睡啊。”双方面对面沉默半天后,最终是玄武的老大先开了口。   “是啊……”孔丰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身有点不太礼貌,后退几步,丢下一句我去换个衣服后便转身跑开。   他们尴尬对视的几秒钟里,其他人已经换好了衣服走了过来。宋书诚把门拉开邀请玄武进门,而曲铭心站在宋书诚后面,倚着墙抱着手观察着这次来的人。   玄武只来了15个人,但是玄武那边跟雄狮配置差不多,一次能派出15个人来已经相当不容易。而来的15个人里一大半曲铭心都眼熟,都是当时在那个冰天雪地里跟着他们一起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的人。   曲铭心的视线扫过这15张还没被油彩遮挡的脸,然后有些意外的看到了当初的老熟人。   那个说他不够厚道,转头又凑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搞,又跟着他一起在饭局上互相商业互吹的玄武中队长,冯宇桐。   冯宇桐远没有曲铭心那么风光,经历看上去也平平无奇,但他带着玄武在重组后短短几年便接连完成了很多重要任务,且伤亡率都很低。   曲铭心只跟他短短接触过几天,但就在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中曲铭心觉得,如果冯宇桐有和他差不多的机会,说不定冯宇桐的成就会更出彩。   冯宇桐混在玄武中间缓缓走进来,转头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笑嘻嘻的看着他的曲铭心。   “哟,这不是曲队吗,好久不见啊,前段时间演习开会怎么没看见你?”冯宇桐走过来,跟曲铭心打招呼。   “是好久没见了。”曲铭心笑了笑,伸手跟冯宇桐握手,但是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冯宇桐以为曲铭心是有任务没时间也没法说,也没多在意,跟曲铭心打完招呼便跟其他人聊了聊。   除了陆修宁五个人,其他人基本都见过玄武,玄武来的一大半也是见过他们的。一帮人凑在一起聊了几句混熟了,装备一卸衣服一脱,各自在床上躺下之后又接着聊。   曲铭心一直没怎么说话,躺在旁边听他们聊。这两三年部队里变化不小,演习的新规则,刚刚投入使用的新武器,还有新的作战方式,都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安静的听着那个自己原本很熟悉但现在却已经开始陌生的世界的事情,想象着如果自己还留在那里,会有什么变化。   他想了想,发现自己现在有些想象不出来了。   明天还有任务,大家聊了半个多小时就自觉的安静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屋子里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曲铭心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听着大家的呼吸声,也安静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玄武和雄狮们不约而同的都起来了。这个点别人应该还在睡觉,但是他们是睡不着了,所以一帮人凑在外面先把装备又整理了一遍,然后曲铭心带着他们去了地下的停车场。   外面没法去,但是停车场空间这么大,跑个几十圈当锻炼还是可以的。   他们在外面跑到七点半,回去洗了个澡,然后又浩浩荡荡的向食堂出发。   国安这边的工作大都没有个准确时间,食堂倒是随时都开着的。他们这个时间过去正好赶上新一波早餐出炉,一帮人占据了食堂边上连片的位置,凑在一起吃早饭。   早饭吃完,调查组那边的人也都起得差不多了,于是这一帮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房间,等着邱凌过来召见他们。   邱凌应该是今天早上起床之后才得知玄武人已经到了的消息,早饭都没吃便赶了过来。他跟玄武没有跟雄狮那么熟,简单客套几句话介绍过之后便没了话说。   前天去探路的时候牛家勤联系警方抓了黑狗手下的一批小商贩,这帮人昨天被审了一天,现在能审出来的基本上都差不多了,邱凌还要去看看到底审出了点什么,以及怎么处理这些人,着实有点忙。   曲铭心知道他忙,主动出来说给玄武的同志们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他们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办,有决定后直接去找段凝光,让邱凌不必顾虑他们这边。邱凌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跟玄武的队长打了个招呼,便拉着一大早就被叫醒跟着他的牛家勤走了。   任务情况在最开始请求协助的时候,宋书诚这边就已经打包发过去了,否则玄武不知道情况也没法带装备派人。只是当时地图还没做好,现在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小的指挥室,他们又凑在昨天的地方,把地图调了出来讲了一遍。   玄武跟他们习惯和做事风格都差不多,问的问题也基本上是之前陆修宁和曲铭心重点调查过的问题,大概情况已说明,玄武这边也都皱起了眉头。   冯宇桐皱着眉摸着下巴,看着地图轻叹了口气,然后对曲铭心说:“怪不得喊我们过来呢,这么多未知条件,的确不好动手。”   “而且最难受的是,估计没多少时间也没机会让我们进去仔细探了。”曲铭心站在他们后面,看他们发愁的样子,慢悠悠的说。   “怎么说?”冯宇桐转头看向曲铭心。   “前天抓了一批黑狗手下的小喽啰,虽然是以占道经营的名义抓进去的,但是现在审的差不多的,不管是关是放,黑狗那边都会有所察觉。”曲铭心想了想,看着冯宇桐,又补充道:“你们不太清楚,这个组织,尤其是组织的老大邪门的很。到现在为止其实所有的行动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我怀疑他根本不会给我们仔细探的时间,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动手了。”   从托尔带着定位器入境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月,颜陈有充足的时间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推算出他们现在准备的情况如何,又会怎么对他们动手。   曲铭心一直不明白颜陈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按照贺白的说法,颜陈应该是想要借警方的手除掉那一部分不听他话的手下以巩固自己的势力。或者是他明白自己已经被盯上,既然迟早都要被警方清除掉,不如他提前把破绽露出来,逼迫警方尽快行动,这样他还能留下一部分自己的势力。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曲铭心都觉得不太能说服他自己。   他一直追着黑狗留下的线索来到了辽安,总是有种颜陈自己送上门来或者是一切都被人掌控着的感觉。但对于邱凌和调查组来说,他们是凭借自己的工作一点点找到的黑狗,他们查到了黑狗的生意和平时的运输线路,甚至已经开始监视他们在海外的活动,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这次行动没有任何问题。   黑狗势力盘根错节,国内海外都有他们的据点。这次的行动绝不可能仅针对辽安这一个地方,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邱凌应该还有其他的安排。比如之前曲铭心就曾经看到过与ICPO联合行动的文件,到时候动手的时间要看整体的大形势,不一定是他们说了算。   雄狮和玄武都是保守稳妥的行动方针,但现在他们得按最坏情况做打算。   “这附近有没有地方能让我们模拟演练的?”冯宇桐问。   “我昨天问了,有倒是有,就是很远,要想改成地图那样还要费大功夫,不一定来得及。”曲铭心昨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也提前问过邱凌,但是本来任务来的就突然,他们所在的地方又比较偏,想找合适的地方模拟一下都很困难。   “只能在有限条件下尽量想办法了。”宋书诚显然也对现状很无奈。   “而且周边清场难度较大,到时候要把人摁在他们自己窝里打,不能放人出来。”陆修宁补充道。   “我看他们这个设计,外头的人是不容易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也不好出来吧。”冯宇桐的手指落在地图边上,刚才陆修宁已经跟他详细解释过边墙是怎么构成的了,这么大片地方只有两个角落有小门,里面的人要是出了事想逃出来都不好逃。   “这个墙到底是什么设计还不清楚。”柳川云研究过那块玻璃,“说不定玻璃可以直接遥控向四周倒下,直接变成一个全开放空间。”   “那可太吓人了。”曲铭心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如果四周的玻璃墙全部倒塌,占地那么大的一个封闭空间变成一个纯开放的空间,而里边的那些私兵们从各个方向肆无忌惮的涌出来,向周边居民建筑开火的话,就太灾难了。   “所以在行动之前,首先要破坏他们内部的电力系统才行。”柳川云说。   “封路堵门,破坏电力系统和他们的内部联络网,就地清除所有武装势力,针对颜陈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立刻击毙。同时还要尽量保证行动的快速安静,减少重火力使用,避免造成周边民众的恐慌。”曲铭心半靠着桌子长叹一口气,对着冯宇桐摊开手:“知道为啥请你们来帮忙了吧,冯队。我们压力山大啊。”   “曲队,我真得谢谢你们看得起我们。”冯宇桐瞥他一眼,跟当初在大雪中贱嗖嗖感叹怎么会有这么没有兄弟爱的部队一样,砸吧着嘴说:“可真看出来是在雪地里共患难过的兄弟了,真不拿我们当外人啊。”   “那是当然,你们的水平我们还是信得过的。”曲铭心冲他嘿嘿一笑,相当不要脸。   “行了,研究研究到底怎么弄吧。”冯宇桐长叹一口气,拽了个凳子过来,一屁股在旁边坐下了。   场内情况复杂,根据之前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这个密不透风的基地里面很有可能藏有炸弹或其他危险品。他们考虑作战方案的时候必须要想到各种情况发生时的方案,而且因为对现场了解不充分,又没有办法实地演练,战士这边的适应性也需要考虑。   他们考虑最简单的几种作战方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下午大家去停车场尽量模拟了一下,又回来继续修改方案,一直忙到晚上。   晚上吃过晚饭后,他们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只是这次进来的不是邱凌,而是面色疲惫的牛家勤。   “黑狗在海外开始搞小动作了,你们做好准备,随时行动。”   他似乎也忙得很,甩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离开。陆修宁是这次现场行动的总指挥,他看了曲铭心一眼,转头干脆利落的下命令:“所有人,按照刚才的方案清点装备打包,通讯员协助大家确认通信,收拾好后立刻休息睡觉,准备战斗。” 第225章   曲铭心的东西是在最开始他要进场看情况的时候雄狮这边就给他全套准备好带过来的。今天讨论作战方案的时候曲铭心边听边收拾东西,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收拾的了。他看着在大厅中忙碌的众人,靠在墙边,望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他不受控制的又想到了贺白,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让贺白等等他,他去找他吃午饭,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两天。   他们大概率不会立刻行动,但是这段时间曲铭心也不能再出去找贺白了。   他们要等到任务结束再见了。   “怎么了,老大?”宋书诚自己手脚麻利,三两下收拾完自己的背包转头就看到曲铭心站在墙边冒充思考者,于是凑过来推了曲铭心一把。   “在想为什么这么突然。”曲铭心自然不可能跟他说自己是在想贺白,只把看到牛家勤之后的想法说出来:“按理来说这次行动应该是以我们这边为主,我们定了什么时候行动其他方面配合。玄武昨晚才到,今天就有动静,我担心有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话间冯宇桐也走了过来,他先是转头看了正在收拾装备的战士们一眼,才凑近一步,低声问曲铭心:“曲队长,你给我透个底,这一趟到底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曲铭心对他摊开手,摇了摇头,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所以叮嘱大家,一定谨慎。”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白天,雄狮和玄武全程没有接到任何通知。食堂那边做好饭后直接送到房间里,而曲铭心联系了牛家勤,那边比之前来通知他们时还忙,撂下一句战备等待便挂了电话。   于是他们只能在房间里一边简单锻炼保证体力和灵活度,一边等待着行动通知。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继续完善了之前不太详细的作战方案,曲铭心以自己之前对黑狗的了解,提出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他们根据曲铭心提出来的几种情况准备了备案,但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的,直到他们平安归来之前,所有人心里都没有底。   ……   当晚十一点,牛家勤推开了他们所在的房间门,然后打开了灯,顺便敲了两下墙壁,提醒大家他来了。   一群人迅速弹了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在门口站成一列,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邱凌从牛家勤身后走出,站在门口看着着装整齐站姿比直的士兵们,扬声说道:“同志们,两个小时后,我们将正式开始行动。这次行动,场外会有特警协助封场,你们不必有心理压力,我看过你们的作战方案了,非常好,你们按计划行动,我等你们凯旋归来。”   “是!”   需要邱凌负责的地方很多,他说完该说的便转身离开,留下牛家勤在这边,跟他们交接了一下具体的事项。比如待会离开他们要怎么走,战斗时他们与这边的通信问题等。牛家勤会在指挥厅,负责和其他专业人员对接他们行动队和雄狮老家的后勤技术人员。   罗培风是他们的直接领导,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罗培风汇报。段凝光则要跟着邱凌,负责其他部门的行动。   他们的行动将在凌晨一点准时开始,现在对完表清点完装备确认每个人的通信和编码没有问题后,他们便跟着牛家勤出发去停车场,直接前往现场埋伏等候行动。   之前顶替陆修宁他们几人在门口监视的几名雄狮直接并入负责封场的特警组内,如果出现其他问题再进场支援,而剩下的人严阵以待,等待着行动开始的号角。   他们坐装甲车到一公里外的地方,然后徒步接近。上车的时候曲铭心因为编号留在了最后上车,他登上装甲车之前,牛家勤拦了他一下。   曲铭心转头,看到牛家勤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眉头微皱着。   这几天牛家勤应该很忙,他头发乱糟糟的,胡茬包裹着下巴,他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眼袋,连带着法令纹都变得明显起来。但他的眼睛明亮而清醒,看不出丝毫的疲倦和迷茫。   他用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曲铭心,嘴唇动了动,然后对曲铭心举起拳头来,“等你凯旋。”   曲铭心笑了,他抬手握拳与牛家勤碰了碰拳,然后又在牛家勤胸口上不轻不重的锤了一下:“到时候你请客。好了,走了。”   他挥了挥手,干脆利落的登上装甲车。车门关闭,牛家勤站在昏暗的停车场里,看着三辆装甲车缓缓离开,在后面敬了个礼。   这是牛家勤第一次亲自送曲铭心出去执行任务,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见过任务中强悍无比的曲铭心,也见过生活里插科打诨的曲铭心,他知道曲铭心的身份职业和能力,但眼看着他一身精良的装备上车离开,还是会有种莫名的感觉。   自己亲手送出去的人,总会比平常更加担心他能不能平安回来。   看着三辆车消失在停车场出口,牛家勤转身,快步走向电梯。   雄狮和玄武们出发了,他也要去往他的战场了。   特警收到消息比雄狮要早,今天晚上就已经动了起来,确保方圆一公里内全部清场。除去外围负责清场警戒的特警,紧挨着建筑工地几百米的地方,数百名特警已经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击毙逃出这片封闭空间的人。狙击手占据了周围的制高点,而曲铭心他们就在这些人的目光中,借着夜色的掩盖轻飘飘的从一公里外的地方溜进了最中央。   他们先去了最开始陆修宁他们蹲守观察的地方,跟之前派出去的雄狮会和,交流最新的情况。   他们每天都会汇报最新情况,这几天的时间里颜陈没有再出现,整个工地中也没人出入。之前陆修宁曾经提出可以趁敌方进行物资补给的时候发起突袭,但这几天的时间里他们也没看到过任何人带着任何东西进入这片区域。   陆修宁他们刚过来蹲点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卡车过来,有人卸了很多东西进去,或许那次物资补给,足够黑狗这帮人撑到现在。   这几天没什么新鲜情况,因此统一通信频段和编号后,所有人按照之前的作战安排分组准备。   里面的情况尚不明朗,变故随时可能出现,陆修宁和冯宇桐的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并且为了防止雄狮和玄武脱节,最终他们在训练后决定,雄狮和玄武的人全部按照自己擅长的领域打散分组,共同进退。   算上曲铭心,这次能够参与行动的战斗人员一共46人。他们的作战方案很简单,外围因为已经有特警帮助封场,所以他们在外面只留一名技术兵和一个狙击手,负责电磁干扰破坏黑狗的通信环境和电力系统,而狙击手负责观察报告,同时狙击破坏重要目标。   这个所谓的建筑工地内部四个角落都有高高的了望塔,每个了望塔中都有机枪巢和狙击位。他们在破坏黑狗的电力系统后会从多方位一起突进,其中分出八个人两人一组控制四个了望塔。   剩下的36个人每6人一组,按照事先划分的路径突入扫荡,原则上见人就杀,除非敌方明确放弃抵抗投降再考虑是否击杀。   他们的任务不光是杀人,找到颜陈击毙或活捉是最重要的任务。除此之外,每个组都要尽快弄清楚那些建筑物里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之前他们怀疑过的炸弹、自毁装置和黑狗的机密是否存在也都要弄清楚。一旦发现这些东西的存在,要立刻汇报,改变作战方案。   他们最后确定了一次编号和通信系统,几十个人凑在一起,没什么话说,只是默默的碰了碰拳,便按照安排各自消失在黑夜中。   在之前的蹲守中柳川云已经大概摸清了黑狗这个大城堡的电力来源和薄弱点,并且安装了引爆装置,刚刚柳川云确认了一下,装置没有被发现,仍然可用。为了防止场内电磁环境复杂干扰通信,也为了出现其他特殊情况时可以尽快处理,这次柳川云还是跟着他们进场作战。玄武一名经验丰富的技术兵留在了外面,负责破坏电力系统和干扰通信。   狙击手留在外面主要是为了破坏建筑外侧的那些炸弹和安全系统,同时如果有人逃出来,也需要迅速击毙。这个活儿徐若泽最适合,所以尽管他本人不是很乐意,却依然被留在了外面。   因为这次行动曲铭心和冯宇桐都在,宋书诚干脆放心的把行动总指挥权交给了陆修宁,并且为了给指挥小组腾位置,主动申请不在指挥组行动。   冯宇桐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一来玄武此行本来就是协助行动,雄狮才是主力,他们没有指挥权很正常。二来他知道曲铭心和宋书诚不会蠢到让一个什么都不会且没有魄力的人去负责这么重要这么多人行动的指挥。   他只是很羡慕雄狮这边的人才资源,才几年不见,雄狮已经有三个可以直接扛大旗指挥官了。   前线指挥小组的6个人由陆修宁、柳川云、孔丰羽、白杨、冯宇桐、曲铭心六个人组成。他们从距离距离颜陈的别墅较近的那栋建筑的上面爆破绳降进入,然后直奔颜陈别墅。   同时他们还准备了一个备用指挥小组,在与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进行任务,在第一指挥组全面失能时,这个小组要肩负起指挥的责任。宋书诚和郭时安都在这个小组里。   外围不进场的两个人编号为11和12,了望塔八人为21、22,31、32……一直到52,6人小组中指挥组为A组,备用指挥组为B组,其余按照距离远近一直排序到F组。曲铭心是A组最后一个,编号A6。   为保证通信质量和效率,各组只有组长可以跟指挥组双向通话,其余组员发现问题首先向组长汇报,而指挥组内6名成员与陆修宁的通信权限一样,可以与组长双向通信。而与指挥大厅汇报和与老家沟通的任务一如既往落在柳川云身上,一旦出现其他问题,他直接通知所有人。   各个小组按照安排赶到各自行动地点待机,陆修宁的耳机里不断传来到位的声音,而他们一行人借助绳枪顺利翻上屋顶后,柳川云看了眼自己的臂上电脑,对陆修宁说:“南美洲港口的行动已经开始了,总指挥要求我们见机行事,尽快开始行动。”   “明白了。”陆修宁连多骂一句这帮不靠谱的人的心情都没有,手脚麻利的跟孔丰羽一起用玻璃切割器破开了最上面的厚玻璃。他们是唯一一组需要拆玻璃突进的,他们这边准备完毕,其他人随时都可以行动。   陆修宁把通信换到全队频道,摁着自己的喉麦冷静的通知道:“所有人做好准备,敌方很可能已经收到消息正等着我们,谨慎行动。一分钟后11破坏电力系统,30秒内所有人入场。收到回复,完毕。”   各组收到的声音相继传到陆修宁的耳朵里,而远处留在外面的技术兵摁下了之前安置好的引爆装置。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徐若泽冷静平淡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电力系统已破坏,可以行动。”   “行动。”   一声令下,爆炸声和枪声从四处响起,惊醒了沉默的黑夜。   孔丰羽带着夜视仪单手拽着绳子从破开的洞口处跳下,落地后一个翻滚便冲着刚才隐约看到的绿色人影连开两枪。   对方显然是没想到他刚落地就能立刻开枪,准头还这么吓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连警报还没摁出来便没了呼吸。   黑狗的确已经收到了消息等着他们过来了,否则也不会他们刚进场就发生枪战。幸亏从最开始陆修宁就没考虑过隐蔽的斩首行动,因此即使现在刚入场就发生战斗,对于他们来说也还算可以接受。   剩下的五个人一个挨一个飞快的从外面跳进来,他们这边暂时还没有被太多人发现,因此下降过程很顺利,没人受伤。   他们落到房顶后没有犹豫,立刻顺着墙壁跳下,冲着颜陈别墅的方向冲去。 第226章   这片空间因为外围有一层特殊的厚塑料布,因此在断电后一片漆黑。这种黑不同于夜晚还可以隐约看得见东西的黑,而是一种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   黑狗虽然料想到了他们的到来,却没有想到他们会首先对供电系统下手,这帮人没有准备夜视仪,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是能和颜陈待在同一个地方保护颜陈安全的这帮人还是专业的,他们在片刻的慌乱后立刻借助地形优势躲了起来,而另一部分人躲进了建筑物里,片刻后徐若泽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机里响起:“敌方正在发电,注意保护视野。”   他们都带着夜视镜,万一里面突然亮了,他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反正特警大批量出动了,海外的行动也已经开始,邱凌放弃了最开始偷偷摸摸神兵天降的作战方案,而是直接让人搞了台阵地雷达过来。有阵地雷达在,里面有多少人,这些人正在干什么,在他们这边就全是透明的了。   陆修宁之所以把徐若泽留在外面,就是因为徐若泽最清楚他们的作战习惯,能给出最要紧最清楚的指示。   除去最开始的注意敌方之外,他们标记的每个地点个有多少人也透过耳机清楚的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而距离颜陈的别墅较近的那栋建筑物的拐角处,徐若泽报告发现不明装置,怀疑是自毁装置或者是炸弹。   “C组清理结束后进去查看处理,其他人照常行动,注意视野。完毕。”陆修宁的声音几乎是在徐若泽的报告刚结束便响起。他们此时已经靠近了颜陈的别墅,白杨和冯宇桐在拐角处借着黑暗的遮挡几枪解决掉了在门口站岗的私兵,确认安全后他们刚准备行动,突然刺眼的光便亮了起来。   他们早有防备,所有人都迅速闭眼摘下了夜视镜,但是片刻的强光还是晃到了他们的眼睛,没等他们一队几个人有反应,轰隆隆的巨响便在他们耳边响起。   曲铭心一边往之前定好的掩护位置跑一边观察着两边巨响的来源。只见两侧过道上有两道灰黑色超过二十厘米厚的墙体拔地而起,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便直直的顶到了距离玻璃顶仅有一米的高度。   他们原本就在颜陈别墅与近邻建筑物的拐角夹缝中,是个很容易被围攻的地方,所以在这之前他们也考虑过很多种情况和应对方法,但直接升起两面墙把他们前后的路彻底堵死,是他们从未预想过的。   这景象太科幻了,谁能想到颜陈这个看着简陋破旧的城堡里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机关。   这样的机关肯定不是为了把他们困在这里而设置的,曲铭心看见这两面墙升起来的时候便心道不好,果然高墙升起后没两秒,密集的弹幕便向他们倾泻而来。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像是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叫醒了一样,刚才在黑暗中还毫无还手之力的黑狗私兵们现在换了装备和布局,借着地形优势开始疯狂攻击在光芒下无所遁形的雄狮和玄武们。   “注意隐蔽!”孔丰羽一边往弹幕死角跑一边冲着其他人大喊道。   陆修宁跟着他一边隐蔽一边还不忘通知外面的人:“E组优先破坏供电设备包括备用发电装置!所有小组注意,地面可能会升起高墙分隔空间,各自注意距离。完毕。”   这墙肯定是电控制的,陆修宁不指望这么大的东西断电就会自动落下去,但是起码一片漆黑的环境更适合他们这些习惯了黑暗还带了夜视镜的人作战。   他们不知道这片地方到底有多少这种随时可升降的高墙,但如果所有人都被困在这没什么遮蔽的空间里,那任务就完蛋了。   “收到!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是否需要支援?”E组组长是雄狮的老人,是曲铭心亲自带起来的那一批人,也是把陆修宁他们带起来的那一批人。他很清楚陆修宁的习惯,所以在陆修宁的命令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带着人在往供电装置所在的那片区域移动了。   然而供电装置对于黑狗来说是命门,这里虽然没有高墙升起围着他们打,但仍然有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压得他们头都抬不起来,根本没有还手清理掉这些人继续前进的机会。   就算陆修宁说他们现在情况不妙需要支援,E组也根本赶不过去。   陆修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一片杂音之后,他们的通讯断开了。   “电磁干扰。”柳川云跟曲铭心躲在同一个掩体后面,在密集的枪声中大喊。   他们得感谢颜陈的设计和布局,幸亏这两面墙不是把他们封在了一片直直的过道上,而是把他们堵在了拐角里,所以他们还能找到各自的掩体。   “这样下去不行,得有个突破口!”冯宇桐在相对来说空间最大的一面墙后面躲着,他有一点活动空间,不必像他们五个人那样只能紧贴着墙一动不动,但仍然被子弹压得抬不起头来。   “A2,想想办法,我要跟12或者别的组说话!”陆修宁贴着墙大吼,子弹擦着墙从他脸颊边上飞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地方太小,我设备放不下来!”柳川云同样也很难受,他快速的看了一圈,看到了在他不远处的冯宇桐和他那片掩体。   “A5跟我换位置!我需要你那片空间,其他人掩护我们,听我倒数!”柳川云冲着冯宇桐大声吼道。   冯宇桐冲着柳川云比了个ok的手势,曲铭心冒着被打成筛子的风险动作迅速的先跟柳川云换了位置,让柳川云靠着墙边,方便待会直接冲出去。   柳川云跟冯宇桐中间相隔不过四五米,正常情况下冲出去加个翻滚两秒钟就能交换位置,然而在这样疯狂的密集交叉弹幕中只要露头就是送死的行为,柳川云和冯宇桐隔着短短几米的距离在连绵不断的枪声中对视着,两个人心里都没有底。   “我和A1有闪光弹,听我倒数你们冲!其他人记好位置火力压制!”没等柳川云想到该怎么跑,孔丰羽那边的吼声便传了过来。   他在刚进场的时候手上就拿了两个闪光震撼弹,现在拉环一拔,随时都能扔出去争取时间,陆修宁则是在刚才跑的时候顺手在背包里翻出来的。   “收到!”柳川云和冯宇桐同时大声回答。   “准备好!”孔丰羽看着陆修宁,陆修宁一把拉掉手上闪光弹的拉环,背身随时准备把东西扔出去。   “三,二,一,走!”   四颗闪光震撼弹同时向两个方向分散甩去,它们在空中画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紧接着便在空中爆炸,闪出一片刺眼的白光。   与此同时,柳川云和冯宇桐动作飞快的从自己的掩体跑出,一个滚翻便在墙边顺利停下,柳川云大臂被流弹擦伤,但没有大碍。他停下后便立刻从背包里拿出设备来,靠着墙边调整恢复通信。   而其他人趁着对方现在毫无反抗之力,对着之前开枪的位置接连几枪,曲铭心手快,还顺带甩了个手雷出去。然而低打高,对方还在墙后躲着,子弹不会拐弯,除了曲铭心那个手雷,其他的基本没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因为这颗手雷,那些刚才就用重火力压得他们头都抬不起来的私兵们变本加厉,子弹像不要钱一样紧贴着他们藏身的墙体砸进地面,把地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坑,连带着他们用作掩护的墙缘也变得坑坑洼洼,支离破碎。   吃了一次亏,这次黑狗的火力封锁更加彻底。他们在自己的驻地作战,不愁子弹不够用,长弹链一个接一个的上,为的就是用重火力压制着不让他们有任何机会。   他们现在人手不够,有的也只是几挺机枪,等后面的人带着炸弹和狙击枪赶来,这些胆敢闯入他们领地的人就都要死。   “30秒!”子弹的狂轰滥炸中,柳川云扭着头,大声的向自己身后躲着的陆修宁吼道。   陆修宁没有浪费时间,他捂着自己的喉麦,在密集的子弹和被激起的尘土中依然沉着冷静的对外面的徐若泽和攻占了望塔的兄弟们说道:“A组需要支援,让这几挺机枪闭嘴,尽快破坏供电装置!”   “收到。”尚在场外没办法进场更没办法直接让玻璃墙消失的徐若泽看了阵地雷达的显示屏一眼,扶着自己的喉麦,冷静又干脆的应了声收到。   他的旁边,最开始负责破坏供电系统的那名技术兵像看鬼一样看了徐若泽一眼。他和徐若泽同处一个位置,在他的眼前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蓝色的塑料布,和下面严阵以待的特警。   而在他惊恐的视线中,徐若泽淡定平静的压弹上膛,他对着阵地雷达校正了一下自己的方位,然后趴下握枪,毫不犹豫的对着面前的一片蓝色开了一枪。   蓝色的塑料布下面是用作支撑的透明玻璃墙,这玻璃是特殊工艺打造的,坚硬无比,但徐若泽上的是穿甲燃烧弹,再厚的玻璃,两枪也可以直接打穿。   徐若泽画着圆用子弹在玻璃上开了一圈孔,最后一枪落在这一圈孔的正中间,穿甲燃烧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嘶吼着撞在蓝色的塑料布和背后的玻璃上,咔嚓一声,一整片圆形的玻璃应声落下,给徐若泽留出了一个直径十厘米的圆孔。   而徐若泽熟练的换了子弹,同样的步骤压弹上膛,他最后看了阵地雷达一眼,然后开枪。   旁边技术兵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要知道玻璃虽然打下来了,但蓝色的塑料布弹性大硬度低,根本不像玻璃那样可以打一整片下来,现在的蓝色塑料布上只有几个整齐的弹孔,从这边看过去,仍然什么都看不见。   但徐若泽仍然动作稳定又快速的对着里面开了几枪,技术兵充当他的观察员,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阵地雷达上几个被标记成敌人趴在墙上的人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然后就是一直躲在角落里没法露头的A组动作迅速的翻墙上去,给没死透的人终结一枪。   这枪法和空间想象力,已经不能用神枪手来形容了。   这名技术兵看着徐若泽冷淡的面孔,觉得如果硬要给这人一个形容词来描述他刚才的举动,那应该是疯。   这种情况下还敢开枪,除了疯,还能说什么。   徐若泽的场外支援极大程度上缓解了陆修宁这边的压力,他们不需要徐若泽一击毙命帮他们解决掉所有在墙头上疯狂开枪的人,只需要一个机会,而徐若泽做得很好。   第一个人被击倒火力封锁出现破绽的时候,陆修宁和孔丰羽便同时冲着不同方向冲了出去。   高而光滑的高墙对他们来说的确有难度,但旁边侦查时就爬过不少次的四米高的建筑墙面对他们来说毫无压力。他们踩着旁边建筑的粗糙墙面借力直接攀上了那几乎到顶的高墙。   而他们攀上高墙顶的时候,正好徐若泽刚刚放倒顶上那几个傲慢凶狠的机枪手。   徐若泽不是神仙,毫无视野的情况下想一击毙命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每一枪都打在了敌人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足够给他们造成一个巨大的伤口,让他们倒在地上无力反抗。这些人甚至都没有反应逃命的时间,便被紧随而来的陆修宁和孔丰羽结果。   与此同时,刚才行动一直受阻的E组得到了了望塔那边的帮助,成功突破了面前的火力封锁线,用炸弹炸开了通往发电室的路,顺利的冲了进去。   炸毁发电装置不是精细活儿,炸弹一扔就完事,因此他们行动飞快,四个人以他们炸开的墙面做掩护不断击毙试图过来阻止他们的人,而剩下两个人飞快的冲了进去,c4往墙上一粘便迅速撤退,几个人边打边退撤到安全距离后,安炸弹的人摁下了引爆按钮。   他们用的量不少,直接炸塌了半边楼,紧急发电装置被炸的干干净净,整片厂区再次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他们的通信仍然被干扰,没有办法汇报这边的行动。但所幸成果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大家反应飞快的戴上夜视仪,刚才被一味压制没法露头的几个小组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开始反击。 第227章   其他小组如何反击,曲铭心他们不得而知,但是他们知道自己应该是挑到了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因为没等陆修宁和孔丰羽从墙上下来,枪声和爆炸声便紧接着响起。   他们在一片黑暗和混乱中根本看不清形势,曲铭心只记得自己和冯宇桐一起,凭着直觉扑了出去。爆炸声和闪光在他们卧倒在地的一瞬间轰然乍现,钢珠火焰和热浪随着炸弹的爆炸猛地砸在墙壁上,掀起大片尘土。   剧烈的耳鸣和眩晕中,曲铭心挣扎着转头去看墙上陆修宁和孔丰羽的情况,却恍惚间听到了几句骂声。   他当时没能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是凭着直觉躺在地上冲着墙上和别墅门口开了几枪。   短暂的耳鸣眩晕过后,曲铭心才看清楚,自己拿凭着直觉开的几枪竟然还打死了一个站在墙上准备对他们射击的黑狗私兵,和一个倒在别墅门口的私兵。   他们要防备敌人的炸弹,刚才躲避子弹的地方已经不再安全。曲铭心当机立断冲向别墅,他的旁边冯宇桐迅速反应过来,掩护他三两枪击毙了刚刚从别墅中冲出来的几个私兵。   “先别进去!”曲铭心冲到门口台阶的时候,刚才在墙上不知生死的陆修宁突然喊了一声。   他应该是直接把钢丝绳绑在了墙上随便一个人的尸体上,单手拽着绳子蹬着墙跳了下来。而另一边孔丰羽所在的墙顶距离别墅很近,他直接跳到了别墅的最顶层上,双手在头顶交叉示意曲铭心先别进去。   “什么情况?”曲铭心于是顺势找了个掩体蹲下,看向陆修宁。   “不对劲。”陆修宁大踏步走过来,像是知道自己背后的墙上不会再出现敌人一样。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过来集中,于是大家保持着警惕纷纷凑过来,而孔丰羽扒在房檐上,低着头陆修宁说话。   “这边人太少了,我怀疑别墅有问题,颜陈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黑暗中,陆修宁靠着墙站着,像是一道融于黑暗鬼影。   “的确有问题,这里太安静了。”曲铭心最开始就没想直接冲进别墅去,他蹲在台阶旁边一截矮墙的后面,如果不是出声说了话,全程看着他躲进去的冯宇桐几乎都找不到他。   外面的枪声连绵不断,即使光听声音他们也能听得出外面的小组都在苦战当中。然而他们现在站在这个空间最要紧的颜陈的别墅门口,除了前后出路都被高墙封住外,再也没有人过来阻拦他们。   明明他们都在这片工地里,面对着共同的敌人,可两面高墙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世界激战不停,里面的世界漆黑寂静。   “墙后面有梯子,梯子旁边的建筑开了一扇门,刚才这几个机枪手应该是从那里面出来的。那扇门现在还开着,但是没人出来。这几个机枪手身上没有通讯装置也没有夜视装备,如果是紧急出来的可以理解,但是他们身上连把手枪都没有,这和我们之前收到的情报不一样。”   他们之间挨得近,又被高墙阻隔了枪声和爆炸声,因此直接交流都能听得很清楚。陆修宁简单的把上面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听他的语气,曲铭心猜他现在应该紧皱着眉头,正在飞快思考着应该怎么办。   他们突然开始行动是因为南美那边已经露了马脚,按理说黑狗这边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而他们出来应战和发电的速度也的确够快。可是现在再仔细去看黑狗私兵的尸体,起码现在墙上的那些人都穿着常服,没有防弹衣没有手枪没有任何通讯装备。   他们像是被留在这里的弃子一样,能杀到人就杀,杀不到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线索,不会有任何问题。   包括刚才那几个突然从颜陈的别墅中冲出来的私兵,他们冲的突然且毫无计划。虽然以当时的情况,他们那样冲出来的确是出其不意,但以雄狮的素质,即使是在眩晕耳鸣中看到有人直直的冲过来开枪,也不会打不准。   他们就像专门送掉一条命,以证明这个别墅里的确是有人一样。   他们冲出来后别墅的门就自动关上了,陆修宁和孔丰羽在墙上,看得很清楚,所以陆修宁让曲铭心等一等,他担心里面有问题。   “的确有问题,我们先进去探一下,你们外围警戒。”柳川云已经收拾好了一个简便的背包,把他那堆电子设备往冯宇桐那边一甩,顺着旁边建筑的外墙三两下爬上升起的高墙又跳到别墅顶上。   “小心。”陆修宁本意也是让柳川云和孔丰羽进去先探一下,看到柳川云上去,便端起枪来,对柳川云点了点头。   之前侦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颜陈这个铁皮箱子别墅的顶上是有通风口的,两人转身向着通风口过去,片刻便没了踪影。冯宇桐抱着柳川云的装备挪到了稍远一点可以观察到四周的掩体处,而白杨抱着枪按着刚才陆修宁的样子踩着旁边的外墙攀上了堵路的高墙。   这堵墙的高度应该是刻意设计过,虽然墙体很高,但是因为其他建筑物的高度和形状,即使从墙顶往四周看也看不到地面上的情况。白杨本意是想上去看看其他组的情况,顺带提供狙击支援,可是上去以后才发现上面的视野基本为零,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光秃秃的房顶。   陆修宁在外面尝试联系了一下其他的人,虽然电力系统已经被破坏,但是他们的通讯暂时还没能恢复,只能等柳川云出来之后再想办法。   他们在外面没等太久。   柳川云和孔丰羽的动作很快,几分钟后孔丰羽打开了别墅的大门,他一张黑黢黢还涂了迷彩的脸在这一片纯粹浓厚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但他周身缠绕的全是黑色的低气压,仅凭想象都能猜到他现在表情一定很难看。   “别墅里没有人,颜陈不知道去哪了。”   陆修宁早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他点了下头,转身对曲铭心和其他人说道:“A6跟我进去,其他人外围警戒。”   曲铭心点了点头,从冯宇桐那里接过柳川云刚才留下的装备后,跟着陆修宁走进了别墅里。   柳川云在一楼门厅等着他们,曲铭心把他的装备递给他,看着他半跪在地上调整装备设置通讯。而陆修宁举着枪向后走去,轻轻推开了一扇本就没有关严的木门。   那是之前他们过来踩点探查的时候看到颜陈的房间,是颜陈仿照着贺清平曾经生活过的房间重新搭建出来的。   刚才孔丰羽已经确定整栋别墅里面没有人,外面还有其他人在警戒着,曲铭心干脆也跟着陆修宁走了过去,三两步走进这间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房间。   之前曲铭心在这里观察的时候专门记下过每一件物品的摆放位置,现在通过夜视仪去看,虽然相当模糊,但曲铭心仍然可以确定这里和他之前看到时一模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动过。   不知道在他们没有看到的这段时间里,颜陈是否生活在这里,又在做些什么。   他们之前被高墙封死在别墅和不明建筑中间的走廊上,虽然通过高墙也能翻越别墅离开这片空间,但曲铭心看着自己正对着的那扇大开的窗户,总觉得这栋空别墅和这扇窗户放在这里,有种请君入瓮的意思。   他暂时还不想入瓮,耳机里传来微弱的电流声,曲铭心和陆修宁同时转头,就看到大厅里的柳川云收拾好了自己的背包重新背上,然后对着他们举了一下大拇指。   陆修宁快步走过去,对柳川云说:“联系老家,汇报这边的异常情况,颜陈不在,应该已经逃走了。”   柳川云点了点头,挪开一步联系总指挥大厅,而陆修宁扶着自己的喉麦,找到C组那条线,问道:“情况怎么样,确定不明装置究竟是什么了吗?”   “报告,是个脏弹。”C组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战斗,回话回的很快,只是这个内容让陆修宁脊背一僵,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能拆掉吗?”   “是我们没见过的类型,贸然动手很可能会引爆,需要拆弹专家的支援。但是现在倒计时只剩下半个小时,可能来不及。”   没见过的类型的脏弹,半个小时的倒计时。陆修宁与曲铭心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感。   “我知道了,你们先不要下手,守好这片地方。”   “收到。”   陆修宁又切换到所有人的频道,问道:“各组情况如何,按顺序汇报一下。”   几分钟前枪声就已经停了,他们这边也没有再出现新的敌人。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枪声停止一共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从他们这边的视角来看,虽然黑狗最开始的火力压制的确让他们难受,但是黑狗这边没有狙击手没有重火力,零星的一点反击根本不值一提,就像是敞开家门欢迎他们的到来一样。   他们最开始以为里面的情况会非常复杂危险,所以才申请了玄武一起协同作战。可现在看来,别说找玄武了,雄狮少来一半的人都够拿下这个任务的。   “B组无人受伤,正在B2区域进行搜查。完毕。”   “C组一人轻伤,C5区域发现脏弹一枚,倒计时29分钟。完毕。”   “D组无人受伤,正在沿通道继续搜查。完毕。”   “E组两人轻伤,目前在E3发电装置区域搜索。完毕。”   “F组一人轻伤,现在在1号门附近。完毕。”   “了望塔无人受伤,现在视野良好,场内暂未发现敌人。完毕。”   “1组视野良好,战斗期间无人逃出。完毕。”   他们的轻伤肯定不会是擦破个皮这么简单,但既然是轻伤,那就不会影响行动,也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原本应该松一口气的结果,陆修宁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漆黑一片的巨大迷宫中究竟还藏着什么危险,他也不敢确定。   这边汇报的功夫,那边总指挥的命令也过来了。   柳川云扶着耳机听完之后走到陆修宁身边,先是有些犹豫的看了曲铭心一眼,才跟陆修宁说道:“老家那边不知道颜陈的行踪,这段时间黑狗也没什么特殊动作。但是南美那边的行动也结束的很快,对方没什么反抗。”   “拆弹专家国安这边有,但是应该是来不及了,我过去看看吧,如果是之前那种,我能拆。”   陆修宁略一思考便点了点头,说:“让A3跟你一起,C组撤出去,我们在外面帮你警戒。”   柳川云点了点头,转身便准备走,曲铭心在这时伸手拉了他一下,迎着柳川云略显僵硬的脸,曲铭心对他笑了笑,问道:“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刚才联络完之后,柳川云看向曲铭心的那复杂一眼被曲铭心尽收眼底。他当了这么多年兵,又当了两年多的刑警,对看向自己的眼神最为敏感,柳川云只是短暂一瞥,曲铭心却看的清清楚楚。   柳川云闲的没事不会那么看曲铭心的,要说现在能有什么事情让柳川云神色复杂的看曲铭心一眼转头又当做无事发生的,也只能是跟贺白有关的事情。   既然现在这个消息已经告诉了柳川云,那就不是要瞒着曲铭心的意思,所以曲铭心得问问柳川云,没什么要跟他说的吗。   柳川云转头看向曲铭心,面色有些复杂,他征求意见般的看向陆修宁,而陆修宁坦然的直视着他。   陆修宁不是傻子,即使刚才没注意到柳川云看向曲铭心的那一眼,现在曲铭心把人拦住话问出口了,他也明白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和曲铭心的想法一致,总指挥那边知道他们在同一个组一起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告诉柳川云就相当于是默许曲铭心知道,所以他对柳川云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直说。   柳川云轻叹了口气,简单的对曲铭心说:“贺白逃走了。”   听到柳川云这样说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曲铭心突然想到了数日前他和贺白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他握着贺白的手,说中午就去找他。   大概是因为贺白这段时间的态度乖顺的异常,又或许是因为走进国安大楼时贺白说的那句话,总之在得知贺白逃走的那一刻,曲铭心的内心竟然一片平静。   或者说他强行用理智压下了自己的情感,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住了绝对的冷静。   他告诉自己贺白逃走是早就可以预见的,以贺白的性格,他一定会想办法离开。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对他虎视眈眈,不是想着弄死他就是想着利用他。以贺白的角度来看,他现在深陷虎穴,而现在正是所有人都没工夫管他的时候,他选择这个时候悄悄离开,是最合理的。   在行动之前,曲铭心心里就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那一晚大家都在收拾装备,只有他靠着墙站着,望着天花板,不断的回想着他与贺白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的他自欺欺人的想着,贺白一向很听话,既然他说了让贺白等着他,那贺白应该会等着吧。   而现在担心成真,在被理智强行压制下来的情绪里,曲铭心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的一丝茫然,或者说委屈。   他明明跟贺白保证过不会轻易让他死的,他明明让贺白等他了,可贺白还是走了。   但没关系,贺白之前消失过很多次,他每一次都消失的彻底而干脆,但每一次曲铭心都能找到他,再次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这次也会一样。   --------------------   曲铭心:委屈.jpg 老婆为什么跑了嘤嘤嘤 第228章   “怎么跑的,说了吗?”曲铭心没有让柳川云等他太久,片刻的沉默后,曲铭心语气平淡的问道。   或许是因为曲铭心这副淡然的早就预料到了的样子太唬人,柳川云没有犹豫,直说道:“应该是绑架了人质拆掉了脚铐之后跑的,他去了哪儿还没追踪到,但是在这之前贺白曾经跟段凝光提过想去贺清平墓前看看。”   国安大楼里面的结构错综复杂,最开始没有人带路曲铭心自己都找不到路。贺白来国安大楼是走的特殊通道,直接进了关押他的房间,中间即使离开过来帮他们做地图,也是专人直接带过来,根本没让他看到多余的东西。   贺白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弄得到国安大楼的地图,知道怎么逃出去,所以曲铭心猜,或许是有人把贺白带出去了,所以贺白才能这么轻易的跑掉,而且暂时还没被追查到行踪。   柳川云不会隐瞒这些,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老家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是不完整的。至于原因,曲铭心觉得应该还是在他身上。   他对贺白的袒护明目张胆,虽然他只是个刚刚官复原职的小小刑警,但是其他人仍然忌惮着他。   曲铭心突然想到那天他去找邱凌时,邱凌与段凝光的争吵。那时他自觉的站的很远,没听到他们两个争论的具体内容,但偶尔几个格外大声的词语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那时他听到了“出去”、“不够”、“万一”和“后果”几个词,他原以为他们是在争论作战方案所带来的后果,但现在想来,或许是在讨论贺白的问题,所以段凝光看到他脸色才变得更难看。   很可能是贺白跟段凝光提出要去看看贺清平的墓碑,段凝光没同意可邱凌却同意了。   邱凌的疯狂大胆从他想让贺白跟着他们一起进场参与行动时便可见一斑,他很可能会为了引出颜陈或者找到黑狗其他的秘密而放贺白出去。   即使是今天,即使是行动的时候。   所以行动这边是罗培风在管,而段凝光跟着邱凌,不一定在做什么。   现在贺白逃走,很可能会跟颜陈见面,以他的性格,要么是独自跟颜陈拼个你死我活,要么就是留下线索等着曲铭心他们过来,借他们的手抓住颜陈。   贺白之前对贺清平一直是厌恶的,可现在突然提出要去贺清平的墓前看看,曲铭心怎么想都觉得这是贺白留给他的提示。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在黑暗中他们三人一起走到别墅门口,迎着门前三个黑黢黢的身影,曲铭心凑到陆修宁耳边,低声问他:“你信不信你祖师爷?”   陆修宁对曲铭心的话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浅笑着转头迎上曲铭心泛着光的眼睛,朗声对他说道:“下令吧,我当然相信你。”   曲铭心一愣,紧接着便笑了:“颜陈和他手底下的人不会凭空消失,这片地方肯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比如地道暗门之类的,让大家仔细找一找。这里距离贺清平的墓地不远,既然贺白这么说了还逃走了,我怀疑颜陈和他的人现在可能也在墓区,跟老家申请,要么派人立刻增援,要么我们赶过去。”   似乎是知道这边的情况,又或者是老天也在帮他们。还没等陆修宁下命令,D组那边便报告道:“报告,B5区域发现地下通道,有明显使用痕迹,怀疑敌人通过通道逃离,是否要追?”   曲铭心的猜测得到证实,下一步就是申请继续调查地道和去墓区抓人,柳川云已经准备向老家申请,却被陆修宁打断。   “不必申请了,我有决定权。”陆修宁抬手制止了柳川云向老家汇报的举动,直接打开了全部频道向所有人下命令:“各组注意,除C组外其余人按照之前5号预案重新分组整编,B组负责2队指挥,探查地道。其他人1号门集合,我们去抓大鱼。”   “C组,我现在派人去你那里接手炸弹,交接后立刻按照预案分组加入行动。11,你现在进场,帮助进行拆弹工作,外围警戒联系特警帮助。12来1号门集合,准备行动。完毕。”   陆修宁头脑清晰雷厉风行的下完命令后,才转头对柳川云说:“通知老家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让他们帮忙封锁墓区周边,避免老百姓误入受伤。”   柳川云看来也是习惯了陆修宁这种做派了,陆修宁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按着陆修宁的意思编好了一封简报,简单加密后发了出去。   陆修宁对给不出明确情报支援和命令指示的后总指没有好感,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他们是来剿灭黑狗和颜陈的,他没工夫慢慢走流程打申请。   他选择相信曲铭心,直接带着人往墓地扑。   简报发完,柳川云便跟孔丰羽一起翻墙跨过建筑的屋顶,向着脏弹那边过去。而剩下的人很快集结完毕,编号可以在移动中确认,因此确定人到齐一切交接完毕后,陆修宁便带着人出发直奔墓地。   颜陈这片房子距离贺清平的墓地不远,荒郊野外又是大半夜,路上偶尔有几个夜不归宿的行人或还在工作的人。他们不会发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黑夜里,有一批装备精良的特种兵正持着枪,安静而快速的穿过寂静的街道,向着城郊的公墓方向跑去。   他们的行动不合规矩,场外尤其是通往墓地的方向没有提前清场疏散人群,万一发生战斗造成民众受伤,陆修宁作为总指挥一定难逃其咎。   但他仍然选择相信曲铭心的判断,或者说他的判断与曲铭心相同,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颜陈想要让贺白出来见他。现在贺白失踪,颜陈不见踪影,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贺白说的想要去贺清平的墓碑那边看看,那么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们现在都在贺清平的墓碑那边,所以他毫不犹豫,带着人就往那边赶。   雄狮从曲铭心这一代开始就把谨慎二字当做整个队伍的宗旨,但不论是曲铭心宋书诚还是陆修宁,他们都是先有了临场做决定的判断力和魄力,敢于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之后,才成为了雄狮的指挥官,才去逼着自己谨慎起来。   可要是论本性,最疯的应该也是他们三个人。   他们兵分三路,一组按照之前发现的地道向前追踪,一组直奔墓地方向,还有一组留在场内拆弹。出发后大概十分钟的时候,陆修宁收到了柳川云的报告,他们已经成功拆除炸弹的定时装置,现在11留在原地等候防爆组带着东西过来,而他和孔丰羽已经出发,争取在五分钟内追上他们。   那颗炸弹跟他们之前在边境截获的和送到唐平的那颗基本一模一样,柳川云在出发前就考虑过发现脏弹的可能性,所以坚持跟进场内,还带了必要的工具。   在这种个人作品的炸弹出现在唐平且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拆掉之后,军区内部就组织过一次研讨会,专门针对这种体制外的个人作品和各种稀奇古怪排线的炸弹。柳川云因为专业和经历原因有幸参与,在研讨会上基本攻克了类似设计的所有炸弹。   所以现在面对一模一样的东西,柳川云可以轻轻松松解决掉。   另一队顺着地道前进的队伍速度相较于陆修宁他们来说要慢一点,不知道地道里到底有什么情况,他们需要小心行事。但按照目前二队的行进方向来看,陆修宁和曲铭心的猜测基本正确,这条地道就是通往墓地方向的,很可能就是颜陈专门修了来掩盖自己行踪的。   而且地道里相当宽敞,听宋书诚那边的描述,应该跟曲铭心在唐津基地看到的差不多,足够走一辆中型卡车。黑狗这么多人在这里的生活物资和武器弹药,应该都是通过这条地道被送进工地的。   所以即使他们不间断的监视工地,也不会看到有人出入。   颜陈圈起来的这片工地距离贺清平被埋葬的地方并不远,他们跑步赶路,二十分钟后便到了辽安公墓的山下。   辽安市人口较少,近几年因为工业发展逐渐停止,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外出打工,辽安也逐渐变成了一个养老城市。辽安公墓是改革开放时期建设的公墓,那时城市发展规划做的不好,公墓选在了距离城区有十万八千里的郊外山上,这里既交通不便,山又是怪石嶙峋的,因此想来祭拜一趟相当困难。但因为当时辽安公墓是辽安市唯一的公共墓地,因此来往的人还算比较多。   这几年因为人口老龄化和死亡人数增长,辽安市在城南又新建了一片公墓。南城区是辽安经济发展的重点城区,新公墓的位置相较于老公墓也合理许多,更方便攀登祭拜,因此很多人把家人的墓从老的辽安公墓迁到了新的南城公墓区,这使得原本就远离城区人烟稀少地形复杂的辽安公墓更没了人。   这地方太偏僻,又连着几年闹过鬼,所以晚上墓园门口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随便什么人都能直接进去。   曲铭心是正儿八经接受过唯物主义科学教育的人,自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前贺白说到这些的时候,曲铭心就觉得鬼捣不捣乱不一定,但肯定是有人在捣乱,而且目的相当单纯,就是不想让辽安公墓有人,无论是祭拜的人,还是看守的人。   现在一路追到这里,持枪警戒之余,曲铭心还有闲情逸致在想,说不定前几年闹出来有鬼的传闻就是颜陈搞得,正好时间也对得上,这人怕不是为了自己随时都能看贺清平,专门去装神弄鬼吓唬别人。   他们在山脚下暂停,详细分配接下来扫山的路线和人员。   柳川云和孔丰羽一路狂奔已经追上了他们,还顺带带来了指挥部那边发过来的辽安公墓的地图。   邱凌自己说过他们作战小组在外面,如果发生意外情况,可以先行动再汇报,指挥组那边全力支持。现在贺白跑了,颜陈不见踪影,邱凌或许自己也意识到人应该都在辽安公墓,因此对陆修宁先斩后奏的举动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反倒是传来了一份辽安公墓的地图和详细的地形图,方便他们进去扫山找人。   特警人多,行动起来比他们要慢,但所幸这次行动级别较高,邱凌可以直接指挥当地派出所和区公安局,连夜先把通往墓区的公路封了,再让特警过来仔细清场。   外部问题都已经解决,剩下的问题就是他们如何行动了。   辽安公墓之所以一直不受欢迎,就是因为地形条件实在奇葩。   辽安市位于东部丘陵地带,与周边多山的唐平类似,远离城区的四周也是高低起伏的山峦。但辽安的山多为石头山,而且距离城区近的这些山都是怪石耸立,爬起来相当费劲。   辽安公墓所在的这座石头山也是这样,而且更为奇特的是这座山背面几乎三分之一的部分都如被巨斧整个砍下一样,直上直下,光滑平整。   山背面这光滑的绝壁之下,是辽安市曾经大规模开采过的矿坑。改革开放前这片矿坑矿产资源枯竭,而矿产公司和当地政府都没有回填的资金,这片巨大的矿坑就这样留在了这里。   80年代中期,辽安市曾发过一场大洪水,上游多省市连续数月不断的暴雨导致经辽安入海的一条大河流量暴增。原本这条河在辽安就已经是条危险的地上河,在暴雨和上游水库放水的双重压力下,脆弱的河堤没能经受住水流的冲击而决堤。这条凶猛的河淹掉了包括辽安市在内的三四个县市,河流周边的村落被全部冲垮,连一点人类生活的痕迹都没留下。   半个月后,天气终于放晴,汹涌肆虐的河水也终于得到了控制。之前的河道已经被冲垮,这条大河在这次洪灾中顺着地势改道,沿着低洼地带一路奔涌,淹没了这个尚未填埋的矿坑,然后挤占了辽安市另一条河流的河道,合流入海。   这场洪灾使得辽安市元气大伤,花了十年才勉强恢复过来。灾后重建经济发展都是重点,确定这条河短时间内不会再引发洪涝灾害后当地的水利部门就没再管它。直到近几年辽安市想要发展旅游业,才看上了这片由矿坑演变而来的人工水库,打算把这片矿坑和周边设施休整一下,建点景观园林,吸引游客前来观赏。   计划书写完,项目审批合格招完标到开始动工就已经花了几年时间,现在这个由矿坑演变而来的或者叫湖或者叫水库的地方还是和之前一样,紧挨着光滑陡峭的山崖,在夜色里安静的反射着月光。 第229章   除去周边奇特的地形,辽安公墓本身的规划也很诡异。   因为所在山体的地形限制,辽安公墓不像其他公墓一样由上到下整齐排列,而是杂乱的在所有勉强能修路和放得开一座墓碑的地方都规划了位置。   从山脚下上山的路有至少5条,而上了山又要面对无数个岔路口。这些小路修的倒是四通八达,像蚂蚁的巢穴,小路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大大小小形制各异的墓碑,这些墓碑前都是在山上硬生生开凿平出来的一小片空间,多几个人来祭拜都不一定站的开。   整个辽安公墓有接近一万座墓碑,这些墓碑从山顶到山脚下一路编号,路不太熟的人想要祭拜,都得一路看着岔路口上的数字路牌走。   而且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内辽安市只有这一个公墓,所以当地的烈士墓也在这座山上。当时生意还不太好的辽安公墓将山顶的精华部分一分为二,一边留给有钱人花大价钱买,一边留给壮烈牺牲的英勇烈士们。   贺清平的墓就在山顶,紧挨着通往山顶的小路,穿过那条上山的路,隔壁就是辽安市的烈士陵园。   当年贺清平先是在唐平医院神秘消失,又在辽安死的不明不白,他被认为是公安系统内部的叛徒,个人资料和经历被全部封锁,当然也不会有烈士称号。   但是贺清平的父母和妹妹从来都不认为他会背叛组织,与犯罪分子同流合污。尽管他们两年多没收到过贺清平的一点消息,尽管他们看到了调查组罗列出的种种证据,但他们仍然相信贺清平不会那样做。   既然调查组不肯给他个烈士称号让他在烈士陵园中长眠,那么他们就偏要在挨着烈士陵园最近的地方给贺清平竖碑。他们希望贺清平可以在山顶的清风明月中长眠,希望他可以与那些英灵一起,在这高山之巅守护一方和平,继续自己活着时没做完的事。   即便后面贺家举家迁往华亭,又在华亭给贺清平立了新的墓碑,可这座墓却依然留在这里。   他们推断颜陈在山上,很可能还带了不少人。这边地形复杂,又是黑夜,山上没有灯,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分成几支小部队,沿着所有的上山路,一边搜查沿途痕迹一边往贺清平的墓碑处靠近。   建筑工地里实际留下的私兵数量比他们之前推测的少了一半多,如果这些人现在都在这座山上埋伏着,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雄狮和玄武贸然上山,很可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们按照之前的分组分出了五组,多出来的人并到指挥组里,跟着陆修宁他们直冲贺清平的墓碑。   这地方在荒郊野外,离着最近的马路都有一公里远,在这鸟虫都没声音的夜晚,寂静的吓人。   他们这帮特种兵倒是不怕什么鬼怪,但是这地方一旦开枪交火,一定会闹的整座山都听到。   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在颜陈,不能为了歼灭黑狗的私兵而闹出太大的动静从而放过颜陈,所以陆修宁反复强调每队谨慎行事,如果发现敌人,尽量避免交火,确定人数和装备即可。   如果被迫开枪,一定要尽快解决掉眼前的敌人,然后上山。   柳川云在山脚下布了一圈感应雷,但因为清场工作还没完全完成,所以多加了一层手动确认。如果到时候颜陈他们偷偷离开,最起码柳川云这边能收到消息。   确认好路线分组编号之后,陆修宁在夜色中跟其他几个组长碰了碰拳,一声出发之后,数个黑影从黑暗中窜出,灵活而安静的踏上了上山的路。   曲铭心跟着陆修宁留在指挥组,他们六个人的分组没有变动,只是多了一个徐若泽,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连曲铭心都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只知道他们的前方和后方都很安全,因为徐若泽在为他们警戒。   最前面开路的是孔丰羽,冯宇桐紧随其后,陆修宁收尾,他们成梭型快速前进,每个人都做好了上山不久就会遇到人发生战斗的准备。   然而他们快速通过了四五个岔路口,沿途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中,想从铺装路面上找到特定一部分人通过的痕迹是很困难的,毕竟周围没有可以帮他们判断的草木,而石阶上也不可能留下脚印。   陆修宁边走眉头边皱了起来,如果颜陈不在这里,如果是他判断错误扑空了,那趁着他们在山上搜索的这段时间,颜陈完全可以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他们数年来的努力化为泡影。   “别多想,你的判断没有问题。”曲铭心的位置挨着陆修宁,他们在后面的人不必太费心在路上,只要警戒周围就好,所以曲铭心也有功夫观察陆修宁。   宋书诚主动把指挥组的位置让出来让曲铭心进去,肯定是存了让曲铭心盯着陆修宁的心思的。陆修宁这孩子虽然天赋好,跟当年的曲铭心一模一样,但因为太早经历了战友的牺牲,总是会下意识的怀疑自己。   宋书诚试过很多办法,想帮陆修宁克服这点心理障碍,但收效甚微。反倒是曲铭心在高原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加动作更能打动陆修宁,虽然曲铭心不知道,但宋书诚却能看的出来,在高原上和回来训练时的陆修宁的状态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宋书诚在刚进队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自己远不如曲铭心的事实,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从曲铭心手上接过雄狮中队长的职责,从曲铭心离开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与自己的不自信做斗争。   前面两年他勉强撑过来了,而现在既然有机会依靠曲铭心,宋书诚也没什么自立自强的想法。既然曲铭心说话管用,既然仅仅几面陆修宁就信任曲铭心,那正好让曲铭心帮忙纠正一下陆修宁的毛病,好尽快让陆修宁顶他的班。   陆修宁听到曲铭心的话后一愣,在夜色中迎着曲铭心的视线看了回去。   他们在移动中,更何况不知什么时候黑狗的人就会出现,曲铭心也没心大到在这种地方对他开展思想教育,只简单的压低声音对他说道:“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也要相信其他人对你的判断。”   雄狮里的每个人都是当做指挥官去培养的,如果有人觉得陆修宁的决定有问题,那么从最开始就会有人提出意见,而不是发现情况不对再把锅都甩到指挥官身上。   不等陆修宁回答曲铭心,他们耳朵上一直一片安静只有微弱的电流声的耳机突然响了一声。   那是指甲轻轻划过喉麦的声音,是他们出发前规定的发现敌人时的信号。   孔丰羽单手握拳在空中挥了一下,大家原地停下,柳川云转头冲陆修宁示意,发出信号的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组。   大家之前都没有发现黑狗的痕迹,每一组的速度是差不多的,发出信号的那一组距离他们直线距离应该不超过一百米,因此陆修宁略一思考,便做出决定。   他们加速上山,尽量赶在交火前确认颜陈是否在贺清平的墓前。   确定方案,孔丰羽转身便一头扎进了黑暗中,冯宇桐紧随其后,他们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攀着石阶向上爬。   很快其他组也报告发现了黑狗守在石阶上的私兵,而曲铭心他们走过数个岔路口,终于在最后一个岔路口前发现了几个躲藏在夜色中装备精良的私兵。   这些人藏在石头或树木的后面,如果不仔细去辨认的话几乎看不见他们,幸亏孔丰羽开路戴的是红外夜视仪,前进时又小心,才在对方发现他们之前及时停下,躲在了一片山石的后面。   守路的一共只有四个人,但他们四个人守住了整个岔路口,走正路他们肯定是过不去了,要想继续向前,要么直接翻山,要么就要想办法解决掉这四个人。   这山较为平缓能走路的地方都被挖了出来修台阶,剩下的地方要么平整一下放墓碑,要么就是怪石断崖,根本爬不上去。   这些石头断崖倒是难不倒他们这帮人,想上肯定还是能上的,只是要从这边上,不仅有可能会暴露,更重要的是太浪费时间了。   陆修宁简单观察了一下其他的路后便做出了决定,他单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个斩首的姿势,孔丰羽、冯宇桐、曲铭心便点了点头,四个人简单比划两下便分配好了各自负责的人。   这四个人站的位置较为分散,而且因为位置隐蔽,他们四个人互相也很难看见对方。曲铭心四人从山石上翻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后面接近他们,手起刀落,三秒钟的时间,四个守路的私兵便尽数死亡。   曲铭心转身冲剩下的白杨和孔丰羽打了个信号,示意安全可以过来,至于更远处不知身在何处的徐若泽,应该也看到了曲铭心的暗号,轻轻敲了一下喉麦示意自己收到。   除了这一组四个人之外,曲铭心他们这一行再也没遇见任何一个私兵,而其他几个走了不同路的组基本都遇到了两到三组私兵,而且每一组的人数都在六人以上,不适合直接动手。   直到顺着岔路口直直的攀上通往贺清平墓碑的最后一条小路,看到月光洒在山顶那些林立的墓碑上时,曲铭心才猛然意识到,或许这条几乎算是无人看守的路是颜陈留给贺白的,而且现在贺白还没来。   曲铭心不知道他是还没来得及过来还是留下口信便直接逃跑,月光下墓碑前那个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让他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曲铭心的眼睛紧盯着墓碑前的那个身影,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上的枪。   那是颜陈,他曾经近距离的观察过,不会有错。   而放眼望去,勉强算得上平坦开阔的山顶上,除了颜陈的身影和数座墓碑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他们就地隐蔽,在树木与墓碑的阴影中蹲下,用眼神和手势交流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他们都想尽量活捉颜陈,二十多年里,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让颜陈来亲口回答。但现在整座山上都是颜陈的人,稍有失误,很可能就会引来围攻。   开阔的山顶平台是最难防守反击的地方,陆修宁躲在石头后面,本想联系各组问一下他们现在的情况再做决定,却看到颜陈突然站了起来。   “别躲了,我知道你们来了。”他转过身来,单手放在风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把左轮手枪。微风在这时吹来,扬起他风衣的衣角,略长的发丝在他的耳边飘扬,他挺拔的脊背后是高悬的月亮。   他逆着光站在墓碑旁,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他的声音平静而充满威慑力。   “不要拿我当傻子,既然来了,就出来见见,难道你们连直面我的勇气都没有吗?”   曲铭心与陆修宁对视一眼,借着月光,陆修宁看到了曲铭心眼中那丝藏得很好的疯狂与愤怒。   他对着曲铭心摇了摇头,曲铭心却冲他笑了笑。   不管颜陈是诈他们还是真的发现了他们,让他继续这样喊下去总没有好处,万一让距离他们不远的那些黑狗私兵发现追上来,这种地形条件,他们想离开,必须要打一场硬仗。   他出去吸引颜陈的注意,陆修宁孔丰羽绕后瞅准时机绑人或者直接击毙,如果山下的私兵发现异常,让所有组立刻转头开火,狙击手留意附近情况,其他人守住小路,保证退路。同时联系二组让他们尽快赶到,在山下帮忙开路。   黑夜中,曲铭心下命令的手势流畅而自然,仿佛他从未离开过战场。他表情平静,没有出任何声音,但莫名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身上有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   陆修宁很清楚曲铭心是因为个人原因才提出了这样的作战方案,可这也的确是现阶段他们能选择的最好的方法。陆修宁很想拦下曲铭心,提出别的方案,可看着曲铭心那双坚定又执着的眼睛,陆修宁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陆修宁点了点头,同意了曲铭心的方案。   于是曲铭心沿着藏身的石头前进了一段距离,离开了他们藏身的地方之后站了起来,大大方方的在颜陈面前现身。   --------------------   宋书诚:孩儿快快长大,为父想退休了 第230章   又是一阵微风吹来,刚才挡着月亮的几片薄云被吹散,月光洒在地面上,既照亮了颜陈挺直的脊背,也照亮了曲铭心稳稳举起的手臂和枪。   短短30米的距离,颜陈看着举枪对着他的曲铭心,表情仍旧平静淡然,甚至还有心思跟曲铭心打招呼:“果然是你,曲处长。”   他不等曲铭心回答,便扬了扬下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来:“把枪放下吧,我知道你不会开枪,没必要用这东西来吓唬我。”   曲铭心没有理他,而是举着枪又走了几步。   借着月光,曲铭心终于看清了颜陈的脸,这也是他第一次与颜陈对视。   或许是因为光线不好藏住了那些皱纹与疲倦,颜陈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年轻帅气,与大学时留在黑白照片上的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相比之前曲铭心看到他那次,现在的颜陈似乎消瘦了一点。   他一身黑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领针织衫,他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的马丁靴。这副打扮和之前曲铭心的衣着打扮很像,明明有着十几岁的年龄差距,可曲铭心看着他,总觉得自己和他像是同龄人。   颜陈似乎始终不肯让自己老去,刘雨希和段凝光保养的也很好,可和颜陈对比起来还是老的相当明显。其他人都随着岁月的流逝缓缓老去,变成了与自己青年时期不同的样子,只有颜陈还固执的维持着青年人的体型,青年人的面孔与青年人的打扮,似乎只要他这样做了,他就没有变老。   曲铭心向颜陈旁边看了一眼,颜陈旁边那座墓碑逆着光,他看不清上面的文字和具体的样式,但他看得到墓碑前面摆着一束向日葵。   贺清平的年纪永远停在了二十多岁的时候,而颜陈日日守在他的墓碑前,不肯让自己老的太快,不想让自己与贺清平差的太大。   多么幼稚又好笑的想法,曲铭心的视线转回到颜陈身上,仔细观察着他的脸。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挂着冷傲与不屑,阴郁的气质与阳光的长相截然相反。明明他的眼神是颓废又疯狂的,可偏偏他又站的笔直,肩膀平而挺括,像棵风雨中都不曾弯腰的松,在这如水的月光中,显得格外挺拔。   他浑身上下都有种诡异又尖锐的矛盾,但这不和谐的矛盾反而让曲铭心有些释然,在他看来,颜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这种鲜明的矛盾感,正是一个疯子该有的样子。   “看够了吗,曲处长?看够了就把枪放下吧,我不喜欢被人用枪指着。”颜陈的视线一直落在曲铭心身上,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对曲铭心的好奇和探究,他只是冷漠的盯着曲铭心,不带一丝感情。   曲铭心与他对视了片刻,最终缓缓的放下了枪。   其实他很想说你喜不喜欢被抢对着关我屁事,但是转念一想跟颜陈打这种嘴仗的确没什么意思,所以干脆把枪放下来,跟他聊点别的,让他放松警惕,方便等下陆修宁他们行动。   所以曲铭心将手枪插回到腿上绑着的枪套上,单手扶着小路旁的一棵树,相当自来熟的问颜陈:“等你儿子呢?”   他这举动和问话与正常人所设想的场景不同,按理说颜陈应该愣一愣,最起码脸上也该有点表情变化,可他却像早就知道曲铭心会说什么一样,快速而流畅的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在找他吗?”   曲铭心眉头皱了一下,紧接着便笑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颜陈,错开了他的问题,直接单刀直入的说道:“看来你对我还挺了解的,这几年没少观察我吧,颜先生,还是该叫你颜老板?”   这是曲铭心第一次与颜陈面对面进行交谈,即使之前他从很多人嘴里和很多资料中了解过颜陈,却仍然觉得颜陈是团迷雾,现在颜陈站在他面前,他会忍不住的去观察颜陈的一举一动,去分析他每一句话的用意。   可颜陈不是这样的,颜陈既对他毫无兴趣,又清楚他说话做事的习惯,仿佛已经认识了曲铭心很多年,根本不必再去探究他的行为和发言。   在曲铭心不知道的地方,颜陈已经将他研究的清清楚楚了。   颜陈对于曲铭心夹枪带棒的试探嗤之以鼻,他没有回答曲铭心的问题,而是微微侧了侧头,眼睛下意识的看了身旁贺清平的墓碑一眼,然后才对着曲铭心冷笑着说道:“好了,我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曲铭心身体一僵,手下意识的攥成了拳。   他略有些迟缓的转头向后看去,月光下,漆黑的小路上,有道他非常熟悉的身影正缓缓的顺着台阶走上来。   那是贺白。   他穿着来辽安之前在曲铭心家里换的衣服,双手放在口袋里,看上去相当悠闲且放松的走了上来。   说来奇怪,明明这里夜色深重,明明月光并没有那么明亮,可曲铭心还是觉得缓缓向自己走来的贺白的身影干净清晰。那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不仅没有朦胧他的轮廓,反而让他的身影在曲铭心的眼中更加清楚。   不知为什么,看到贺白过来,曲铭心首先看见不是他装作轻松的表情,而是他略有些紧绷着的肩膀。   贺白向来擅长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曲铭心知道如何看破他几乎天衣无缝的伪装。尽管他姿势放松表情游刃有余,可曲铭心还是看到了他僵硬绷直的肩膀。   贺白一直都很恨颜陈,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可以清楚的看出来这一点,可是这些恨中有多少是因为惧怕颜陈而生的,曲铭心不知道,因为贺白从未说过,也没有表现过。   但曲铭心总觉得贺白是惧怕颜陈的,因为过于惧怕颜陈,所以贺白在反抗黑狗反抗颜陈的时候,从来都没想过全身而退。他每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动,每一次向曲铭心表明自己的目的,都是冲着跟颜陈同归于尽去的,在贺白看来,即便他可以打败颜陈,也要把自己搭进去。   即使后面有了曲铭心,他的想法也从未改变过。   在解开自己的电子脚铐彻底离开国安大楼和所有监视他的人的那一刻,贺白便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筹划了十几年,利用了自己,利用了从小到大的伙伴崔炽,利用了忠心耿耿为他做事的魏鸣,利用了根本没有权利反抗他的黑狗的底层人员,更利用了许多无辜的柔弱的普通人。   他无所谓别人如何评价自己,不在乎自己是否已经被恨之入骨,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能不能杀掉颜陈,能不能毁掉颜陈这么多年的心血。   贺白的计划一直都很顺利,他通过曲铭心拔除了黑狗在沿海地区的势力,带领曲铭心找到了辽安市孤儿院这个贼巢和唐津山下那个定时炸弹般的基地。   他今后的计划原本也应该顺利的进行下去,甚至他都不必露面,就可以借曲铭心的手解决掉颜陈,后面不管是他借着继承人的身份毁掉黑狗,还是被发现端倪的蒋咲愿等人杀死,他的目的都算完成。   可托尔的死亡却改变了这一切。   那天贺白接到崔炽的报告,说被押送入境的托尔身上有可以逆向追踪源头的发信器,说托尔被蒋咲愿带到唐津附近杀死,而他甚至无法靠近,更别说接触到那个发信器。贺白知道以颜陈的心思和谋划,不会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看颜陈什么时候想要出面阻止他罢了。托尔的死让贺白明白颜陈开始防备他甚至准备对他动手了,所以他不能再继续之前的办法了。   贺白随即改变了自己的计划,他主动出现接近曲铭心,顺势被曲铭心关押,甚至追着曲铭心一路去了日城。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在曲铭心面前坦诚自己的过去和脆弱,明确的向曲铭心表达自己的目的,让曲铭心不得不帮他。   如果继续按照贺白的计划走下去,那么最后他大概也不会见到颜陈,只要曲铭心肯帮他,只要调查组相信他提供的情报对黑狗动手,那么颜陈势必不会好过。   可在回来的飞机上,思考着蒋咲愿那段时间所有反常的举动,贺白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颜陈从最开始就没想阻止他,他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和大费周章,不过是顺了颜陈的心意,帮他做了他不能做的事。   这么多年颜陈始终没有忘记贺清平,他用自己的行动和态度向所有人宣告自己仍旧思念着那个逝去多年的人。贺白只顾着恶心,却忘了当年害死贺清平的,正是当年不受颜陈控制的黑狗。   如果这些年颜陈表现出来的对贺清平的思念和爱意是真的,那么最恨黑狗最想要让这个组织毁灭的,应该是颜陈。   连曲铭心都能看出来颜陈是故意做了一系列的事情引调查组来消灭黑狗,连陆修宁都在怀疑颜陈的目的,可偏偏是最聪明的贺白最晚意识到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一直不愿承认,颜陈的目的其实与他一致,他这些年一直在为他人做嫁衣。   他花了十几年来谋划,一边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折磨,一边从荆棘牢笼中挣扎着伸出手来,妄图抓到那遥远的一缕阳光。现在他终于抓到了自己的光,终于有了一把火烧光牢笼的机会,却在放火之前看到了那个将他关在笼子里的罪魁祸首。   这个罪魁祸首悠哉的坐在华贵的王座上,嘴角挂着刺眼的笑容,讽刺的问他为什么还不放火,为什么还不快把这一切都烧干净。   所以贺白逃了出来。   原本他只需要安静的待在国安的大楼里,等着曲铭心他们凯旋归来的消息,可现在他却忍不住了,从带着电子脚铐回到唐平的那一天起,贺白就在思考如何偷偷离开,最后见颜陈一面。   事到如今,即使尊严被人踩在脚底践踏碾压,贺白也想当面问一问颜陈,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为什么要生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培养他。   在来辽安的路上,在车上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在与对面来车短暂会车的那几秒钟里,贺白看到了崔炽留给他的消息。   消息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墓碑。   崔炽与贺白从小长大,一起训练一起吃住,他知道贺白现在最想知道的消息,贺白也知道他简单两个字所传达出来的具体信息。   颜陈在贺清平的墓碑前。   既然已经动身前往辽安,调查组一定已经掌握了颜陈的所在,而到国安大楼的第二天,曲铭心留下一句话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贺白知道,他们应该已经将行动提上了日程,他也要尽快想办法逃出去,才能赶在曲铭心他们大胜而归之前,见到颜陈。   贺白自己做了十几年以小博大的赌徒,在唐平的会议上看到邱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邱凌跟他是同一类人。所以他跟段凝光申请去贺清平的墓前看看,故意流露出似是而非的消息,就是为了引起邱凌的注意,他猜邱凌会让他出去的。   而邱凌果然放他出来了。看守他的那些人身手比曲铭心差着一大截,再加上崔炽一直在国安大楼附近蹲守帮他,他计划了很久的逃跑方案,最终顺利拆下了自己脚上的电子脚铐,从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   在前往公墓的路上,崔炽告诉他刚刚颜陈的城堡那边有动静。贺白想过邱凌会挑他们行动这天把自己放出来,但他却没想到时间挨的这么近,邱凌竟然这么疯。   他想过自己可能会遇到曲铭心,想过邱凌会把他想去辽安公墓和已经逃走的事情告诉曲铭心,但他以为无论如何都是他更快一点,他没想到他刚刚赶到,便看到了正在对峙的曲铭心和颜陈。   在看到曲铭心的那一刻,贺白费尽心思伪装出的完美从容的面具,噗的裂开了一条缝隙。   他压不下去的悲伤惶恐和无措不可控制的顺着那条骤然裂开的缝隙涌了出来。他寄希望于夜色,希望这黑夜可以替他遮挡住根本藏不好的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好笑。可他却不知道,他那强装从容却仍显不安的模样一丝不差的落在曲铭心的眼里,宛如溺水者望着河边最后一根脆弱的稻草,一边挣扎着伸出手来,一边又不敢握紧。 第231章   他的眼神和佯装淡定的样子让曲铭心无法控制的攥紧了拳,然而颜陈就在身后,不论他知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现在曲铭心都不能在颜陈面前表现出自己对贺白的在乎来。   贺白与曲铭心是同样的想法,他的确没料到曲铭心来的比他快,看来颜陈在工地那边压根没留几个人,但是现在不管曲铭心在不在,他都不想让颜陈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看向曲铭心,轻轻笑了一下,语气轻佻的问:“曲处长,没想到你来的还挺快的,看来打黑狗这些人,就跟切菜砍瓜一样,一点都不费事啊。”   贺白一开口,曲铭心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生怕自己多看贺白一眼那眼神都要拉丝,所以他也转过身来,看着颜陈冷笑道:“的确,颜老板没给我们留精锐,结果这不就被我们堵在山上了。你呢?”他转头看了贺白一眼,背着颜陈,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语气却依旧冷硬:“贺大学霸,你也是来自投罗网的吗?”   贺白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曲铭心不知道,但他也不想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让贺白给他个答案,而是想让贺白赶紧走。   这漫山遍野都是颜陈的人,雄狮玄武刚才分开走的那几支队伍还没赶过来,如果现在颜陈突然动手,曲铭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住贺白。   贺白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违反之前的约定偷偷逃出来,今后的处罚只会更重,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在这里出事,曲铭心不会再让自己的人在自己眼前死掉了,从郑泽铭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刻起,曲铭心就这样发过誓。   贺白当然听得懂曲铭心的意思,他就差把求求你了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但巧的是,在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之前,他不准备走。   “曲处长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行动的,我就是有事情想问问颜陈,问完我就走。”   曲铭心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还想再说什么,贺白却直接越过他,走到了颜陈面前。   贺白与颜陈差不多高,明明是父子,可他们两个的五官却没一点相像之处。反倒是他们两人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疯狂而锐利的,带着无尽的戾气。   他们面对面站着,不像是父子相见,反倒像是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在暴怒动手之前,要先夹枪带棒的问候两句。   他们两人都站的笔直,月光下两道瘦削的身影像刀一样直直插在地上,连拉出来的影子都是挺拔的,铺在这狭窄的上山路上。   颜陈看着贺白的眼睛,突然笑了一下。他这笑不算冷笑,可也绝对说不上友好,贺白皱了皱眉,不等他开口,颜陈便突然说道:“走不走,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贺白挑眉,刚想说点什么反击,就看到颜陈突然竖起食指,在自己嘴唇前停住。   他表情邪魅,让人住嘴的动作做得凶悍而疯狂,偏偏又长了一张阳光俊朗的脸,显得更加诡异。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这么多年了,临死之前,我会让你死个明白。”颜陈如刀一般的视线扫过贺白,看向站在贺白身后一直没有声音几乎要跟黑暗融为一体的曲铭心。   “不过在那之前,曲处长,不如让你的人先停一下。”他嘴巴笑着,眼神却愈发凶悍疯狂,“我知道他们都在哪儿,也知道他们正准备对我动手。如果你也想让你的贺白死个明白,就让他们住手,别逼着我的人先动手。”他抬起手上的左轮手枪,虚指了一下贺白,语气竟然带了点温柔和怜悯:“没穿防弹衣吧,等下打起来了,被流弹打到可是很疼的。”   曲铭心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耳机里,陆修宁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们被发现了,正在移动,但是近身不太可能了,A7在找狙击点,其他组已经有交火的,他们的人手的确多,我们先打个游击消耗一下敌人的有生力量,你要尽量拖住颜陈。”   曲铭心装作整理衣服,在自己的喉麦上敲了两下,表示收到。   “颜老板,你忘了,我很久之前就退役了,这帮人现在不听我指挥,你跟我说没用啊。”   曲铭心双手一摊,从黑暗中走出,走到贺白的斜后方,笑眯眯的看着颜陈。   他与颜陈一样,脸上笑的人畜无害,唯有一双眼睛不肯演,亮晶晶的,如狼似虎,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过,既然颜老板这么说了,我给你个面子,也给我们贺大学霸一个面子,说吧,正好让我也听听。”   颜陈似乎对曲铭心的反应很满意,他微微抬了下头,然后看向贺白,说道:“说吧,想问什么。”   曲铭心的视线随着颜陈的话落在贺白身上,而贺白下意识的看了曲铭心一眼,抿了下嘴,却没有说话。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贺白只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而已,颜陈却连这一小会儿都懒得等他,他语气轻佻,眼神轻蔑,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曲铭心也能想象得到现在他的脸上挂着怎样一种嘲讽怜悯的笑。   “其实我挺奇怪为什么你还要来当面问我的,虽然也是我故意引你来的。”   寂静的墓园里,他的每一句话都清晰而残忍。   “从你出生开始,你的一切就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凭什么你会觉得,想要与我为敌毁灭黑狗的这个想法,是你自己产生的呢?”   ……   这世界上会不会有孩子在刚刚降生的时候就对世界充满绝望呢,又会不会有人在死亡前,都是满心绝望的呢。贺白曾经无数次站在辽安市孤儿院的楼顶,望着天上不算皎洁的月亮和稀疏的星星,反复的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时的他只能勉强算是个青少年,从有清晰的记忆开始,到站在破旧的孤儿院楼顶,抓着摇摇欲坠的栏杆看月亮思考这些问题,也不过才过了十来年。   他小的时候在英国,接受的是英语教育,来到辽安这个陌生的环境之后才开始自己摸索着学中文。那时蒋咲愿是他的中文老师,有一天教到“绝望”这个词的时候,一向对他温和友善的蒋咲愿突然停下来问他,对这个词有没有什么切身的体会。   刚接触中文三四个月的贺白甚至还不懂什么叫做切身的体会,也记不住“绝望”两个字怎么念怎么写,但是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刻蒋咲愿问问题时的表情。   怜悯的、愚弄的、嘲讽的、甚至是略带杀意的。   十几岁的孩子对他人情绪中的恶意最为敏感,贺白自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当然对这些更加敏感。   他天生聪明,从小就被迫接受着超过年龄的各种培养。所以当蒋咲愿露出这样的表情,去问他这样的问题的时候,贺白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蒋咲愿真正的意思。   蒋咲愿是在问他,就这样被生下来,就这样被养大,他的人生是否是绝望的,他是否对自己是绝望的。   当然那时的贺白还没有那么清楚深刻的理解到绝望的意思,所以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贺白的反应是挂起笑脸来,装作懵懂的问蒋咲愿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一直取代了父亲的位置照顾他生活,教他读书写字的蒋咲愿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颜陈一条忠心的狗。贺白原以为颜陈只是不喜欢他,他在黑狗内仍然有一席立足之地,但蒋咲愿的一个问题打破了他长期以来自欺欺人的美好幻想,让他明白,原来在别人眼中,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存在意义。   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时隔多年,贺白再去回想,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伤心大概是最先涌出来的,但多年来接受的训练和教育让他强行忽略并压制下了自己这份属于孩子的情感,转而迅速为自己捏造了一张懵懂天真又百毒不侵的面具。他用这张面具糊弄着蒋咲愿,也糊弄着一片混乱的自己。   那天晚上贺白一整晚都没睡,他抱着腿静静的靠着墙坐在床上,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望着老旧窗户外不甚明亮的月光,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毁了颜陈,毁了黑狗,让颜陈为生下自己而后悔,让黑狗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痛苦和害怕。   在遇到曲铭心之前,贺白靠着自己这几年偷偷积攒下来的人和关系,已经接连毁了黑狗无数个大生意,让原本盛极一时的黑狗遭遇重创,最后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刚刚开发完却还没有开始利用的中国大陆上。   贺白得知曲铭心的存在,也是因为曲铭心帮着他毁掉了好几个他原本就想要毁掉的黑狗的生意。他甚至帮贺白拔掉了哥达家族这个最大的阻碍,让黑狗失去了最可靠的伙伴,让颜陈变得孤立无援。   让黑狗的重心转移到中国是贺白的计划,因为当时黑狗在国内的总负责人是魏鸣,即使后面蒋咲愿过来了,魏鸣仍然是二把手,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国内的所有人。   他本来打算让黑狗的行动失败,让他们内斗互相怀疑,让蒋咲愿失去颜陈的信任,让本就有些受创的黑狗彻底坚持不下去。   最后他再亲自去找颜陈,告诉他自己做的一切,然后亲手杀掉颜陈。   但是贺白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曲铭心。   他的作战计划因此也全部更改。   他想他可以做的更过分一点,直接引颜陈出来见他们,或者带着曲铭心找到颜陈那边,这样自己可以更好的全身而退,而不必以身犯险。即使后面因为曲铭心贺白的想法改变了,他也仍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做的很好,他的目标即将达成,束缚了他二十多年的牢笼终于要被他一把火烧成灰烬了。   然而托尔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他在无法破局的失败和过于偶然的巧合中终于想到了那个他一直不愿意想也不敢想的可能性。   颜陈是故意让他这么做的。   一旦这个念头出现,贺白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发散。那些想法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贺白开始不断的回忆自己之前做过的所有事情。   他的确每一次都成功了,但每一次都成功的很不容易,甚至有几次颜陈已经表示了对他的怀疑警告他老实一点,这些都让贺白很得意。   可如果这些都是颜陈故意伪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贺白顺利的毁掉黑狗呢?   最开始贺白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在按颜陈的想法行事,因为颜陈带给他的阴影太大了,总让他觉得颜陈无所不能,甚至会读人心。可他又总是自我安慰,觉得颜陈根本没有理由毁掉自己亲手塑造的王国,更没有理由让他来动手,毁掉这一切。   直到贺白在曲铭心这里得知了颜陈和贺清平的往事。   那个二十多年前颜陈没能救下的,直到最后一刻都勇敢坚定的维护着正义的,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颜陈的爱人贺清平。   如果是因为他呢?   颜陈是个疯子,毫无疑问。   而颜陈深爱着贺清平,同样毫无疑问。   自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再拔出来,必然伤筋动骨,血肉模糊。   贺白在自我怀疑中反复挣扎,一边想要找出自己这套想法的问题,一边又劝自己别挣扎了放弃吧。反正从小到大,不管是下棋还是别的什么,他从没赢过颜陈,不如这一次也干脆放弃,还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悲。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是他在首都的最后一天,那天他交代完了所有自己知道的情况,马上就要跟牛家勤一起启程回唐平。   他已经没有机会放弃或者继续了,是他亲自把主动权交到了曲铭心的手上,而曲铭心不会放弃,他也只能跟着继续。   可是曲铭心在来到辽安的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贺白知道这是他们准备行动的前兆,也知道他们的潜入调查应该做的格外顺利。   他想他不能继续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他要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不管颜陈怎么说,他这一去又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总之他要去当面问一问颜陈,给自己十几年来的卧薪尝胆画个句号。   而现在,颜陈轻蔑嘲讽的看着他,问他凭什么会觉得毁灭黑狗这个想法是他自己产生的,几乎要笑出声来。   那一刻,贺白清楚地听到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在他心中彻底碎掉了。   --------------------   曲铭心:疯狂暗示ing 第232章   “你知道吗,贺白,从我知道清平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今天这个场景了。”   或许是贺白的反应和表情取悦了颜陈,他对着贺白高声自白,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刻薄嘲讽。他微微侧身,一只手落在贺清平的墓碑上,像是在对贺清平说话,像是在对贺白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这一切终于成真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起贺白这个名字吗?”颜陈的视线仍然落在贺清平的墓碑上,却突然扬声对贺白说道。   贺白在黑夜中攥紧了拳,明明颜陈没有看他,可他却仍然转开脸,避开了颜陈和曲铭心的视线。   “我没有兴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贺白耳边那清晰的碎裂声还没有消散,因此他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是否颤抖的厉害。   “是因为我希望你是他的孩子,你能和他一样,温暖开朗,嫉恶如仇,然后亲手毁掉杀了他的黑狗。”   颜陈根本不在乎贺白说什么,也不在乎他听不听得进去,他温柔缱绻的看着墓碑上贺清平的名字,像贺清平还活着时他摸他的肩膀那样轻轻抚摸着墓碑。   “可惜你不行,你不是他,你连他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我对你很失望。但毕竟你长得像他,我可以放低要求帮一帮你,先帮你完成愿望毁了黑狗,再帮你结束掉你这一生,省的再继续痛苦。”   他转头看向贺白,似乎是因为他的手还放在贺清平的墓碑上,又似乎是因为刚才那句“你长得像他”,颜陈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温和而明亮,就像是多年前与贺清平在一起时那样。   他微微张口,声音像诱惑亚当和夏娃摘下苹果的蛇那样,充满了虚伪的安慰和令人生呕的温柔:“你觉得好不好?”   贺白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他。他略有些呆滞的望着地面,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在逐渐消失,听觉与视力也正在逐渐的离他远去,他只想像小时候那样,努力捏造一个完美的面具出来,把这个脆弱而无所适从的自己藏起来。   “别在那放屁了,你这话说的是路过的蚂蚁都觉得离谱的水平。”   曲铭心的声音像是一束阳光照进久不见光的深渊一样,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曲铭心走到贺白身后,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掌落在了贺白的肩膀上,而那份独属于曲铭心的温暖透过手套和贺白的衣服服帖的落在贺白的肩膀上,顺着那一小片地方融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原本慌乱窒息的心脏平缓下来,让他消失的力气和感官重新回来,让他再一次真正的站在颜陈的面前。   月光下,曲铭心就这样稳稳的撑着贺白,扬着头,充满不屑的对颜陈说道:“就你这种变态玩意儿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啊?还有脸说失望,人家贺清平在什么环境下跟什么人一起长大的,贺白又是被什么垃圾养大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凡事做之前先问问自己配不配,还希望是贺清平的孩子,贺清平泉下有知都能被你恶心到化鬼钻出来找你索命。”   “注意你的言辞,曲处长。”颜陈收回手,表情逐渐变得暴戾起来。   曲铭心冷笑一声,一把搂住贺白,声音愈发高亢:“怎么着,是觉得我冒犯到死人了还是冒犯到你了?贺清平死了二十多年了你就放他一个清净吧,干这么多恶心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贺清平要是知道得什么感受吗?还是说我冒犯到你了,那可太好了,就你这种傻逼,我见一个骂一个。”   “还注意自己的言辞,整的像个文化人一样,就你这种手上脏事坏事没停过的人,穿得再人模狗样,一张嘴还是一股粪味。我劝你最好从今天开始就自首然后祈求自己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活着的日子里多念念经或者拜拜上帝,祈祷自己的口臭能稍微缓解一点,省的到了下面见到贺清平一张嘴把人熏出几百米。”   论骂人扎心,曲铭心虽然不如牛家勤,但毕竟也是能骂一天不带重复的牛人。他清楚的知道颜陈听不得别人说贺清平,尤其听不得别人说他和贺清平之间的事情,干脆就逮着这里骂,颜陈生不生气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他得先帮贺白把这口恶气出了。   而颜陈微微眯起眼睛,胸口起伏着,看样子是真的被曲铭心气到了。   “曲处长,你不是冒犯到了谁,你是扎到颜陈的心了。”   短暂两句话的时间,贺白已经缓了过来。这本来就是他预想过的结果,即使亲耳听到后的感受让他猝不及防,但现在曲铭心站在他身边,他没什么好怕的。   贺白学着颜陈的样子高傲又怜悯的笑着,视线扫过颜陈落在贺清平的墓碑上,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有曲铭心大,可却字字诛心,让颜陈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有的人胆小懦弱没担当,只能装成恋爱脑塑造一个情根深种的样子出来,才好把自己做的各种蠢事错事推到别人身上自己独善其身,到时候还能假惺惺的说上一句情难自已。反正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也没法告诉别人他有多恶心多烦,终究还是活着的人占尽了便宜。”   “放到你身上,颜陈。”这是贺白第一次当着颜陈的面直呼他的名字,他有一瞬间下意识的紧张,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你被长得跟贺清平相似的女人吸引不肯承认,非要生个我出来当借口。自己没有胆量和魄力亲自毁了害死你的清平的黑狗,非要扯个借口说要让最像他的我来亲手毁掉。前几年你是真的没想到我会怎么对黑狗动手吧?起码曲铭心的出现是你没有想到的,打不过也杀不死,反而被人步步紧逼。你分明是弹尽粮绝无处可逃,倒是好意思说这是在帮我清除黑狗,天底下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人吗?”   贺白的每一句话都精准的踩在颜陈的雷区上,这么多年过去,他比曲铭心更了解颜陈,也更清楚颜陈真正的弱点在哪里。   颜陈不是没有魄力没有担当,更不是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于爱情的懦夫。贺白清楚的知道颜陈只是个偏执变态的恋爱脑,更明白自己之所以可以轻易的毁掉黑狗的大半势力是因为颜陈的默许。他说了这么一长串,其实真正的落脚点在于颜陈拿贺清平当借口,他其实根本没有自己所表现的那么爱贺清平。   对于偏执病态了二十几年的颜陈来说,这才是最让他受不了的。   颜陈将贺白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他怒极反笑,毫不犹豫的直接抬手开枪。曲铭心早有准备,拉着贺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那枚子弹,不等颜陈有所反应,曲铭心便摁着喉麦大声喊道:“动手!”   他话音未落,巨大的爆炸声便在山上猛地响起,接连不断的爆炸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由山脚下一路炸上来,几乎削平了半座山。   颜陈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闲庭信步的在火光浓烟与爆炸声中走过来,边走边对着贺白开枪。   他们这边地势不好,又是一片混乱,根本找不到掩体,曲铭心仗着自己防弹衣穿得厚颜陈拿的是左轮,拿自己当肉盾强行护着贺白往别人的墓碑后面躲。   颜陈看起来不是真的想在这里用一把手枪弄死他们,接连几枪要么擦着他们过去要么就打在曲铭心的防弹衣上,但即便如此,曲铭心还是挂了彩。   他们勉强躲在一块较为高大的墓碑后面,四周仍然是冲天的火光和不停歇的爆炸声。   “是颜陈安的炸弹吗?”贺白被曲铭心摁着躲在墓碑后面,他一只手揽着曲铭心的腰,凑在曲铭心耳边大喊:“你怎么样?你的人都在哪儿,接下来怎么打?”   “是他安的炸弹。”震耳的轰鸣声中,曲铭心冷静的从背包里抽出折叠微冲来上膛,他转头对着贺白一笑,同样大声的喊道:“但不是他炸的,你在这别动,马上战斗就结束!”   话音刚落,没等贺白反应过来,曲铭心便抱着枪从另一侧冲了出去。他在狭窄而陡峭的石阶上灵活的一个翻滚躲过颜陈的子弹,然后滑进一棵树后,转身便对着颜陈几发点射。   颜陈慌忙躲开,但他身后就是贺清平的墓碑,他干不出来躲在贺清平的墓碑后面挡子弹的事情,只能被曲铭心压着一路边打边退,直到退到山顶几乎紧挨着护栏和悬崖的地方才终于找到一块凸起的山石做掩护。   曲铭心一直算着颜陈的子弹数,现在颜陈那把左轮正好打空,曲铭心没给他装弹的机会,直接飞身过去,接连甩出三个闪光催泪弹,径直落在石头后面颜陈藏身的地方。   没办法,原本他们以为在那个建筑工地里会是一场打入侵的硬仗,这玩意备了不少,既然在那边没地方用,不如就在这里全给颜陈招呼上。   颜陈显然没想到曲铭心这么卑鄙,他身上根本没什么能挡的东西,被晃了个措手不及。但他毕竟也久经沙场,闭着眼睛边咳边装弹,紧接着便抬手向身后连开两枪。   他知道自己这样肯定打不中曲铭心,他只是想稍微减缓一下曲铭心过来的速度,再缓两秒他就能睁眼开眼睛了,到时候就算满眼泪水,也比当个闭眼的瞎子强。   但显然曲铭心不会如他的意。   他轻松越过那块山石,一个小擒拿轻松将颜陈缴械,紧接着微冲还温热的枪口便抵在了颜陈的额前。   曲铭心居高临下的看着还睁不开眼睛的颜陈,啧啧两声,继续戳颜陈的心窝子:“看来人还是要服老啊颜老板,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年轻。”   颜陈冷笑了一声,没有搭理曲铭心。   反正现在人也在面前了,颜陈也不着急睁眼,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闲适的倚在身后的石头上,像是感受不到额头上顶着的枪口一样,问曲铭心:“我的人都死了?”   爆炸刚刚发生的时候,颜陈以为是自己的人动的手,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不想让爆炸影响到贺清平的墓碑,所以没他的命令,即使对面已经把他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些人也不敢私自引爆炸弹。   再想确认的时候,他的通讯已经失效了。   曲铭心站在那里听了半天的故事,又指着他骂了那么长时间,就是在拖延时间。颜陈知道他在拖延时间,但他没想到自己手下那帮人这么没用,竟然连这一会都撑不住,就被人全包了饺子。   曲铭心看着他笑了笑,语气相当欠揍:“那是当然啊,颜老板花这么多钱就培养出来这几个废物,是不是很生气?要我说就别费这些事,老老实实当个守法公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颜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贺白看到曲铭心已经制服颜陈,附近也没有人之后,从墓碑后面走了出来。他来到曲铭心身边,身后不远处就是低矮的木头护栏和在黑夜中深不见底的悬崖与湖水。贺白先是低头看了身后那一片漆黑一眼,才问曲铭心:“这都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   “不算吧,也是赶巧了,谁知道颜老板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礼物,不物尽其用一下不是可惜了。”   时间倒回到数十分钟前,曲铭心刚刚出来跟颜陈面对面,迂回绕后准备动手的陆修宁一行人就被发现了。他们人手不够又没有地形优势,刚一照面便转身逃跑,而黑狗的那队人追了他们半天没有追到,反而带着他们找到了另一队藏在一片荒无人烟的角落里的队伍。   这地方没有路也没有墓碑,平时就人迹罕至,陆修宁他们搜查的目标在墓碑和路上,根本没有注意这边。而现在敌人带着他们来到这里,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地方藏了好东西。   这地方地形狭窄人迹罕至,对于雄狮来说是绝佳的好战场,他们刚才避战是怕开阔地带对面赶来增援,而现在这地方封闭又没路,正适合他们以少打多。   曲铭心刚才之所以突然开口怼颜陈,就是因为陆修宁通知他,他们找到了颜陈埋在这山上的二十多处炸弹,并且拿到了遥控器,其他组且战且退正在把那些私兵往埋炸弹的地方引,只等曲铭心那边抓住机会下命令,他们随时都可以行动。   而刚才,曲铭心一声令下,这漫山的炸弹便被一起引爆,直接炸死了黑狗大半的人。而剩下那一小部分人不成气候,几个小队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清理干净。接下来就等他们清干净人绕路上来就行了,曲铭心也不用着急。   只是这样一来,这行动就跟隐秘安静四个字没啥关系了,回去不知道还有多少检讨书要写,曲铭心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来问颜陈:“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就剩你一个人了,你是想我在这里直接了结了你,还是回去跟我聊聊这些年你干的好事?”   他大喇喇的对颜陈说:“当然啦,我是想直接在这里给你个痛快的,毕竟把你抓回去了,最后动手的人就不是我了。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是有仇的吧。”   他这样子和语气看上去毫不在意,像是在跟颜陈开玩笑一样。但贺白却清楚,曲铭心是真的想杀了颜陈,而且是立刻就动手的那种。   “不劳烦曲处长。”颜陈终于能睁开眼睛,他隔着模糊的视线看着自己面前蹲着的杀气腾腾的男人,又笑了。   他笑的妖冶,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吓人,曲铭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点与他拉开了距离,紧接着便看到颜陈笑的越来越大声。   颜陈几乎是靠着石头仰天大笑,笑的连眼泪都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曲铭心直接抬枪用枪托给了他一下,颜陈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低下头,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染红了他的半张脸。   曲铭心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根本不打算再给颜陈机会,看着一枪托没砸晕紧接着就想来第二下,然而此时颜陈却突然抬起了头。   鲜血从他的额角涌出,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瞪着一只被血染得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进曲铭心的眼睛里。   那通红的一只眼睛里充斥着愤怒悔恨和疯狂,比曲铭心见过的任何一个穷凶恶极的罪人都要鲜明恐怖,充满威压。   那一刻,曲铭心被颜陈的气势压制住了。   他原本即将落下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而颜陈却突然一笑,朗声问曲铭心:“曲处长,你说我为什么要在这山上装炸弹?你知道这些炸弹都安在哪里吗?你还记得我今天跟你们说过什么吗?”   他把“你们”两个字咬的极重,一双满含杀意与疯狂的眼睛终于从曲铭心身上落到了贺白身上。   炸弹都在几条小路的交叉口上,而今天颜陈说,他要帮贺白结束掉这一生。   那一刻曲铭心甚至都来不及思考颜陈的意思,身体便已经反应过来,他拽着贺白的手臂向他那一侧卧倒,另一手则抬起来,试图挡在贺白的身前。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直毫无动静的树上突然有枪声响起,亚音速的子弹自几十米外而来,转瞬即至。   大口径子弹径直穿过了贺白的右肩,子弹飞速旋转带来的动能瞬间撕裂了贺白右侧的身体,制造了一片空腔,飞溅的血肉随着贺白倒下的动作喷洒在曲铭心的身上,而下一秒贺白重重的倒在地上,鲜血缓缓铺开,染红了那一片青石板铺成的地面。   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片枪响,子弹如潮水般倾泻而出,悉数涌入刚才开枪的那片树冠。   哗啦一声,埋伏在树上许久的蒋咲愿中枪死亡,从树上掉了下来,而曲铭心愣愣的看着那个砸在地上熟悉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曲铭心眼睛通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吼出声来,他只知道自己刚才毫不犹豫杀了颜陈和树上的人,然后,然后呢?   他手指一阵颤抖,却依然没有扔下手里的枪,他动作僵硬的缓缓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上、枪上、衣服上,都是一片鲜红。   那噩梦般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转瞬即至的子弹,飞溅的血肉,倒下的身体,和他那什么都没能抓住的手。   郑泽铭和贺白的脸在他脑海里反复变幻交错,最终融为一体,化成一片惨烈可怖的鲜血。   他又一次什么都没抓住,又一次亲眼目睹了自己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什么都保护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到。   曲铭心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地面上,贺白的血蜿蜒流淌,曲铭心看着自己跪在血泊中的膝盖,突然扔下枪发疯似的爬到贺白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贺白还没死,他还能抓住他。   指尖那一丝微弱温热的气息像是天使吹响的号角,瞬间拉回了曲铭心的理智,他卸了背包慌乱的找东西出来摁住贺白的伤口,而贺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落在曲铭心紧皱的眉头和发抖的嘴唇上,他抬起尚还能动的左手,轻轻放在曲铭心的大腿上,艰难的呼吸着。   “别着急,没有伤到要害,心肺都没有大问题,只是伤口大出血有点多,忍一忍,等他们过来我马上带你下山去医院。”曲铭心身上没有合适的东西,只能用止血带按着他的伤口,然而不过片刻就会被血浸湿,曲铭心满头大汗,他看着自己摁在贺白胸口的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滴下去,一滴一滴的砸在他手背上。   贺白看着他,看着月光下这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   他熟悉曲铭心的身体与味道,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惶恐的模样。他费力的抓着曲铭心的裤子向自己这边拽了一下,曲铭心便立刻察觉看向他。   “怎么了?”曲铭心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在发抖,他看到贺白嘴唇动了动,于是飞快的把耳朵凑过去,听他要说什么。   贺白艰难的抬起手来,他失血过多,视线模糊了,手上也没了力气。他努力抬手也只将将碰到了曲铭心的下巴,而曲铭心用沾满鲜血不住发抖的手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语气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与害怕:“先不说话,我们先不说话好不好。”   贺白似乎强撑着笑了一下,但曲铭心却没有看到,他听到贺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他耳边响起:“……别哭啊,曲铭心。”   他在哭吗?曲铭心惶然的闭上眼睛,只猛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比刚才更加汹涌。   “……还有件事,曲铭心,求你帮我。”   贺白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响起,曲铭心睁开眼睛,抓着贺白的手的那只手愈来愈紧。   “我帮你,什么都帮你,但是现在先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曲铭心的手比贺白的还要抖,他几乎是在恳求贺白了,可贺白却仍然艰难的摇了摇头。   他望着曲铭心,努力的对他笑了笑。他的视线已然模糊,大脑一片混沌,但他却知道,这是他笑的最发自心底的一次。   “杀了我吧,曲铭心,好疼啊。”   曲铭心呼吸一窒,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身体便下意识的做出反应。他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声音发着抖,艰难的说:“别开玩笑了,我……”   “曲铭心。”   贺白的声音很轻,曲铭心必须要贴在他唇边才能勉强听清,然而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字一停的声音,却让曲铭心动弹不得,无力反抗。   “你明白的,杀了我吧,我不怪你。”   眼泪顺着眼眶滑落,砸在贺白的脸上,曲铭心终于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贺白的笑容。   是啊,他明白的。   路被炸了,无论是他们下山还是让直升机过来,贺白都撑不住。而且最关键的是,即使这次贺白活下来了,后面呢。   他是黑狗的少当家,是颜陈的儿子,是多起命案的幕后策划人,是黑狗在中国地区一段时间的掌权人,是违抗约定破坏脚铐私自出逃的犯人。   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已经足够幸运,在必输必死的结局前,他还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太阳,感受到了人世最后一丝温暖。   就这样吧,颜陈死了,黑狗毁了,曲铭心还依旧在他的身旁。   孤军奋战十几年,他已经很累了。   他真的没有力气再从死亡边缘挣扎着回来一趟,然后再面临与曲铭心的离别,不如就让一切在这里结束,让他好好睡吧。   贺白望着曲铭心头上那顶不甚明亮的月亮,原本一片混沌的脑子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常会望着月亮思考的那个问题:这世界上会不会有孩子在刚刚降生的时候就会世界充满绝望呢?又会不会有人在死亡前,都是满心绝望呢?   或许有吧,贺白的视线逐渐落回到曲铭心身上。他或许是那个在刚降生时就对世界充满绝望的孩子,但他不是那个在死亡前都满心绝望的人。   他看到曲铭心抬起头来,泪水不受控制的向下滑落,而握着他手的力道却逐渐松了。   贺白知道,曲铭心同意了。   他于是放心的闭上眼睛,任曲铭心颤抖着将枪口贴在他的脖颈处。而曲铭心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枪,他绝望的弯腰贴近贺白,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又吻。   “我爱你……”   曲铭心的声音轻却坚定,贺白闭着眼睛,感受着他慌乱惶恐的气息,笑着回答他:“我也爱你。”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艰难的补充道:“我不要墓地,下面那个湖就不错。”   “好。”曲铭心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他一只手握着枪,一只手落在贺白的头顶,轻轻的抚摸着。   “你一定要记得,我爱你,我爱你……”   漆黑的夜里,一声枪响,显得孤寂而悲凉。   THE END 第233章 完结感言   大家好,我是natuki样,追宁正文终于全部完结,我又要开始我的传统艺能完结小作文了。   首先,关于结局,相信有很多朋友都无法接受最后这样的一个结局,可能也会怪我为什么没有提前预警BE,最后留给大家这样一个遗憾又憋屈的结局。但追宁的结局是最开始有小说构想的时候就想好的结局,贺白虽然有诸般无奈,从小没有受过正确的教育,但他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让曲铭心亲手为他结束生命,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也最合贺白心意的结局。其实最后的结局写的有些突兀,主要是因为我个人比例不够,但是因为看着还可以,达到了最初设想的结果,所以就这样了。   追宁是在仅有主线构想下脑子一热就动笔开始写的文,这是我第二次尝试长篇连载,结果显而易见的很惨烈,长篇倒是拖得足够长,就是连载没连起来,经常让读者朋友们等我很久,实在抱歉。   第一卷完结的时候我就写过,这是第一次写刑侦,而且事前也没做准备,写出来乱七八糟的,很多地方都写的不对。后面虽然有努力写大纲写细纲希望可以尽量增添点严谨性,但因为最开始的大纲就不完善,到了后面“刑侦”“推理”标签就完全变成了摆设,成了一篇打架文。最开始我觉得刑侦文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写的,现在终于完结全文,我的感想变成了小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写的,大纲写不好,卡文真的好难受。   除去剧情问题,个人感觉文笔也有些拉胯,很多时候脑子里只有重复的几个词语去描述,有些大场面或情绪高昂的地方也没法通过文字来塑造出来,码字时总有一种无力感如影随形。很多人都说勤能补拙,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勤奋出了一百多万字,到现在也没觉得补上了自己的拙,只能说还需要继续努力练习,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大神,写出流畅又有起伏的小说。   番外目前有三篇,一篇简单写一下贺白离开后的曲铭心(此篇较虐,受不了的朋友请跳过),一篇是高金岁和魏鸣的故事(与正文有一丝丝的联系),还有一篇是上一辈公安大学六个人的故事(有案件结束一年后的曲铭心)。三篇有长有短,也能算是正文的延续,也是每隔一天晚上八点发出来,希望到时候大家捧场看看。   而关于文中的其他角色,比如陆修宁、沈温如、江逢花这些人,其实他们才是最开始的主角。我在很早之前就有过写一个系列的想法,而最开始萌生出来的角色就是这些人。追宁既是整个系列的开篇,也是我完善这几个角色和后续系列构想的地方。   对于我这样一个拖延症晚期加退堂鼓一级表演艺术家来说,这一个系列写完有点不太现实,为了不让自己的想法直接胎死腹中无人知晓,也为了激励逼迫自己继续写下去,我把这个系列目前的构想放在这里。毕竟作者碎碎念,就当是个记事板了。   目前计划了四本书,讲三代人的故事,追宁是第一代人,而第二代则是陆修宁和沈温如各自的故事。陆修宁会和雄狮的战友们一起成长,变成比曲铭心更加靠谱强大的人,而沈温如会遇到一个冤家,逼着他弃恶从善,做个好人,夏禾老师的两个儿子夏临之和夏临兮会在这两篇里出现。第三代是沈温如收养来的儿子和程家人的故事,年轻人谈个不同寻常的校园恋爱,应该也不错。我甚至想到了后面他们凑在一起打麻将的时候桌上会聊的话题,三代人四个故事阖家团圆,想想都心痒,所以提前放在这里,希望自己可以写完。   当然,这是不知多久之后的计划了,接下来的一本到底要写哪个,我还没有想好,有一篇卡文结果再也写不下去的古风武侠文会先发出来,后续可能会发娱乐圈的小甜饼,可能会开大长篇无限流,具体写哪个还不确定,开坑时间也不确定,对不起我产量太低了不敢随便开。   杂七杂八的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是给自己一个放松宣泄的空间和整理思路的地方。我很喜欢写完结感言,因为每次都有不同的体会,都是不同的整理。而当我每次在写的时候,我都会想下次我敲下完结感言这四个字的时候会是多久之后,那时的我身在何处,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这种充满仪式感的独特的时间计量方法还是不错的,回头去看,体会也会更加深刻。   作为文字的创作者,我无法客观的去评价追宁写的到底好不好,但对我自己来说,这的确是很用心去写的一本小说(虽然我产量很低还动不动就拖更)。最初设想的时候我想表达的一些东西都好好地写到了,或许内容和表达上还有些稚嫩可笑,但对于我自己来说已经是一项很值得拿出来说的进步了。如果有读者朋友喜欢这本书,愿意与里面的角色有些许的共情,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追宁能顺利完结,离不开每一位读者朋友的支持和鼓励,尤其是在连载初期没有多少读者的情况下还一直评论支持的朋友们,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们。在此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上的陪伴,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我或多或少带给你了一些影响。虽然是通过网络小说这样虚无缥缈的途径,但我还是认为我与大家共同走过了一段路程,分享了一段感情。   祝愿大家身体健康,生活顺利,我们下段旅程再见吧。   Natuki样 第234章 番外一 他走之后   距离辽安的清扫行动结束已经三个月,曲铭心也终于结束了自己漫长的调查和收尾工作,在签订了一尺厚的保密协议和相关文件后,他终于被放出了辽安的国安大楼,久违的回到了自己在唐平的家。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堆积了三个月的灰尘被风带起,在空中飘飘洒洒,于阳光中无所遁形。   六月底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打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屋里的一切都是还是当时曲铭心离开时那样,桌上摆着买回来却没喝的罐装啤酒,而阳台处还挂着三个月前洗了没收的衣服。   曲铭心转身关门,低头的时候,看到了玄关处并排摆放着的自己和贺白的拖鞋。   上次回家的时候,贺白还跟着曲铭心一起。   这三个月里曲铭心一直刻意逃避着这个事实,他摆出一副平静正常的样子,大包大揽的给自己增加了无数工作,为的就是可以晚一点,再晚一点结束在辽安的任务,不必太早回家,面对这一屋子的回忆。   而当他处理完所有的工作,甚至帮着国安解决了两个任务之后,牛家勤才终于忍不住,戳穿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回来,面对现实。   面对什么现实呢?   曲铭心看着略显零乱布满灰尘的屋子,叹了口气,靠着门坐了下来。   他经历过很多生离死别,也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的怀里,他与死亡数次擦肩而过,在过往的十年里,他日夜与恐惧危险和思念作伴。   牛家勤担心他因为贺白的死而大受打击,怕他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一直谨慎的没有触碰过跟贺白相关的任何话题。曲铭心平静的申请继续跟着调查组完成后续工作的时候,牛家勤也主动请缨跟着曲铭心留下来,就是怕曲铭心崩溃,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连段凝光和罗培风都为曲铭心的精神状态担忧,数次安慰曲铭心如果实在难受,完全可以请几天的假自己出去散散心,没必要一直留在调查组,反复去回顾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只有曲铭心自己知道,他没有压抑自己,也没有刻意假装淡定,甚至没有强迫自己去处理剩下的事情。他唯一为了逃避而做出的举动就是帮着国安完成了两个任务,让自己在辽安多留了一个月而已。   真正让他痛苦的不是贺白已经离开的事实,而是他已经快速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连短暂的崩溃和痛苦都没有,就已经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他甚至不能像郑泽铭离开时那样为贺白痛哭或者做出什么影响他一生的决定。他痛恨自己被死亡和离别打磨的过于强悍的心脏,也为自己不会轻易崩溃的神经而感到难过。   而身边人,尤其是牛家勤段凝光罗培风他们的担忧,和他们认为的故作坚强,让曲铭心更加难受。   牛家勤大概也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终于忍不住让曲铭心回家看看,别再逃避这些,也别再苛责自己。   而现在,曲铭心坐在玄关处,单手撑着头,有些出神的望着地板上温暖而明亮的日光。他看着阳光由明亮的金黄色转为日落时浓重的金橘色,紧接着屋子变成了橘红一片,最后又恢复了一室黑暗。   仿佛这里还跟前三个月一样,没有任何人住在这里一样。   眼看着黑暗渐浓,曲铭心才像终于回过神一样,他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有些茫然的走到冰箱前打开看了看,又关上冰箱门。   他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像是想找点事情做又不知道做什么似的,半晌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屋子中间叹了口气,转身走上台阶,来到二楼。   卧室还是他们离开前的样子,被子平铺在床上,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而贺白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放在床尾的小沙发上,上面同样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曲铭心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他只是完全放空了自己,让自己按照本能行动,他走到小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起了贺白那件放在那里三个月的衣服。   他甩了一下贺白的衣服,黑暗中,曲铭心只能凭嗅觉感受到满屋子乱飞的灰尘,紧接着他拿着贺白的衣服凑近鼻子,试图靠自己一直都很优秀的嗅觉,闻到三个月前贺白身上的味道。   然而他什么都没闻到。   曲铭心像是不信邪一样又闻了几下,才又缓缓地放下贺白的衣服。他在卧室中环顾一圈,贺白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住过了,从那个明星被绑架之后,贺白就悄然离开了这里。   他找到过贺白很多次,但只把贺白带回家过一次,以至于现在他想找些有贺白身上味道的东西,都找不到。   曲铭心在小沙发上又发了会呆,过了一会他缓缓站了起来,拉开了衣橱的门。   贺白在这边的衣服很少,自从他离开后,曲铭心就把客房收拾了出来,把贺白留下的东西全都放到了自己的衣橱里。   他用已经不怎么能好好思考的脑子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橱里还放着几件贺白的衣服。   曲铭心拉开衣橱的门,熟悉的消毒水和洗衣液的味道缓缓的从衣橱中溢出,他愣了一会,伸手摸了摸,紧接着便蹬掉了鞋,整个钻了进去。   时隔三个月,回到家的第一晚,曲铭心睡在了放着贺白衣服的衣橱里。   往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曲铭心都睡在这个小小的衣橱里。   为了奖励他三个月来的辛勤工作,罗培风给曲铭心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允许他在家冷静一周后再来市局上班。而一周后,上班的前一天,曲铭心终于打了电话,叫了一个家政阿姨过来。   积攒了三个多月的厚厚的灰尘被阿姨清扫掉,而曲铭心站在楼梯上看着逐渐变得整洁干净的家,只觉得三个月前心里突然空掉的那一块又有些坠痛。   这熟悉而陌生的坠痛感让曲铭心有些眼眶发热,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匆匆上楼,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泪流满面。   房间被打扫干净后,曲铭心把贺白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放在一个箱子里,然后开车去了他只去过一次的贺白在唐平的别墅。   他把贺白的所有东西,包括那辆他出钱给贺白买的车都留在了那栋小别墅里,甚至留下了那栋别墅的钥匙,唯独拿走了别墅里放着的贺白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他毕业时曲铭心强行给他拍的,穿着警服的照片。   东西放好后,他给贺清桃打了个电话,告诉贺清桃如果有时间,就过来收拾收拾贺白的东西。   第二天,曲铭心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作息。他早上起来去隔壁的大学跑步,然后吃早饭,回家洗澡,换衣服再开车上班。   他还是开那辆如烈焰般鲜红张扬的牧马人,还是踩着一双加了钢板的马丁靴,走进市局的时候,在一楼工作的同事甚至没有看出他与往常的不同来,纷纷跟他打招呼说好久不见,而曲铭心也一如往常的笑着,跟他们说的确好久不见。   曲铭心在重新挂牌恢复编制的特侦处里见到了三个多月没见的许居涵陶若和听说他回来专门过来串门的姜植,唐桥依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着棒棒糖抱着抱枕,只是看向曲铭心的眼神很小心,像极了曲铭心刚刚退伍来到唐平时的样子。   宋秦不在这里了,他向罗培风和调查组坦白了自己曾经为黑狗提供情报的错误。由于造成的实质性影响较小,且宋秦是被迫参与,认错态度也较好,所以免除了牢狱之灾,只是他被开除出队伍,再也没法回到特侦处的办公室。   陶若最开始一直不能接受宋秦的背叛和离开,他刚进特侦处就被曲铭心整个扔给了宋秦,无论是专业知识还是面对恶性犯罪的心态调节,都是宋秦一点一点教给他的。宋秦把陶若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悉心照顾,而对于陶若来说,宋秦也是他的哥哥,带着他顺利度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时间,让他在市局站住了脚。   宋秦离开后陶若请了一个月的假,自己一个人跑到了长白山,许居涵和姜植曾经联系过他,但是陶若只说自己散散心就回来。   一个月后陶若回来销假,他的言行举止与之前一样,但在姜植和许居涵看来,他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宋秦离开陶若请假的那一个月正好是曲铭心跟贺白捉迷藏然后一路追着蒋咲愿到日城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关心这些,市局里也没有人跟他说,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陶若是他一时兴起带进特侦处的孩子,放养了这么久又亲自挑破了宋秦的问题,按理说曲铭心应该好好跟陶若聊一聊。   然而当他得知这些的时候,陶若已经变回了最开始的样子,笑容天真,做事麻利,甚至还顾及着曲铭心的心态,小心避开了所有跟贺白相关的话题。   让曲铭心连找他谈话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作妖的钱胜民已经在这三个月里被调走了,罗培风重新做回了局长,而段凝光也婉拒了上面领导让他重新回来任职的邀请,依旧回到公安大学去做校长。特侦处的编制被恢复,曲铭心原本以为自己能过一段纯给姜植打下手的逍遥日子,却被罗培风告知,还有很多跟黑狗相关的小案子需要提起公诉,这些都交给特侦处来处理。   上班的第一天,曲铭心过的与往常一样,忙碌而充实,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与往常不同的地方。   唯独回家的时候,曲铭心下意识的往身后看去,他的身后只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的姜植,而没有了那个总是安静的落后他半步笑着看着他的身影。   曲铭心笑着摇了摇头,告别了姜植,开车去找江饮月。   黑狗的事情了了,他也需要通知江饮月一声。   之前曲铭心签订的关于黑狗的保密协议主要是针对他们自己行动方面的,比如有谁参与了这次的行动,他们又动用了哪些武器装备之类的。黑狗的覆灭与颜陈的死亡是国际性的大新闻,调查组没有必要封口,也不可能封住所有参与行动的人的嘴,所以干脆没有做要求。   曲铭心和往常一样不打招呼就直接推开了江饮月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江饮月不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一脸无奈的看着曲铭心,而是坐在曲铭心曾经睡过一个星期的沙发上,面前还摆着两杯刚沏好的茶。   江饮月笑着对曲铭心招了招手,告诉他茶刚泡好,快过来尝尝。   曲铭心跟他简单讲了一下他们针对黑狗的行动,不仅是在辽安对颜陈的那场歼灭行动,还包括后续这三个月对黑狗剩余势力的清扫以及根据这些得出的颜陈的心理画像。   颜陈的确希望借着贺白和曲铭心的手毁掉黑狗,但他只希望毁掉名义上的黑狗,毁掉那些不属于他的势力和迂腐冗杂的结构,借着官方的手完成一次对黑狗内部的肃清。   在托尔带着定位追踪器去到缅甸之前,颜陈就转移了自己绝大部分的资产和生意,那些真正忠心于他且精锐的雇佣兵和手下被他放在了一条船上,这条船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漂泊了五个月,直到一个月前才被国际刑警找到,将船上的人一网打尽。   颜陈大概是想保留自己的有生力量,让其他不需要的人和生意全部被清扫干净,他可以假死也可以想办法金蝉脱壳,总之当所有人都以为黑狗已经完蛋的时候,他就可以东山再起,拥有一个完全听命于他的地下王国。   但是颜陈大概没想到,他自己也会死在辽安,死在贺清平的墓前。   曲铭心跟牛家勤都认为这是报应,是颜陈一直拿贺清平当借口装深情款款恨不得马上殉情去陪贺清平的报应,也是颜陈毫无怜悯的利用贺白伤害贺白的报应。   江饮月跟曲铭心是同样的看法,他为颜陈的死拍手叫好。   他们又聊了些关于黑狗的其他事情,曲铭心神态如常,然而短暂的沉默后江饮月还是问曲铭心,他还好吗。   曲铭心苦笑着看着江饮月,摊开双手,终于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声。   他当然很不好。   唐桥段凝光罗培风,甚至是牛家勤,他们都无法理解曲铭心痛苦难受的根源,更不明白为什么曲铭心这萎靡的状态会持续如此之久。   只有江饮月,只有和曲铭心一样与死亡和离别为伍被迫习惯适应了这一切的江饮月明白,为什么三个月过去了,曲铭心还是走不出来,还是如此虚伪的粉饰太平。   但江饮月没什么能为曲铭心做的,他们都清楚这种状态永远都走不出来,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沉在心底,不再日夜反复而已。所以江饮月沉默了一会,又问曲铭心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如果曲铭心觉得继续待在特侦处难受,如果曲铭心想离开那个处处都有贺白的环境,江饮月很欢迎他来帕克,与他一起共事。   曲铭心来到唐平做特侦处的处长是为了郑泽铭,在特侦处工作时曲铭心找不到一点激情和成就感,每次都只会为人性最纯粹的恶而感到心惊。而那个曾经把他从行尸走肉的生活中解救出来的,让他觉得没意思了就看看他的人也已经不在了,他的生活又将恢复到一片毫无希望和尽头的绝望之中,继续行走在与他无关的车水马龙的热闹之中。   任谁来看,离开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曲铭心拒绝了江饮月,他笑着摇了摇头,告诉江饮月,他会继续下去。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困境逆旅,他都要继续走下去。   因为贺白是这样做的,而他也这样答应贺白了。   ……   曲铭心复职的第三天,是公安大学新一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曲铭心和去年一样,穿着一身板正挺括的警服,没有正形的跟在罗培风身后,坐在大礼堂的角落,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那些朝气蓬勃的脸庞。   这些人中会有几个优秀的学生被分配到特侦处,从此之后在他手下干活儿,学生的名单和资料在一天前就送到了曲铭心手里,曲铭心能在人群中找到自己今后的手下,却没有心情跟他们打招呼。   他在段凝光演讲的时候偷偷离开了大礼堂,在上午明媚的阳光与还算凉爽的微风中缓缓走到了公安大学的操场。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在这里给贺白拍了一张照片,刚聊了没两句,他们就被姜植一个电话叫到了凶案现场。   而现在,曲铭心在操场的绿茵地上盘腿坐下,眯着眼睛看着空中高悬着的太阳,从怀里摸出了之前他从贺白的别墅里拿来的贺白的照片。   他举起照片,用照片上贺白不怎么情愿的笑脸挡住了过分刺眼的阳光。还没等他再仔细看一看照片上贺白好看的眉眼,一阵狂风骤起,夹杂着草叶和尘土,猛地吹走了贺白的照片。   曲铭心下意识的站起来向着照片被刮跑的方向跑了两步,然后在马上就能抓住那张照片时停了下来。   他望着那张在阳光下飞舞着吹向远方的照片,突然笑了出来。刚才捏着照片的两根手指轻轻搓了一下,曲铭心抬起手,对着照片飞走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你自由了。”   他轻声说道。   THE END 第235章 番外二 日城的阳光   在年轻人的穷游群里,有一个青旅一直久负盛名,几乎每一个前往日城朝圣的年轻人都要去那家青旅住上几天,即使不住,也要路过看一看,看看这圈子里名声大噪无一差评的青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要看看传说中的过着世外桃源生活的神仙眷侣究竟是什么样的。   赵佳人也是慕名而来投宿的年轻人之一,她来的时候,这家青旅还没有那么有名,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着一些奇妙的传说。   对于一个大学还没毕业,向往着远方与神仙爱情的小姑娘来说,这家青旅简直是集各种美妙幻想于一身的乌托邦。所以在大三那年的暑假,赵佳人背着大大一个背包,独自一人敲开了这家名叫“大鸣与金岁岁之家”的青旅大门。   推开门笑容热情的接待她的姑娘跟赵佳人在群里看到的照片上的姑娘一模一样,她一头齐耳的短发,个子不高,不算很瘦,单眼皮,笑的见牙不见眼。   她很热情的问赵佳人有没有预定,要住几天,对邻床的室友有没有什么要求,有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   赵佳人在她热情又不显压迫的询问中放下自己硕大的背包,乖巧的一一回答,高金岁站在吧台后面给她登记信息,然后又帮她扛起那沉重的背包,带着她一路上了二楼。   她把赵佳人安置在暂时周围还没有人住,而且靠近窗户的床位上,那边景色很好,坐在床上就能看到盛夏时节一片郁郁葱葱蓝天白云的日城风光。   赵佳人在二楼打量了一圈,盛夏时节,正是日城的旅游旺季,在这间青旅中住的人不少,但是整个二楼都只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床铺都整洁干净,看上去都是用心打扫过的。   高金岁带着她从三楼逛到一楼,一一为她介绍这栋三层小楼中的所有设施,顺带给她介绍在这过程中遇到的其他住客。高金岁告诉她青旅提供早餐和简单的晚餐,只不过每天吃什么要看大厨的心情,只能保证尽量不做大家都不吃的东西,其他的就要看运气。   赵佳人跟在高金岁旁边,安静的随着她的介绍看过青旅中的陈设,愈发觉得群里说的不错——这家青旅的确是被老板用心经营着的,随处都是高金岁留下的可爱画作和一些便利的小东西,跟赵佳人之前住的那些青旅比起来,这里陈设干净实用,又不失温暖,的确值得这么多人慕名前来打卡。   刚介绍完青旅里的情况,一楼的大门便被推开了,一个寸头高壮又晒得很黑的男人提着四大袋菜和肉走进来,迎头便遇上了正站在门口的赵佳人。   赵佳人被他凶悍的外表和锋利的眼神吓得一愣,反倒是高金岁从吧台后面跑出来,跳到男人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男人一手两大袋看着就沉的蔬菜肉和饮料,身上还挂着一个高金岁。他像是感觉不到重量一样挂着高金岁往厨房那边挪,赵佳人连忙让开,男人竟然还回头跟她说了声谢谢。   后来晚饭的时候赵佳人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上去凶神恶煞不像好人的男人就是这家青旅的老板魏鸣,也就是高金岁的男朋友。   晚饭时间每天都是固定的,如果要回来吃饭,就提前一个小时跟高金岁说一声。赵佳人在晚饭开始前就觉得魏鸣的手艺应该相当不错,否则这青旅不会一到晚饭时间就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个个都一脸期待,嗷嗷待哺。   客厅里那张大得离谱的餐桌都有些坐不开这么多人,高金岁站在餐桌旁边的沙发上举着杯子给大家介绍赵佳人。赵佳人转头去看她时,发现魏鸣就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只看着高金岁,一只手虚抬着护在她腰间,似乎生怕她掉下来。   酒足饭饱,一桌子的杯盘狼藉都要由吃饭的租客自己收拾,高金岁坐在懒人沙发上打开投影给大家唱歌,而魏鸣则安静的厨房里刷碗,伴着水声听高金岁唱歌说话。   当晚回去之前,高金岁问赵佳人在日城有没有什么安排,又想不想去珠峰大本营看看。夏秋时节,每隔三周高金岁和魏鸣都会花一周时间去周边转转,这段时间青旅会照常营业,只不过打扫卫生和做饭的人会换成阿姨,如果租客想跟着他们去,只需要付个车费,路上吃住自己解决就行。   他们前段时间已经把日城周边走了一圈,这次他们准备去珠峰大本营,魏鸣那辆车上还有一个空位,如果赵佳人想去,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出发。   赵佳人欣然答应,当晚收拾好东西后激动的差点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早高金岁在床边叫醒了她,匆匆吃过早饭后,他们踏上了前往珠峰大本营的路。   魏鸣开一辆福特猛禽,行李全都扔在后斗里,车里就坐四个人。除了魏鸣和高金岁外,这次同行的还有一个文文静静但是不过分害羞的男生。看到车的时候赵佳人突然庆幸自己不是容易晕车的人,不然皮卡车后座,能让人吐到死去活来。   有高金岁在的地方似乎永远都不会冷场,她总有各种办法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但偏偏又不会让人过分疲惫。刚上车不久赵佳人一晚没睡的恶果就显现出来,高金岁看出她困来,便适时的停了话头,让大家都再睡一会。   赵佳人在颠簸中被晃醒,她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前面的高金岁正举着一块苹果递到驾驶座,而魏鸣眼睛看着前面微微侧头,相当自然的一口叼过苹果,还顺带舔了一下高金岁的手指。   她听到高金岁用很轻又很柔的声音跟魏鸣撒娇,说讨厌。   不知为什么,赵佳人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像是着了火一样,通红滚烫。她连忙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快点睡着,却在颠簸中变得愈发清醒。高原上亘古而炽热的阳光铺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就红的发烫的脸变得更加滚烫。   随着海拔升高,第一次来高原的赵佳人也出现了高原反应。高金岁专门从副驾换到后面来抱着她,避免路途颠簸让她更难受。他们车里备了氧气瓶,赵佳人想吸氧却又被高金岁拦住,说才3000米,现在吸氧后面只会能难受,只让她一瓶一瓶的灌可乐。   赵佳人头晕眼花的靠在高金岁身上,模糊而晃动的视线里只有魏鸣冷硬坚毅的侧脸,她迷迷糊糊的想,她把金岁岁从大鸣的身边抢走了,大鸣开车没人跟他聊天递吃的了。   魏鸣开车稳而快,三天后他们便到了珠峰脚下最后的一个县城定阳县。赵佳人在三天里逐渐适应了高原上稀薄的氧气,偶尔还能跟着高金岁在海拔不算太高的地方跑两步。他们在这里休整了一晚上,氧气充足之后,第二天一早,他们出发去珠峰大本营。   夏天是旺季,来往的车辆不少,交了门票开进珠穆朗玛峰国家公园的时候,赵佳人还有种昨晚的梦没醒过来的感觉。   她老家在白雪皑皑的长白山下,现在她横穿了大半个中国,来到了另一片洁白而纯粹却与老家截然不同的地方。   进入国家公园不久就是一片连绵不断但不算太险峻的发卡弯,魏鸣开车很稳,几乎感觉不出来这弯有多急。高金岁坐在副驾上,一边随着车摇摆着,一边跟后面的两个人介绍这里,她说这边的路去年才刚修过,之前这路坑洼不平,开着这皮卡简直就像是在石头里地跳舞。   刚进国家公园的时候海拔还不到五千米,过了甲乌拉山口之后海拔就过了五千,再开一段距离就是珠峰的观景台。他们的车开不上去,要停在停车场,高金岁相当麻利的收拾了一个小包出来交给魏鸣背着,然后便高兴的拉着赵佳人往观景台走。   赵佳人抱着吸氧的枕头,一边跟着高金岁往前面走,一边吸着带了些塑料味的氧气。   观景台前一片空旷,他们运气不错,今天天气大好,一片晴朗。   赵佳人跟着高金岁的手指向前方望去,连绵不绝雄伟壮阔的雪山群峰便在她眼前缓缓铺开。金色的阳光落在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上,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亘古不变的日光与白雪,默默纪录着数亿年间的沧海桑田。   她听到高金岁清脆的声音,于是忍不住转头去看。   阳光下,高金岁一身淡粉色的冲锋衣,戴着白色的帽子与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看到高金岁那双永远充满着乐观快活的眼睛在金色的日光下熠熠生辉,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蓝天白云群峦白雪,自由与快乐是她眼中的阳光,为她眼底这一片大好河山壮美景象点缀出更纯洁的美好。   那一刻,赵佳人觉得面前这个长相不算漂亮的姑娘,美过眼前的一切壮丽锦绣。   从观景台下来,他们又开车往绒布寺和珠峰大本营的方向去。赵佳人在后面抱着氧气枕,问高金岁是不是常来这边看景色。   高金岁点了点头,说自己之所以决定在日城留下,就是因为看到了那片连绵不绝的群峰与雪山。另一个男生开玩笑的问高金岁当时是不是就是魏鸣陪她来的,而高金岁转头看了魏鸣一眼,笑容灿烂的说当然不是。   一个人时看到美景,只会想永远留在美景之中。而如果是两个人,就会想要携手看到更多美丽景色,而不会永远留在一个地方。   赵佳人记得当时高金岁这样回答道。   那时她还追问高金岁,现在身边有魏鸣了,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趁着年轻去更多的地方看看,反而要留在日城开青旅。   而高金岁笑了笑,她的脸在阳光中格外好看,大概是因为她天生就是个明媚又温暖的姑娘。   高金岁说,这样的生活最和平,所以他们不想动了。   当时赵佳人以为高金岁想说平和,但是口误说成了和平,所以没有过多在意。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在因韩遇声案而认识的曲处长手上看到了跟高金岁相关的案子,才终于明白当时高金岁所说的和平究竟是什么意思,才终于明白后面她从高金岁和魏鸣身上隐约感受到的违和感又从何而来。   他们在绒布寺和珠峰大本营都拍过照好好看过风景后,因为行程比较匆忙,所以当天晚上就要往回赶。高金岁和魏鸣交替开车,把三天的路程压缩成了两天,终于在一周之内赶回了青旅。   魏鸣不在,每天晚上青旅吃饭的人都少了很多,今天听说魏鸣终于回来了,一群人又纷纷凑在客厅里,活像一群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小鸟。   魏鸣放下车后去买菜,高金岁则把车上那些东西都收拾出来。她个子不高,虽然说不上瘦,但力气大的还是把赵佳人和另一个男生吓了一跳。几乎都没怎么用他俩帮忙,高金岁就自己收拾好了一后斗的东西,还顺带把这些东西都扛上了三楼。   魏鸣买完菜回来时,高金岁已经麻溜的把车和小楼的三楼都收拾了一遍,还顺带洗了个澡,穿着一身柔软可爱的小熊睡衣等着他回来。   毕竟开了这么久的车,还是刚从珠峰回来,所以洗菜切菜的活儿落到了那些要吃饭的人身上,大家倒是也都乐意干,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凑在厨房里,听高金岁给他们讲附近好玩又便宜的地方。   赵佳人洗完澡下来的时候,魏鸣已经洗过澡换完衣服接管了厨房,高金岁少见的没有在客厅里跟大家聊天玩闹,反倒是安静的留在厨房里,看着魏鸣系着与他本人气质截然相反的粉红色Holle Kitty的围裙做饭。   客厅里太热闹,赵佳人有点融入不进去,干脆站在走廊上翻吧台上的留言本。翻着翻着她听见厨房里传来不算大的交谈声,魏鸣低沉却温和的声音在一室嘈杂中反而显得清晰。   她听到魏鸣说,如果想去别的地方,他就陪着高金岁一起去。   高金岁笑了一声,回答他的声音与往常充满元气的声音不太一样,她听到高金岁说,辽安也不错。   魏鸣顿了很久,才回了一句,辽安太小了,没有什么景色,不如换个别的地方。   辽安的确是个小地方,地理不好的人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城市在哪里。赵佳人是东北人,对辽安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只知道这个城市临海,她不知道高金岁为什么想要去辽安,也不知道魏鸣为什么要停顿这么久,才说辽安没什么景色。   偷听别人说话毕竟不好,赵佳人把留言本放回吧台,到客厅一起等着开饭。   今天一起吃晚饭的人格外的多,大概是因为魏鸣离开了一个星期,很多人宁可改变行程也要吃上这顿饭。席间好多没去过珠峰大本营的人询问他们此行的感受,高金岁于是便向他们好好介绍了一下这一路上的风景人文。   赵佳人在路上就见识过高金岁的博闻强识,现在再听一遍,仍然觉得新奇精彩。还有人问高金岁是不是学历史或者地理的,才对这边这么熟悉,高金岁笑着否认,说自己其实是学法的。   赵佳人是五院四系之一的法学在读生,闻言又问高金岁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有没有研究方向,那些证考没考。高金岁笑着答了两句,说自己是在美国上的学,估计很多跟国内不一样的。没等赵佳人继续追问,魏鸣便给高金岁夹了两筷子菜,让她先吃饭再聊天。   他们回来这天是周五,赵佳人原打算第二天去布达拉宫看一看,但转念一想暑假加周末,估计那里全是人,便想着在青旅里歇一天,多跟高金岁聊聊天,等过了周末再去看。   周六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错过了早饭,下楼却发现客厅里异常热闹。一帮小朋友快乐的挤在客厅里,而高金岁坐在懒人沙发上,面前竖着一个画板,正对着一个苹果教小朋友们画画。   她以为高金岁是在这边开的素描或者油画的课外班,凑近一看才发现小朋友们的画板上画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风格什么画具的画都有,高金岁并不强迫这些小朋友学什么,只是笑着简单指点,看着小朋友们自由发挥。   这些小朋友都是本地孩子,脸上都有红扑扑的高原红,有的小朋友普通话不好,偶尔蹦出几句藏语来,高金岁竟然也听得懂说得来。   看到赵佳人下来,高金岁还问她要不要跟着一起画画试试,赵佳人是个艺术细胞为零的人,但是看到高金岁邀请,还是没忍住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铅笔来画了个歪七扭八的简笔画苹果。   高金岁被她的画逗得哈哈大笑,连带着一帮小朋友都凑过来一起笑。赵佳人被笑的有点尴尬,正要走的时候,高金岁拿过她的笔,在纸上简单几笔,画出了面前客厅的样子。   赵佳人问她是不是还专业学过画画,高金岁摇了摇头,说是妈妈教的,她学了点皮毛。   来日城一趟,对于赵佳人来说,风景上带来的震撼远不如认识高金岁带来的大,她好像什么都会,对整个唐古特省的风景人文都如数家珍,擅长与人沟通交流,唱歌好听,画画好看,对于青旅和爱情的经营也堪称完美。   在此之前赵佳人见过很多行业大牛和学霸,这些人都是同年龄段中的佼佼者,可赵佳人却觉得这些人都不如高金岁,不如高金岁有趣,也不如高金岁特别。   他们画到一半,魏鸣从外面回来了,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高金岁身边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然后才转身去厨房做饭。   十二点到了,画画兴趣班结束,赵佳人跟着高金岁送孩子们出去,已经有家长在外面等着接孩子了。   青旅位置较偏,又是在小巷子里,平常几乎无人来往,赵佳人来这里一周,还没见过门口如此热闹人来人往的场景,甚至因为孩子多,除了接孩子的家长,这边还来了卖零食的小贩。   送走孩子们,回到青旅,魏鸣已经做好了午饭。青旅不提供午饭,但是魏鸣还是做了赵佳人那一份,弄得她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还不知道怎么还。   吃饭的时候他们又聊到这些孩子,高金岁说这些孩子大多是对画画有兴趣也学过一段时间,但是受不了专业培训学校里的氛围和方式才来到她这边快乐画画的,她收费不高,画技专业什么都能教一点,孩子们又喜欢她,所以家长也喜欢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赵佳人于是愈发佩服起高金岁来。   吃完饭赵佳人自觉的去刷了碗,回来时魏鸣已经上楼了,只有高金岁还留在下面,坐在客厅那张大而长的桌子上,开着电脑画画,她正在画同人图。   看见赵佳人出来,高金岁又招手让她过来,给她看自己的画,问她有没有觉得不太好的地方,赵佳人很诚实的说没有,高金岁于是皱着眉摸着下巴,一只手在数位板上划来划去,反复看着那张图。   过了一会,她终于放过自己,把画了一大半的图放到一边,然后看着赵佳人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赵佳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是想跟高金岁聊天而已。她接着午饭时的话题接着聊,半开玩笑的抱怨自己学的专业又累又苦,到时候混不出头就没有前途。   她的志向是当律师,可现在界内的风气就是新人难出头,更难打出自己的名气,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律师这个梦想考虑检察院或者是法务一类的工作了。   高金岁单手托着腮安静的听赵佳人讲,赵佳人说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这种事情说给高金岁这样事事都做的很好生活又如此完美的人听,估计也只是给别人看笑话罢了。   但高金岁听得很认真,看赵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住了嘴,说话的样子也很认真。   她说其实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律师,这世界上好人和坏人都有很多,能帮助好人的职业有很多,能惩罚坏人的职业也有很多。可既能为好人据理力争保护好人,又能尽己所能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好像也只有律师这一个职业了。   高金岁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明亮而又温暖的光,她表情柔和,语气没有平时那么高亢,但是却格外让人感受到力量。   相较于其他人劝她继续坚持梦想的出发点,高金岁的话既天真幼稚又打动人心。如果说这话的是其他人,那么赵佳人可能会觉得对方活在梦里,但现在说这话的人是高金岁,一个在尘世中坚持着理想主义用浪漫描绘生活的勇士。   赵佳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高金岁,只能点了点头,说她会继续坚持。   听上去虚无缥缈,只是一句敷衍,但赵佳人知道,这是她单方面向高金岁许下的一个承诺。   之后赵佳人又在青旅住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她按照高金岁给的旅行建议把日城和附近的景点都逛了一遍,全都逛完之后,赵佳人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她要继续向南出发。   她定在周六下午走,上午在青旅中收拾东西,也不能免俗的把自己拍的数张照片和写的小卡片钉在床上,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她拿着相机下楼准备跟高金岁一起拍张照片,顺带最后吃顿魏鸣做的饭。   客厅里与上周一样,还是一帮小朋友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学画画,只是这次魏鸣没有出去,他安静的坐在客厅的一角看书,顺带看高金岁。   赵佳人走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今天怎么没出去。往常魏鸣做完早饭后就会出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高金岁也从来不问。   魏鸣跟她点头算是打招呼,只简单的说今天没事,所以没出门。赵佳人在客厅的餐桌旁坐下,又下意识的看了魏鸣一眼。她总觉得魏鸣像是离家出走但是又接管了公司工作的富二代,吃穿不愁,但是每天要腾出一段时间来处理公司的问题。   十二点到了,赵佳人看着高金岁和魏鸣送孩子们出门,她坐在客厅里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说话声,过了一会,突然听见一阵惊呼声。   她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发现十几个穿着黑衣服手里拿着棒球棍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门口,用手里的棍子指着高金岁,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   这些男人普通话不标准,赵佳人听他们骂了半天才听出来是骂高金岁恶性竞争抢别人生意,他们今天非要进去把这破烂青旅砸了,让高金岁领教一下什么叫规矩。   前几年日城治安远没有近几年好,赵佳人这趟旅行最担心的就是碰到这种本地的黑恶势力,现在恶棍就在眼前,赵佳人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还敢出门挽住高金岁的手,好让她别那么害怕。   但是出乎赵佳人预料的是,高金岁面对着十几根指着她泛着寒光的棒球棍毫无畏惧,她甚至还能笑着跟没走远的学生家长打招呼,让她们放心快走。   看到赵佳人出来,高金岁也笑着推她,让她回去,说不用担心,一帮小混混而已。   那十几个人被高金岁三两句概括为毫无威胁的小混混,领头的顿时恼羞成怒,一招手其他人便挥舞着棍子冲着高金岁和魏鸣劈头砸下。赵佳人吓得尖叫出声,被高金岁一把推回屋里还顺带关了半扇门。   等她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扒着门去看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人倒在地上了。   魏鸣身高腿长,一身肌肉结实有力,即使是赵佳人这种不懂行的也能一眼看出魏鸣身手不一般,他赤手空拳,那些占了武器优势的小混混也拿他没办法,三两下就被魏鸣夺了棒球棍一脚踢翻在地哼唧着爬不起来。   他牢牢地护在高金岁面前,而高金岁就站在门口,看着魏鸣以一敌十,赵佳人有些呆愣的去看高金岁,发现她竟然面带笑意十分从容,只有一双眼睛与往日不同,寒气逼人,吓得赵佳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这些小混混拿魏鸣没办法,又没法穿过魏鸣打高金岁,领头的那个混混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他趁着魏鸣矮身扫腿的瞬间,把棒球棍扔了过来。   沉重的棍子直冲高金岁的额头而来,如果这一下打中,高金岁起码要在医院躺三个月,赵佳人眼看着那根棍子从魏鸣的背上飞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浑身上下却动弹不得,连声小心都喊不出来。   然而下一秒,高金岁从容不迫的侧身后仰,躲开了那沉重的棒球棍。棒球棍“哐”的一声砸在门上,吓得赵佳人直接跳了起来。   高金岁抬脚一脚把棒球棍踹了起来,她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意,只剩下一片冰冷和凶悍。她向前走了两步,抬手以扔标枪的姿势直接将棒球棍扔了出去,那领头的站在不远处有些怔愣的看着自己刚刚扔出去的棒球棍逐渐接近,还没来得及反应脑门便正中一击,直接倒地不起。   而高金岁似乎还觉得不够,地上七零八落的散着刚刚魏鸣从这些小混混身上抢过来的棒球棍,高金岁直接从地上捡了一根,转身就是一棍子抽在一个正准备攻击魏鸣的小混混背上。   魏鸣力气大打人又狠,他拿着棒球棍打人容易出人命,所以不用。高金岁力气不如他大,但打人一样看准了弱点打,这一棍子下去,那小混混直接趴在地上,咳嗽都咳不出来,差点就要吐血。   赵佳人看到魏鸣直接揽住高金岁然后抢走了她手上的棍子,紧接着便抬脚三两下踹翻了仅剩的几个人。   魏鸣看都不看那些躺在地上痛苦蜷缩着的小混混一眼,直接回身抱住了高金岁,他宽大的手掌落在高金岁的头顶,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了两声。   高金岁同样抬手抱住魏鸣,脑袋埋在魏鸣的肩膀上,过了一会才松开手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又恢复了之前笑的阳光开朗的样子,她转身安慰被吓得不清的赵佳人,推着人进屋。而魏鸣则反手关上了门,赵佳人只在门关上之前看到他拿出了手机,之后便被高金岁扶着坐到了沙发上。   赵佳人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反复的问高金岁他们会不会被警察抓走,而高金岁端着杯水耐心的蹲在赵佳人面前安慰她不会,仿佛被棍子指着差点没命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赵佳人。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警笛声,高金岁放下水出门,赵佳人不放心也跟到了门口,听到高金岁和魏鸣非常平静自若的跟警察描述事情经过。   那个自我介绍叫王西的警官似乎也见惯了这些事情,基本信息了解完之后,便让他们上警车去局里做个笔录,赵佳人站在门后,听到那位警官笑着语气有些奇怪的说,身手不错啊?   魏鸣没什么反应,安静的上了警车,反倒是高金岁笑着回答王西,说魏鸣之前是当兵的,身手当然不错。   赵佳人没再听到王西说话,她站在门后听着警笛声渐远,低头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快到她的火车出发时间了。   她从楼上费力的将自己的行李提了下来,出门之前,她又看到了那个放在吧台上面的留言本。   高金岁一直都不管那个留言本,也没有邀请每位住客都写两句的习惯,只要大家想写,随时都可以写。赵佳人走过去翻开留言本,想了想,还是打算写上几句。   她没有提自己的梦想和那趟珠峰之旅,她觉得这是独属于她和高金岁之间的美好回忆,她只写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魏鸣打架好帅,祝福他们的感情,顺带期待自己也能遇到这样的良缘。   那些由这趟旅行而确定下来的理想与决心,赵佳人通通都放在了心底,她打算等自己做出一定的成绩之后再来一趟日城,然后像前几天那样,坐在高金岁的餐桌上,吃着魏鸣做的饭,跟一群天南海北的朋友们聊梦想和人生。   合上本子,赵佳人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走出青旅,看着外面的阳光与蓝天,深深地吸了一口高原上稀薄却干净的空气,然后关上门,向着远方走去。   数年后,这个胆小稚嫩又有些天真的姑娘会变成一位知名律师,站在无人发声的领域,凭着热血与专业守护着弱势者的正义。她会带着数年前在日城另一个勇敢的姑娘那得到的勇气,坚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只是此时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到日城,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高金岁与魏鸣。   THE END   --------------------   有的朋友可能不记得了,赵佳人是之前恋童案中最后向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诉的女律师,也是对黑狗遗留下来的问题提起公诉的律师之一,曲铭心曾在日城的留言本上看到过数年前赵佳人留下的文字,而赵佳人也在曲铭心这里得知了高金岁与魏鸣的真实身份。   ps:文中剧情需要,现实中女孩子出门旅游一定要做好攻略考虑好安全问题再出发。 第236章 番外三 曾经少年   对于不熟悉滇南的人来说,这个在祖国西南的省份是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很多人曾听说过这里四季如春的美称,也在电视上看到过这边少数民族的特色节日。想要去唐古特朝圣看雪山的人或许会选择从滇南出发一路向西北,也有很多人为了古城与酒吧一条街来到这里踏青。   对于外地人和绝大部分滇南人来说,这都是个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的地方。   但是对于自小从边境长大,见过太多罪与血的刘雨希来说,他对这片土地还有一种更深的感情。   那是一种说不清爱恨却格外浓烈不能平息的感情,是他自打记事起就深深根植在他心中,永远不能忘却的感情。   这份感情从他的心中生根发芽,渐渐长出了一颗茁壮而强壮的树。   他怀揣着坚定而伟大的梦想,在家人朋友的祝福下,独自的踏上了前往唐平的火车。   1989年,那年刘雨希18岁,他终于考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公安大学,也终于离自己从小树立的理想更近了一些。   1989年,恰逢公安大学建校十周年前夕,为了培养更多公安人才,打造全国领先的公安类院校,这两年公安大学一直在积极改革。而刘雨希入学这届正好是改革刚开始不久,专业授课和方向都调的乱七八糟,连宿舍分到后来都变成了不同专业混住。   刘雨希一手拎着学校发的被褥,一手扛着自己从滇南带过来的黑色行李袋,在人满为患的宿舍楼里艰难的挤上了第六层,他在一排涂着黄色油漆用红色数字标号的木门中找到了第613号宿舍,平缓了下呼吸,才推开门走进去。   六个人的宿舍,他是最后一个到的,推开门看见五个人的时候刘雨希还以为自己只能挑剩下的床睡,没想到先到的五个人一直在等他过来,大家一起商量着分床。   他们按床号抽了签,刘雨希睡在一号,靠门最近的下铺,而他的上铺是个留着板寸晒得有点黑的很壮的小伙子,刘雨希最先记住了他的名字,葛云凡。   他们六个人来自天南海北,罗培风和段凝光都是琴岛市人,贺清平来自辽安,葛云凡是大西北出身,只有颜陈是唐平本地人,而且他似乎在国外待到了15岁才回来。   他们六个人专业不同性格不同家庭环境不同,刘雨希本来以为他们之间不吵架已经是很好的相处模式,没想到第一天大家一起吃了顿后就像见到了知己,当天他们聊到宿管过来敲了三次门才睡,第二天一早,六个人又开开心心的去食堂吃早饭,一起逛校园。   那时候的唐平还不是个大城市,经济发展也一般。他们逛完学校又出去逛城市,逛了一天回来后,第二天正式开学,上午参加完开学仪式,下午就开始军训。   警校的军训要求和普通大学不同,相比之下要更加严格,光是站军姿就能把人站得浑身僵硬不会走路,更别提他们第一天就被教官安排扎马步,当晚散训之后几乎所有人的腿都是软的。   葛云凡毕竟是特招进来的,身体素质跟其他人不一样,他看着大家腿抖着上不去床的样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过了一会又自觉的去给一宿舍的人打热水,让大家泡泡脚省的明天起不来。   颜陈虽然不是特招进来的,但是训练结束后还能正常走路休息,他跟已经上不去上铺的贺清平换了床,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的人哼唧。   刘雨希是山里跑大的孩子,相比罗培风段凝光和贺清平还算稍微好一点。而罗培风和段凝光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又比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最大的运动量就是打满整场篮球的贺清平要好。   贺清平哼哼唧唧的趴在颜陈的床上,迎着一宿舍的嘲笑咬牙切齿的发誓自己后面一定要练成全宿舍最壮的猛男,葛云凡被他笑的直不起腰来,问他这位猛男还能不能坐起来自己泡个脚。   贺清平于是抓着床杆艰难的把自己撑起来,告诉大家他可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一周后,枪械发了下来,他们终于迎来了最期待的部分。   那个年代的军训还用着真刀真枪,公安大学为了培养学生更是下了血本。除了技术和文化专业的,其他专业每人每天都有十发子弹,比一些保障性部队的人均子弹量还要大不少。   他们因为专业不同,所以军训时也分在的不同的队伍。葛云凡天生适合摆弄这些东西,把把十环的威名传的全校皆知。但颜陈的名声比葛云凡更大一些,主要是因为他不光打枪准,人长得还好看。   那么挺拔俊朗的帅哥穿着迷彩服往操场上一戳,什么都不做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更何况颜陈被选进的武术方队里,每天训练走队形和打枪的时候,全公安大学那为数不多的女生都要在旁边看着。   那个年代的姑娘们的审美都是浓眉大眼阳光正派类型的,而贺清平这种几十年后大受欢迎的清冷俊美风的反而没什么人喜欢。贺清平是个爱笑爱闹的性格,每天晚上回去都要抓着颜陈在镜子前面端详,然后一脸悲伤的问刘雨希为什么没有姑娘过来看他给他加油。   刘雨希当然也不知道,毕竟他长了一张奶油小生的脸,放在现在讲叫小奶狗,放在原来就是没有男性荷尔蒙,他跟贺清平的待遇是一样的。   苦哈哈的军训快要结束之际,学校又搞了场学生之间的比武演练,葛云凡当仁不让的被推选为参赛代表,而最后在决赛跟他对上的就是颜陈。   他俩打架,看的最开心的就是同宿舍剩下的四个人,给颜陈加油的啦啦队的声音还不如贺清平一个人吼得大,整个操场上都回荡着贺清平让他们打的再狠一点的声音。   段凝光作为一宿舍唯一一个没有出声呐喊的正常人,捂着脸盘着腿坐在刘雨希身边,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好逃离这丢人的世界。   比武最后是葛云凡赢了,反正输赢都是自己人,贺清平又开开心心的拉着大家出去吃饭。   如果要找个词来形容大学的前三年,刘雨希觉得时光飞逝这个词应该是最准确的。明明感觉他们认识才没几天,明明只是打打闹闹着,三年的时光转瞬就过去了,抓都抓不住。   这三年里,贺清平实现了自己军训第一天立下的誓言,成了一个在体能拉练里傲视群雄的猛男。葛云凡和颜陈则继续着从军训时期开始的万众瞩目的生活,而刘雨希段凝光和罗培风也渐渐成了各自专业里最优秀的那批。   大三那年的暑假,他们原本是商量着一起出去旅行,但最终因为颜陈有事而没能成行。刘雨希那年没有回家,他和贺清平跟着葛云凡去了趟大西北,然后三个人又回来一起在唐平打暑假工。罗培风和段凝光照例回琴岛看望父母老师顺带教小孩,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提到那个闹腾得鬼见愁的小孩儿曲铭心,说每年回家只要见到这小孩儿就像是渡劫一样。   新学期开始,这是他们最后一个能在一起同吃同住的学期了,六个人原本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再好好玩一玩,却在开学第二天就被校长张德忠叫去了办公室。   不大的校长办公室里密密麻麻的站了好几个人,他们大都穿着便装,但是眼神和站姿都是相似的,一看就是多年的老刑警。   张德忠让他们以自己的信仰和今后的职业生涯发誓,无论今天在这里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会往外传一个字。六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与凝重。   他们发过誓签过字之后,张德忠才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当着他们的面开了封,然后把里面的文件抽出来递给他们。   罗培风站在最前面,他接过文件后大概看了一眼,转身就把东西递给了颜陈。   张德忠告诉他们,这是一个非常严肃且危险的任务,也是一个事关很多人生命财产安全的任务。如果他们愿意接下这个任务,无论成败,毕业后他们可以自己挑选单位,如果他们不愿意接下,只要不泄密,大家也会当做今天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文件在他们手中传了一圈,最后由葛云凡交还给张德忠,张德忠当着他们的面把那几张纸连同刚才的密封文件袋一起烧掉,然后对他们笑着挥了挥手,说他们完全可以考虑一段时间,再给他答复。   他们于是转身离开校长办公室,关门前,刘雨希的视线扫过屋子里几个一直沉默着的人的脸,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位是滇南缉毒口的一把手。   当天下课后,他们又借着夜色偷偷溜到了校门口的烧烤摊。这应该是自他们认识以来吃的最沉默的一顿饭,刘雨希叼着一串羊肉沉默的看着大家,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想说他知道那些地头蛇,他认识的很多朋友甚至亲戚都有惨死在那帮人手下的。他想说这次任务的确危险,他私心不想让大家去,可无论如何,他自己都会申请参与。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只能安静的咬着签字,看着大家同他一样沉默的看着彼此。   最后,葛云凡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他踩在椅子上,一把摔碎了一个空酒瓶。   清脆响亮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刘雨希抬头去看,便看到葛云凡高高的站在凳子上,夜色中灯光下,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激情与勇敢。   干他娘的,这几年不就是图这个。   刘雨希听到葛云凡豪迈而激昂的说。   这是他的心声,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心声。   于是刘雨希笑了,他把喝的有些醉醺醺的葛云凡扶下来,迎着大家询问的目光,说自己觉得挺有道理的。   的确很有道理,他们这帮人自五湖四海而来,相聚在这个小小的宿舍,三年来的坚持不懈的锻炼和学习,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贺清平最喜欢凑热闹,他笑着看着大家,也学着葛云凡的样子爬上凳子,高举着手喊干他娘的。   他们六个人在校门口的露天烧烤摊上用塑料杯碰杯,明月与繁星下,六个年轻人的眼睛里闪着同样炽热又明亮的光。他们互相约定,参与这次行动,不论生死,不问得失。如果谁发生了意外,剩下的人要带着他的梦想,昂首挺胸的走下去。   第二天他们气势汹汹的推开校长办公室的大门,张德忠就坐在办公桌后,摘下眼镜来笑着看着他们。罗培风走到张德忠面前,一只手摁在桌子上,他严肃而认真的告诉张德忠,他们接受这个任务,服从一切安排。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他们用一周的时间收拾出了自己的宿舍,把东西全都放在唐平市局。一周后他们被全校通报批评,因为认错态度恶劣加顶撞老师,他们被直接退学,当天就要离开。   这天他们每个人都装模作样的提了一些行李,葛云凡踹翻了从操场到大门口一路的垃圾桶,其他人也是一脸的烦躁愤恨。走到校门口葛云凡觉得戏不够,还扯着嗓子骂张德忠。   张德忠校长估计活到现在都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所以相当配合的扔了个水杯子下楼,碎瓷片哗啦啦的洒在地上,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他们在别的地方隐秘的接受了一周的培训,当然这段时间也有人负责伪造他们的行踪,塑造出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一周后,他们正式出发,分别前往滇南缅甸与暂时安置在首都的指挥中心。   出发前最后一晚,他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即将开始的行动和未知的风险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然而每个人都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尽量在出发前最后一晚欢声笑语,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回去睡觉前,颜陈突然站了起来,他举着手上的水杯,笑着看着自己的五个战友。贺清平立刻会意,也端着杯子站起来,笑着凑在颜陈的身边,其他人于是也学着他俩的样子端着水杯站起来,像两周前他们在学校门口的烧烤摊上那样碰杯,只是这次换成了颜陈先开口。   一切顺利,凯旋而归。   既是祝福,也是约定。   他们笑着像喝酒一样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他们对视一眼,便默契的转身,各自走向自己的战场。   数月后,行动结束,许久未见的六个人终于再次凑到了一起,那天晚上他们在校门口的烧烤摊喝的烂醉如泥,几个人吵吵闹闹了一晚上,在马路上出尽了洋相。第二天张德忠亲自来他们暂住的宾馆找他们,带着他们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学校。   他们恢复学籍,正常实习毕业,然后按照之前的约定,去到了自己想去的单位。   刘雨希原本打算一毕业就回滇南从事缉毒事业,然而他刚在那边结束了任务,现在过去大概率要被寻仇,于是只能暂时先留在唐平,过几年再回去。   没想到一年之后,当年被他们赶出国门的毒枭卷土重来,且来势汹汹,大有一副要与滇南缉毒警死磕到底的架势。他们是之前的功臣,也是最熟悉这个毒枭的人,所以当命令下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没有犹豫,坚定的接下了新的任务。   他们又一次聚到一起,其实前几天颜陈就找大家聚过,这次再见,大家远没有之前任务时那么严肃凝重。   这次去卧底的只有贺清平和颜陈,他们两个之前的行动中一直没有暴露身份,信息也传的及时。刘雨希说他俩是天生适合干缉毒这行的人,去刑侦实在可惜。葛云凡在旁边哈哈大笑,说他俩这身手来特警队也不吃亏,如果哪天刑侦干累了,欢迎来找他。   或许是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又或许是这一年的工作已经让他们成长了许多,这次的任务大家都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严肃,只是最后出发前一天,他们还是凑在一起,举杯一起喝了一杯水,再次许下了凯旋而归的承诺。   没有人想到那次的任务会这么惨重,更没有人想到,原本一片大好的光明前景和那些深埋心底的期待信仰竟然会被现实打击的一丝不剩。他们救不了自己的战友,保不全逝者的名声,好不容易从那惨烈的战场中捡回一条命,却连按照约定带着逝者的理想继续前行都做不到。   在病床上的那近一个月里,刘雨希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葛云凡倒在他面前的样子,鲜血和恐惧总是争先恐后的从黑暗中四面八方的涌来,不将他拖入自责与悔恨的无边地狱中不罢休。   眼看着段凝光和罗培风跟调查组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眼看着贺清平一言不发日渐消瘦,刘雨希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葛云凡尸骨未寒,颜陈下落不明,刘雨希想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和葛云凡已经摔了下去,总不能再把段凝光和罗培风拽下来。   他选择低头,他决定认命。   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并向调查组全盘托出的那天,正好是葛云凡的生日。刘雨希毫无波澜平静冷漠的讲述了任务中的所有细节,他把本该迎接自己新一岁生日的葛云凡描述成了一个勇敢善良又聪明得体的好人,尽管葛云凡就是那样的人,而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冲动上头不听指挥还拖战友后腿害死葛云凡的孬兵。   调查组终于听到了想听的内容,得以跟上面交差,于是满意的离开。而刘雨希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绿树成荫,突然想起了自己长大的地方。   无论后续对他的处理结果如何,他都无法实现自己从儿时就怀揣着的伟大梦想了。他无颜面对一直为他说话不惜跟调查组对呛的罗培风和段凝光,也清楚自己短时间内要在噩梦与悔恨的纠缠下生活,所以他看着窗外的景色,默默的做了决定。   调查组走后第三天,刘雨希自己申请了心理健康辅导,他用自己丰富的心理学知识和卧底这段时间学来的演技成功让心理医生为他申请了心理测试。而在一周后的心理测试中,刘雨希把自己表现成了一个无药可救的严重PTSD患者,逼着心理医生在他的病历上写下了不适合继续工作的判断。   他拿着那张病历卡,避开段凝光与罗培风失望又心疼的目光,逃命似的踏上了前往滇南的火车。   缘分这东西很奇妙,来得突然,断的也突然。就像他们六个人,关系好的突然,散的也突然。   只是无论如何,他们六个人都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相信此生他们都不会忘记彼此的样子,也相信留在彼此身上的那些烙印,这辈子都不会消失。   在前往滇南的火车上,刘雨希默默流着泪想,起码他没有拉段凝光和罗培风下水,虽然他当了逃兵,虽然段凝光和罗培风可能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但最起码他拼尽全力把他们两个留下了,他们会带着他们所有人的梦想继续走下去。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   ……   2022年四月,初春时节,草长莺飞。刘雨希摘下了自己的假胡子和乱糟糟的假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飞往唐平。   在机场接他的是看上去老了不少的段凝光和沉稳了许多的曲铭心,曲铭心接过他的行李,开车带着他直奔唐平市局,接罗培风。   一年前的那场行动里,因为黑狗设置的炸弹和雄狮的行动,整个辽安公墓被迫翻修重建。段凝光在征得了贺清桃的同意后,将贺清平的墓挪到了唐平的烈士陵园中,颜陈那里发现的资料和证据足够证明贺清平的清白,二十年后,贺清平才终于洗脱冤屈,得到了烈士的称号。   他们约定在贺清平牺牲的这天一起去祭拜他和葛云凡,曲铭心不认识这些早早牺牲的前辈,所以只当司机,并不上山。   曲铭心不知道的是,其实在贺清平的墓旁,还有一个刘雨希偷偷埋下的小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支钢笔,那是贺清平在辽安时常用的,后来被颜陈带走一直放在身边的,颜陈送给贺清平的生日礼物。   他们用这支钢笔代表曾经的颜陈,代表那个曾经与他们共同打闹喝酒,一起立下约定的颜陈。   二十多年过去,他们终于再次聚在了一起。   罗培风倒了六杯酒,他们三人一人拿起两杯,一杯自己喝,一杯敬阴阳两隔的兄弟。   酒液透明,看着与二十多年前他们碰杯时的白水一样,唯有入口才能尝到一片辛辣刺喉,烈得人眼眶发红。   刘雨希蹲在葛云凡的墓前,把两个空杯子放在地上,低头捂住脸,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二十多年过去了,曾经意气风发期待未来的少年们有的永远留在了最年轻的时候,有的得偿所愿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而剩下的还活着的已经逐渐老去,再也没有当年那样快乐恣意的时光,但所幸当年大家一起举杯立下的理想已经实现大半,还有没做到的,也有后来人替他们完成。   他们之间有着无数的误会、痛苦和无可奈何,而现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再回首当年往事,也只有大家在一起的欢快瞬间历久弥新,那些让他们痛苦了二十多年的,那些让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的,反而渐渐被忘却了。   下山的时候段凝光问刘雨希,愿不愿意留在唐平,当年的事情已了,以刘雨希这二十多年来的作为,他可以破例回来,做回曾经的自己。   刘雨希站在台阶上,双手放在口袋里,抬头望着天空,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他低头对着段凝光笑,他说不必了,他的根扎在滇南,就不打算挪了。反倒是他们两个,如果退休了没地方去,他欢迎他们来找他一起当个土老板,卖卖木材,杀杀毒贩。   罗培风被他说得都有些想笑,他们聊着天走下山,在山脚下看到靠着车抽烟的曲铭心。   刘雨希有些惊讶的问曲铭心怎么开始抽烟了,曲铭心对他笑了笑,说时过境迁,现在想留点味道在自己身上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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